朱麗妍一驚,如果剛才的錦是非凡,那現在這一塊就是絕倫了。
層層疊疊的貝紋之間,珠光閃耀,寶氣橫生,輕輕撫上去,光華好像會流到手中一般,瑩瑩如金沙。
「這……」連魏無忌都驚訝了,「這貨從何而來?」
老板答道︰「說起這天下產絲之盛,無人能敵齊魯,可論起紡織,各國各有千秋。邯鄲出織貝不是一天兩天之事,但這次的這種織貝卻不是出自邯鄲……」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朱麗妍忙問︰「誰能有這種技術?」
老板嘆了口氣道︰「其實,小人仔細研究過,發現這新織貝是從邯鄲產的織貝加工而來。」
朱麗妍皺起眉頭,「這是怎麼做到的?」
「公子看這織貝之上的花紋閃耀,是因為其中瓖嵌了珍珠貝殼的細粉。」
「咦?」朱麗妍好奇地拿拇指蹭蹭,卻蹭不掉。
「這就是奇異之處。如何將這細膩的粉末沾到已經是成品的織錦之上,小人現在都想不通。」
魏無忌沉吟一下,問︰「那如果從原絲做起,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老板點點頭,「可以,但以小人所知的工藝來看,成本恐怕不小。」
「這種新織貝價錢如何?」
「回公子,比邯鄲織貝貴上三倍。」
「既然直接用成品來加工,說明有利可圖。」魏無忌分析道,「將邯鄲的織錦買下,加工之後,返銷到邯鄲,價錢翻了三倍,加上成本,這賺取差價怕至少也有一倍半。」
「哇,這不是賺翻了?」朱麗妍驚嘆。
從瓏紋閣走出來,朱麗妍就一直在想這件事。
「還在想嗎?」魏無忌低下頭問她。
她點點頭,「那個商人很聰明。」
魏無忌彎著眼楮看她,「幾乎所有的商人都很聰明。」
朱麗妍想了想,「這麼說也是,但為何有的商人成功,而有的失敗了呢?」
魏無忌抬頭想了想,「從商不僅要頭腦,也要有膽識與氣魄。就如這衛國商人來說,從衛國到邯鄲來做生意,也是要冒風險的。不僅要打通許多環節,而且還要提防邯鄲商人的一致排外。既要讓邯鄲人樂于與他做買賣,一方面又要讓邯鄲人沒有抵觸情緒。我們可以姑且看看此人今後會怎麼做。」
朱麗妍大嘆︰「老奸巨猾為商人本色啊。」
魏無忌笑道︰「你以為只有商人如此嗎?你我還不是一樣,在官場上翻滾的人,哪一個又不是一肚壞水?」
朱麗妍連忙舉起手,「我可是坦坦蕩蕩清清白白。」這可是大實話。
魏無忌笑個不停,笑著笑著,突然沉默下來,轉頭說︰「勝兒……你變了。」魏無忌深深看著她,眼眸如寒魄冰晶,映照著太陽的光芒,流彩閃動,捉模不透,「你真的是失憶了嗎?」
朱麗妍這才意識到,這個人,要發現她的底細真是易如反掌。
惱怒,氣憤,朱麗妍冷笑一聲,「無忌哥哥,雖然我都不記得這街上的每一物,但是我記得別的。比如你是魏相信陵君,比如這齊楚燕韓趙魏秦!還有,以前的我是我,現在的我仍是我,或許我是變了,變化更大的,或許是你看我的目光!」
她甩開他的手,往前直沖,卻在街口停下,茫然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竟找不到回去的路。
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不是她的家……
呆呆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竟然會覺得孤單。
她怎麼能知道趙勝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冷靜還是直爽,淡漠還是熱情,她根本就不知道。即使她知道了,她也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像趙勝。
氣悶,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
本以為魏無忌這麼照顧自己,可以去依靠,現在才發現,他溫柔以對的,一直都是那個叫做趙勝的人。
這才想起來,她已經是一個人了,在這亂世之中的,無依無靠,孤獨一人。
「該死的!」咒罵一聲,淚水卻不覺迷蒙了雙眼。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到爸爸媽媽,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與朋友插科打諢,不知什麼時候能再拼了命地工作。
或許,永遠也不行了……
為什麼啊,為什麼是她,老天爺為什麼要把她扔到這麼遙遠的時空中來?她一點也不想穿越,一點也不想建功立業,一點也不想當什麼平原君!
眼淚撲簌撲簌落下來。
大街之上,丟臉地哭泣,卻不想去在乎。怕什麼?她連家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魏無忌走上來,從她背後扳過她的身子,輕輕為她拭去淚水,拉著她到背街的位置,心疼道︰「怎麼就哭了呢?」
「還不是因為你!」朱麗妍狠狠瞪他,但是她滿眼淚水,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反倒有些梨花含怨的味道。
魏無忌苦笑,「好,是我不對,我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要——」生生住了嘴,朱麗妍想了想,問道,「這個時代把警察叫什麼?」
魏無忌一愣。
「算了算了,反正你不想把我當朋友。」你只把趙勝當朋友。
「這又是從何說起?」
「你覺得我變了嘛!」
魏無忌笑了出來,「你是變了啊,你去問問,大家都這麼說。但是我沒說你變了你就不是勝兒了啊,以前的勝兒是我的摯友,現在的勝兒仍是啊。」
雖然,她失了憶,雖然她還有事瞞著他,可她仍是他的勝兒啊,他最好的……朋友。
魏無忌幾乎想大笑。
魏無忌,魏無忌,你真是恬不知恥啊,你有什麼資格稱自己是她的朋友?你是來傷害她的啊……
朱麗妍復雜地看著他。可是她不是他的勝兒,她不是趙勝,不是啊。她想告訴他,她不是趙勝,她的名字是朱麗妍。
但她說不出口。
她知道她這是遷怒,她知道他根本就沒錯,但她就是想找個人傾訴,就是想找個人撒嬌。
她抱住魏無忌,嗚嗚地哭起來。
好想家,真的好想家。
魏無忌身子一僵,繼而放軟了下來,輕輕拍打她的背,眯起眼,卻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停歇,她軟軟地攀著他的肩。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拿衣袖輕柔地擦拭她臉頰上的淚痕。她的鼻子有點紅,閉著眼,睡得正熟,眼睫瑩亮,讓她看起來像個懵懂的少年。
可卻讓他心里躁動難安了。
朱麗妍這種人可能是叫做沒心眼,一覺睡起來就跟沒事人一樣,該怎麼還是怎麼。
魏無忌舒了口氣,自然樂于這樣,否則她若是繼續生氣或是因為昨天的哭泣而羞愧,他也難以應對。
對趙王那推月兌病還沒痊愈,朱麗妍沒有進宮,在府里與自家門客玩在一塊。
魏無忌找到她時,她正被一圈人圍著,不知在做什麼。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頑抗,為什麼別人在那看漫畫,我卻在學畫畫,對這鋼琴說話別人在玩游戲,我卻在躲在家背abc,我說我要一架大大的飛機,我卻得到一只舊舊螺旋機,為什麼要听媽媽的話,長大後你就會開始懂得這段話……」
「好!好!」門客們一個勁地鼓掌,高興萬分。
魏無忌迷惑地抓了一個人,問︰「她在唱什麼?」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們這麼听得這麼高興?」
「平原君自己高興嘛,我們也高興啊!好!好!」
「……」
朱麗妍在人群中「又又又」地說唱,魏無忌滿臉黑線。
好不容易等她表演完了,他上前把她拉過來,為她擦擦汗,問︰「你唱的是什麼?」
「听媽媽的話。」
「啊?」
「听媽媽的話。」
「我听得到……」就是听不懂。
魏無忌有點郁悶,但是朱麗妍卻很高興。朱麗妍又跑去看斗文,諸子百家,各有想法,一旦聚到一起,便好像大型辯論賽,光看氣勢就精彩紛呈。
「無忌兄贊同哪個?」朱麗妍指指文士們,問魏無忌。
魏無忌道︰「我一向贊同法家。」
「法家?」朱麗妍想了想,「代表人物好像是墨子與韓非子。」
「韓非子?」
咦,韓非子還沒出來嗎?
「哈哈……」朱麗妍打個哈哈,「我還以為無忌兄會喜歡儒家呢。」
魏無忌笑道︰「儒家也有儒家的好處,但我還是推崇依法治國。但法家也有其不善的地方,法家主張用重刑,我以為,法太嚴厲也不好。」
「勝兒贊同哪一家?」
朱麗妍得意一笑,「我贊同道家。」
「為何?」
「因為道家講求‘無為而治’嘛,不用做事就可以成功了!」
「別人不是這個意思吧……」
就在二人的對話朝詭異的方向發展時,朱麗妍看見一個人急匆匆地進來,滿頭大汗。
「喂,你!餅來!」朱麗妍對他喊。
那人停下,疑惑地望了望四周,再指指自己,「我?」
「對,就是你。」
那人依言走了過來,拜見了二位公子。
「發生了什麼事,你這麼焦急?」朱麗妍好奇地問。
「多謝公子關心。」那人擦擦汗,道,「我本是一家紡織作坊的主人,最近有人要收購我的作坊,我當然不願意,可那人不知哪來的權勢,害我的布帛被打壓,無人來買,逼迫我低價賣出,我急得要死,卻沒有辦法。」
朱麗妍與魏無忌對視一眼,魏無忌道︰「那人可是另外的作坊主?」
那人搖搖頭,「不是,是個外地商人。」
「外地……」魏無忌繼續問,「你可知是哪一國的?」
那人還是搖頭,「不知。」
朱麗妍道︰「你先別急,你是我的門客,我去說說,自然會有人買你的織品。」
那人大喜過望,跪倒在地,「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朱麗妍扶起他,打發他走之後,對魏無忌說︰「哪個外國人能在邯鄲有這麼大的本事,竟能掌控織品交易?」
魏無忌搖搖頭,「我自然對邯鄲不熟悉。」
餅了幾天,朱麗妍又踫見那個人,向他詢問情況。
那人沮喪道︰「雖然有公子幫我,但那人已經收購了許多其他作坊,從我的作坊里織出的布遠遠不及那人作坊里出來的,我沒有顏面再將布帛賣給別人,不如還是賣給那個人。」
朱麗妍微愕,隱隱心里有些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