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上的戀人(下) 第9章(2)

「小貓。」

熟悉的懶洋洋的調子。

丁卯卯霍然回頭,身後卻空無一人。正想著見鬼了見鬼了,忽然記起來以前東寅也時常這樣逗她。

再轉頭,就瞧到東寅站在另一側,向她微笑。

卯卯驚呆。

東寅他他他——

他站在那里,仍是極度引人注目的高挑,身上穿一件顯不出身段的長風衣,衣領豎了起來,半遮著鼻子和嘴。他沒有戴帽子,也沒有戴墨鏡,有的是——

赫然一只光頭。

卯卯頓時黑線布額,「你……你這是什麼造型?」

「我給貓貓一個驚喜。」那雙眼楮帶了笑。

扁頭的男人卯卯不是沒有見過。

這是極挑長相的,除非長相趨于完美,普通人理光頭要麼猥瑣,要麼便是黑社會。

然而東寅不。

他微微側了頭,望過來笑意慵懶,眉目含情,實在是太招人注目。

只是——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光頭先生會是南旗寅吧?

卯卯努力忍住嘴角的抽搐。一旁的東寅已握起她的手,「此地不宜久留,我帶你回家。」

他的手握過來,手指細長,指尖微涼,又順其自然地滑下去,輕佻地握住了她的腰肢。卯卯也顧不得甩月兌,這時方才放下一顆心,除了他東寅,誰還會這麼輕浮無賴。

他比她高了許多,兩人半擁半抱著,她不過只及他的肩頭。

東寅低頭瞧著她,只覺得她像一只羽絨未豐的小鳥,這樣飛來他的身邊,他只想揪住她的翅膀,讓她哪里也飛不了。

坐在車上的時候,卯卯放下心來,下意下抿起一絲笑。

東寅看著她淡淡的笑臉,那種半酸半甜的滋味又浮上來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覺得自己還像那個對著他的小貓心癢難捺的少年。

想逗她開心,想惹她發火,想讓她眼里眉間只有他一個人的存在……

他沒有開車,卯卯覺得奇怪,抬眼去瞧他。

眼前黑影晃過,還未及反應,東寅的嘴唇已覆了下來。

卯卯吃一驚,側頭避過,東寅卻早有設防,一手固定她的下巴,一手牢牢摟住她的腰,唇上的糾纏越發沒了節制。

「東寅!」

「唔……」呼吸添了幾分急促,語氣低而柔,「再叫我的名字……叫東寅……」

卯卯神思一恍。

正怔忡,東寅已加深了那個吻。像是要把她揉碎一樣地吻,毫無章法。

卯卯被他偷襲過無數回,卻從未見他這樣失控,一時有些害怕,伸腳就踢了過去。

腳被握住了,鞋子順手被他月兌掉。

時節正值秋天,車里的空氣十分涼,腳被那只微涼的手握住,卯卯只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頓時呆若木雞。

隨後東寅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動作。

他輕輕俯身,仿若英倫紳士般優雅,緩緩在她的腳趾處印下一個吻。

抬眼再看他的小寵物,已然驚得面無人色。

東寅神思一停,慢慢松開她,嘴角浮起一絲笑。

他把他的貓貓嚇壞了。這樣的唐突——

一定像個瘋子。

暗無天日的封閉生活,瘋狂蔓延的想念,已經把他逼成了一個瘋子。

東寅的假期只得三天。

這三天假期是怎麼來的卯卯並不曉得,只曉得東寅又把那幾天變成了她的噩夢。尼儂以死相逼,害他們哪里也不能去,只能悶在家里。和這個惡魔朝夕相對,卯卯好像死過了一回——

早上起床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東寅臥室,那家伙像八爪魚一樣抱著她,睡得正香。

卯卯抓起枕頭砸扁了他的臉,氣呼呼地下床。

東寅笑吟吟地在後面喊︰「卯卯,你這個暴露狂,先穿好衣服再去拉窗簾。」

「你管我!」

中午吃飯,他也不叫外賣,而是親手炮制一堆莫名其秒的坨狀物給她吃。卯卯氣不過,全都倒進馬桶里,之後打電話給尼儂要他來送餐。

尼儂服了這兩個祖宗,及時買好飯餐送過來,發現東寅正在拿著DV拍卯卯。

卯卯羞憤難當,小臉憋得通紅。

尼儂問過方才曉得,原來東寅把她睡覺的樣子、坐在馬桶上打呵欠的樣子全都拍了下來,以此要挾,如果她以後待在南旗島不听話,他便把視頻照片發到她的校園網上去。

棒了這些年,他們的相處方式還是這麼幼稚。

尼儂嘆口氣,東寅笑容永遠都是那麼無賴,可是當他溫柔起來——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似乎盈滿了湖波一樣的溫柔,似乎輕輕一晃便會漾了出來,讓人心動神馳。

這樣的東寅,可是萬萬不能讓記者瞧到。尼儂瞧著東寅,忍不住這樣想。

木頭也會發覺,此時的東寅像是處在戀愛中的毛頭小子。

幼稚,開懷,精神飽滿,心情放松。

平時封閉在錄音室里的東寅不是這樣的,吸著煙創作詞曲的東寅也不是這樣的,跟卯卯打電話時那嘴上說著俏皮話,神情卻郁郁的東寅也不是這樣的……

卯卯自己一定不曉得,她的到來讓東寅苦行僧一樣的生活注入了多少愉悅。

東寅第一百次問她︰「小貓,你願不願意來陌城讀書。」

「我和寧三約好,會一起考陌城的聖和學院,可是我打算在南旗島讀完高中。」

卯卯第一百零一次這樣答復。

東寅叼著香煙嗤笑,「貓貓,你在我們東家做童養媳這麼多年,我若是不娶你,可要背負陳世美的罵名了哦。」

卯卯霍然抬頭,眼里像是迸出利箭。

一旁的尼儂笑得東倒西歪。

丁卯卯小臉憋得通紅,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見鬼的童養媳!」

「哦呵,」東寅用力捏住她的臉頰,用力捏用力捏,「十多歲就急匆匆地跑去問黃媽,現下你終于知道童養媳的概念了?卯卯,如今可是晚了,你不想嫁我都不行。」

卯卯一巴掌拍開他的手,紅了眼,「東寅,你閉嘴,鬼才會嫁給你!」說完   跑回臥室,「砰」一下甩上了門。

「小丫頭的心思誰瞧不出來。」尼儂搖頭笑,「她心里是想著東辰的吧?」

東寅撢著指尖的香煙,嗤聲而笑。盡避完全知道他的小寵物在想什麼,東辰這個名字他卻從不忌諱,他對卯卯有十足十的把握。

熄滅了香煙,東寅嘴邊還是浮著笑,「我的小貓還太小了點。」

「等一個小孩子長大,那過程不是人人受得了的。」尼儂搖頭嘆氣。

他和東寅一向看不慣彼此的生活方式。尼儂本身風流成性,蜂蜂蝶蝶整日圍著他打轉。東寅身處在這樣的圈子里,那些不知道真相的記者只會亂寫,知道的人,卻認為他所謂的潔身自愛已到了幾近讓人懷疑他有什麼毛病的地步。

東寅是老狐狸,他只有一個獵物。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獵物之前,他會杜絕所有的麻煩。

臥室里傳出乒乒乓乓的動靜,卯卯又在收拾行李了。只要東寅一惹她,她就打算收拾行李嚷著要回南旗島。

東寅心里蠢蠢欲動,總覺得該去主動下手做點什麼。

如果南旗島什麼都沒有了,也許卯卯就不會待在那里了,而是乖乖回到他的身邊。

可是怎麼做才能斬絕她的後路呢?

一旁的尼儂瞪著他,「東寅,你眯起眼的表情很恐怖。卯卯要走了,你去勸勸她,別光想著怎麼欺負她。」

東寅心情不壞,聞言又笑出聲來。

卯卯在張牙舞爪,他覺得自己一年來的沉悶壓抑都因此而煙消雲散。可是,由著她這樣沒心沒肺地長大,總歸不是他想要的。

東寅的假期不長,期間關了手機,尼儂卻好幾次這麼找上了門。卯卯待得百無聊融,便嚷著要回家去。

東寅不急著留住她,想了很久,決定帶她去見一個人。

這時的卯卯還不知道,自那晚之後,她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後一晚。

東寅開車帶卯卯外出。

車開得無所顧忌,一路直飆。抄近路行駛,直到一片公寓區處方才停下。

卯卯伏在車窗,抬頭打量那座大廈。

卯卯不知道東寅帶她去哪里,也懶得問他。反正她明天就要走了,想到此後的短時間內不會見到這個惡人,便覺得心情還不錯。

「這里是尼儂的住處,我帶你來見一個人。」

他說著,從車後座拿過一只棒球帽,抬手扣到了卯卯頭上,「小貓,出門不要抬頭,跟著我走。」

一吻輕輕落下,不待卯卯發火,東寅便笑著開了車門走出去。

一路低頭進了公寓,管理處的人員不免對這對行蹤詭異的男女多看了兩眼。然而他認得南旗寅,尼儂也平時也沒少送東西打點過,于是也不多說,任他們進了電梯。

電梯停在二十九層,東寅拖著她的手去按門鈴。

房里並不大,但布置十分舒服,尼儂一向是最懂得享受的。

打過招呼走進去,卻見沙發上還坐了一個人。

一個嬌俏玲瓏的女人,素妝淡雅,巴掌大的臉盤上一雙如星似月的眸子,寶光流轉,極為動人。

這便是他要帶卯卯見的人了。

卯卯要過半晌才反應過來,「……燕潔儀?」

「啊,沒想到我沒有化妝你都認得我!」那女人一下就笑了起來,跳到她的面前,瞧上去又嗲又親昵,「你就是卯卯?東寅說他會帶小寵物來這里,我非要纏著尼儂來瞧,哦哦!終于還是見到你了!」

燕潔儀平時展現在眾人面前的姿態總是時尚里透著甜美,舞台上蹦蹦跳跳極是動人。如今看來,她在現實中也是一個很好相處的。

卯卯忍不住向她笑了笑。

她和燕潔儀就這樣認識,這是她見燕潔儀的第一面,此後,卯卯再也沒有見過她本人。

相處時間只是一晚。

尼儂在廚房里準備晚餐,偶爾會過來催著燕潔儀,讓她趕緊走人。燕潔儀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拖著卯卯聊個不停︰「南旗寅現在很紅,他時間很少的喲。公司現在很看重他,因此總是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啊,卯卯,你知道他的光頭是怎麼回事嗎?」

卯卯搖搖頭,天曉得。

「他是為了見你,卯卯。」

卯卯訝然,忍不住瞥一眼沙發上的東寅。他癱在那里,百無聊賴地喝著酒,即便听她們聊到自己也懶得插嘴。

「燕潔儀,你話未免太多。」倒是尼儂從廚房里沖了出來,「話說,你今晚還有事,人也見過了,現下也該走了吧?」

尼儂說著,眼底深處隱約含了一份警告。

「不不,我還有話對卯卯講。」燕潔儀不由分說拉過了卯卯的手,一路拖她進臥室,反鎖上門。

卯卯愣愣瞧著她。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又說不哪里有異。

「南旗寅為了見你,才剃了光頭,向公司發出抗議。」她握著卯卯的手,一直握著,嘴里不停,「卯卯,公司很霸道,他們常常限制藝人的自由。公司不管南旗寅的意願為他接了一單廣告,他十分厭煩,便理了光頭決定不去拍。因為拍廣告的時間正是這幾天。你要來,他什麼都顧不得。」

卯卯還是愣愣,過半晌方才點點頭。

「我說這麼多,你會不會覺得奇怪?」燕潔儀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南旗寅是我唯一的朋友,出道這麼多年,我就交了他這麼一個朋友。卯卯,他什麼都不對我說,但我知道他心心念念只有一個人。他身上有紋身,你知道嗎,上面紋的是英文——」

燕潔儀說著便伸出手指,在卯卯手心里劃著,「MOMO,他紋著這四個英文字母,我問他這是誰的名字,他說那是他的小寵物。」

卯卯神色動了動,定定神,「夠了,你——」

「听我講完,卯卯,听我講完!」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素顏之上,淚水橫陳,瞧上去憔悴不堪。卯卯這時才瞧清楚,這巴掌大小的瘦弱臉龐,這透著蠟黃的皮膚,哪里有半分青春的活力?

看著看著不免有些驚心,燕潔儀——

她真是那個舞台上又唱又跳光艷照人的燕潔儀?

她在哭,哭聲也像一個滄桑女人的飲泣,「卯卯,你知道嗎?我以前也是有男友的,自從進了這個圈子,一切都完了……我不能瞧到南旗寅也變成這樣,卯卯,你要念著他,他對你很好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

卯卯嘴上喃喃應著,心下卻是越來越驚魂不定,直覺有大大的不祥預感。

燕潔儀的臉靠在卯卯的肩上,五官被淚水氤氳得模糊不堪,面部似乎有些扭曲,眼神渙散無光,像是身上帶了什麼病。而此時的她正像是處在發病的前兆。

「燕潔儀!」

門外是尼儂的喊聲,伴著急促的敲門動靜,「夠了,我警告過你,見過卯卯你就該馬上回去!」

燕潔儀听著門外的聲音,神色定了定,接著便泛起一絲淒然入骨的苦笑,「尼儂,果然還是冷酷無情的尼儂啊……」

喃喃地說完,腦袋便垂了下去。

卯卯驚跳起來。

燕潔儀的身子順著椅背慢慢滑了下去,手腳微微抽搐。

丁卯卯後退一步,嘴里喃喃地喊著東寅的名字,打開門便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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