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避是晚上，周圍的景色隱沒在黑暗之中若隱若現並不能分辨得很清楚，但是由于對這附近有著特殊的回憶，所以還是可以發現當年的一些景象。昏黃的路燈，擺攤的老人，亂跑的黑貓，最難能可貴的是前面那個已經關門的兒童樂園，已經沒有了小朋友們的嬉鬧和歡笑，但是各種設施真的是一點都沒變啊。一時間心里充滿了溫馨的記憶，好像是突然抓到了失去很久的東西。

看著身邊天使被燈光照得溫暖柔和的側臉，突然沖動地很想做一件事。

猝不及防被黎斯蕤一把拉住手，溫暖的觸覺讓言南忘了在大馬路上兩個大男生手牽手是多麼奇怪的事，甚至當黎斯蕤把自己拉進兒童樂園的大門才遲鈍地叫出聲來︰「喂！我從不來這里的。」

不過察覺到黎斯蕤興奮的情緒，下半句沒忍心說出來。

那個，我害怕待在這里的。

十三年後第一次回到兒童樂園。雖然兒童樂園就在家附近，但是總會避免與他接觸，即使是路過，也是匆匆而行，不多看一眼。對于這里的記憶，除了丹汐把自己帶走的那一段是溫暖的，其他的全部會讓自己的心覺得冰涼。說是說已經不介懷，事實上要做到太難了。

看著前面已經停止旋轉的木馬，還是有著淡淡的絕望。十三年前，初為鬼魂的自己在這等了一整天呢，不管是等誰，沒有出現實在是太過分了吧。應該是和誰說好的承諾吧，但是對方卻失約了，自己因為這夭折的承諾得到了一個不想觸踫的秘密，那麼未知的對方呢？這麼多年，他過得怎麼樣呢？還活著嗎？

「哥。」

斯蕤輕喚了一聲才醒悟過來，又在想著沒有意義的事情了，憂郁的眼楮眨了眨，很快恢復到閃亮的光彩，「嗯，什麼事？不過你這聲‘哥’叫得還挺遛的嘛。」

「耶？可是不是你說你是我哥哥的嗎？那天啊……」斯蕤是個傻瓜，沒有從言南的調侃中听出愉快的情緒，以為言南不願意，所以立刻有種很受傷的感覺，好像是被最重要的人拋棄了，鼻子酸酸的竟然想掉眼淚。變得越來越奇怪的自己，以前也沒覺得自己是多脆弱的人哪，可是一遇到這一對兄妹就什麼都變了，會因為他們的一句話就輕易地左右了自己的情緒。

「我記得啊。好吧，你就是我慕言南的弟弟了哦，呵呵。」其實慕言南也在納悶為什麼自己好玩的個性一遇到黎斯蕤就失去了意欲，比如說現在，換了丹汐或是李然，肯定是繼續和他們抬杠，但是一看見黎斯蕤受傷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解釋想安慰，似乎對于他就有種與生俱來的保護欲。為什麼啊？又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同性戀了，唉。

「哦。所以我就把哥哥帶這來了呢。」黎斯蕤抱著木馬看著星星呢喃道，因為言南的肯定覺得心情很安定，聲音里透出不易察覺的依賴感，「今晚本來是想一個人來這里的呢，不過看見哥哥，就想和哥哥一起來這里。小時候我經常夢想來這里玩的，雖然已經記得不太清楚為什麼，不過一定會是很開心的。就像現在和哥哥在一起一樣。」

「一個人來這里嗎？」言南有點吃驚，這孩子和這個兒童樂園也有淵源的嗎？看起來總像春天一樣快樂的孩子，剛才說話的感覺卻像有著冬天的感覺。什麼樣的記憶呢？

「不知道。是想和誰一起來的吧。」斯蕤模著下巴努力地想了想，露出困惑的表情，「奇怪呢，想不起來是誰了。不過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人吧，大概是和我的秘密有關。」

「斯蕤……」言南徒勞地叫了一聲，想繼續說點什麼，卻發現一向能言善道的自己現在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有難以言喻的心疼。不自覺伸出手想模模斯蕤的頭，又馬上僵在半空中……啊，同性戀？！

言南正在掙扎的時候斯蕤倒是很自然地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那哥哥呢？小時候應該會經常和丹汐來玩吧？」

「呃？我？一次也沒來過。」

「咦？為什麼？不喜歡嗎？」斯蕤看著言南認真的表情實在是不敢相信這麼孩子氣的天使哥哥居然會不喜歡兒童樂園。

「很正常啊，就像斯蕤討厭跑步一樣，我也有討厭的東西啊，兒童樂園哦。」言南故作輕松地笑笑，但是斯蕤很輕易地就捕捉到了他神色中的不自然。

每個人都會有著不願意被提及的秘密，保存著很痛苦，但是永遠存不夠說出來的勇氣。

像慕言南這樣整天嘻嘻哈哈的天使也會有嗎？

斯蕤可以從言南的笑容中找出寂寞的色彩，天使也會寂寞，也有難過的。有點心酸，因為以為天使哥哥會是一直快樂的人，總是給自己一種可以依賴的感覺。

「哎呀，沒什麼的啊。」明明心里挺傷感的，還是揉揉斯蕤的頭發，覺得有必要再和斯蕤講一遍自己的傷心事，不然這小子緊皺的眉看了真是礙眼。

「我是十三年前被丹汐撿回家的呢，就在這里。那時候我應該剛死不久吧，什麼都不懂，也沒有和來接我的天使一起走。在這里等了一天，沒有人和我說話，沒有人問我小朋友你這是在干嗎啊，呵呵。」言南干笑幾聲，掩蓋自己內心的不自在，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現在提及，心還是有刺痛的感覺，「我等的那個人最後也沒出現，真是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呢。雖然那是還很小，但是那種絕望的感覺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不過，還好後來丹汐救了我，就像是公主，哦，不對，是小巫婆救了王子，哈哈，我現在很好啊就行了。對了，現在還有了斯蕤你啊。」

呼，終于講完了，言南舒了口氣，轉頭卻發現傾听者低垂著頭什麼話也不說。睡著了嗎？有點失望的呢，居然睡著了，至少也應該感嘆一聲。

「唉，哥哥你好可憐的啊。」

正想著怎麼把這小子從木馬上弄下來，斯蕤突然抬起頭來，眼楮紅紅的，長長的劉海上附著水珠。言南驀地愣住，啊，哭了？

沒想到會哭的，又不是女生，眼淚哪那麼多。可是當斯蕤听著言南用那麼滿不在乎的語氣說著那麼傷心的往事的時候，難過得要死，有種錯覺仿佛自己就是那個拋棄言南的壞人，眼淚就一顆顆地落下來，都不受自己控制的，真是丟臉死了。

「哥……」喚了一聲，卻發現連聲音都有些啞了，更加尷尬。

言南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沒見過這麼多愁善感的小子。搓著手不知道要怎麼辦，女孩子哭已經是夠麻煩的了，男孩子哭更是從沒遇到過的情況。想了半天，總算想到個牽強的理由︰「喂，是不是眼楮里進沙子了啊？要哥給你吹吹嗎？」

「啊！不用！」急忙捂住眼楮，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差點又要往下掉，當看見言南靠近的充滿關切的臉。怎麼這麼善良啊，好像真的是哥哥一樣，明明自己心里很難過，還要想著顧及到弟弟的情緒。

又萌生出一股沖動。好，決定了！就那麼做！雖然實在是很傻的事。

一骨碌從木馬上爬下來，像宣布什麼重要決定一樣，斯蕤握住言南的手，盯著言南的眼楮。

「哥，我明天在這里等你一整天哦，但是你不要來。」

這樣的話，哥的痛苦，會不會就能少一些呢？會不會，能夠轉嫁到我身上來呢？這麼白痴的想法斯蕤沒有說，但是踩在回去的有著童年記憶的鵝卵石小道上，幸福的感覺一點一點地從心底蔓延出來，又生出種沒根據的確信，也許真的可以也說不定呢。

言南站在旋轉木馬旁邊直到斯蕤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的陰影後才反應到斯蕤剛剛說了什麼。啊？這個傻瓜，他想干嗎啊？

回到家的時候丹汐還是在睡，于是只能把千辛萬苦才買到的食物放在一邊。丹汐也不知道白天在干什麼，睡得很不安分，手還在微微地一劃一劃的。又是一個傻瓜，言南無奈地聳聳肩，已經是午夜了呢，打了個呵欠，坐在地上撐起了下巴，想想斯蕤，想想丹汐，想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眼楮就不知不覺地閉上了。

真是很少見的畫面，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吵吵鬧鬧吹胡子瞪眼楮的，不像是兄妹更像是冤家。但是在這一刻，屋里的氣氛恬靜唯美得仿佛少女漫畫里的經典場面。美麗的少女蜷縮在沙發的一角，仿佛一枚溫暖的蛹，少年歪倒在沙發旁，大大的翅膀打開著，覆蓋住了少年被月光暈得散發出聖潔光芒的身體。

睡到半夜的時候終于被餓醒了，模模肚子，還是決定爬起來找點食物。腳一著地就被不明物體絆得踉蹌了一下，彎子眯著眼看了好一會，才「哦」一聲認出來是慕言南，半夢半醒的關系也沒有想言南成為天使之後是不在家里睡覺的，只是看著月色在男孩光滑的臉上打下好看的陰影，心里很不平衡地在他臉上輕彈一下，「切，睫毛居然比我還長，真是討人厭的家伙。」說是說他討厭，還是在起身的時候把沙發上的毯子蓋在男孩身上。

雖說是起來找食物，但並沒有抱希望能找到，因為記得很清楚早上已經把冰箱里最後一瓶牛女乃解決了。結果當意外地發現桌上放著幾包未開封的巧克力面包時，愣了好一會。

「啊！慕言南違反規定在人前現身了啊！」這家伙，膽子還真夠大的。

啃著面包回到沙發上，天使渾然不覺，睡得和小豬一樣。

她考慮了一下，「嗯，看在你幫我買東西吃的分上，原諒你的睫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