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年華 第十八章 曲折往事

秦臻的故事,帶著幾分曲折。

二十歲的時候,秦臻還在上大學。她長得好氣質也好,在同學中出類拔萃。但她並不像其他同齡女孩一樣,在那個年紀里只顧著追逐美麗與愛情。她有自己的人生計劃。

她家境貧寒,目標明確,計劃著有朝一日能成就自己的事業。但當她意識到以自己一貧如洗毫無背景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到白手起家時,她選擇了一條捷徑。

美貌與智慧並用,她用這些擄獲了一個男人的心。那個男人,年紀其實已經大到可以做她的父親。只不過現如今的社會,但凡事業有成的男人,大多都已經一把年紀。至少當時華盛的總經理韋仕朋看起來彬彬有禮,不會令人作嘔。

只是很多時候,人往往算計不過天。在她順利成為韋仕朋的情人之前,她卻遇到了另一個人。一個無聊的商業聚會上,她與韋仕朋的兒子韋君拓狹路相逢,他出言嘲諷,拿看待風塵女人的眼光看她。她並未惱怒上火,只是從容地笑回他一句︰也許不久,你還得叫我一聲小媽呢。

那個男人眉目陰冷,轉身走開。

她低下眉眼,無聲冷笑。

韋君拓遠比她想象中要冷血。後來的一年里,她並未能順遂心願,成為韋仕朋的情人。原因是韋家內院起火,兒子造反,推倒老子的權勢將一切搶至自己的手里。

韋仕朋病倒住院,韋君拓只在最後去醫院探望過一次,而那一面之後,韋仕朋就心髒病發離世。

秦臻知道,他多半是被他那個不孝的兒子給氣死的。

待一切塵埃落定,秦臻以為自己已經沒戲,打算包袱收收離開,卻被那個眉目陰冷的男人堵在了門口。

他說︰「你想要從老頭子身上得到的一切,我通通都有了。現在給你個機會擄獲我,如何?」

他向她下戰書,帶著她猜不透的目的。

當然,打跟挨從來都是雙方的。就算他有所目的也不關她的事,她只要從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行。

于是一拍即合。她成功嫁入富貴人家,從此顯貴非常。

只是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人是感情動物。相處久了,難免牽動到真的感情。

韋君拓這個人,公事上利落狠絕,私事上卻風流成性處處留情。秦臻懶得追究個中原因,只是冷眼旁觀,日子久了覺得實在厭煩,索性月兌離他的掌控,獨自去到遙遠的異地城市,眼不見為淨。

那個時候,她遇到了韓家禾,拿他當知己一樣對待,只因為他的身上有著令人心安的氣息。

最早為了賭氣,她對韓家禾說︰「我給你錢,你做我的情人。」

他眉梢也不動一下,只是冷靜地回她︰「我可以答應你,但你能保證自己將來不後悔嗎?若非已經愛上一個人,以你的性格又怎會做這種賭氣的事?」

那幾年里,韓家禾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兩人卻始終沒有走至情人那一步。身邊流言蜚語無數,但那都不足以讓他們畏懼,他介意的,正是她心里的那份介意。她有愛的人,而他不會做別人的替補。

五年前她的婚姻發生變故,離開F市之前,她原打算將元方送給他。他卻只是道︰「當是我借你的,我會把該你的錢存進銀行,等有一日你需要就來取。」

南笙坐在對面,听著故事,看著眼前的人,眼中閃過一陣沉思。

「韓家禾,」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臉上帶笑,眼神卻無比認真,「我很好奇,你對秦臻,到底有沒有過一絲喜歡?」

在他的故事里,他分明淡化了自己的存在。而她,並不太相信他所說的,他與秦臻之間光明正大毫無羈絆瓜葛。

若換做別人,也許會選擇矢口否認,裝傻或顧左右言他。畢竟對著現在的心上人說自己過去的感情是很不明智的一件事,先驅者早有過無數慘烈的前車之鑒。但韓家禾不是別人,他有自己的原則,他不喜歡欺騙,討厭用無數的謊言去圓之前的那一句失言。

「我承認,最早我只是欣賞她。但人是感情動物,後來相處的幾年里,我的確喜歡過她。秦臻有她的好,與她相處過的人,怕是都避免不了對她動心。」

南笙笑了笑,只是一個很漂浮的笑,毫無誠意。

「我說,你很不上道啊。按說你沒經歷過也該看過,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不會對自己現在的女朋友招認過去的風流韻事,這可是戀愛大忌。」

他看她一眼,態度認真地問︰「那你介意嗎?」

她挑眉,很誠實地回道︰「我說我不介意,你一定會夸我通情達理。可是怎麼辦,雖然故事听起來很浪漫,我心里還是會冒酸泡的。」

他看著她夸張地嘆氣,便知道她並不真的介意此事,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氣。不是不擔心,蘇南笙的脾氣其實就像夏日里的天氣,雖然常常陽光滿天卻也說變就變。而他也是不想以後再生出什麼誤會事端,才會決定一次說個清楚。

南笙想了想,突然道︰「既然你決定招供過去,索性把你所有的戀愛史全都說來听听吧。我呢,也就當作听故事,听完就算了。」

他抬眼看她,「你想听什麼?」

她白他一眼,「你真小氣,承認一件跟承認十件能有多大差別?我都說了只當是在听故事,難道你在遇到秦臻之前,就沒有喜歡過其他人嗎?我才不信。」

他低嘆了聲氣,陷入沉思,「的確還有一個人。」

南笙的語氣似是有些小心︰「那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擰眉,低聲應︰「一個很好的人,只不過,我辜負了她。」

「為什麼……要辜負?」

「當年我一文不名,配不上她。」他語氣沉沉。

「這不算理由。」听起來更像是借口。

「年輕時候並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喜歡。我跟她是同學,機緣巧合走到一起,多半都還抱著半是知己半是戀人的身份。而她性格善良純真,與我其實差別很大。她無法接受我的勢利世故,我也覺得如果將來與她在一起,必定會生出矛盾。剛好那個時候秦臻出現了,我也有了與她分手的借口。」

這些話在南笙听起來,統統不過是他為自己移情別戀找的借口,無法說服她。

或許按她了解的版本,可以這麼說︰他厭倦了善良純樸的前女友,剛好這個時候,富貴非凡的真命天女出現了。真命天女可以讓他少奮斗三十年,而他也選擇了這條捷徑。

只不過那個早早下堂的前女友,始終秉承著她善良的本性,從未說過他的半句不是。她只說,學生時代戀愛本就像曇花一現,畢了業隨即各奔前程,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南笙一開始只是因為好奇,姐姐喜歡過的人,到底會什麼樣子。

她也一直以為,他也許世故勢利,但身上必定有某種值得欣賞的特質,才會使得姐姐在很多年後依舊對他念念不忘。

卻不想,今日他的誠實相告,讓她從瑰麗的情節中驚醒過來。當年不是年輕情侶間的平和分手,他分明是為了攀附富貴,遺棄糟糠的情分。

這樣的男人,她在心里看不起。

「其實說起來,你在台上唱歌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你跟她有些神似。」他看了她一眼。

南笙揚眉,笑問︰「誰?你的第一任女友嗎?她叫孫錦雲對不對?」

他的臉色一凝,「你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南笙嫌棄地看他一眼,「你記性真差,你第一次去酒吧的時候,不是把我拎到河邊,問我是不是認識孫錦雲?現在想想,自然是因為覺得我們像,你才會產生疑惑的吧?」

他恍然,點點頭。

南笙繼續道︰「可是我要先聲明一下,你別妄圖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如果你只是找我做替代品,那咱倆還是趁關系沒確立之前,趕緊散伙!」

他哭笑不得,只得瞪她一眼,「胡說什麼。」

南笙卻對他明媚一笑,轉換話題道︰「我家你還沒去過,哪天有空去坐坐吧。」

他見她笑容明朗,便笑著點頭道︰「好。」

南笙租住的地方是一處二層的小樓。灰頂紅牆的建築已經有些年頭,樓前是一個小院子,里面種滿了花草。

房東是一對退了休的老夫妻,人很和氣。他們自己住在一樓,把二樓的房間租給了南笙。

房子朝南,推開窗戶就有陽光照進來。站在窗戶邊,抬頭就可以看到栽滿梧桐樹的蕪湖路。

韓家禾也住在蕪湖路上。只不過他住另一頭,住的也是開發後的小區房,遠沒有南笙這里雅致怡情。

他站在窗邊,听到南笙在身後道︰「你先坐,我下樓去燒點開水。」

他想阻止︰「不用這麼麻煩了,隨便喝什麼都行。」

她攤攤雙手笑道︰「可是我這里什麼都沒有,礦泉水也沒有,只有自來水,你喝嗎?」

說完也不等他再回話,直接三兩步走下樓去。

不一會她回來了,見韓家禾還是維持著之前的姿勢站在窗戶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事情。

她走到他身後,突然跺了下腳,見他回神,笑問道︰「想什麼呢?都站成雕塑了。」

他原本冷然的眸光轉回平和,微笑應道︰「沒什麼,覺得這里風景實在是好。人看了,會忍不住想起往事,忘了身在何處。」

南笙表示贊同,「我也這麼覺得。看著眼前的風景,會常常令我有種時光停駐的恍惚。」

有那麼一瞬間,像剛才那樣,她遠遠站著,看著秋日陽光下他的修長剪影,她會忍不住希望時間停下來。

但也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南笙,認識這麼久,還沒听你提起過你的家人。」他側目看來一眼,神情隨意。

南笙走到床邊,取了一本厚厚的影集遞給他,「這是我家里人的照片,你先看,我下去看看水開了沒有。」

他伸手接過,應道︰「好。」

南笙再次回到房間里,看到韓家禾坐在窗戶邊的藤椅上,手里拿著一張照片,凝眸沉思。

見她回來,他抬起頭來,笑問一句︰「水燒好了?」

她點點頭,也還了他一個微笑,「你喝茶還是白開水?」

他就那樣坐在藤椅里,微側著臉,遠遠看著她。戶外的陽光有些刺眼,照著他的側影,卻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終于還是他先有了行動。他從藤椅里站起來,走近她,將手舉高,把照片遞到她眼前。

「你始終還是沒對我說實話。或者我該問,蘇南笙,對我你可曾說過一字半句的實話?」

南笙冷然地抬起眼楮與他對視,嘲然一笑問︰「你這種人,需要別人的誠實嗎?你對待別人又何曾做到過忠誠?己所不欲,何必還妄圖施加于人?」

他臉上的神色未變,沒有震驚沒有詫異更沒有怒氣沖天。這一點倒有些出乎南笙的意料,還以為他會把照片砸到她的臉上,然後憤怒離去。看來她高估了自己的道行,也低估了他的心機。

「你接近我,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對我興師問罪嗎?」他笑,眉目漸冷。

「我可沒有你想象中那麼有心機。原先我也只是對你有些好奇而已,一個讓我姐姐始終不忘的人,到底會是什麼樣子?而我沒想到的是,原來你不過如此,不過是一個為了前程選擇出賣自己的人。」

他嘴角的笑意越發冰冷起來,「到了我這把年紀,還是不可避免地犯了回天真。說什麼喜歡,不過是送上門逗你樂的一樁笑話。」

南笙看著他苦笑的樣子,心中止不住一軟,隨即就暗罵自己沒出息。既然決定跟他攤牌,就沒打算再有什麼後續。

他拉起她的一只手,將照片放到她的掌心。

走過她身邊,他卻又停下腳步,冷眼望向她道︰「笑話你也看了,報復我你也算做到了。現在我只有一句話想問你,你對我,有沒有過一點真心?」

南笙將目光避開,看向窗外,簡單吐出兩個字︰「沒有。」

他听著,卻突然微微一笑,「很好,到了最後你也選擇將謊言維持到底。蘇南笙,不是我不可饒恕,也不是你太過執著,也許只是因為際遇已然錯過,就無法再回頭。」

走出門前,他略作停頓,並未回頭,只是用悵然的聲音道︰「你真以為我會遲鈍到這一刻才知道一切嗎?你大概不知道,你眉宇間的神色,跟她有多相似。南笙,我以為我不拆穿,是對你的仁慈。而你的仁慈卻只選擇給了自己。」

南笙猛地回過頭來。

看到的,是他合上門前的一個側影。

南笙覺得有塊石頭壓住了胸口,酸澀壓抑到令她無法呼吸。

她走到窗邊,看著他坐進車里,然後駛離。自始至終他都未曾回過一次頭,未曾展露出哪怕半點的留戀之意。

這一切原本是她預料中的結果,可是這一刻卻發現,有些事情,卻早已經不在她所能掌控的範圍里。

事過境遷,所有的人也各回各位,不再互相打擾。

南笙已經不在元方上班了,她開始和瀟瀟一樣,專職跑到酒吧里駐唱。她的家境殷實,就算不依靠家里,憑著她A大畢業的身份也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可是她現在沒什麼情致去應付枯燥的工作,來酒吧也不過是為了找個好消磨時間的地方而已。

有一日,她竟遇到了一個早被她忘到千萬里外的人,向天峻。

向天峻見她神形消瘦心不在焉,用洞悉一切的語氣道︰「你看你們,好好的日子不過,窮折騰什麼呀?白白浪費我當初那好幾百塊的玫瑰花錢。」

南笙十分詫異地瞪著他看。

而他卻是半點慚愧的意思也沒有,反倒理直氣壯地道︰「看什麼看,我就是特無聊的一個人,就是故意在你們之間插一腳的。愛情這東西如果沒有催化劑調節,還不知道會曖昧到什麼時候才能修成正果呢。只不過我這次看走眼了,你跟姓韓的那小子,估計沒緣分。散了也好,他的條件不愁找不到更好的,至于你,」他上下打量南笙一眼,刻薄地道︰「雖然條件一般,但也不至于嫁不出去。你們就此各自分飛,再結新歡吧。」

南笙知道他是故意激她,也不听他胡扯,嬉皮笑臉地回他一句︰「那不如,就結你當我的新歡如何?」

向天峻嫌棄地看她一眼,搖頭嘆道︰「韓家禾看來是上輩子造孽太多,才會這輩子喜歡上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南笙吊兒郎當地笑,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向天峻卻分明是雞婆的興致來了,決定對這件事再橫插上一腳。雖然他最近也不空閑,但韓家禾那家伙的好戲,他怎能舍得不看呢?

對南笙招招手,他整個人湊過去。

南笙防備地看著他問︰「又要干嗎?」現在才知道,他看起來人模人樣,實際上純粹一個超級無聊分子。

向天峻轉了轉眼楮,說道︰「既然你跟韓家禾也分手了,不如我給你介紹新的吧。正所謂在一棵樹上吊死是沒很沒大腦的行為,妹妹你也看開點。」

南笙當然不理會他的無聊行經,只是岔開話題故意道︰「介紹什麼新的呀,你不就是正合適的人選嗎?」

向天峻往後一撤身,做出拒絕的動作,「你不會真看上我了吧?告訴你我可是名草有主的人,你別亂打我主意。」

南笙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原來怎麼就看走眼以為你是正經人呢,你分明就是披著人樣的痞子啊!」與蕭揚有得一拼。

向天峻看著她臉上的眼淚,臉上浮起一絲感慨之色。看來這丫頭也是真動了感情,否則不會如此傷心。

「介紹對象的事就包在哥身上,一定給你找個比韓家禾強十倍的人!」他恢復笑容,拍胸脯保證。

南笙隨他去胡侃,點頭道︰「好好,我的終身大事就托付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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