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的家里很窮。她是個還在襁褓里就被親生父母丟棄在路邊,被母親撿回來的孩子。
母親那時候已經三十多歲了,沒有結婚,在一家國營的工廠里面做工人。後來單位解了體,母親下崗了,只好去到一家私營的衛生紙廠當小堡。她的身體很不好,有先天的心髒病,這大概也是她始終沒有結婚的原因。因為她說既然自己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何苦還要拖累了別人?
外公和外婆在瀟瀟很小的時候相繼離世,最終只剩下她們母女兩個相依為命。一個身體病懨懨的獨身女人拖著一個小孩,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住的是外公外婆留下來的老房子,是那種老舊的小區平房,紅磚黑瓦,門前有著生銹的自來水管,路兩邊種滿了花草。
母親一直是一個堅強樂觀的人,她從小教育瀟瀟也要做一個樂觀向上的人。生活的境遇或許她們暫時無力改變,但起碼可以讓自己有一個豁達的心態。
瀟瀟高二下學期的時候,去到酒吧里面唱歌掙錢,最早這些事情母親並不知道。她只告訴母親是在一家二十四小時連鎖的快餐店里面上夜班,但後來還是被母親找到酒吧去,她只好委托了領班對母親說她是在那里當服務生。
母女兩個眼淚汪汪地僵持了一段日子,在瀟瀟的再三保證之下,母親最終只好妥協。其實也是因為,那時候母親的身體狀況已經相當的糟糕,家里的生活相當拮據。眼看瀟瀟就要念大學了,總得想辦法掙點錢準備著才行。
瀟瀟的學習成績原本很好,能考上市一中自然都是成績拔尖的學生。只可惜她去酒吧上班之後分散了太多心思,所以成績也滑了下來。不過她自己並不特別擔心這個,讀不讀大學她還在考慮,她掙錢是想為母親治病。即使是先天心髒病治不好,她也絕不能再讓母親因為舍不得吃藥而痛苦得冷汗直流。
學校里面,其實很多人都知道她在酒吧里唱歌的事,大家都看不起她,說她的壞話。再惡毒的流言她也听到過,說她小小年紀就在社會上亂混,墮過胎,為了錢出賣自己,如此雲雲。
日子久了,瀟瀟每每听到這些流言,連冷笑都懶得給一下。別人怎麼看她無所謂,再忍耐個一年,她就可以擺月兌這些不知所謂的人和事。
原本她一直以為自己十八歲的生活會一如過去的十七年一樣,獨來獨往與人無羈絆,卻沒想到中間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便是認識了那個丁暢。
她雖然與其他人都無交往,但也知道他的來頭。他母親是高高在上的副市長,他來學校報到的那天,名貴的轎車就停在教學樓的門口。
或許像她偶爾自嘲時想的那樣,她應該是有些仇富的心理。那天他被校長親自領著去班級報到,途中經過她們班,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投去或好奇或羨慕的目光。只有瀟瀟露出不屑的笑容,她看著他掛著書包雙手插在褲袋里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心里就有些排斥起他來。有什麼可神氣的,不過就是家庭背景硬而已。沒有了副市長兒子這個身份,他也與其他學生無異。
當然,這些都只是她一時的無聊念頭。平時她很忙,自然沒那閑工夫去關注他這個人。卻不想後來有天早上,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就說要跟她做朋友。
做朋友當然絕對不可能。丁暢來學校兩個月卻早已是聲名在外,他和所有無聊的男生一樣,打群架騎飛車,常常玩惡作劇的把戲捉弄同學,連老師也不放在眼里。像這樣一個人說要跟自己做朋友,瀟瀟只想到了一種可能,就是她肯定不小心什麼時候得罪到他了,讓他想來整整她。
雖然她並不怕他,但討厭身邊有人糾纏,于是常常是能躲就躲。躲不過的那幾次,她也沒給他看過好臉色。
還好,他的確只是一時興起想耍她玩玩而已,大半年前在酒吧鬧得不歡而散之後,他便收斂了無聊的把戲,沒再來煩她。偶爾還是能在學校里踫到,但他通常都是皺著眉將臉一撇,迅速地錯身走開。
瀟瀟看著他的態度,算是在心里松了口氣。
生活無波無風,轉眼就到了高考的時候。
瀟瀟的考場被分在三中。三中離市區遠,離她家也很遠。本來她是打算坐公交車去的,但公交車走得慢,扣去路上等紅綠燈的時間,起碼得一個小時才能到。
為此,她早上四點鐘就起來了。母親在前面的廚房里幫她做早飯,她在房間里面整理文具。
等她整理好東西,卻遲遲不見母親進來,她連忙走出去看,頓時嚇得神色慘白。母親臥倒在灶台前,半點反應都沒有。
瀟瀟嚇壞了,趕忙沖過去,喊著︰「媽!媽!你怎麼了?」
看母親臉色蒼白,還好呼吸還是正常的。她趕忙沖出屋去,去敲鄰居錢阿姨家的門。
錢阿姨睡眼惺忪地拉開門,見到瀟瀟一臉驚惶神色,便連忙詢問︰「瀟瀟,出什麼事了?」
瀟瀟帶著哭腔,「我媽昏倒了……」
錢阿姨二話沒說,轉身朝屋里面喊︰「錢濤,快起來,你陸阿姨昏倒了!」
不到一分鐘,里面有人穿著外套大步走出來,見到瀟瀟一副快哭的樣子不忘安撫一句︰「別哭,我馬上送阿姨去醫院!」
錢濤比瀟瀟大四歲,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情比兄妹。他今年念大四,課余時間在一家摩托車維修部打工。男孩子大多有愛車的天性,他也不例外。偶爾踫到瀟瀟有事快遲到了,他都會騎著摩托車送她去學校。
男孩子身高體壯力氣大,錢濤沖進陸家,很快就背起昏倒在地的陸媽媽,然後迅速朝小區外跑去。
瀟瀟這個時候腦子嗡嗡作響,其他的事情都忘掉了,一心只記掛著母親的安危。她進屋抓了自己和母親的外套,便關上門飛快地跟上去。
錢阿姨在後面喊道︰「錢濤,去市三院,我回家拿了錢馬上趕過去!」
大人總是比孩子細致周到。瀟瀟一時慌了神,根本想不起來要帶錢去。而錢阿姨跟陸媽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一直都是拿他們母女兩個當自家人看待的。
在醫院里掛了急診,醫生檢查完只說是營養不良要多注意休息。
瀟瀟松了一口氣。最近她總是做著同一個夢,總會夢到母親心髒病犯了再沒有醒過來。而她常常就在噩夢里哭著驚醒,可是卻半句也不敢對母親說。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她真害怕終有一天她會變成孤單的一個人。
病房里有錢阿姨在照看著。
錢濤跟瀟瀟坐到了病房外的休息椅上,他安慰了她幾句,突然想起來道︰「你今天不是要高考嗎?」
瀟瀟低著頭,沮喪地道︰「我不想考了。」
錢濤站了起來,對著她的頭頂怒斥一句︰「你發什麼神經?趕緊走,再磨蹭就真的要遲到了!」說著二話不說拉起她就朝醫院門外跑去。
只是踫上高考這樣特殊的日子,這個時段路上根本攔不到出租車。瀟瀟這個時候也著急了,剛剛錢濤罵她︰「你媽都病成那樣了,你現在居然不想念書,是想讓她傷心死嗎?」
瀟瀟像是當頭挨了一棒,整個人也從發懵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母親死也不肯到醫院,甚至連藥也省著吃,不就是想為她多存一點學費嗎?如果自己辜負了她的期望,那還有什麼臉再做她的女兒。
等了五分鐘沒攔到車,瀟瀟干脆道︰「我跑著去吧,還要先回家去拿準考證,再這麼等下去真要遲到了!」說著人已經邁開步子跑遠了去。
錢濤站在醫院的門口,對著她的背影高聲喊了一句︰「瀟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