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風戀歌 第6章(2)

隨風沒再開口,閃動的眼眸定定與他漾著慍怒的眸光糾纏。突然,她伸手握住他搭在她肩上的大手,猛一使力將他拉跌進懷里。

羅新沒留意中就被拉跌在她身上,連忙撐著要坐起身,她的手卻將他握得更緊,低啞卻認真地說︰「羅新,我是你的妻子。」

他的心里閃過片刻的昏眩,很快便拉回了理智。他知道她是因為寂寞因為不安,他也能感覺到她的心慌和傷心,所以這種時候他再動心也絕不能做傷害她的事。

「我說過,會等著你完全準備好,等多久都沒關系。但肯定不會是在這個非常時刻,我不會做那麼混蛋的事。」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掰開,撤身坐了回去。

「如果我說我不在乎呢?」她輕聲問。已經分不出心底的那份激蕩是因為不安還是坦然。不安,是因為她想抓住這個唯一還在她身邊的男人,選擇用獻身這種最笨的方法。坦然,是因為她的心里早就有他在,跟他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何況他還是她的丈夫。

他笑,有些無奈,也有憐惜,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道︰「可是,我在乎。我會等著你,你要對我有信心,不要覺得不安好嗎?」

原來他早已經把她看得相當透徹,連她想拼命隱藏的不安都逃不過他的眼楮。

「羅新……」她伸出手再次握住他的,小聲問,「那麼,你能給我個晚安吻嗎?」

他愣了愣,點點頭,緩緩傾身下去,溫柔地封住了她微顫的氣息。

林嘉終于在老家窩夠了,懶懶散散拖著行李箱敲開了隨風家的大門。

隨風一邊幫她把行李拿進房間,忍不住搖頭,「看看你那形象,邋遢得像剛混完丐幫回來。」

林嘉不以為然,癱倒在沙發里鬼叫︰「休息了幾個月才終于明白一件事,我這種人實在沒有清閑混日子的命。」抓起茶幾上的茶杯問,「是你的吧?是我就喝了。」

她跟隨風從大學時起就是那種鐵到衣服換著穿,吃東西可以從對方碗里互搶的好姐妹,不分彼此,當然早忘了衛生那兩個字長什麼德行。

見隨風點頭,林嘉就端著杯子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然後才又接著道︰「當初要是知道我爹媽把我哄回去就是為了安排我相親,我寧可死守在這里忍受一個男人的騷擾,一個人怎麼說都好對付一點。」

隨風從臥室里出來,拍拍她的肩裝模作樣感慨道︰「當初我說你什麼來著?放走了那麼好的一個男人,現在知道後悔了吧?」

林嘉嘆了聲氣,又被提起傷心事了,「教訓證明,男人的甜言蜜語都是不可信的。當初說得那麼堅定,被我趕了一次就退縮了。又或者是他厭倦了吧,反正他身邊出色的女人多的是,沒必要為一個不起眼的女人浪費時間不是嗎?」說到這,她的眼底升起一抹嘲然。

「邢浩沒再找你嗎?」隨風看著她黯淡的樣子,表情轉了認真。

「那次在我老家被我趕走之後就沒再出現過。」林嘉垂下眼楮。

「嘉嘉……」隨風握住她的手。

「也好,至少證明我當初的堅持是對的,起碼還沒完全把自己給賠進去。」林嘉故作釋然地笑了笑。

沉默了好一會,她又抬頭看向隨風道︰「風,這個世上能踫到一份真心真的很不容易,所以你一定要珍惜身邊的人,別總是欺負羅新。」

隨風無辜地眨眨眼,「我哪有欺負他?他不欺負我就好的了。」這種嚴重顛倒是非的話也只有夏大小姐說得出口,還一點都不覺得慚愧。

「你少來了,我會不知道你嗎?老實說就憑你們家羅新的條件,在外面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搶著要倒貼,你要是再一副漫不經心的死相,當心哪天他真的被人拐走了,你就哭去吧。」林嘉不客氣地打擊她。

「搶走了大不了就跟你一樣再撈個單身貴族當當好了,反正有你陪著我嘛。」某人還在那大言不慚嘴巴硬得很。

「懶得理你,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女人!」林嘉翻了個白眼拒絕再跟她浪費口水,抱起沙發上的靠墊斜躺下去,「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困死了,我要先睡一會。你忙晚飯去吧,我要吃番茄炒蛋。」站在人家的地盤上居然也敢如此大方地吆喝著女主人點起菜來。

隨風順手一巴掌拍過去,「要睡去房里睡,躺在這里難看死了。」

林嘉被她念得頭暈,苦著臉晃晃悠悠進房間睡大頭覺去了。

隨風看一眼客廳的掛鐘,時間還早,剛好可以去超市買點菜。

隨風剛走出小區大門,沒想到會踫到何沁如。

「我想和你談談。」何沁如沉著臉,也不拐彎抹角。

隨風愣了一秒,笑道︰「我要出去買點東西,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先去我家坐一下。」

「不用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不會佔用你很長時間。」何沁如很堅持的樣子。

「那好吧。」人家找上門來,不管有什麼事,她總不能表現得太失禮。

傍晚時分,咖啡館里的人還不多,她們在靠窗的位子坐下來。

「你……」隨風還想表現一下友好。

「我也懶得廢話,就直說了。」何沁如打斷她。

隨風皺了下眉,點頭道︰「好,你說。」

于是何沁如開始跟她講故事,講關于很多年前她和羅新的交往,關于羅新遇到一個小泵娘後變心的事。那個小泵娘竟然就是她。

十五歲,隨風母親過世,那一年羅新十九歲,剛考上醫學院,在家里的醫院實習。夏夜的醫院走廊,他看到一個小泵娘孤單地坐在地上默默地流眼淚,那時候他同情她,走過去想安慰她,伸出去的手卻被她抓住了,狠狠咬了一口,鮮血直流,到現在還有一處淺色的疤。

二十歲,那場車禍後賀文杰被推進醫院,他又遇到了她,這個時候的她已經連哭都不會了,只是空洞著一雙眼楮癱坐在醫院的病床邊,人已經走了,她卻坐了幾個小時不肯走。後來護士來拉她,拉不動。是他動的手,把她從病床邊拉開。她終于在那一刻崩潰了,死死扒著床沿不放,對他又踢又打,直到昏死過去。

羅新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很關心她。關于她的身份不難查到,夏氏總裁的獨生女,算起來跟羅家還是至交。

後來的五年時間,羅新一直在一個不近不遠的位置上默默看著她相親,看著她一步步從悲傷里走出來,然後選擇在她已經復原到差不多的時候出現。

那些只是客觀的一段過往,說完了,何沁如突然抓住她的手軟聲道︰「我家跟羅新家是世交,我們從高中時候就在一起了,說十幾年的感情僅因為一份對你的同情就消失全無,你會相信嗎?羅新不喜歡你,他只是同情你。而你在沒有依靠的時候抓住他當救命草,他心軟才沒有拒絕你。同情跟喜歡是差很遠的,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的感受就把我們硬生生給拆開了,這對我和羅新都不公平,羅新也會很痛苦,你不能這麼自私不是嗎?」

原來這就是一切真相。早就隱約感覺到羅新對她的包容和體貼不會是幾個月時間就建立起來的,原來他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那麼久。

可是,是否就像何沁如說的,只是同情而已?應該是吧,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他沒道理放棄優秀的何沁如來選擇她,如此可笑的想法連想都不該想。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從不曾隱瞞,以為這樣自己就可以坦坦蕩蕩面對任何人。現在才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她到底有什麼權利自私呢?憑什麼以為羅新就該對她好,永遠都不變?他跟何沁如之間有十幾年的感情,多了一個她插在里面,好像真的很罪孽深重。

不管明天是什麼樣子,既然一切都被挑明出來,她也就沒地方再可以退縮逃避了。

小區里的路燈亮了,隨風攏緊外套低著頭往家走。

罷走到樓道口的時候,跟大踏步走出來的羅新撞上了。

羅新一見到是她,臉上的焦惶神色才退了下去,扶住她的肩膀沉聲問︰「你去哪里了?林嘉說你五點鐘就出了門,我打你電話才發現你沒帶手機,所以正要出來找你……」

他嘮叨地說著,看得出來真的很緊張她。隨風彎了彎嘴角,把臉埋進他溫暖的懷里,疲倦地闔上眼道︰「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羅新伸手將她圈進懷里,帶著她上樓,一邊勸道︰「先回家再說,我去幫你放洗澡水,你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他覺察出了她的異樣,不敢直接問,只好等著她情緒恢復了再跟她談談。

走上幾級台階,隨風突然停下來道︰「我有事想跟你說,我們出去找個地方談談吧。」家里有林嘉在不方便。

羅新看著她凝重的表情心里升起一絲不安,但仍是笑了笑道︰「剛才邢浩過來,把林嘉接走了。」

「是嗎?」隨風忍不住淡淡一笑。看來邢浩並沒有放棄,希望林嘉比她幸運。

「那我們回家吧。」她又往他懷里靠了幾分,手牢牢攙住他的胳膊,仿佛擔心他把她丟開一樣。

房間里一室昏黃燈光,很暖和。

隨風縮靠在沙發上,沉默了很久都沒出聲。

羅新倒了杯熱水遞給她,在她身邊坐下。

「隨風,你有什麼事嗎?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沉默?」他低聲問。

她沒答話,而是突然坐起來抓住他的右胳膊,推高衣袖仔細巡視。不知道為什麼,她憑直覺就認定是在右手。

丙然在離手腕七八厘米的地方,她找到了一塊已經變成粉白色的牙齒印。

眼淚不受控地一顆顆滴下來,落在那一排被歲月淡化的傷疤上。

羅新微顫了下,輕聲問︰「你都知道了?」

「我都想起來了。」她撒了個謊。

難怪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曾說了一句「還是這麼任性」,這就是她任性的證據,在他手臂上留了十年。

「對不起,我一直都沒跟你坦白。」他覺得抱歉,但不後悔。那段過往是她的傷處,如果有可能他情願一輩子都不提出來。

隨風緩緩坐回去,閉了下眼楮突然很冷靜地問道︰「羅新,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為同情我?」

羅新淡淡蹙了下眉,試著跟她解釋清楚︰「我不否認一開始是,但從我決定正式介入你的生活時起,我就下決心要好好照顧你。」這當然已經不僅僅是同情所能支撐的感情了。

「是嗎?」隨風淡笑,「那我換一個問法。你是因為想照顧我才同意跟我結婚的對嗎?」

「因為想更好地照顧你,所以向你求婚,這有什麼不對嗎?」他覺得自己開始被繞進了一團漸漸混亂的線團里,線的源頭在她手上,他不知道她到底想怎樣來捋清這一團糾纏。

丙然,因為同情她所以想照顧她,也所以她向他提結婚的時候他沒有拒絕,畢竟求婚由一個女孩子提出來也不容易,他不好撕她的面子。應該是這樣吧?

他真的是一個無從挑剔的好人,為了一份同情,為了體貼她的任性,把自己的幸福都賠掉了。而她,就像何沁如說的,沒有自私的權利,也不該再自私下去了。

「羅新,你有認真去想過我們的婚姻嗎?兩個沒有經過太多相處和了解的人莫名其妙就結婚了,好像真的太草率了點。」她暗暗吸了口氣,開始冷漠地說出口。

羅新眉頭蹙得更緊了,下意識去握她的手,被她躲開了。

「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她的反常來得太突然,他再傻也能感覺出來事情有異。

「沒有。只是自己突然清醒過來,覺得這樣糊里糊涂嫁人過日子很奇怪。」她往自己那邊靠了靠,垂下眼睫澀然一笑,然後清晰地說道︰「羅新,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一直都沒喜歡上過,嫁給你也是想找個依靠,這些你都知道的。現在我爸爸死了,留了一大筆遺產給我,我生活有了保障,想出國去看看,過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而你,我知道你其實也有要好的紅顏知己,等我們離婚了,你也可以去過你想過的生活。我們都祝福彼此吧。」

羅新一把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她微抽了口涼氣。

「你在跟我談分手?」他臉上是失了冷靜的煩躁,聲音里也隱隱透出怒火。

「是的。」她低聲喃。

他一把攝住她的下巴逼她對視,牢牢盯住她的眼楮低吼︰「看著我的眼楮,說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出來!」

他不介意她心里還有別人,不在乎她還沒有完全喜歡上他,他一直在等,卻沒想到等來的是她最任性的選擇。

她想逼開視線,臉被他重新扳了回去,「不許逃避,我要你坦蕩地看著我再說一次,如果你說得出口,我就成全你!」他被她氣瘋了,說出極不理智的話來。

深呼吸,她定定看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說︰「我累了,你放我走吧,我不稀罕在你的同情下過活,我想追逐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他的眸底閃動著灼人的火光,看了她很久終于松開了手,苦笑著道︰「夏隨風,你是這個世上最自私的女人。」

她將一滴一滴的眼淚憋落進心里,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我承認。但我相信你也不是少了我就不能活。何沁如是個不錯的女人,你不該再辜負人家了。」

他冷笑,緩緩站了起來,聲音听起來已經多了一份疏離空遠︰「多謝你還記得替我操心,如果這就是你覺得最好的選擇,那麼,我成全你,如你所願,我走。」

腳步聲多了一絲凌亂倉促,門被大力地拉開又被重重合上了。「砰」的一聲重響中,沙發里的女人緩緩癱坐到地上去,蜷縮著身體將臉埋藏起來。

好冷,終于還是轉回了原點。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只一直覺得很冷一直發著抖,想借那一絲顫動來釋放心底最絕望的冰涼。

她不安,怕只靠同情支撐的感情走不遠。她也覺得自己不可以再自私地霸佔著他的同情,寧願在自己還能掌控的時候瀟灑地分手,將傷害降到最低。可是心痛遠比預想中來得多,她這樣任性地為兩人之間的明天做出選擇,真的沒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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