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初晴,蕭瑟冷風中,幾株紅梅競相綻放,舒心香息在寒風中輕緩蕩漾開來。
天候雖冷,那香息卻誘得她忍不住放下繡針,就近瞧瞧那幾株紅梅開得多美。
念頭才轉過,她起身舒展四肢,順道掄起拳頭,輕捶緊繃的頸肩肌肉。
這一陣子她的運氣好得出奇。
或許是早些前那些客戶的幫忙介紹,近日上門請她繡荷包的,全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或夫人。
繡的花色很簡單,但銀子給得不少,接連上門的生意讓她深信,再過不了多久,她便可以把老爹欠余夙廷的一百兩給還清。
除此外,她更不必為了那些時間趕得夸張的荷包繡件熬夜,整個人著實輕松了許多。
她邊想邊挪移著腳步,往植著紅梅的屋後角落走去。
無瑕落雪堆在梅枝上,襯得紅梅益發嬌艷,瓣瓣嫣色、蕊心皆覆著層極薄的冰霜,美得讓她舍不得移開視線。
仰頭仔細端詳著眼前的紅梅,她手中無紙無筆,雙眼卻將眼前那利落的嬌麗勾勒入腦海,晚些進屋就可以打稿繡梅。
思緒才掠過,一件大氅驀地落在肩頭,她愕然瞥過首,眼底便映入余夙廷笑得燦爛的俊顏。
「你今天沒上街賣荷包?」
已經很習慣他這黏人的牛皮糖,三天兩頭便會來纏她一回,她搖了搖頭。「最近接了好多荷包生意,應該不用上街兜賣了。」
聞言,他心里暗自竊喜,看來表姐應該已經按照他的吩咐,請她的學徒向丁喜芸訂荷包了。
「那好,至少,不用到外頭去拋頭露臉。」
「嗯,如果訂單生意這麼持續下去,應該可以賺到很多銀子。」想到能盡快賺到銀子還債,她歡喜極了。
听她這麼說,他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起來。
雖說他已經很習慣她的拒絕,但她一副急著還他銀子,等著擺月兌他的感覺讓他有些氣悶。
他暗暗嘆了口氣,突然拽著她的手。「天氣不錯,咱們到外頭走走,好不好?」
明日他得走一趟泉州,這一走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一想到這麼長一段時間不能見到她,他心里有說不出的不舍。
不知他內心想法,她嚴肅的拒絕。「我沒空出門。」
似乎是被他的無賴舉動給制約了,現在不時被他拽著手,她已見怪不怪。
「就幾個時辰,不會花你太多時間。」他嘻皮笑臉說服著,表情有些輕浮、有些無賴。
「我不去!」
听他又想任性地帶著她四處跑,丁喜芸拚命捉緊勁瘦梅枝,抵死不從,也不知是否用力過度,岔生枝條倏地劃破她長著薄繭的手心。
他見狀,急急抓過她的手掌端看,表情很是無奈地噥了句。「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被老爹設計了幾回,見過所謂的名門閨秀,哪一個對他不是芳心大動,冀望得到他的青睞。
唯獨她,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避他如蛇蠍。
瞧他一臉失落,她垂下眉睫不說話,心里五味雜陳,連原本想抽回手的沖動也硬生生壓下。,
其實她沒那麼討厭他。
在這一段時日相處下來,她可以感覺他發自內心的關切,甚至可以感覺自己心里那股難以言喻的情愫。
遇上像他這樣的男子,不動心很難,但那又如何?她只是一個平凡人家的姑娘呀!
只是每每察覺自己為他興起不該有的想法,她總是理智的壓抑下心里不該有的騷動。
她從沒放縱自己,奢望得到他的愛。
余夙廷一臉無辜地迎視她惱怒的眸光,突然間斂住笑,張臂將她牢牢緊抱住。
冷不防地被攬進懷里,感覺他結實的胸膛透出炙人的溫度,她瞪圓了眼,急著想推開。「你別再靠近我了!」
是她太過縱容余夙廷這樣輕薄她嗎?他們之間似乎已沒有「男女受授不親」的禮教規範可以約束了。
看穿她的意圖,當膩了牛皮糖、受夠了被她漠視,他緊繃著臉,微微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芸兒,你別再拒絕我,好不好?」
從未在他臉上看過這樣認真的神情,她的心跳漏了幾拍,不禁跟著屏氣凝神。
此刻,她有些緊張,不知該回答什麼才好。
他用雙熾熱的黑眸直瞅著她,久久不語,她赧然的不知該把眼神往哪放。
避不開他的熾熱凝視,她鼓足勇氣,抬起圓眸對上他的眼。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喜歡上你了,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吃了一驚,直覺否定他的話。「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她不懂,像他這樣的人,身旁多得是足以匹配他的好姑娘,怎麼反而會喜歡上像她這般平凡的人呢?
兀自思索了一會兒,她還是決定把他這話當成玩笑。
「你別和我開這麼無聊的玩笑,否則我要生氣了!」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不難看出她介意兩人懸殊的身份。
倔強如她、堅強如她,從來知足守本分,不奢望別人幫助的她,又怎麼會坦然接受他對她的感情呢?
想到這一點,余夙廷毫不保留坦白心中想法。
「不是玩笑,我是真的喜歡你!」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她震懾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過些天我會離開京城一段時間,我只想趁離開前說出心里話。」
「你要去哪里?」她的心里有些慌了。
「到泉州帶些有趣的貨回賭坊。」
不局限大江南北的賭玩意兒,他偶爾也會到泉州和番舶、夷商做做買賣,瞧瞧海外有沒有新鮮的進貨入港。
「泉州……」
好遠吶!被他纏慣了,突然意識到他要離開,她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說出心里話,余夙廷心里舒坦極了。「這段期間,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再決定要不要接受我。等我回來,你一定要給我答案。」
直直凝著他認真的神情,她雖沒給他答案,心卻隱隱悸動著。
他……是認真的嗎?
在余夙廷離開後,丁喜芸的日子恢復原有的平靜。
讓她驚愕的是,沒有他在一旁纏著、鬧著,她居然覺得日子無聊得緊,在周而復始的生活中,彷佛少了什麼似的,讓她感到莫名落寞與空虛。
她知道,那是因為余夙廷不在她身邊的關系。
訝于自己的轉變,她不由得想起,早些前她還因為趕不走他生著氣,沒想到日子久了,她已經習慣他的存在。
讓她感到頭痛的是,這幾天她一到夜里,心思便紊亂得讓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只要一閉上眼,她便會思考著他在離開前,要她好好想想的事。,
一想到他向她表白時的堅定神情,他的聲音、他的一切伴隨著想他的感覺,瞬間全涌入腦中,讓她昏脹的腦子隱隱痛了起來。
不想了!不想了!揉著發疼的額際,她強壓下心里的煩躁,將心思全放在賺錢繡荷包之上。
或許是上一回的荷包在名門千金間受到好評,這些日她又接到不少新的訂單。
一如往昔,荷包的指定花樣不難,但因為大戶人家給錢給得大方,只要滿意,價格往往比她定的價格多上幾倍。因此,她總會在素雅的荷包上添些創意,回報那些給錢大方的金主。
定了定神,在她準備拿起剪刀裁布時,眼角突然瞥到老爹打著呵欠,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她立即上前揪住他的衣角。
丁老頭懶懶睞了她一眼。「死丫頭!又拽著我做什麼?」
「既然您閑著發慌,不如來幫我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