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風無雪,月光如水,清潤的月色灑落在雪地上,暈染一地冰清。
枕靠在窗邊,丁喜芸落寞地發著愣,神情幾近呆滯。
今早她出門去交荷包,滿袋的銀子讓她樂得眉開眼笑,無奈,那歡欣只維持一瞬間。
她听說余縣令替兒子覓了門親事,余夙廷要成親了!
這件事在城里傳得沸沸揚揚,當她听到人們的討論時,腦中恍惚得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只知道,腦中全是他將成親的消息。
她的心,像被挖出擱在雪地似的,寒得徹底;又像擱在火上,燒痛得熾人,難受得讓她幾乎以為,她會這麼死去。
對于自己這樣的感受,丁喜芸茫然極了。
她從不奢望,能成為他的妻子……從來不奢望。
只是,既然從未奢望,為何她現在會這麼難過?
渾渾噩噩想起他臨去泉州前對她說過的話,這一會兒,她竟茫然地無法確定,那一番話是否出自她的夢境。
杵在窗外,遠遠看著她望著窗外出神的模樣,余夙廷心頭興起一陣騷動。
或許是他站得遠了,又或者她真的是恍神得嚴重,居然沒發現他立在一旁看著她許久。
一見著日思夜想的人兒,這些日子拚命抑在心頭的思念一股腦的涌出,他幾乎要不顧一切沖上前抱住她,問她好不好?想不想他?
多日不見,她明顯消瘦許多,原本嬌小的身形更顯柔弱,臉色蒼白的讓他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常常熬夜做針黹?
「芸兒……」
听到他月兌口而出的輕喚,丁喜芸陡然回過神,在兩人視線相迎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頭一促,彷佛擠出酸澀的苦味。
他的神情憔悴,那張溫和俊朗的臉龐多了說不出的落寞與陰郁,像是他又不像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讓她感到心痛。
乍見他的那瞬間,一股熱氣自有意識地由她眸底竄起,她無法欺騙自己,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我回來了!」心頭熱熱的,他低低啞啞地開口。
怔怔地望著眼前讓她心神牽掛的男子,她垂眸咬著唇,竟苦澀得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麼了嗎?」她漠然的眼神,陡地讓他感到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她搖了搖頭,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語落,她關上窗,不想再多瞧那讓她心痛的臉龐一眼。
她好不容易看清自己的心思,卻忘了,他是知縣的兒子,而她是賭鬼的女兒,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如天壤之別。
必于他即將成親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也讓她認清現實,抑下痴心妄想高攀他的心思。
倏忽間,余夙廷眼底急遽興起風暴,揚手抵住窗扇不讓她關上。
「你是不是听到消息了?」他臉色一沉,表情顯得陰郁。
既然消息都由汴京傳到泉州,不難想象她也听到了風聲。
聞言,她心頭一澀,眼淚忍不住就要滑下。「你都要成親了,求你放過我,不要來招惹我!」
緊抿著唇,她極力忍住情緒,竭盡所能不讓眼淚在他面前失控潰決。
他心疼地瞅著她盈滿的淚光,步上前想抱住她,她卻縮著身子閃進窗後,不讓他踫。
「芸兒!」
「請你馬上離開!」感覺到淚水無聲落下,她緊咬著唇,堅決地開口。
她壓抑的哽咽的語氣,以及閃避的態度,讓他整顆心擰揪成團。
「不把話說清楚,我不會走。」
「你走!拜托你走好不好……」
他僵杵在原地,強烈感受到她的傷心,費力地說︰「我不走!話沒說清楚,我不會走!」
那執拗的語氣,丁喜芸難過得咽聲嚷嚷。「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說了,不是嗎?」
「誰說沒有。」他雙手抵在窗口,翻身進入她的房,不允許她再逃避,將她緊緊摟入懷里。
「放開我、放開我!」突然被他強而有力的臂膀緊緊擁著,她情緒激動地像是要將心里的委屈、憤怒一並丟開似的,死命反抗著他。
狂涌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不懂,他都已經決定要成親了,為什還要來招惹她、欺負她?
「我日夜兼程的趕回來,就是想告訴你,我愛你,我要娶你!」不顧她的掙扎,他死命抱著她,說出心中的想念。
「你、你說什麼?」她怔住,一時間忘了掙扎。
「我說我愛你,我要娶你!除了你,我誰都不娶,懂了嗎?」
不待她反應,他俯首吻上她的唇,將內心激烈的情緒落在久違的軟唇上。
靶覺他粗暴而狂亂的吻,她倉皇地倒抽了口氣,內心震顫不已,他說他愛她,他要娶她!
她胸口滾沸著難以言喻的歡喜,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潸然落下。
同時間,心里有個聲音迸出,全然抹去那不該有的欣喜情緒。
她淡淡嘲笑著自己,門不當、戶不對,她哪有資格要他的愛?
再說,余家與將軍府的親事已定,她不希望余夙廷為了她,做出沖動的決定,不希望為了她惹怒家人、得罪將軍。
嘗到她苦澀的淚,他倏地放開她的唇,焦急的眼神落在她臉上。「你為什麼哭?」
「不要……」她噙淚,顫然苦澀擠出一句話。
余夙廷聞言一震。「不要什麼?」
「那是我的答案,我不要你的愛,我還是和以前一樣討厭你、恨你,我不要你的愛!」她用力推開他,竭力吼出這些話來。
「你說謊!」他壓抑地顫聲說著,大受打擊地看著她哭得狼狽。
這樣的結果始料未及。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我很感激你,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沒法勉強自己。」她昧著良心說。
「既是這樣,為什麼哭呢?」
她慌張的抹去淚水,沒給他答案。「很晚了,你回去吧!」
看著她強抑著情緒,余夙廷呆呆的任她將自己推出屋外,合上門,任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他沒走,胸口窒悶得差點沒吐出一口血。
努力平撫內心沸騰到極點的心情,他杵在原地思忖了許久,隱隱約約揣想著她會如此拒絕他的可能。
至于宋暉月的事,他一定得盡快解決,待解決後,他再回來好好和這個哭得慘兮兮的笨姑娘細算!
狠下心把到手的幸福推到門外,丁喜芸的日子並不好過。
這些日子,她常常做著荷包,卻模模糊糊想著她與余夙廷之間的點點滴滴,鼻頭一酸,眼淚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落下。
每每到城里,只要听到關于余夙廷將娶妻的事,她總是消極的不願去听、不願去相信。
處在這樣低落的憂郁情緒當中,丁喜芸根本沒發現,老爹又似人間蒸發般,好久沒回家。
當她一意識到事態不對,已過了大半個月,就算懶得理、無力再管,心里還是充斥著不安,深怕老爹發生了什麼意外。
在她感覺整顆心紊亂得幾乎喘不過氣時,突然,一陣拍門聲落入耳底,急促的砰砰聲響直擊心頭。
她一驚,忽地回過神來。
砰砰砰!
門板持續被用力拍打著,讓她听得膽顫心驚,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應門。
在她準備起身開門的那一瞬間,門板被猛力一擊,瞬間落地變成兩片廢板。
她倒抽了口氣,驚恐地瞪大眼,看著一個陌生漢子大膽地闖入。
「你、你是誰?」她暗暗往後退了數步,警戒地盯著來意不善的惡臉漢子,做好隨時逃命的準備。
目光落在她身上,惡臉漢子沉聲問︰「你是丁喜芸吧?」
心一促,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她心頭悄悄蔓延。
不待她回答,那漢子緊接著又說︰「你爹賭輸了銀子,把你賣給我們家老爺,今兒個我們家老爺派我來帶你回去。」
听到漢子的話,她震驚得睜大了眼。
「你、你胡說什麼?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她直覺反駁,不知道為什麼又會發生這樣可怕的事。
看她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驚慌模樣,漢子聳聳肩。「我只是奉命辦事,請姑娘乖乖合作。」
「我不去!」
她說著,腦中飛快盤算著該由哪個方向跑,才不會被他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