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夫 第6章(2)

「大街上有一家賣白糕的鋪子,總是用時令的水果、干果和在糕里蒸,口味有甜有咸,好吃得不得了,你陪我吃。」

「你……專程去為我買的嗎?」

食盒里有十來顆蒸得松軟的白糕,糕上綴著彩果、干實,清甜的糕香伴隨著氤氳熱氣,讓人忍不住想嘗嘗味道。

「嗯。我听下人這麼說,就想你一定是吃不慣府里的膳食;再依你的壞習慣推斷,便猜測這段時日,沐大哥一定沒好好照顧自個兒的肚皮。所以天一亮,我就去排隊買糕了。」

在山里醫廬那段期間,她已模透了他的性子,再加上被他餓暈自己嚇過一回,所以即便爹爹叮囑,她還是不顧一切的偷偷溜出門,替他買甜糕。

「你天一亮就出門了?」

想像她縴柔的身子,跟著買糕的人擠在熹微的晨光中,他的心,就不由得為她的心意叫囂、鼓噪著。

閻韌思頷了頷首,眼底眉梢盡帶著醉人的甜笑。「是啊!那家白糕果鋪生意好極了,不早些出門絕對買不到,原本丫頭想代我去的,可她不知道沐大哥愛吃些什麼,我只好讓她帶我走一趟嘍。」

她將事情的始末交待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飾對他的關切。

他的心,被她單純又堅定的情意給一圈一圈地繞緊、掙月兌不掉,不論身心、魂,全都給她勾走了。

「韌兒……」情緒已無法壓抑,沐平鴻難以自制地將她攬進懷里。「你這個傻姑娘,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身上特有的清冽藥香,一竄入鼻間,她就自動偎進他懷里,讓他的溫暖緊緊將她包圍。

沐平鴻愛憐的擁緊她,語重心長道︰「以後別再為我做這些事了,累著你……我很過意不去。」

「不會累,我要沐大哥吃得飽、睡得好、穿得暖!」

她的話惹得他低笑出聲。「我只是偶爾太過專注,以致忘了該用膳,你怎麼當起小避家婆了?」

閻韌思不以為意的輕哼了一聲,接著出其不易地捧起他的臉,壓下,讓兩人的唇密密貼在一起。

突然間被軟女敕香甜的溫暖氣息給包圍,沐平鴻一愣,好半晌才發覺,自己又被她給偷襲了。

她的唇柔軟甜蜜,初嘗便勾引他忘了所有顧忌,放肆地深深探進、重重吮吻,貪婪的想汲取包多屬于她的蜜味。

待彼此氣息都紊亂不已時,他才放開她。

當他視線落在她被吻得紅艷艷的粉臉上時,頓時心緒不穩、懊悔至極。

他不是應該狠心割開兩人間的羈絆嗎?怎麼反而被她牽著鼻子走?

不知他的憂心,閻韌思甜滋滋的張開藤蔓似的藕臂,緊緊圈住他的鯁,仿佛恨不得兩人黏在一塊似的。

她那充滿佔有欲的動作,教沐平鴻心里五味雜陳。

這是最後一次放任自己這麼做了……

他靜靜地擁著她,暗暗在心里告誡自己。

轉眼,時節便進入晚秋,在沐平鴻的對癥下藥之後,王妃的身體已大有起色。

「沐大夫,你果然沒讓本王失望。」閻黔滿意地開口,臉上難掩喜悅之情。

沐平鴻號完脈後,不卑不亢地謙虛抱拳。「草民只是盡己所學,不敢居功。」

閻黔看他模樣謙和內斂,心里大嘆遺憾。

暗地觀察沐平鴻多時,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

可惜,沐平鴻的個性淡泊、胸無大志,即便他想利用官場上的勢力,提拔對方進宮當御醫,那人說不定還不願意呢。

沒有仕途官位的保障,女兒若下嫁于他,有可能過上好日子嗎?

只要思及女兒跟著他吃苦的可能,就算對他有再多的好感,也會在瞬間消失。

暗暗拉回岔神的思緒,閻黔接著問︰「沐大夫,依你看,王妃還得服多久的藥才能下榻走動?」

「這一帖藥得再服半個月,之後靠藥膳調理身子即可。」

換言之,他留在王府的時間,只剩半個月。

思及此,他心里有股莫名的惆悵升起。

「好!那本王索性就將冬宴延至半個月後再舉行。」

冬宴?

尚不及思索閻黔為何要將冬宴延半個月,對方已開口。「往年冬宴,本王都會宴請官場摯友入府小酌,今年除了借機替我家閨女覓婿外,也要順道慶賀王妃久病康復,更重要的是,得替沐大夫您餞行。」

听閻黔這麼一說,沐平鴻剎那失神。

覓婿……他沒想過閻黔會這麼快,就動手為閻韌思找尋婚配對象。

「我家韌兒年紀很輕、玩心又重,如果能讓她早些挑上個看合眼的,也不怕蹉跎了時光、誤了青春……」

像是要讓他認清事實似的,閻黔以喃喃自語似的語氣兀自說著,但其中的用意已昭然若揭。

沐平鴻靜靜听著,不動聲色地藏妥波動的情緒。

沐平鴻的靖俊面容十分平靜,閻黔窺不得半點情緒,愈說愈覺得納悶。

為何不見沐平鴻臉上有半分激動?難不成,他真的如此淡欲寡情,徹底放下了與女兒之間的羈絆,所以無動于衷?

閻黔正百般思不透,這時,沐平鴻淡淡然的聲音,卻徐徐落入他耳底。

「若王爺沒其他事,草民先行告退了。」

他的嗓音,不帶一絲遲疑。

「你下去吧!」閻黔揚了揚手,示意他退下,一雙銳目因為無法洞穿他此刻的心思,而不死心地凝著他的背影,直至對方消失在眼前。

其實,在閻黔以為的波瀾不興下,沐平鴻的心已痛到了極點。

他壓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王妃寢房的,唯一的感受,就是心如受重捶,痛得像被誰握拳猛擊似的。

在他茫茫然回到東院,進入制藥房時,卻見到閻韌思百般無聊地坐在一旁,仿佛候了他許久。

「沐大哥,你去替我娘號脈嗎?」一見著他,她就像覓著蜜的蝴蝶,興奮地撲進他懷里甜甜地問。

沐平鴻幽幽回過神,凝著她單純柔美的甜笑,心不由得一澀。

再過不了多久,她的美好便會屬于別的男子……只要思及這一點,他心中的妒意就像是要將心給蝕穿似的,讓他無法呼吸、喘不過氣。

就算理智一再冒出,說服著自己,他配不上她、不該妄想與她長相廝守,但心還是難以抑制地痛著、擰著、渴望著。

閻韌思發覺他臉色蒼白,納悶地覷著他,憂心地問︰「沭大哥,你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好差……」

說著,她墊起腳尖,想模模他的臉,再探探他額上的溫度,沒想到,沐平鴻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痛苦地看著她,內心百味雜陳。

往後,有誰會為他心疼?

再一次,胸口沒來由的刺痛,讓他沉定的性子竄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蠻橫。

他一把將她壓在擱滿藥草的木桌上,低頭吻住她如花般嬌女敕的軟唇。

突然被他吻住,閻韌思驚呼出聲︰「沐——」

話已到嘴邊,但她卻瞬間定下了心,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

確定了這一點,她閉上雙眸,柔順的張開唇,迎接他的掠奪;一雙藕臂也輕輕的攀上他的寬肩,與他親密糾纏。

她的順從,讓他體內渴望的火迅速失控,將他的自制力徹底燃燒。

他悍然狂肆地吻著她,讓前所未有的暖昧狂熱,將兩人密密籠罩。

閻韌思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感受。

沐平鴻的吻充滿侵略感,粗重低沉的鼻息拂在她膚上,讓她渾身發熱、心跳加快,連呼吸也變得喘促。

當他的唇離開她的,落在她玉白的頸子上時,她忍不住顫栗。

他熾熱的唇像餃著火苗,被他吻過的地方,都像是火燒過似的,熱著、燙著,讓她胸口涌上難以忍受的騷動。

狂烈陌生的感覺,讓她無助地嚶嚀出聲。「唔,沐大哥……」

閻韌思無助的輕吟及攀住他肩頭的力道,讓沐平鴻猛地回過神。

不到片刻的工夫,她的小嘴已被自己吻得紅艷,粉頰也染上動情紅暈,再看看她衣衫不整、發絲微亂的模樣,他不由得厭惡起自己。

將失去她的恐懼讓他心慌,因激情而興起的佔有欲,則幾乎讓他失去控制。

「對……對不住。」沐平鴻為自己的失控低咒了聲,速速拉起她被他撩開的衣襟。

他不能要她,也要不起她。

所以,他更加不能踫她。

仿佛沒听見沐平鴻說了什麼,閻韌思眨了眨長睫,羞紅的臉蛋上,有著激情未褪的恍惚迷醉。

雖然他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但她的身心與情緒,仍處在被他撩撥起的震撼悸動當中。

「我要開始制藥了,你走吧!」他冷著嗓開口,一股身為大夫的威嚴,讓他瞧起來更為冷肅難以親近。

閻韌思恍惚的思緒被他驟轉的態度拉回,頓時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疑惑地問︰「沐大哥,你到底怎麼了?」

他深眸中的熾熱已褪,痛苦凝著她嫣紅的臉,心思復雜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情緒。

「沐大哥……」

「你回去吧,不要再過來東院找我。」沐平鴻暗藏在袖中的大掌握成拳,深吸了口氣,逼自己與她劃清界線。

「為什麼?」

「你這樣會打擾到我。」

閻韌思雙眸眨呀眨,天真地沖著他笑。「沐大哥,你放心,我不會打擾到你;若真忙不過來,你也可以指派一些小雜事讓我做。」

就像以前在深山中的醫廬一樣,她希望能夠幫他分擔雜務,好讓他心無旁騖地專心研究醫藥。

「雜事有閻福可以幫我。」

沒被他的冷言冷語嚇到,閻韌思思索了片刻,甜笑道︰「說得也是,說起來閻福真的很能干,應該幫了沐大哥不少忙才是。」

原本他想再說些強硬的話,但看著她的笑,他怎麼樣也說不出口,更不忍見笑容由她清麗的臉龐褪去。

每每思及此,沐平鴻就更加氣自己、惱自己。

結局已經清清楚楚擺在眼前,他居然還痴傻的在心里最柔軟的一角,為她留了個位置。

等到該離開時,他還有辦法淡然灑月兌嗎?

見他恍神,不知在想些什麼,閻韌思親密地挨到他身邊,用嬌軟的可愛語氣問道︰「沐大哥我不吵你了,我去和娘聊聊天,晚些再帶夜宵來找你,好不好?」

沐平鴻沉痛地望著她,一顆心苦澀難當;若再繼續與她糾纏下去,對彼此都不是好事。

他可以感覺得出來,閻韌思是真心喜歡他、真心待他好……但即便如此,仍改變不了兩人身份懸殊的現實。

他深吸了口氣,以極冷淡的語氣說︰「不要再為我費心神了,半個月後我就會回山里去,你……盡早忘了我,以後別來管我、別來找我,這樣比較好。」

因為他冷情的言語,閻韌思赫然發現,眼前的沐平鴻像變了個人似的,原本柔和的臉上盡是冷漠矜淡。

那全然陌生的表情,讓她感到不安。

唇畔的甜笑倏然沒去,她惶恐不安地問︰「沐大哥,為什麼要這麼說……」

不過是眨眼的瞬間,為什麼他臉上的熱情、柔軟,竟全部消失無蹤?

「我們不會有未來的。替你娘治好病後,我會自己回山里。我想你爹應該會給我一筆很豐厚的賞銀才是。」

他試圖露出歡喜的笑,但嘴角揚起的,卻是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你治好了我娘,我爹理應給你豐厚的賞銀,但沐大哥……那日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們要一起回山里——」

他揚聲打斷她的話。「說僅是說,根本代表不了什麼,隨時都可以反悔。」

閻韌思總帶著甜笑的嘴角一斂,她突然張開雙臂,把他抱得好緊。「不,不能反悔!說好了就不能反悔。」

她同娘親說過悄悄話。

她說,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子,想嫁給他,跟他一起過日子。

躺在病榻上的娘親,笑著模她的臉說,她終于長大了……

她以為,治好娘親的病,她就可以陪他回到山里,過著簡單的生活。

為什麼才過不久,他竟改變了主意,竟讓她的美夢就這麼碎了……

「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勉強在一起,根本不會有幸福的。」沐平鴻用盡全身的力氣拉開她,說出連自己都覺得疼痛的話。

他不能讓她知道,說這些話時,他的心正在泣血。

一股說不出的傷痛情緒涌上,閻韌思忍不住怨掉眼淚。「為什麼?沐大哥你為什麼要反悔?」

「不要再問為什麼了,事情就是這樣。」

語畢,不待她反應,他旋身走出研藥房。

看他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前,閻韌思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沐大哥!你等等我啊!」

她不知道沐平鴻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當然要問個明白,卻沒想到因為腳步太急,踩著了裙擺,被自個兒給絆倒。

狼狽地半跪在地,閻韌思心里又急又氣;她想起身繼續追,但被石子地磨破皮的嬌女敕膝頭,卻沁出血來,染紅了絲裙,教她疼得紅了眼眶。

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氣,想眨掉眼眶里的熱意,但豆大的淚珠,卻自有意識地一顆顆滾落。

直到看見衫裙沁出的血絲,被淚水染成一朵朵水紅,她才驚覺自個兒流了淚。

她搞不懂此時此刻自己流淚的原因,是因為膝上的痛,還是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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