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到學校報到的大日子，千萬不能遲到。

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我急急忙忙從床上爬起來，沖進盥洗室。

匆匆從衣櫃中抓出一套碎花裙，把腳伸進一雙白色半高跟鞋，從椅子上抓起皮包就出門。

「完蛋，只剩二十分鐘了。」一聲哀嚎，步伐也加快了。

到了，終于到了。

哇！這里就是傳說中培養出多位名人、社會精英的哈津私立學校啊！

炳津學院是眾所皆知的好學校，佔地廣闊，小學到高中連讀，師資更比一般公立學校好很多，因此只要進入這所許多人擠破頭想進入的學院，接著完成出國留學的願望並不困難。學生也多半是來自有錢有勢的家庭，至于設備就更不用說了。

今天又不是休息日，怎麼大門上鎖了兩把大鎖呢？

向看門大爺詢問後的結果是進出學校需要證件。看看，私立學校就是不一樣，為了保障學生們的安全連進大門的審查都這麼仔細，我真是沒來錯。

我的百般請求，無數的甜言蜜語對大爺始終毫無作用。他對待工作還真是一絲不苟，看來我真的來對地方了。

不能進學校怎麼報到呢？這個學校什麼地方都好，就是這點不好，太不近人情了。

怎麼辦呢？怎麼才能進去呢？

爬牆，這兩個字在我腦海中慢慢擴大。

來到牆根下，四處看了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我敢保證，此刻的我就像一個正在踩點的小偷。

……

這里就是我夢想起航的地方，看看這規模，看看學校內的環境，看看四周的綠化，我不得不由衷地說一句︰VERYGOOD！

在同學們的指點之下我終于找到了教務處，教務處的王主任熱情地接待了我。

王主任上身西裝革履，腳踏一雙旅游鞋，典型的「中西合璧」型打扮。一看就是不想丟棄傳統，又不想跟同學們拉大距離的好好先生。

在發表了一番歡迎與祝賀之詞之後，終于分派工作了。

一來就能當班主任的少之又少，一來就能做高三年級班主任的更是少上加少，王主任居然將這份少之又少的機會交到了我的手上。我，鄭天真，馬上就是哈津私立學校高三（2）班的班主任了，更讓我驕傲的是我可是這所學校最年輕的班主任。

「鄭老師，那些學生就拜托你了。」王主任誠懇地向我鞠了個躬。

只是，王主任的表情為什麼那麼悲哀那麼恐懼呢？哦，一定是對我不放心，向王主任表達自己的決心是很必要的。

「您太客氣了，我會努力做好，不會讓您失望的，您放心好了。」

他的表情並沒有因為我的表態有所好轉。不管了，他的心情好壞跟我可沒多大的關系。

「多多費心，一定要好好看著學生，一定，一定。」王主任拿出手帕頻頻拭汗。

辦公室開著涼爽的空調，主任的汗怎麼越流越多呢？

「听說新老師已經到了。」一個禿頂老頭推門走了進來。

這老頭到底什麼來頭，後面跟了七八個人，排場未免也太大了吧？難道他就是哈津學院的龍頭老大？

「校長，您怎麼親自過來了？」王主任趕緊跑上前去。

「校長您好，我是新來的鄭天真。」我趕緊展開一個陽光明媚的笑容。

「哈津學校又補充了新鮮血液，很好。王主任，工作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

「我一定會好好工作的，您放心好了。」不管做不做得到，強烈的工作熱忱還是要表一表的。

那個男老師還真奇怪，連嘴角都抖個沒完，分明是笑得腸子快打結的模樣，到底有什麼好事讓他笑成這樣？該不會是校長要退休了，那個他窺視已久的位置向他發出了邀請吧？

「王主任，你先帶鄭老師到教室看看。」

「那我們待會再見了。」

我跟著王主任朝門口走去。

我這個人沒什麼特殊才能，唯一突出的就是靈敏的听力。

「有沒有搞錯啊？她好歹也是個女生，看起來又矮矮小小的，教得動那群小祖宗嗎？」

「就是，不知道這個能維持幾天。真可憐，一來就去了惡魔班。」

「我賭一千，姓鄭的在兩個星期之內會遞辭呈。」

「我賭一個禮拜之內，兩千。」

「算我一個。」

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打賭？為什麼要拿我打賭呢？

斑三（2）班，太親切了，太有緣分了，不瞞各位說，鄙人高中的美麗時光就是在高三（2）班這個集體中度過的。

在一幢紅色建築物的三樓我終于找到了高三（2）班。

教室外能清晰地听到教室里的歌聲。是在上音樂課嗎？

「每所學校難免都會有一些頭痛人物，我們學校也不例外，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時候鄭老師最好睜只眼閉只眼，能不惹他們就不惹。」王主任再次囑咐我。

所謂頭痛人物，指的就是問題學生，從主任語氣的沉重度判斷，八成是指不良少年，只因為不想嚇壞我，所以便說是頭痛人物。

真是多慮了，誰不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那只不過是青春叛逆期的小特點而已，沒那麼嚴重。我一點也不怕，反而好奇死了。

深呼吸三次以後，朝教室里走去。

雖然事先給自己做了足夠的心理輔導，在家里也練習了N遍的開場白，可想象跟現實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並不奢望同學們手持鮮花夾道歡迎，並不期待同學們爭先恐後地與我擁抱握手，但至少也要有熱情的掌聲吧——以上待遇皆沒有。更可怕、更恐怖、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同學們送給我一份大禮物——一杯冰涼的汽水。這杯冰涼的汽水淋濕了我的臉，更打濕了我的心。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了王主任那憂傷的眼神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心情不好，而是來自于這群學生。

「誰，到底是誰？」我大聲質問。

這是第一次與自己的學生見面，一定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要不然他們會認為我很好欺負，那以後我可就真的沒好日子過了。要想震得住他們，就要樹立自己的威嚴。

幾分鐘內，我就將全班同學的長相掃描完畢存進腦海，並為他們做出合適的配對。

「你混哪一班的？有沒有人罩的？」一個胖嘟嘟的男同學接茬問。

第一次正式在學生面前做自我介紹，還真有點緊張。

「看小說的統統收起來，在睡覺的把他搖醒，听歌的把MP3收起來，進食的把糧食藏起來。听好了，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從今往後你們就歸我管。」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緩。

「管？我們是人，可不是貨物，你居然侮辱我們，我們要投訴你。」一個苗條得有些過分的女同學說。

「這個能支撐幾個月啊？」

「就是，前前後後換了九個班主任，一個比一個走得快，一個比一個年輕。」

「這個也就是一個星期。」

「是三天。」

他們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老師放在眼里？我在上面開大會，他們居然在下面開小會，聲音比我還要大，這些沒規矩的家伙。

「好了，吵什麼吵，你們還有沒有一個學生的樣子？快點給我坐好，坐好。」我將音量提到最高。

「習慣就好。」

底下的學生們面面相覷，低聲交換著意見。

一個滿耳銀環的學生斜著眼在我身上打量。

「老師，你三圍多少？」

「各位同學，第一次見面，先讓老師認識你們——」

「好啊！老師，你要怎麼認識？我十八歲，還沒女朋友喔！」說話的男同學朝我拋了個媚眼。

「安靜，我先點名——」

「點什麼名？開學的時候我們都交了照片，認識我們是你的責任吧？不認識我們應該自己回去記名字，我們干嗎為了你浪費時間，還是你有什麼好處給我們？」

他一發言，立即得到全班的熱烈回響。

「對啊！老師，你有什麼好處給我們？」

「我們可不吃垃圾食品。」

「看照片不如看本人來得實在，好，下面開始點名。」

「想跟我們好好相處其實也不是那麼難，你先回答我們幾個問題。」那個瘦得過分的女孩站了起來。

「沒問題。」有門了，看來他們也不是那麼難以相處嘛。

「你多大了？」

「比你們大7歲。」

「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

「那你應該去婚姻介紹所，而不是學校。」

他們的嘴巴怎麼就是閑不住呢？話說多了人容易疲勞，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怎麼就不明白呢？

「你們對我有了基本了解，下面讓老師認識認識諸位，段然——」一邊點著名，一邊一一將名字對上學生的臉，很努力地想記下。

「葉飛。」

我看著教室喊了一聲，卻沒得到和先前相同的響應。

「葉飛。」我再次叫了聲。

還是沒得到任何回答，我注意到材質良好的木制桌椅有幾個位子是空著。

「缺席。」

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子站起身，「老師，不要記錄，不要做任何記錄。」

「什麼意思？」

我困惑地看著她露出難言之隱的表情，隨後發現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都露出一樣的神情。

「老師，你要是想長久地待下去就按照我剛才說的做。」

看著同學們為難的神情，我實在搞不清其中的原因。

「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出來，不要遮遮掩掩。」

「原來又來了一個笨蛋。」一個聲音在教室響起。

「誰，是誰說老師是笨蛋，誰？居然這樣說，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我不滿地嚷嚷起來。

「那你有當老師的樣子嗎？」

等等，等等，這個聲音怎麼如此的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听到過？到底在哪里呢？

「誰？站出來，給我站出來。」

教室里頓時安靜下來。

「你有什麼資格當老師，你能教我們些什麼？是撒謊，還是利用人。」

天啊！天啊！

是他，肖楠。

他怎麼到教室里來，而且還穿著校服？等等，他叫肖楠，可這上面明明寫著葉飛兩字，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呢？雙胞胎嗎？可那強烈的霸氣告訴我，他們就是一個人，肖楠就是葉飛，葉飛就是肖楠。

真是做夢都不會想到，他竟然是學生，而且還是我的學生。

完蛋了！

被學生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切，以後還有什麼尊嚴可言，他們以後能服我才怪。

可是他真的是學生嗎？他的長相也太成熟了吧！全然沒有一般高中生的青澀，近一八五的身高，散發出無窮的介于青年與成年之間的令人迷亂的魅惑氣息。他身上的氣質是混合型的，想讓人記不住都很難。唯獨缺少了一點點學生味道，他渾身上下實在是找不到半點學生的影子，如果不是看到他身上的校服真的很難把他與學生這個單純的詞語聯系在一起。

「你真的叫葉飛嗎？」我不確定地再問一次。

「葉飛，十八歲，主修世界和平，副修如何疼惜女人。」講話仍是吊兒郎當。

「你——有你這樣跟老師說話的嗎？」面對他我不禁緊張起來。

「學習是個相互的過程，誰跟誰學習還不一定呢！教師不就是為我們學生服務的嗎？」

他大大咧咧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什麼？服務？」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活了整整二十五個年頭還是頭一回听說教師是為學生服務的。

「沒錯，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呢！這樣可不行，看來你連三天都撐不過去。」胖嘟嘟的學生再次開了腔。

「閉嘴，你們這些沒大沒小的小子，你們都給我坐好，否則我就要對你們不客氣了。」

「哎呀，我好害怕啊！」

「老師，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你的做法很危險，有什麼後果可別哭鼻子啊！」

教室里爆發出陣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