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見前男友 第4章(2)

入夜後的台北下了一場雨,雨雖停了,地還微濕。

徐光磊手中一杯紅酒,輕輕靠在最近門邊的吧台尾處,一斜身就能看見落地窗外的巷弄景象。

早餐會有時會因主題內容而換到不同時段聚會,這次的主題是紅白酒,主講人是酒商余董。經過兩周前早晨的講座後,會員一致通過要到余董的店里品酒,于是星期五的下班後,本來除了加班以外也沒太多閑暇活動的他,只好被學湛拉著一起來了。

來了才知余董的店面分為兩個區塊,一邊賣酒,一邊經營品酒會,他們便是在平時只對店內貴賓開放的品酒空間里。

耳邊是會員們熱絡的討論,尤其當中不少董字輩的本身在社交界打滾已久,對幾家知名的酒廠歷史、葡萄種類頗有見地,對某些中價位名酒也有收藏,年輕一輩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又能品好酒又能增廣見聞的機會,頻頻發問。

徐光磊不排斥酒類,然而他已不是第一回看表。

08:43,品酒會開始後的一個小時又十三分鐘,窗外巷弄駛來一輛計程車,停在店門口。

岸了車資開門走出的是戴詩佳,還是那一身深藍的西裝褲裝,看來頗沉的公事包在身側,司機開啟後車箱,她繞到後方拎出一個拖拉式的公事箱。

計程車開走了,她垂垂肩才再提起精神,深吸了口氣。當她看向店內那刻,不自覺停了停腳步,透明的玻璃窗隔去歡樂的談話聲,令那雙看著自己一舉一動的眼眸顯得格外深邃。

眼前畫面像是某首英文歌的MV,緩慢的旋律、沉沉的歌聲,她尚無法分辨歌詞唱的是愉悅心情還是悵然若失,但那無疑是一首情歌。而且是一首老情歌。

戴詩佳靜靜立著,直到學湛從他身邊繞過,順著他視線也看見了自己,甚至推門來迎,她才拉過公事箱的把手,往里走去。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學湛熱心地從她手中接過公事箱,拉到一旁擺好,戴詩佳抱歉地說著,不自覺拉了下肩上掛著的塞滿文件的包包,瞄到不遠處的吧台高腳椅似是無人使用,很想借放一下,松動松動僵硬的肩背。

「你真是忙呀,今天去哪出差?」孟學湛沒注意到她肩上還有個沉重的公事包,熱情地順手從桌上拿了酒瓶與高腳杯,為她斟好。

「喔,謝謝。」戴詩佳接過,輕輕啜了口,悄悄露出笑意。

從小家里有個規定︰在外不能顯露酒量。這規定等同在外盡量不喝酒,但背地里她跟老弟在家會一起喝酒看影集,他們開玩笑說這是訓練酒量,以免被外人灌醉。事實是她滿享受偶爾小酌。

學湛給她的酒意外好喝,青草的清新繚繞,極富層次與沖擊感……瞄了眼那剩三分之一的酒瓶,或許她該感謝沒趕上原先預定的高鐵班次,在這時間點來,酒醒得剛剛好。

享受紅酒之余,發覺學湛還看著她,她回道︰「臨時支援我同事,到嘉義去了一趟,一出台北車站剛好遇上塞車,才會遲到這麼久……」

「辛苦了,你能來就好。你來我們大家都很高興。」孟學湛話中有話。果真如他所料,會員中有幾個亮點是必要的,剛才有幾個男會員問起,怎麼還沒見到戴律師?當然他也有些故意,畢竟光磊整晚站在人群的邊緣,戴詩佳才到,他馬上站到了他們三人圍成的小圈圈里,難得沒有退出談話的意思。

才這麼想著,徐光磊忽地將酒杯放下暫離。孟學湛挑眉嘆氣。

苞黃小姐聊起才知道他們在新加坡巧遇,听她開心敘述兩人在咖啡廳討論訪問內容,孟學湛卻清清楚楚听出好友感到萬分麻煩。

好吧,他這多事的媒人沒當成,光磊對黃小姐不感興趣。那麼光磊對這位前女友又是如何呢?孟學湛瞥了眼好友穿梭在人群中的身影,有點模不清。

徐光磊走開了,戴詩佳像是沒特別留意,手中酒杯仰高,又喝了口。「這是哪里的酒?」

孟學湛轉向她,聳聳肩,「好像是義大利的,剛才余董開了法國、西班牙、智利、非洲跟義大利的,現在喝到哪了我也不清楚。

酒不是我的專業領域。戴律師平常喝酒嗎?」

「喔,我以為是非洲的……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懂啦。」她吐吐舌,「只是覺得喝起來很順口,微微辛辣又帶點青草香,非常平衡的大地口味。」

「……還說不懂,辛辣跟草原味道,剛才余董也這麼說。」孟學湛揶揄著,干脆將酒瓶直接拿到他們這桌,訝道︰「啊!酒標上說是非洲來的耶。」

「不懂裝懂,人家會以為你真的懂。」不知何時徐光磊又回到桌前,將手中盛滿堅果、果干、起司的小盤放在她手邊,另一手將空著的高腳椅拉近。「灌酒前先墊胃。」

正讓學湛幫自己倒酒的戴詩佳笑容微微停住,酒杯放在手邊沒有馬上喝。來不及吃晚餐是真的,但此刻最大的壓迫感來自身側,徐光磊微眯的目光提醒她別喝得忘形。唉……她自認酒量不是太差的,可……算了,還是乖乖地先吃些小點。見她吃了起司與餅干,徐光磊說道︰「包包放這吧,不用一直背著。」「呃。」戴詩佳又是微微一僵。

而他已接過她肩上沉重的公事包放到了高腳椅上,像是多年老友習慣彼此照應,再自然不過的事。

然而兩人沒有對話,目光甚至有些刻意回避開來。微妙的氣氛流轉。

孟學湛看在眼里,噙起笑。他該識相地走開,別當電燈泡?還是留下以免兩人尷尬?掙扎兩秒,他選了後者……有好戲怎能不看?「一早就去嘉義?」

打破沉默的第一個問題,真的只為打破沉默而問。

不知怎地,這樣不痛不癢的問題令前一刻的窒息感消減了大半,戴詩佳暗暗松了口氣。「接近中午才臨時被叫去的。本來今天晚上要繼續留在那邊支援,但上司不批準,所以回來了。」

「社會責任部也需要常常出差嗎?」徐光磊順著又問。

她已逐漸習慣調部門的事,甚至是由他提起,她也盡量以平常心面對,不會參雜太多自卑感。戴詩佳搖搖頭。「幾乎不需要出差,現在的上司也不喜歡臨時被通知跨部門的支援。」

「是嗎?這麼人性化的上司是最近才進英盛的嗎?」

嘲弄的語氣隱隱透著惋惜。戴詩佳懷疑自己真的因為沒先吃點東西墊胃,以致兩杯不到的紅酒已讓她頭暈耳鳴。

唉,暈就暈吧,暈了別多想就是了。她又喝了口。「以前應該提過的英盛閑人部,這部門一路都是同一位上司帶的。」她還記得也曾與其他同事以戲譫語氣談論「閑人部」,想不到自己會成為當中一員︰直到最近,她親身感受部門並不閑,那只是小溫先生選擇培養出的工作氛圍,一種從容。

提到「閑人」二字,她兩眼眯成一線,隱忍著白眼,卻掩不住自嘲。徐光磊將她在喝酒後變得放松的表情盡收眼底,輕輕低笑。

「嗯,我記得,不過當時以為你在開玩笑。」畢竟那時的自己難以想像英盛有「閑人」。

「但我想這是好事,工作與生活是該有點平衡,尤其對于已經太認真的人,實在沒道理要求他們更拚,你說是嗎?學湛。」話到一半,他轉向對面那笑意咧到耳邊的好友。

戴詩佳又有點頭暈了,怎麼耳邊的聲音暖呼呼的,像在為她打氣……她將手邊紅酒一仰而盡。

戴律師唇上染了酒色,孟學湛遲疑著該不該為她再斟滿,光磊卻已將剩下的一點酒倒進了她杯中。

「喝慢點,而且最多三杯。你喝完這杯就不能再喝了。」他提醒著。

他提醒的不是她的酒量,而是人在外頭應該守的飲酒規則︰這第三杯是他徐光磊親自倒的,她不能賴說忘記喝了幾杯。戴詩佳秀眉輕擰,對那太過理所當然的語氣。

「人家喝就喝,你管那麼多干嘛?」孟學湛非常不介意當個欠打的朋友。語畢惹來徐光磊一記斜視,他不怕死道︰「你看著我做什麼?戴律師多喝兩杯跟你有什麼關系嗎?」

夾在中間的戴詩佳認真相信自己喝多了,頭開始痛了。

徐光磊還是瞅著學湛,看出他濃濃的興味,一會,仰仰下巴道︰「會長在後面揮手叫你,你快點去抱他的大腿吧。」

「啊?不早說!」孟學湛回過頭,咬牙切齒一番,趕緊鞠躬哈腰去了。

遠遠看著學湛頻頻點頭稱是、費心討好會長的模樣,戴詩佳不住噗哧笑出。

徐光磊也笑了。「會長是學湛咖啡店的最大投資人。」

「原來如此。」那不難理解他的投人,她問道︰「學湛要展店嗎?」

「準備租下二、三樓,做不同的空間利用。」投資額越談越大,好在會長將一切經營的細節交給學湛自己打理,不干涉過多,要不徐光磊其實有些擔心咖啡店會失去本來的風格,如同現在的杉墨已非當年的杉墨。然而學湛唯一的妥協,大約就是接下早餐會更多的行政事務。

「真好!為自己喜歡的事業努力著。」她不由得羨慕起來。

身邊人不發一語,前一秒還自然交談的氣氛又將僵化,戴詩佳咬咬唇,頭微低的視界里是他修長的指尖,停在高腳杯的底座。

正當他們又陷人沉默時,戴詩佳開了口,打破了自重逢以來兩人間始終存在的一層隔閡,以真誠的語氣說著︰「你也是,阿——咳,那個……我是說徐光磊,恭喜你,我上次就想說的,恭喜你升上資深采購專員。」他們只是分手,她沒有失憶,徐光磊本就為成為書店的采購負責人而努力,分隔的時間里,他仍朝此目標前進,她真心為他感到高興。

是一時月兌口還是事過境遷她已不放心上,剛才她幾乎開口喊他阿磊,如同從前。徐光磊心口微熱,溫聲道︰「這些事,只要你願意——也可以做得到。」

若有似無的嘲弄不見了,他的聲音與她回憶里的重疊,溫柔而堅定。

這樣的轉變太無預警,一下子就剝除她內心某些偽裝、某些逞強。調部門以來,戴詩佳每分每秒都在說服自己,換個地方一樣可以繼續努力,然而事務所里同事投來的打量,那些背地里的竊竊私語在她腦中盤旋不去,不可思議地,就因徐光磊的一句話,釋懷許多。

「嗯。」她頭仍低,重重地點了下,再抬起與他對視時,是帶笑的。「嗯,我會努力。」

那笑顏就近在咫尺,彎彎的嘴角、淺淺的小酒窩,還有那一笑就慣性輕輕皺起的眉心,令人想為她揉開。在這一刻,身邊靜了。

徐光磊必須承認他想念這樣的距離,想念他們曾經那麼靠近,他只要伸手就能呵護。可惜他不夠醉,所以只能回以相同保留的笑,玩笑說著︰「誰叫你努力,你這個努力家,就不能留一點給別人努力嗎?」

「你管我。」她雙頰鼓了鼓,撇過臉。

那側臉微紅,不知是因酒氣還是燈光……他實在不該追究太深。徐光磊長指推動了酒杯,「戴詩佳,我們從朋友重新開始,好嗎?」

那聲音輕輕的,幾乎被身邊的嘈雜蓋過,但她確確實實听到了。戴詩佳握握手中酒杯,舉高輕敲他的,點點頭。「好。」

水晶杯的聲音比他們達成的協議更加響亮,震入耳中。

從朋友重新開始……沒什麼不好,是吧?

至少比一見面就尷尬的關系好多了不是?

交往又分手,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耿耿于懷又能怎樣,都是什麼時代了,真的放不下就再去表白一次,說分開的時間里心中只有他,說分別的考驗只更加確認此生再也找不到如此契合的對象……太夸張過頭?太惡心?如果沒那麼非君莫屬,那麼就該大大方方的。大方打招呼、大方問候,把他當成一幅最美的過眼雲煙——可以沉醉片刻但千萬不要想著再捉住什麼了。阿任是這麼告誡的,而她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戴詩佳想起那天老弟吃錯藥發脾氣後,又神經錯亂花了整個周末將家中打掃了一番,就這麼巧,釘死的書架斜了一角,滑下了幾本她自己編撰的sop手冊,又那麼巧壓在最上頭的那本正是寫完前言後亳無進展的「前男友養成手冊」……

這本標題亂寫一通的筆記,一寫完前言她就馬上想銷毀的冊子分明塞在書架底處,究竟怎麼在打掃時不小心掉了出來,還壓在雜物上方顯眼處的……其實已無追究的意義。情聖等級的老弟後來向她語重心長地開示了整個下午,給出的結論就是︰對于分手的戀人,如果無法老死不相往來,那就試著做朋友吧,畢竟人沒有抹去過去戀情的需要,那是再怎麼否認都不會消失的歷史。

戴詩佳又喝了口杯中物,酒香醇厚,她卻反而清醒了過來。

徐光磊沒有一秒將視線移開。

交往時的她並不是如此沉默,私底下甚至有頑皮的一面,然而他已沒有再見到那樣的她了。是因為他們不再是情侶關系?還是她本就只在特定對象面前才會顯露真實的一面?

眨眼,相同的昏黃氣氛里,人聲交談變成了自彈自唱的情歌,眼前的她頰上依然紅暈醉人,那個大男孩彎身輕點了她紅唇……握著酒杯的手驀地收緊,徐光磊垂下眼。

兩人間又陷入了沉默,少了先前的緊繃與尷尬,多了某種遲疑。

「嘿,介意我們加入嗎?」

解救他們的是幾個年紀相仿的會員,手持酒杯與余董新開的酒圍到了相較之下空曠的圓桌前。

「不介意。」戴詩佳與徐光磊異口同聲,下一秒身邊圍來了幾個會員,適時轉化兩人間忽暖又忽冷的氣氛。

杯中草原味十足的非洲紅酒飲盡,換了優雅的法國紅酒,話題不斷轉換,從酒的產地到起士到生火腿到橄欖,再到旅游、購物、各地美食,然後不知道怎麼跳到了基隆夜市、陽明山夜景跟金山溫泉。談論的內容不是重點,重點是每個人都能或多或少說說自已的經歷,藉分享尋找共鳴。

「沒想到你也會上山看夜景呀。」聊到夜市話題時才加人的黃穎紋趁著交談的空檔來到徐光磊旁邊。眾人說起近來上映的幾部文藝片,他們正好都沒看過,所以插不上話。看出徐光磊有些心不在焉,她小聲問著。

「嗯,以前去過幾次。」他不會開車,曾經情到濃時有一任女友會刻意繞很遠很遠的路送他回家。徐光磊點點頭,舉起的酒杯擋住一半表情。

黃穎紋喔了聲,那麼浪漫的行程是跟女朋友去的嗎?話還沒問出口,下意識想到了他的前女友戴詩佳……轉轉眼,咦了聲。「戴律師呢?剛剛不是還在這嗎?」

「她去接個電話,事務所同事打來的。」徐光磊代她回道。「話說回來,也去了滿久了呢。」旁邊的西裝男看了眼手表,「十分就出去了吧,現在都快半了。」

若不是一直注意著,又怎麼會知道她離席了近二十分鐘?徐光磊眉微蹙。「外頭接電話?可是沒看到人呀。」黃穎紋朝店門口的窗外望去,對街還有間居酒屋,桌椅都擺到外頭來了,還有人在劃拳,但巷內不見她身影。

「戴律師從後門出去的,」西裝男又說,望向徐光磊,「前門那邊大概太吵了,隔壁桌剛好有人說從後門防火巷抽煙回來,她就往那邊去了。但……真的有點久呢……」

「對呀,二十分鐘真的有點久呢……」黃穎紋也順著西裝男視線看向徐光磊,見他沒接話,只好又道︰「要不要去看一下?」

他跟戴詩佳曾交往的事早餐會里大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跟小江因為戴詩佳的事當眾起過沖突也是會員間津津樂道的,眾人不知道的是,她的工作電話大約是半小時起跳的……

不過,換了部門也是這樣嗎?倏地徐光磊一擰眉,放下酒杯。「我去看一下吧。」

鐵門邊一個木質酒箱疊起至半身高的置物台,台上一盞小燈及煙灰缸,戴詩佳斜倚著酒箱,手機夾在肩耳間,一手壓著筆記紙寫字。「好,嗯,記下了……沒關系,我本來明天就會一早進公司處理事情,而且小溫先生早上不在,去所長那邊簡報只要十分鐘,沒問題的……嗯,不客氣。」她說著,將筆夾在筆記紙中,收進口袋,「你剛說還有另一件事是……呃……這個要問林助理,我離開的時候把東西都移交給他,他也跟對方律師見過兩次面,至于他們會面的內容我就不清楚……啊?怎麼會這樣……呃,好吧……當時三房主張地是她的,二房主張房子是她的,我覺得最奇怪的是二房的三男竟然倒向三房那邊……等等,李助理,那已經是一年前的案子了,說真的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確定那個三男的意圖……可是……好吧,嗯,也只好先這樣。好,掰掰。」

收了線,戴詩佳左右擺動保持同一姿勢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脖子。

她是不介意明天一早去所長室簡報以前經手、並且于調職前幾個月就交接給林助理的案件,講究各人事各人理的小溫先生那邊她也不會去提,省得節外生枝;剛才電話中李助理對于案件檔案不全一事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就一個案件請她協助。

是不是她沒有交接好呢?是不是匆促之間她說得不夠清楚、文件不夠詳細呢?還是因為她的臨時調職讓林助理一下子多了太多工作而分身不暇?就連正在處理歐洲事務的李助理都要分身幫忙……

戴詩佳泄氣地垂下雙肩,她連不給同事添麻煩都做不到,自己或許真的無法勝任在所長室的工作,這與努力無關,與能力有關。

嘆氣……戴詩佳甩甩頭,才想回到店內,手機又響起。看了眼來電顯示,臉上繃緊的表情緩了下來,她接起。

「嘿,到飯店了……沒有,我在外頭。嗯……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吧,呵呵……不會啦,你也辛苦了,巡演到哪了?卡加利市?……不知道,沒去過……

牛仔?真的?好好玩喔,你發幾張照片給我看嘛……嗯,哈哈……好呀,等你回來我們慶祝一下……喔、嗯……對了……那個……阿任回來了,他會待一陣子……好,反正你下星期就回來了,慶功宴我想辦法逼他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等了等,又等了等,戴詩佳輕輕說道︰「對了,我有些東西想買,我知道你信用卡被停了,我匯點錢到你戶頭,你可以跨國提款吧?你幫我帶點特產……不是……你別想這麼多……嗚……好啦好啦,我只是關心你怕你出門在外錢不夠用,而且……你很少巡演時打越洋電話回來的,我才……不不,別這樣說嘛,你肯依賴我我很開心的,讓我為你的夢想做點事好嗎?……嗯,三萬夠嗎?……好,明天一早……嗯,知道啦,記在帳上嘛,我會跟你算利息的,哈哈……嗯……等等,小必,我愛你喔,加油!」

電話掛斷了,戴詩佳呼了口氣。她對小必有種惺惺相惜之感,所以總會多關心一些,當然她也存有一點私心,畢竟能讓老弟認真發脾氣的女人不多,阿任不好好珍惜,做老姊的交個朋友不為過吧。

在內心嘻嘻賊笑,打算安排他們來個驚喜見面,能擦出點什麼火花就更好了。回過身,伸手一拉,才發現鐵門半掩。

咦?她分明想隔去雜音講電話所以將門關上的呀,是誰想出來透透氣嗎……

側側頭,回到屋內,戴詩佳在身後將門帶上。

她不知道自己出去講了多久的電話,但注意到有些人已經離開,場內只剩三、四張桌前有人,再看時間確實已經很晚了,想到明天還要工作,打算向其他人打聲招呼回家睡大頭覺。

忽地前方一陣笑聲,她看去,徐光磊側身而站,跟著笑了開。他身邊一個身穿粉色襯衫洋裝的女生……她記得是叫黃穎紋,瓜子臉蛋上俐落的妝容,此刻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不知又說了什麼,引得一陣拍手歡呼。

徐光磊笑開的眼眉太過燦爛,戴詩佳不禁好奇心起,靠近了想听清楚些,就見黃穎紋比手劃腳說道︰「我是說真的啦!不要當笑話!後來那個人真的當眾跪下求婚,誰知道旁邊的小朋友就那麼剛好打翻泡泡水,他整個人一秒變體操選手,滑了個半天高一落地變劈腿啊!喂,拜托,這里是新加坡最熱鬧的商場耶,我都不知道那時自己噴淚是因為感動還是場景太爆笑……」

黃穎紋說起故事來十分生動有趣,很引人入勝。戴詩佳雖沒听見前段發生的事,仍被感染得揚笑。

「吼,真的啦!不信你們問光磊,他也在場……你,說說感想呀。」

戴詩佳不自覺停下腳步,隨眾人目光轉向徐光磊。

「說真的,人在當場還不覺得有這麼搞笑。」他輕咳了聲,笑未斂,道︰「那時捏了把冷汗,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像喜劇電影畫面。」

「等等……我比較好奇的是你們怎麼會一起去新加坡?」

「對耶,是不是有什麼好事沒跟大家報告一下?」

眾人曖昧地看著兩人,想挖挖內幕。

對于年輕一點的會員來說,早餐會的另一個功能本就是認識異性,待得久一點的會員中也有不少嘗試約會甚至交往過,可惜開花結果的不多,于是早餐會有個不明文的默契,名花有主、名草有主的對象,大家會識相地不打擾。

從幾步外的距離看去,店內的燈光偏暗,隨著話題的圍繞,他們的表情明亮清晰,像大學時代被拱出來的班對,靦腆地相視而笑。

後來徐光磊跟黃穎紋似乎是有試圖解釋些什麼,但戴詩佳已听不太清楚了。是醉了,她想。

頭暈暈的,腳輕輕的,胸口……微微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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