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方成婚 第11章(1)

為一杯豆漿揪心,然後感動,是不是很蠢?

方寧真看著爐上鍋中隔水加熱過的一杯豆漿,有些失神。

片刻,她拿起還溫熱的杯子,來到沙發中稍坐。

搬回她與廷亨的家中已經三天了,還有些不習慣。進門時發現地板重新鋪過了,牆壁換上新漆,舊窗重瓖,二手冰箱成了五門冰箱,添購了一些廚具……那回伯母提起,她還以為是廷亨拿來當借口,想不到家中真的重新整理了一番。

廷亨說他早想把管線重牽,她搬出去後的隔天便找人來規畫,至于擺設則盡量維持不變,除了……他們的偷閑空間,成了看來將會變得很忙碌的嬰兒房。

目光落在身前茶幾上的一本農民歷,方寧真想起了當時自己呆立在嬰兒房門口,廷亨興奮地介紹著,而看著他布置的嬰兒床、安全小癟子、牆紙、軟型、尿布植、尿布山……他們之間有這麼一段對話——

——我留了一些樂趣,衣服還沒買好,我們可以一起挑。寧真,你怎麼看起來那麼……傻眼?你覺得這房間怎麼樣?

……好粉。

——呵呵,當然呀,我的小鮑主當然要有這些基本的淑女配備呀。

……你怎麼知道是女兒?

——嘿嘿,這你就問對人了。肚子圓、愛吃甜食……還有太多太多線索,最重要的是這個,鏗鏗?

——農、農民歷?

——這里面有個東西叫清宮生男生女圖,比對一下受孕月份就知道是男還是女了,听說很準喔!

——我是不是很注意細節呀?咦?你……你該不會要說我猜錯了?

——不……只是我也不知道是女兒還是兒子……

——你這麼想要女兒嗎?

……唔,老爸說如果生女兒就出資讓捷思度難關……你別擔心,要用也是用廷烽留下的保險金,不是他們兩老的退休金。而且你也知道,我那些表弟她都生兒子,家里陽氣很重。生女好處多多呀!

……所以你這自我催眠是為了捷思還是為了破除你們馬家的詛咒?

然後是一陣沉默。

方寧真手里握著馬克杯,笑意不禁爬上臉龐。未久,她斂了笑,杯子湊進唇邊,將最後一口豆漿喝下。

現在的位置,望得到開放式廚房。整了眼時鐘,曾經是假日時他們一起準備早午餐的時間,可廷亨已不讓自己進廚房了。今天廷亨飛香港,代替她出席一些活動,以後的出差行程,也會由廷亨和其他同事接手;她正式被下了禁飛令。

廷亨在知道自己懷孕前,沒有阻止她任何的出國行程,轉眼間,他不只不讓她出國,還規定一周只準她進公司兩天……中間的界線是她松口承認懷孕。這件事讓方寧真發現了廷亨的另一面,不知該說他溫柔還是狠厲?

那一夜,廷亨在她腿上躺到凌晨。離開蔚然的診所後,他們去了醫院門診,然後廷亨帶她回家梳洗,睡了個午覺;接著他們坐車回她家,接近半夜時趕到了伯父伯母那兒。積壓了那麼久的事,一天內全都爆發出來,無論是面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伯母,無論說的是腿的事、懷孕的事或者是捷思的事,廷亨都表現得那麼鎮定,一時間,方寧真也不知道這是他的狠厲還是溫柔。

她只知道,在那麼多地方,面對不同人不同質疑,甚至說了有些無情的話,廷亨一刻也沒有放開自己的手。

一個星期後,她搬回他們的家來。

分居,然後又因懷孕而復合,應該不是太令人意外的發展吧?雖然本來打算在生產前仍住在外頭,享受一個人的安靜時光,但……算了。

最近的大家都受了不少沖擊,她就乖乖地按著大家的期望,扮演好準媽媽的角色吧。

至于她的心事、她的計較、她的原則、她的嫉妒……那些任性就放回心里,盼有一天會蒙塵,然後被忘卻。這世界上能隨心所欲活著的人畢竟是不多的,她不該再深思無解的問題。事情的變化很多,可她仍能期待與孩子的相遇,進入一段全新的戀情,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拿著空杯起身,方寧真來到廚房,將杯子洗好晾起。想起該吃維他命,開了一旁的藥櫃,拿出廷亨送她的生日禮物多手停了停,踮起腳尖長手拿了放在深處的另一個藥罐。

為什麼要藏起來?這是……開過的孕婦專用維他命?方寧真擰起眉。

旋開兩個罐子,倒出內裝物,左右手各捏起一顆藥丸,側側頭。

看著手中顏色大小不盡相同的維他命,再看向綜合維他命和孕婦維他命的藥罐……方寧真有些懂了。廷亨早知道她懷孕的事,他說的一開始,是去香港幫她過生日時?

交換內容物的把戲,是為了不拆穿她的隱瞞,是……對自己的體貼。

回過身,島型流理台上三個廷亨一早起來準備的便當,是今天的早中晚餐。方寧真發起呆。廷亨後天回來,叮囑她明天在外頭吃飯,不要自己下廚……孕婦不能自己煮飯,有這種規定嗎?

是呀……天天出現的便當,日日更換的營養菜色,又何嘗不是他的體貼?

可她依然不信不信不信,不信廷亨說的一開始。

吞下了披著綜合維他命外殼孕婦維他命,方寧真回到房中,打算再貪懶一會。拉開一半的窗簾,讓陽光透進,從椅子上的書堆中隨手抓了本,窩進棉被中,躺在了靠外的廷亨的位置。

正嫌房內不夠亮,伸手打算開個小燈,卻模到了他的皮夾。

方寧真一愣,早上廷亨走得匆忙,肯定是忘了……放下書抓過手機,看了下時間,應該還沒登機。

鈴聲響了半晌,才听他接起道︰「寧真,醒了嗎?」

「嗯。」她應著,想了想,又道︰「謝謝你的豆漿和便當。」

「是不想讓你出門的意思,懂嗎?」背景聲音有些嘈雜,隱約听見優先登機的廣播。「你是為了說謝謝打給我,還是因為想我所以把謝謝當借口。嗯?」

「……你把皮夾忘在家里了。」忽略他的繞口令揶揄,方寧真說著正事。廷亨做了很多事來擾亂她,可其實,他不必做這些,她也夠亂的了……

「原來在家呀,剛在車上找了半天。」他低低笑道。「在家就好。這兩天先花家豪的,回來再連本帶利還吧。」

助理這次跟著廷亨一起到香港見習,以後兩人可以輪流出差。方寧真不自覺瞄向窗外的藍天白雲,月兌口問道︰「廷亨,你是怕吵醒我,所以不打電話回來確認皮夾在不在家嗎?」里頭有證件、信用卡,萬一是掉在外頭,也該緊急處理一下吧。

「你明白就好。」他又笑了。不聞她回話,片刻,他溫聲說著︰「要登機了,寧真。過午要變天,乖乖留在家里,別讓我操心。」廷亨對她一向規定多多,可現在……當她是小孩嗎?有些無奈地應了話,方寧真收線。

呆坐在棉被中,不禁嘆氣,視線轉了轉,落在手中的皮夾。

廷烽走後,廷亨接手了不少東西,包括手排老車和一些衣物,這和廷烽一模一樣的皮夾,倒是當初一起買的,一人一個。她不是會突擊檢查的類型,不過……既然在手里了,就看一眼吧。方寧真緩緩打開,映在眼中的是他們剛租下現在辦公室的照片,她並不喜歡照片中笑到鼻子皺起的自己,但這張照片一放就是十年,不曾移開過。

注意到收卡的夾層中有一張粉紅折卡,她將之抽出。

媽媽教室出勤卡……方寧真愣住了。

封面寫著上課細節,那時間,正是他該去蔚然那兒的時間……想起蔚然說廷亨已經很久設去診所,方寧真翻開卡內的出勤記錄,蓋著密密麻麻的日期章,而第一堂課旁的空格,藍色油墨印得清楚,那時他們才分居不到兩周……

傻了很久很久,才將出動卡闔上,塞回了原本的位置。

手中還握著皮夾,她向後倒進枕頭里,緊緊閉上眼。

丙然如廷亨所說,昨天午後一場雨下到半夜還未歇,直到今早才放晴。

大雨洗刷過後的天空干淨蔚藍,方寧真在身後關上門,抬頭望了許久,才離開家往捷運站走去。

今天下午預約了產檢,媽媽跟伯母都說要跟,但廷亨幫她拒絕了,說等他回來再一起吃飯,報告檢查結果。大概是知道幾個月來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去的,不希望一下子太多改變,徒增壓力。

廷亨要順著自己到什麼程度呢?她是不是該好好享受這孕婦的特權?

……說到特權,瞄向一旁博愛座上談情說愛咬耳朵的小情侶,方寧真模模凸起的肚子。這已經不是顯肚或不顯肚的問題了,都要七個月了,穿搭再厲害,也是個孕婦模樣吧,難不成她看起來是中年發福的大嬸嗎?

食指正樞著太陽穴,小情侶抬起頭,愣了會,馬上起身讓座;剛才是情到濃時,看不見她這個龐然大物呀……方寧真自嘲地笑了。那時,捷運正好到站,她搖搖手,說了聲謝謝。

漫步在林蔭道上,午後的陽光有點刺眼,令人恍惚昨天是否真的下過那場大雨。前方,一對男女挽著手散步,方寧真保持一段距離跟在後頭,不敢超車,怕打擾了人家,直到遇見道路底處的紅綠燈,等著過馬路時才發現他們同路,都要到醫院產檢。

在櫃台報到後來到等時候區,只剩最前排的沙發位子空著,方寧真坐下歇歇腳。從側背的帆布包中拿出看到一半的書,低頭翻閱。

產檢時,準爸爸、媽媽她總是有很多問題要問醫生,所以時間難預估。之前她都是接近門診結束時間才到,今天不進公司,可以看看書,悠閑地慢慢等候。她沒有太多問題,通常只問︰是否一切正常?

思緒飄遠了,方寧真將注意力拉回。正巧翻到的短篇故事是關于爬山,依著行前規畫,主角負著重重的行囊,以為準備萬全,可爬得越高空氣越稀薄,顯得吃力;中途褪去多余的負累再起程,更能定下心欣賞沿途風景。

像嗎?

他們也在爬感情的山,很多情緒的負累,卸下了便會覺得輕松不少;又或者,能有另一個人分擔,那也是不錯。但萬一那人也得同時替其他人分擔,不會壓垮了他?

……呵呵,想多了想多了,她應該還不到隨處悟道的年紀吧,方寧真稍稍抬頭,暫時將雙眼從文字中移開。

候診區播著輕輕柔柔的胎教音樂,偶爾有人小聲交談,忽地,入口處傳來一些聲響,方寧真沒有太留意。她翻開了下一篇故事,四周安靜過頭,讀了幾行又令她不禁放下書。

長廊另一頭,男人一身炭色西裝襯出挺拔身形,英姿煥發,顯然刻意打理過。他探了探頭,微微露笑,一步步走來時才發覺手中拄了支細長的深色拐杖,卻無損他的好心情。

香港的行程是到明天吧,怎麼會出現在這?重點是……那笑容太閃亮,有鬼!方寧真睨著他來到自己面前,腦中警鈴響起,闔上書,準備起身。

馬廷亨一手按在她肩上,萬分困難地放下拐杖,然後右腳彎曲,搬動已經開始治療但仍不太听使喚的左腿,就這麼半跪在了她身前。

候診區靜了,經過的幾名護士停下了,入口處剛被問路的志工人員奔進來了。完全忽略寧真眼神中的制止,馬廷亨一手按著腿,另一手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深紅色盒子,在眾目睽睽下打開。

身後傳來一些盡量克制的抽氣聲,方寧真不敢回頭,只听見有人說著︰

「好大的鑽呀!」「好浪漫喔」

「人是很帥沒錯,可是……那腿……」

她鄙夷的目光落在嘩眾取寵的戒指上,馬廷亨笑容燦爛,滿懷真誠地說道︰「方寧真,請你點頭,讓我成為孩子的合法父親,讓我負責,讓我照顧你,讓我舊疾復發後有個可以依靠的對象,讓我不要邁人中年、公司瀕臨倒閉時又跑了老婆小孩,好嗎?」

身後抽氣聲又起,已經沒有人在克制了。方寧真惱怒地瞪著他,咬牙道︰「你瘋了嗎?」

他笑得虎牙都露出來了,低聲反問︰「是誰把我弄成這樣的,需要我提醒你嗎?」

而她已起身,頭也不回地,把一切拋在腦後。

「寧真!」

後面有人喚著她。

但方寧真不想回頭,不想不想不想!這個男人在做什麼?分明知道她最討厭引人注目的,還這樣整她!老天哪!上輩子她到底是欠了他什麼東西!

「寧真!」

結婚這件事他們肯定會執行的,畢竟有了孩子,也都向雙方父母攤牌了……她不是已經乖乖搬回家了?不是已經乖乖地順著他的任何安排了?有必要這樣整她嗎?有必要嗎?

「寧真!」

不要再叫她了,不要再跟著她了,她快要抱頭痛哭了。

「寧真,我跟不上!」

一句話,讓方寧真停下腳步。雙手在兩側緊握,閉了閉眼,她回過頭。林蔭間,陽光灑下,在草地與石板路上印下細碎光影。遠處跟來的廷亨走得十分吃力,對拐杖的使用還不太熟練……她氣極又走得太快,微喘。午後的風輕拂,呼吸漸漸平復,她卻還是擰起了秀眉。

廷亨終于跟上,就在兩步的距離外,方寧真忍住不去問起他腿是不是很痛?

「我已經省略讓你鼻子過敏的鮮花一束了。這樣,是不是讓你心情好一點?」馬廷亨很無辜地說著,手里的戒指又遞了出來。

他知道她不喜歡高調的東西,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的。現在腿的情況頗糟,他可不想再一次經歷戒指滾進臭水溝里的扼腕。這款鑽大,滾不起來,他在店里測試過了;既然她說過不在意戒款,那就依他的意思來挑吧。

方寧真抬眼睨他。剛才的情況,有花無花,有什麼分別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那語氣,已是有些怨懟,好像他真的把她逼到了一個角落,讓人無力。沉默片刻,馬廷亨說道︰「寧真,我說過,不要低估我會為你做出的事,更不要擔心別人怎麼擔心我們之間。可是我覺得你沒有听懂。」

「所以你認為演一場虛偽的求婚戲碼,我就會懂?」她已經弄不清他的邏輯了,廷亨腿傷上腦了嗎?

「你懂了,而且你會反抗了。」他們有過爭執,可幾乎沒有大吵過,寧真也從未轉身離去,太多理性壓抑太多置身事外,是另一種無情;這幾個月他的手段可能過頭了,但他不要寧真把感情全都收起,變成一個自以為超月兌的人。馬廷亨說著︰「雖然過程花哨,但我說的每個字都發自內心。」

她應該是氣昏了,除了裝可憐的中年二字,方寧真幾乎想不起剛才廷亨說了什麼。

「這不是一場虛偽的求婚,我再認真不過。」有些話,還是明明白白地說清楚比較好。

那目光太熾,方寧真悄悄低頭,避開了不必要的對視。

是,她氣惱,可也無法控制地被牽動著。他的理解、包容甚至放任……

廷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告訴自己,她埋藏的心事與秘密他看在眼里,他知道她受傷。知道,並且努力為她做些什麼。

她無法假裝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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