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難枕美人關 第3章(1)

離驪京城不遠的郊外,有一個著名的牢山,此地土地平廣、林木茂盛、清泉淙淙,環境幽雅,春有綠野、夏有飛瀑、秋有紅葉、冬有冰雪,甚有佛家意境。

山中有一個香火鼎盛的寺廟,佔地四十五畝,各類房屋建築達到數百間,此廟因寺中通靈白塔得名,名叫佛塔寺,寶塔旁寺廟林立、殿宇相望,終年香火繚繞、梵音不斷,宗教氣氛極為濃厚。

但誰也不會想到,就這樣一個佛家聖地,居然會有一處陰森恐怖的秘密牢

這處牢獄深藏于地下,里面關押著一些永遠不可能再見天日的囚犯,他們每一個人在外面的世界中,其實都早已經死去。

陰森潮濕的牢房永遠沒有太多生氣,只有通往外界的通道投射進微弱的光。

沉重的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響,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沿著台階緩緩而下,看守的侍衛警惕地望過去,

來者是兩名男子,走在前方的身材不算高大,穿著赭色長衫,腰間挎著一柄烏金刀,口鼻處以黑巾遮掩,只露出一雙滿含算計的眼。

走在後面的卻是一名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身材頎長單薄,青絲束起,臉上一只鏤空的玉質面具遮掩住大半張面孔,只露出一雙漆黑到深不見底的雙眸,以及唇線分明的薄唇、線條優美的下頷,不染縴塵的雪白長袍更加襯托他體態修長,行走間下擺飄逸,如步步生蓮。

像這種謫仙似的人物,是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他有著「乘長風而來,載明月以歸」的悠閑自在,哪怕是此時身處于陰暗恐怖的獄牢,偏像游玩于花間柳巷、琴台樓閣般從容優雅。

「大人。」黑衣鐵甲的侍衛們一見二人出現,便齊齊單膝跪地,畢恭畢敬地行禮。

這赭衣人是會隨時過來視察的上峰,為人言行詭詐、心狠手辣,眾侍衛見了無不頭皮發麻。

後面那位白衣男子卻是最近才偶爾出現的人物,誰也不清楚他真實的面貌、身分是什麼,只隱約听聞此人是主子極重視的幕僚,武功極高,性情卻刁鑽乖僻,據知情人稱其奸詐似鬼蜮、狡猾像狐鼠,一時鋒頭強勁,無人敢惹。

赭衫人一抬手,示意看守們退下,白衣男子卻不緊不慢地踱到其中一間獄牢外,隔著一根根長柱,負手不動聲色地瞧著正蜷縮在牆角的縴細身子。

這里面關著的是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她已經待在這里兩年了。

每隔一段時間,她便會被侍衛從關押的囚室拖出去扔進水牢,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泡到全身麻木,再帶去刑訊室受刑,之後會被再次丟進這里。

這里的人沒有很快弄死她,應該說他們不會輕易地要了她的命,而是讓她留著一口氣,她一日不說出他們夢寐以求的那個秘密,就一日不會死掉。

誰知這女孩卻是個少見的硬骨頭,年紀不大,脾氣執拗得很,寧可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嘴巴像縫了針似的,不肯吐出半個字。

銳利的眸光落到她的臉上,男子目光幽幽,看不清喜怒,沒人知道他的內心在想什麼。

牢獄頂上有一個極小的透氣木窗,今夜有月光,銀灰色的光冷冷地灑進來,一縷光線恰恰好落在縮成一團的少女周身,如同一個小小的光圈,將她整個包圍住。

兩年的光景足以讓少女吃盡苦頭,不僅人瘦得皮包骨,從那身破爛的囚衣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縴細的四肢上,全部都是可怕的青紫傷痕以及交錯雜亂的鞭傷。

滿頭凌亂的發絲蓬頭垢面,將巴掌大、沾了血污和泥灰的小臉掩去了一大半,秀氣的眉難受地蹙著,雙眼緊緊閉起,雙頰卻有著古怪的暈紅,她就像一只受了許多磨難的小貓,連叫一聲的氣力都沒有了,而且她好像正在生著病……

可憐身處此地,就連生病也不可能逃月兌殘酷的刑罰。

牢門被「砰」的打開了,兩名虎背熊腰的守衛進去將少女粗魯地拖了出來,朝著刑室方向去了。

「可想看看?」赭衣人笑問白衣男子,語氣無情而略帶興奮。

「有何不可。」白衣男子淡淡回答,譏誚的聲音冷且邪。

刑室內,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刑具,皮鞭、夾板、火筷、火鉤、通條、茶碗口粗的木棍……僅僅看著就足以令人膽顫心驚。

包別提屋子中央的大火爐里,還燒著通紅的烙鐵。

少女被沉重的鐵煉綁在木樁上,先是被用沾了水的皮鞭抽了幾十鞭子,剛長好的新肉又被打得血肉模糊,她卻一聲都沒吭。

「這丫頭的嘴還真硬,看來打了兩年也被打慣了,不如今兒試試別的法子?」有人獰笑著建議。

少女無力地抬起頭,視線模糊地盯著不遠處,那個正將燒得通紅的烙鐵從火盆里拿出來的赭衣人,眼眸里流露出強烈的恨意和不屈。

原本她有個幸福無比的家,原本她的親人們可以長長久久地活著,可就是這些喪心病狂的惡人們,為了一己私利貪欲,處心積慮地害死了他們!

她無數次暗暗發誓,若自己還能活下去,有朝一日定會讓仇人們血債血償!

少女緊緊地閉上眼楮,咬緊牙關,哪怕因恐懼和憤怒而緊張至極的心像鼓點一樣瘋狂跳著,也不肯說出半句求饒的話。

赭衣人走到她身前,臉上掛著謔笑,殘酷地將舉在手中的通紅烙鐵硬生生地落到少女左側肩頭。

痛,痛啊!

剎那間,她的左肩像是陷入了滾燙的油鍋中,皮肉傳出的劇痛直達心髒,那種無法預料的痛苦仿佛永無止境,耳邊甚至可以听到布料和皮肉因為火炙發出的「滋滋」響聲。

慘烈的劇痛令少女甚至連張嘴痛苦尖叫都來不及,就硬生生地昏眩過去……

赭衣人還嫌不夠,正欲拿烙鐵燙醒昏迷不醒的少女,忽然旁邊一道冷譏的嗓音傳過來。

「若就這麼死了,太師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原來是那名一直旁觀不語的白衣男子出言提醒,他的聲音清冷,又總是略含嘲弄,教人辨不清真實情緒。

這話令赭衣人一頓,思忖一下,停了動作,回身將手中烙鐵丟回火盆,再抬起左手一揚,一名侍衛拎著水桶上前。

「嘩啦!」冰冷的水迎頭淋下,少女被澆得迷迷糊糊地醒來。

眼前全是一團團黑色的暈圈,她努力睜大眼楮,可惜冰冷的水和著淚水、汗水,完全迷蒙了她的視線,導致她什麼也無法看清。

她想拚命地哭喊、想瘋狂大叫,但所有的感官和意識早已經完全被巨大的痛意所吞噬,緊貼在肩頭的烙鐵雖然已經拿開了,可是全身上下除了痛,她根本再也沒有其他知覺了。

每一處末梢神經都在顫抖,使半昏厥的少女整個人如枝頭的黃葉般顫抖著,又如風中飛花搖搖欲墜。

無限的眩暈中,她模模糊糊地听到那個施刑的人在對自己惡狠狠地道︰「臭丫頭,再給你幾天時間好好考慮,若是再不說,就把你丟給灌了藥的犯人,想不想嘗嘗被人奸婬的滋味?你可給本大人想清楚了!」

少女用盡全力地緊緊咬住唇,她不想讓自己再次昏過去,直到雪白的貝齒將干枯結痂的唇瓣咬出血,似開出顏色絢麗的花朵。

雖然有那麼一瞬間,她寧願就這樣死去,如果死了,就再也不會有悲哀、呼號、疼痛了……

不,不行!她很快清醒,絕不能就這樣輕易死去,家仇未報,妹妹弱小可欺,她還有牽掛,怎可放任自己死去,她堅忍的眸子越發晶亮,里頭有一層淺淺的水霧,卻不是淚,她絕不在這些混蛋面前掉一滴淚,絕不!

這場刑求沒有歷時太久,少女被重新拖回牢獄里,嚴重的傷病很快使她毫無知覺、人事不知。

通往外界的沉重鐵門又慢慢地關閉,再次將重兵把守的地牢隔成冤魂哭號的人間煉獄。

地牢外,漫山的紅葉,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燃得沸騰,燒得火紅。

一道白影迎風而立,白衣勝雪、玉樹臨風,他眺望天邊一輪彎月,漸漸被隱沒在一片黑暗之中,連那些紅葉都不免染上濃重的墨色。

赭衣人的聲音自身後傳出,「若太師再寬限些日子,我定能從那丫頭嘴里問出話來……」

「可是太師已等不及了。」白衣男子淡淡打斷他,略帶嘲意的嗓音徐徐道︰「而且刑具逼供莫過于這世上最蠢的法子,此事不如暫且停手,太師那里我自有法子回稟。」

赭衣人被他這一句堵得半晌說不出話,心中著實氣悶,卻又不便發作。

「人可千萬別弄死了。」白衣人似乎不願多說,略一欠身,再看已拂袖揚長而去,「公務在身,失陪。」

望著那清冷單薄的背影遠去,宛如一道清雅的剪影,直到與孤傲的山巒相融,再也看不見。

赭衣人陰沉地眯了眯眼。

此人我行我素慣了,初來乍到仗著太師寵信,從不將旁人放在眼里,自己好歹是太師的嫡親孫子,可在太師面前卻還不如此人地位和分量,實在不知這人有何能耐,能哄得太師這般言听計從。

赭衣人不忿地一拂衣袖,大步朝下山的路走去。

「大人。」有侍衛快速跟上,詢問道︰「那丫頭……」

「找獄醫給她治傷,若真死了,都不好交代。」赭衣人吩咐完畢,想起方才情形,不免一股怨氣壓在胸口,冷哼一聲,他倒是想看看,那人能想出什麼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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