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痕(上) 第7章(2)

當一輛拉風的寶馬跑車停在湖邊時,簡思真是頭都瞬間疼痛。

奚紀桓洋洋得意地從車上下來,一副他最聰明的樣子踱過來,張柔氣得暗暗跺腳,不用問,他一定是問了她媽媽,奚紀桓在海圖的時候見過她媽媽,他是很會討老太太歡心的人,立刻就熟悉了。

他並沒留意苗程遠,以為不過就是張柔的一個親戚,他走到簡思身邊,話是對張柔說的,但大家都知道他想說給誰听,「我哥把我派去法國,還卑鄙地把我的電話轉移到李老太太的手機上,害我聯系不上你們。我惦記著一定要參加你們的婚禮,跑回來了。」

「李老太太?」張柔一時想不起是誰。

奚紀桓無限鄙夷地撇了下嘴,「就是我那個寶貝秘書!」

張柔想起那個冷著臉的中年婦女,不由失笑,接著不屑地嗤了一聲,「二世祖!」

奚紀桓也不介意她的刻薄,瞪著眼催促︰「你們趕緊拍!再晚一會兒天更涼了,冷啊。」

張柔和蔣正良互相看了眼,都覺得趕緊拍完離開才是正途。

「我就知道給你打電話,你肯定不會接!」等張柔夫妻倆一走開,他就變臉很冷酷地說,只不過了解他的人都會覺得他的冷臉很虛張聲勢。

簡思低頭,不看他,也不答話。韋欣雅先是對著奚紀桓花痴了一會兒,發覺了他對簡思態度的異樣,饒有興趣地看看他們又看看苗程遠。

苗程遠微笑著走過來,主動伸出手和奚紀桓握了握,「這位是……」他禮貌地看著奚紀桓。

還不等奚紀桓說話,簡思怕他亂說,趕緊接話說︰「這是我以前的上司,現在去了總部。」

苗程遠的眼里多了抹了然的神色,他看了看簡思,「我看照片也拍的差不多了,要不咱倆先走吧。我們醫院附近有個火鍋店非常好吃,我帶你去,離你家又近。」說著還拉起簡思的手,暗示地捏了捏。

簡思明白了他的想法,也樂于就這樣體面地拒絕了奚紀桓,連忙點了點頭,並沒抽開手。

奚紀桓眯起眼,抿著嘴,重新打量著苗程遠。他突然用力地扯簡思和苗程遠相握的手,「我帶了禮物給你!」簡思尷尬地掙扎,又不好說什麼,被他一直拖到車邊。

張柔和蔣正良也都趕過來,生怕奚紀桓的脾氣又發作,要做什麼傻事。

苗程遠和韋欣雅也都跟過來,因為他說有禮物,也不好硬是阻攔。

奚紀桓一手抓著簡思,一手從車里拿東西,好像生怕一松手簡思就跑了一樣。當著這麼多人,簡思臉色青白,眉頭煩惱地緊皺。

奚紀桓拿出一個精致的袋子,上面印著世界著名奢侈品牌的LOGO,塞在簡思手中。「這個是限量版的包,很難買,同系列我買了三個,一個送張柔當結婚禮物,一個給我大伯母,一個給你。」他用眼角瞟著苗程遠,把簡思往車里塞,「晚飯和我吃,你挑挑,這三個包你最喜歡哪款?」

張柔冷哼,「哦,挑剩下再給我啊?」

奚紀桓不以為然,「你挑剩下的還給我大伯母呢,人家是嘉天皇太後,你也不虧。」

張柔被他噎住。

「我不要。」簡思飛快地把手里的包扔回車里,好像會咬手似的。

奚紀桓冷冷瞪著她,「這事回頭再說,上車!別找死!」他的聲音很輕,除了簡思誰都沒听清。

苗程遠看出簡思的煩亂,趕緊上前攔住奚紀桓,「謝謝你的好意,我的女朋友,她喜歡什麼我會買給她。走吧,簡思。」簡思感激地看著他,順勢甩開奚紀桓的手。

「你女朋友?」奚紀桓瞪眼,「怎麼證明?」

苗程遠一愣,失笑,沒再理會他,拉簡思上了他的車,發動車子。簡思見奚紀桓只是寒著臉看他們的車開,慢慢放下心。

苗程遠呵呵笑起來,「你的這個‘上司’怎麼這麼幼稚。」

簡思苦笑一下,的確是,他故意秀秀昂貴的包向苗程遠示威是很孩子氣。

「被這麼個上司纏住,真是又好笑又好氣吧?」苗程遠似乎並不討厭奚紀桓,口氣還很輕松,奚紀桓沒說話前,他還以為是普通的辦公室潛規則,結果奚紀桓那一出,倒讓他刮目相看了。

「今天……謝謝你。你送我回家吧,已經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簡思赧然。

「恐怕不行,做戲也得做全套,而且……」苗程遠看後視鏡,「你那個孩子氣老板追上來了。」

簡思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奚紀桓的車已經飛快地開過來,一點兒也不擔心相撞的橫停在馬路中央,苗程遠笑笑,他早料到奚紀桓追上來就是要攔車,自己的車停得非常穩當,簡思都沒有急剎車的感覺。

奚紀桓下來扯開簡思這邊的車門,看樣子不把簡思帶走他今天就絕不罷休,苗程遠好笑地伸出胳膊攔住簡思,看著車外的一臉蠻橫的奚紀桓,「有話好好說,你也是成年人了。」他把成年人三個字說的格外著重,有些揶揄。

奚紀桓當然听懂他的諷刺,撇了下嘴,「我今天非讓她下來跟我走!」

簡思想了一下,與其當著大家的面拉拉扯扯,不如干脆和他把話說清楚,反正臉皮都已經撕破了。

「你先松手。」她難得生氣,奚紀桓的胡攪蠻纏讓她覺得忍無可忍,「我跟你走!今天,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

雖然簡思一反常態的火氣讓奚紀桓很不高興,但她既然答應和他走,他有的是機會修理她。他松開手,略帶勝利囂張地掃了一臉好笑的苗程遠。苗程遠並不生氣,也沒再阻攔,只是對簡思雲淡風輕地說︰「解釋明白以後給我打電話,我接你吃飯。」

簡思並沒仔細听他說什麼,隨便地點了下頭,她現在只想著別讓奚紀桓再糾纏下去了。奚紀桓見她點頭,火氣又沖上來,不客氣地一拽正在下車的簡思,險些讓她側摔下來。他撈了她一把,拖著她上了他的車。

簡思深吸一口氣,看著他繞過車頭上了車,「奚總,你告訴我,為什麼你非要這麼做?」她真懷疑那天他們都喝醉了,她沒說清楚,他沒听清楚!

奚紀桓開動車子,冷冷地看著前方,「為什麼?」他想了一下,「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女人。」

簡思皺眉看著他俊美的側臉,他說的十分直白,但她卻相信這是事實,他對她的糾纏不休只不過是因為不曾得到。或許這個答案在別人就顯得非常可笑,但對于奚紀桓……沒被女孩子拒絕過,並不奇怪。

「奚總,我都說了,我和你不可能的。」簡思不是雷厲風行的人,她盡量把話說絕,但在奚紀桓耳里,沒半點分量。

「就因為我不肯跟你結婚?簡思,你長的那是什麼腦袋?相愛就非要結婚嗎?你我都還這麼年輕,結婚?!我都不敢想沒到三十就成了人家爸爸的樣子!」

相愛?

簡思眼眶刺痛,相愛?她怎麼可能和他相愛?而且……她比誰都知道即使相愛也不可能結婚的滋味。

「你怎麼才肯放過我?」她問,奚紀桓不是個講道理的人,她也不想再多費口舌。

奚紀桓嘿嘿冷笑,「得到你,然後發現你並不適合我。」

簡思默然,的確是奚紀桓式的答案,世界是以他為中心的。

「除此之外呢?」她不死心,輕聲追問。

「沒有。」他非常利落地回答,「你也知道,我游手好閑,每天最多的就是時間和精力,你還沒發現我的優點,我還具備鍥而不舍的精神。」

簡思看著道路一邊茂密的植物,奚紀桓的確是個孩子,在他眼里,沒有解決不了的感情問題,所謂「感情問題」,只是他對一個女人的喜歡或者厭倦。

「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哥對你也沒安好心吧?他那種人絕不是什麼善心人士,能毫無邪念的帶你走,怕你難向家里交代?我還沒問你那天被他帶走後發生了什麼!所以,我更要先下手為強了!」

「先下手為強?」簡思輕聲冷笑,若論這一點,他早已經輸了。「奚總,不可能,你和我不可能,一萬個不可能,一千萬個不可能!」

奚紀桓卻嗤之以鼻,「什麼不可能?」

簡思覺得自己要被他纏得發瘋了,為什麼他就听不懂她的話呢?「什麼都不可能!」

奚紀桓真的生氣了,聲音里的寒意超過平時任何時候,「簡思,你不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我不會放棄!」

「理由?」簡思簡直想笑了,她真的笑了,那苦楚又帶了點兒瘋狂的笑容讓奚紀桓一愣,「我還真的有一個非常好的理由。」

奚紀桓發覺了她的不對勁,並沒接話,減慢車速,直直看她。

「因為你是奚家人!因為你是奚成昊的堂弟!」她尖聲說,多少年了,她沒用過這樣的聲量說話,奚紀桓算是把她逼到極點了。

奚紀桓一腳剎車踩下,連自己帶簡思都差點撞到儀表盤上。

「你果然和我哥有一腿!就是那天嗎?!」他眼中怒火中燒,異樣發亮。

「那天?不……是五年前!」她的臉色蒼白,額頭因為情緒劇烈起伏滲出冷汗,頭發都貼在上面。奚紀桓愣住,似乎半天反應不過來,他眯著眼想了一會兒,把車開上一條幽僻的小馬路,停在一塊小型的野餐場地邊,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說清楚。」他問,聲調異常凝重。

「五年前,我……」雖然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但真要把那段往事當著一個陌生人的面說出來,她不知道為什麼還是猶豫了,「我懷了你哥的孩子,你伯父伯母不同意你哥娶我,我爸爸帶我去你伯父家講理,飽受侮辱,回家的路上心髒病犯了,死了。我打掉那個孩子,和你哥分了手,他第二天就去了美國。這個理由好不好?」

奚紀桓瞪著眼,看了她半天,木然好像沒听懂她的話。

額頭上陣陣涼意,她渾身都哆嗦起來,剛才那陣激動驟然冷去,她心里一片茫然忐忑,為了拒絕他,她把原本打算深埋心底的事情說了出來……他的確是個讓人束手無策的追求者,但他也是她的老板之一,至少只要他的一句話,她的工作就完蛋了。

「我不信!」奚紀桓半天才長吸了一口氣,硬聲說。「我不信!如果是那樣,我哥……」他頓住了,恍然明白奚成昊為什麼莫名其妙地派他出國,還截斷了他的通信。

「五年……你們都沒聯絡?」奚成昊都沒管她?

簡思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她沒接,她現在心煩意亂,無論是誰的電話她都不想理。她搖頭再搖頭,是的,他丟下了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再也沒給她打一個電話!

「所以,別來找我了,就讓我安穩的生活!」她似無奈又似乞求,兩只小拳頭緊握著放在膝頭,白皙手背上的血管都凸了出來。

奚紀桓直直地看著她緊握的雙拳,說不出一句話,這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理由!

口袋里的電話停了幾秒又再震動,不休不歇,簡思有些煩躁地從口袋里掏出來,看都沒看就接起來喂了一聲。

奚紀桓看見手機從她耳邊頹然摔落,掉在車底,里面還有個急切的女聲在不停地說著什麼。

「你沒事吧?」他擔憂地看簡思瞬間毫無血色的臉,他人高手長,斜探揀起掉在她腳邊的電話。一個粗嘎的女人聲音在喂喂個不停,焦急地質問︰「簡思,你听到沒?快來醫院吧,你媽媽現在被送進ICU了,押金還是我墊付的。」

奚紀桓皺眉,應聲說︰「哪家醫院?我是簡思的朋友。」

女人說清楚地點,奚紀桓轉頭看簡思,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流了一臉的淚,渾身抖的厲害。

「怎麼了?別害怕,我這就帶你去醫院。」她的眼淚讓他的心軟的發疼。

她抬起因為含著水光,顯得異常烏黑而美麗的眼楮看著他,如同受驚的小獸,惶恐萬狀。「我很怕……」

他突然不忍心看她的眼楮,生硬地轉開了目光看著前面的道路,趕緊發動了車子。五年前她失去父親的時候,也這樣害怕嗎?也這樣哭泣了嗎?這樣的她……堂哥他怎麼能忍心扔下不管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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