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儀問了陳嫂和王嬸才知道,五彩鮮子燒是江南名菜,由五種不同顏色的蔬菜加上各式海鮮炒成。
經過指點,再加上翻閱食譜後,她試著去煮這道菜,原本做完後她很有自信,但鳳玦嘗了一口後卻說難吃。
莊子儀不死心,又重新再煮,但無論她煮了多少次,鳳玦每次都能挑出毛病,就連這次,她自認為已經做得很好了,柯正和下人們嘗過也都說好吃,可最後仍是被鳳玦挑剔味道不對,讓她大受打擊。
怎麼可能?不管是食材、調味料或火候,她都盡力調整到最好了,怎麼還是不行呢?
她決定再去問一次柯正,他是最了解鳳玦的人,問他最能明白。
「味道不對?我也不明白殿下怎會這麼說,明明是這味道沒錯啊。」柯正想破頭也想不出原因。
莊子儀好沮喪,突然又想到,該不會是他故意找麻煩吧?
「說起來這五彩鮮子燒是櫻貴妃最拿手的一道菜,清爽不膩又下飯,殿下很愛吃。」
「這是他母妃的拿手菜?」她沒想到鳳玦會特別要她做這道菜。
「自從櫻貴妃去世後,殿下就不再吃這道菜了,大概是怕觸景傷情吧。」柯正嘆息道。
「櫻貴妃的死一定讓殿下很痛苦,我曾經見過他作惡夢喊著母妃,臉上表情看起來很悲傷……」莊子儀垂下眸,有感而發。那樣的鳳玦很脆弱、很無助,和平日耀眼的他判若兩人。
柯正搖搖頭,「唉,櫻貴妃在他面前自盡,殿下自然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自盡?不是被土匪所殺嗎?」櫻貴妃的死,她听過許多版本,有人說她嬌貴的身子無法適應被眨為庶民的日子,也有人說她為了生活,操勞過度病死,但最可信的是被土匪殺死這一說。
「這……」柯正頓住了聲。
見他猶豫,她心想這或許是她不能知道的秘密,揮了揮手道︰「柯大叔,如果不能說的話也沒關系。」
柯正想了想,還是說出來了,「我清楚記得,那天殿下和櫻貴妃離開皇宮沒多久便遇上了一群土匪,我和侍衛們護著主子們逃走,結果一個沒留意,櫻貴妃就被捉了,對方用劍抵著櫻貴妃的脖子,櫻貴妃怕連累殿下,竟用對方的刀抹了脖子自盡,好讓殿下能毫無後顧之憂的逃走。
「那日之後,殿下的心便蒙上陰影,他無法原諒自己,總認為是他太弱了才會害櫻貴妃得用這種方式保護他,這些年來,殿下一直有著深深的愧疚與痛苦,總是會作惡夢……」
他知道自已不該多話,但他總忍不住想,如果能多個人分擔殿下的痛苦,治愈殿下的心傷就好了,而不知怎地,他希望皇子妃知道這些事。
莊子儀在听了這番話後,心情陡然變得沉重,原來他內心藏著這麼巨大的內疚與痛苦,想到鳳玦發惡夢時那脆弱、無助的模樣,她的胸口就涌上一股酸楚,為他感到心疼。
不過柯大叔說,這麼多年來鳳玦都不吃這道菜,那麼現在為什麼會要她做?是不是他下意識期待能再一次嘗到記憶深處那令他懷念的味道?
這麼一想,莊子儀忽然有股沖動想重現那道菜。
原本,她只是遵從他的命令而做,內心並不情願,但現在她是真心想做,想著或許他吃了以後,心情就能獲得安慰,不會再那麼頻繁的作惡夢了。
只是味道到底哪里出了錯呢?她該怎麼煮才對?
她反復思考著柯正剛才說的話。
「只有櫻貴妃才有的味道,意思就是別人煮不出來的……」莊子儀呢喃著,忽然靈光一現,「會不會是櫻貴妃在那道菜里還加了其他東西?」
柯正聞言,仔細地回想,「听皇子妃這麼一說,櫻貴妃的五彩鮮子燒確實多了一味,只是我太久沒吃忘了,那味道是……」
「是什麼?」她急迫地問。
柯正用力拍了下手,「是琴香草!」
琴香草!原來是琴香草。
這東西被用來做成藥草,也能拿來當調味的香料,有著特殊香氣,能讓一道平凡的菜化為美味佳肴。
知道最後一味是琴香草後,莊子儀心情大振,那接下來簡單多了,只要找到琴香草她就煮得出這道菜了。
可是府里並沒有栽種,要到鎮上買又很麻煩……她想到了!後面的森林里或許有,那邊植物種類繁多,不只菇類野菜,還有一些藥草,不如待會走一趟去找找吧。
傍晚時分,鳳玦听到房外有吵鬧聲,侍衛進來稟報府里的下人求見。他才踏出房間,立刻被房門前的人牆給淹沒了。
「這是在干什麼啊?」連柯正都不敵這群人,被包圍著往後退了一步。
看到鳳玦出來,下人們都爭先恐後的說話,語氣里盡是焦急,「殿下,皇子妃下午說要去後面的森林,可是現在太陽都快下山了,皇子妃卻還沒回來!」
「她到森林里做什麼?」鳳玦錯愕。
今天一整個下午他都待在房里處理事情,還以為她會在廚房和那道五彩鮮子燒奮戰,一連失敗幾次,她可是愈挫愈勇,但原來她並沒有在那里?
「小姐時常到森林里摘一些草藥和野菜,今天也是,說要去摘那個琴什麼……」崔嫂嬤實在想不出名稱,只知是為了做那道五彩鮮子燒,「原本我陪著小姐一塊去,但突然身子有些不適,小姐便要我先回來。小姐向來獨立慣了,也曾經一個人到森林里去,我本以為沒問題,怎知小姐到現在都沒回來,這還是第一次……」她愧疚到都哽咽了。
「皇子妃該不會是誤踏進森林的最深處而迷了路吧?那兒樹木茂密,歧路又多,很容易迷路的。」
「而且只要天色一暗就伸手不見五指,還會有野獸出沒……」
「天啊!」崔嬤嬤驚恐道︰「那小姐一個人肯定很害怕,她最怕黑了,要是又遇上狼啊熊的該怎麼辦?殿下,請您救救小姐啊。」
「是啊,殿下,得快點去找皇子妃才行。」
「老天保佑,希望皇子妃沒事才好……」
下人們一人一句,臉上都是又慌又怕的表情,很擔心莊子儀的安全。
他們也很想沖進森林找人,但他們不是老就是小的,哪有辦法找,只能藉助二皇子的力量,一伙人才會趕緊跑來。
鳳玦望向天際,天確實快黑了,他眉頭一蹙,朝柯正下令,「吩咐下去,讓所有侍衛都去森林里找人!」
柯正得到命令,連忙召集侍衛,要他們手持火把前往森林,而鳳玦則獨自回到了房間里。
用不著他操心,他派上所有人去找那個女人了,一定會順利找到她,而且應該不會有什麼野獸,就算有,那麼多人一定能夠救出她。他在心底忖道,一派悠閑的煮起茶來。
當柯正踏入房里,見到的就是鳳玦正在煮茶,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他皺起眉,忍不住月兌口道︰「殿下,你不想知道皇子妃是為了什麼才去森林的嗎?」剛才他听崔嬤嬤說了「琴」字,他就猜到皇子妃定是去找琴香草。
「還能為什麼,不是說去摘草藥嗎?」鳳玦漫不經心地反問,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拿起茶壺,將熱茶注入杯中。
柯正見主子對皇子妃的安危不甚在意,覺得有必要告知實情,好歹要讓主子知道她的心意,「其實皇子妃昨天有特別找屬下問她煮的五彩鮮子燒有什麼不對,屬下多嘴提了那是櫻貴妃的拿手菜,多了琴香草的味道。殿下,皇子妃是為了你才進森林的。」
「什麼?!」鳳玦為之一震,手中拿著的茶壺顫了下,茶水濺出了杯外。
好暗!
莊子儀手上提著一個竹籃,里頭裝著琴香草,她抬頭看著漸漸變暗,且被大樹籠罩住的天空,向前快步走著。
不快點走,等天完全黑了她就走不出去了。事實上,她已經在這里繞了好幾圈,根本找不到路。
唉,她怎麼會走到迷路呢?
莊子儀回想起今天她是和女乃娘一起來找琴香草的,半路女乃娘突然感到不適,她便要女乃娘先回去,一個人找起琴香草,怎知找了很久才找到,那時天色已經昏黃,她急著要出去,卻不慎走錯了路,誤踏森林的深處,如今她已經完全分不清楚方向了。
咻咐咻的聲音響起。
莊子儀瑟縮了下,她听到的是風聲吧?
這下該怎麼辦,入夜後的森林可是很危險的,听說有野獸出沒,而且天愈來愈暗了,很快她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她趕緊甩甩頭,她不能怕,女乃娘知道她在這里,她若沒回去,肯定會差人來找她的。
「嗷嗚——」
莊子儀嚇了一跳,那是什麼聲音,狼嚎嗎?
她努力想保持冷靜,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一個沒留意竟踩到樹根,跌了一跤。
「啊!」她尖叫一聲,忍著疼正想爬起來。突然,她听到草叢里傳來窗窸窣翠的聲響。
她警戒的抬起頭,正巧對上了一雙綠色眼楮,她本能的張開嘴欲尖叫,幸好手更快的捂住嘴。
那是一頭野獸。
當那頭野獸踏出草叢時,她發現那是一頭很壯碩的狼,且正凶狠的用一雙綠眸瞪視著她。
她渾身發抖,手緊緊捂著唇不敢放,就怕自己忍不住發出聲音,會刺激那頭狼發怒攻擊她。
懊怎麼辦呢?
莊子儀看了看四周,只有參天的大樹,可爬樹她不擅長,地上也沒有樹枝可當武器,手上的籃子里雖裝著琴香草,但又不能拿來砸……她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只見那匹狼弓起肩頭齜牙咧嘴的低吼,接著一個跳躍朝她沖來,她想從地上爬起來逃走,卻嚇得腿軟,動也動不了。
完了!她閉上眼,抱緊手上的竹籃,等待著那頭狼咬上自己的脖子。
餅了好一會,她沒感受到預期的疼痛,睜開眼一看,就見一道頎長身影一手持劍、一手持著火把擋在她面前,正跟大狼交戰,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清了銀白色的衣袍料子以及那人敏捷的身手。
這、這個人是……
幾番交戰後,當那頭狼被一劍穿心倒下時,莊子儀仍處于看到來人的震驚中,久久無法回神。
「快走,這里或許有狼群!」
莊子儀被一把拉起往前跑,她眼楮眨也不眨的望著對方的側臉,幾乎是被他拖著跑,跑得都快喘不過氣,直到一棵大樹後才停下。
她急喘著,稍微調整好氣息後再次望向對方,仍是滿臉不敢置信,「殿下,怎麼是你?」
鳳玦望向她,危險的眯起了長眸。
莊子儀感覺到他的怒氣,以及扣住她手腕的手力道加重了。
下一刻,鳳玦尖銳的開罵,「你來森林里找琴香草?為什麼要來找那玩意?你是傻子嗎?你差點被那頭狼當成晚飯吃了。」
他原本以為迷個路不是什麼大事,既然知道她人在哪里,派所有侍衛去找就行了,現在居然搞得他得親自來找她,他才不會覺得內疚,難免有脾氣。
莊子儀乖乖挨著罵,很難想象鳳玦會有這麼生氣的時候,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他的聲音有些喘,想到剛才他一路拉著她跑,之前還為了保護她而冒險和那頭狼交戰……
思及此,她立刻掙開他的手,拉起他的雙手看,沒看到傷,又改捉住他的衣襟,想扯開他的衣服。
鳳玦嚇了一大跳,趕忙扣住她的雙手,「莊子儀,你這是在干什麼?!」
「幫你檢查傷口,殿下,你剛剛殺了那頭狼,又跑了一段路,傷口不知有沒有裂開。」莊子儀沒意識到自己月兌男人衣服的行徑有多麼不得體,此刻她腦袋只想著一件事——害怕他受傷。
「不必!」鳳玦揮開她的手,謝絕她的檢查。就算流了點血又如何?死不了的。
「不行,我必須親眼確認。」她堅持已見。
對上她堅定的雙眸,他不滿的咬牙道︰「你非要在這個時候堅持嗎?」
「我只要確認殿下裹的白布有沒有滲出血就好。」不等他回應,她動作迅速地解開他的衣帶,讓他露出了月復間的白布條,再從他手上拿過火把檢視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