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瑾國王都,同樣雷聲隆隆地下著大雨。
「王上駕崩了--」
寢宮內,在御醫探了王上鼻息又確認已無脈搏後,一干嬪妃都跪地慟哭。
最受寵的柳妃尤其哭得柔腸寸斷,太子也無助的掉著淚。
避司風在接到消息後趕來,看到太子顫抖地哭著,握住他肩膀並扶起他。
「太子,請節哀。」
「管丞相,父王駕崩了……」隨之而來的將是身為王者的責任,這重擔快壓垮年少的太子,他真的有辦法治理一個國家嗎?
避司風看穿少年內心的脆弱,說出最能安撫他的話。「殿下,你不用怕,只要交給臣就好,就讓臣為殿下分憂解勞吧!」
「謝謝你,管丞相……」太子瞳眸里映入了男人自信滿滿的半張臉。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信賴丞相,咬緊牙地登上王者這艱辛的位置。
避司風得意的眸光一閃,朝十三歲的新王下跪,高喊,「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人听了,哀傷的淚還留在臉上,就被這高亢的氣氛給感染,紛紛齊喊。
這一晚,紅瑾國改朝換代了,管司風成為了輔佐新王的攝政王。
幾日後,姬商紫收到來自紅瑾國的噩耗。
她完全沒想到身體健朗的父王會突然病逝,拿著書信的雙手發抖著。
蘭格看她臉色都發白了,忙將她按入椅上坐著,大手裹住她發顫的柔荑,想溫暖她。
姬商紫抬頭望著他,眸里蓄著滿滿的淚水。「我不懂,父王他從來沒有疼愛過我,為什麼他死了,我還會覺得難過……」
看出她矛盾的心情,蘭格撫慰道︰「他是你父王,你為他難過是理所當然的。宮里會派大臣代表皇上到紅瑾國致哀,你也一塊去吧,不管你父王生前是怎麼待你的,送他一程是為人子女該盡的孝道,一定要做到。」
姬商紫邊落淚邊點頭。蘭格說的有道理,她該回去送父王一程的,而且父王不在了,母妃想必受了不小的打擊,需有人安慰。
在快馬加鞭的日夜趕路下,姬商紫一行人在半個月後抵達紅瑾國。她拖著疲倦不適的身子祭拜,可惜父王的龍體已入陵墓安葬,見不到最後一面了。
祭拜完,姬商紫直接朝翠妃的寢殿走去,她怕母妃這陣子心情低落沒吃什麼東西,還吩咐陪她回來的蜜兒去個雞湯送來。
好久沒回到這里,懷念漲滿胸懷,她迫不及待想見到母妃。
奇怪的是,當她走在回廊上,快靠近寢房前時,居然看到幾名侍衛守在房外,這是不曾有過的情況。
侍衛們皆認得她,敬重的對她行禮。
姬商紫心存疑惑地匆匆越過他們踏入房內,見著母妃,她的心才能安下來。
「咳、咳……」
听到咳嗽聲,姬商紫更快的走向床榻,當她拉開紗幔,看到她記憶里風韻猶存的母妃瘦了一圈,蒼老病弱許多時,忍不住驚駭喊出,「母妃,你怎會……」
「是紫兒嗎?真的是紫兒嗎?」翠妃虛弱地睜開眼來,抬起雙手想捉住她。
「母妃,是紫兒……」姬商紫握緊母妃的手,流露不舍。「人都走了,你就放寬心,別再惦著父王了……」她直覺的認為,母妃是因為父王駕崩而生病的。
「太好了,我終于等到我的紫兒回來了。」翠妃慈祥地凝望著她,下一刻卻變了臉,語氣急切得像是在害怕什麼。「紫兒,你快走!你不該回來的!」
「母妃……」姬商紫臉上充滿疑惑,不明白母妃為什麼要趕她走。
「司風說,他會救你逃離戰鬼……可、可是王上駕崩後,他、他竟那麼對我……」翠妃面露哀痛,說到後來,體力不支的氣喘吁吁。
姬商紫本來對管司風就沒有好感,听母妃這麼說,她心頭更忐忑,生怕發生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母妃,他對你做了什麼?」
「公主,你果然在這里。」
姬商紫看向屏風外有道陰影,知道是管司風,豎起防備。
听到男人的聲音,翠妃慌亂道︰「此兒,快走,快點離開這!」
姬商紫明白母妃的心急,但管司風人就在房門口,外頭守著的侍衛或許也都是他派來的,她能逃去哪?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踏出屏風,與那被面具遮著半張臉的人對峙。
「管司風,你到底對我母妃做了什麼,讓她那麼怕你?該不會……是你害她病了?!」
「害?我怎麼會害她,我是在幫她啊,我答應過她,要從戰鬼手上救回你,現在有機會了,她應該很開心才對。」管司風揚高唇角,邪氣盡露。已是攝政王,在朝廷里呼風喚雨的他,不屑在她面前裝出一副謙卑的樣子了。
姬商紫心一凜。「什麼救不救的我听不懂。」
「下個月我將帶兵攻打金翼皇朝。」管司風當著她的面宣布自己的野心。
「什麼……」姬商紫大吃一驚,耳邊轟隆作響著,無法相信。
「公主,我需要你的幫忙,是怕你不肯才會對你母妃下毒,我也是不得已的啊。」管司風狂妄地說。
聞言,姬商紫腦里一團混亂,張嘴,卻吐不出話。
「蘭格可是讓紅瑾國人聞風喪膽的狂將,也是我攻下皇朝的最大絆腳石,只要你幫我除去他,皇朝就等于失去最有力的手臂,無法與我抗衡,屆時,我也會將你救出來,完成你母妃的心願。」
姬商紫顫著唇,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母妃的心願?」她恨恨瞪視著這喪心病狂的男人。「別再說是為了我母妃,這明明就是你自己的野心!我萬萬不可能如你所願害死我丈夫的!」
避司風沒有發怒,臉上笑著,卻陰惻惻地令人發毛。「你母妃中的是一種無味無色,叫做‘神仙’的毒,中毒第三天開始感到疲憊無力,第四、五天起會下不了床榻,接著全身髒器慢慢受損,在三個月內虛弱而死……除非,吃下我的解藥。」
姬商紫睜大著眼怒視他,強忍著淚水。
避司風定楮望著她惶恐又好強的小臉,語氣十分張狂。「紫鳶公主,你知道我為什麼選中你嗎,因為你是最孝順、最堅強、最有膽識的公主,這件事只有你辦得到。你不能沒有你母妃吧,她是你唯一的親人,沒有她,你該怎麼辦呢?」
他走近她,在她耳邊竊笑說︰「很簡單的,你只要把‘神仙’倒入蘭格飲用的水或湯里就好了,距離九月還有二十來天,你可以先哀悼幾天再對他下毒。我可真期待,下不了榻的蘭格,要怎麼披上戰袍跟我打!炳哈--」說完,他笑了,笑到流淚,殘暴的本性表露無遺。
蘭格是他攻打金翼皇朝的一大阻礙,如他所想的,蘭格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他派去假冒赤龍國刺客的人都鎩羽而歸,軍營里守備森嚴,更難以入侵。
也罷,反正他的最終目的並不是刺殺蘭格,而是想制造金翼皇朝與赤龍國的矛盾沖突,屆時,他派兵攻打皇朝時,赤龍國便不會派兵援助,也算是鏟除了另一大阻礙。
至于要怎麼對付蘭格,就輪到姬商紫派上用場。她是他準備已久的棋子,是最接近蘭格的女人,哪個男人會對她這樣帶刺的美人無動于衷?為了翠妃,她肯定能給蘭格致命的一擊。
避司風殘酷的笑聲狠狠掐住姬商紫的心髒,她臉上布滿冷汗,猛力搖頭道︰「不,我沒辦法……」她怎麼可能狠得下心對蘭格痛下殺手。
避司風止住了笑,臉陰沉得可怕。「那麼或許你母妃會認為,可以跟你父王因同一種毒而死也不錯。」
姬商紫輕顫著唇,真的是嚇壞了。「我父王也是你害死的?」
「要不,我怎麼能取得攝政王的位置,讓小王上違反和平條約下旨攻打皇朝?」管司風說得理所當然的冷血。
姬商紫驚愕的倒抽了口氣。他居然是早有預謀,狠心的殺了她父王,還利用她年幼單純的王弟!
「你是誰?到底是誰?」他還是人嗎?他是惡鬼吧,只有惡鬼才會做出這種泯滅良知的事!
避司風又狂妾大笑,「我是誰,我是金翼皇朝的二皇子蘭司!太子身亡後,按照排行,皇位應該由我繼承的,最後卻被那個滿口仁愛的虛偽三弟給奪去!蘭格也是滿口保衛皇朝百姓的愚蠢之徒,當年他不肯助我一臂之力,害我慘敗,現在我要坐上皇位,當然第一個要除去他,免得他成為我的阻礙!」
說完,他走到侍衛身邊,抽來一把刀。「公主,你別以為你向蘭格通風報信,說我要舉兵攻打,他就會為你救出你母妃,只要他一出兵,我方的人就會立即知曉,到時你母妃就……」
他「咻」的一聲拔刀出鞘,冰冷的刀刃帶有駭人的戾氣,他低聲狠毒道︰「我可不保證,她是會被這把刀砍斷脖子,還是在我殺她之前就毒發身亡。公主,不如留給你選擇吧,哈哈!」
「住口!」看到一只戴有面具的惡鬼正對著自己獰笑,姬商紫忍不住掩耳搖著頭。
別笑了,可惡,別再笑了--
她好想逃離,想不听不理那惡鬼對她說的話,但那深入心底的恐懼卻緊緊捆住了她,她居然找不到一點反擊的力氣。
然後,她的雙腿不听使喚,她只能滑坐在地。
姬商紫崩潰了,終于掉下眼淚,往常的驕傲與好強已不復在,在她的身上只剩下軟弱無助。
她沒辦法為了救出母妃,狠下心毒死自己心愛的男人。但,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母妃死去……她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姬商紫回紅瑾國的這段日子,蘭格的軍營里發生了一些事。
首先,他們又捉到自稱赤龍國主戰派的刺客,但這回在軟硬兼施下,刺客終于供出他不是赤龍國人,而是某個人命令他們假扮的真相,但他沒見過主使者,向來是收錢做事,被捉到就得自行了斷。有些人怕引發兩國戰爭,退了錢不想干,也被那人逼著繼續做,否則就是死,足見背後的主使人有多陰狠。
接著,蘭格被緊急召回京城,和皇上單獨在議事殿里進行密談,不分君臣的坐在議事桌前,由皇上先行道來。
「紅瑾王病逝後,由年僅十三歲的太子登位,輔佐他的攝政王名叫管司風,據說是個被燒傷臉、戴有面具的年輕男子,有個已告老還鄉的宦官義父,是透過義父的關系,才在三年前順利出任的,因為個性圓融變通,富聰明才智,頗受紅瑾王重用。」說到此,蘭昕頓住,喝了口茶。
蘭格立即追問︰「這人有問題嗎?」
蘭昕放下茶杯,語氣慎重又道︰「這人在掌握大權後,朝廷里便怨聲載道,說他自大、只手遮天,妄想當地下皇帝。接著,剛當上太後的柳妃無緣無故的上吊自盡了,又有人暗地里說,紅瑾也來得很古怪……」
「朕本來沒留心這人,但因為頻頻回傳的消息,又想到他臉上也有傷,才在意起這個人,于是便差了探子去查他的底細,驚人的是,他是在六年前去到紅瑾國的,再深入探查,原來他在紅瑾王駕崩前就暗中積極的招兵買馬,組了一支精悍的兵隊……」
蘭格很快領悟道︰「皇上是在懷疑,那名叫管司風的人,有可能是當年逃亡、也許還活著的二皇兄?」
二皇兄六年前負傷逃亡,臉上有著被皇上親自留下的刀傷,若他還活著,很難不留下疤痕。
蘭昕點了頭,道︰「現在回想起來,有件事的確奇怪,朕曾多次派使者到紅瑾國傳達朕的旨意,但據使者的說法,從去在朝廷里見過那人,顯然是有意回避,這更有鬼了。」
蘭格腦里似捉到什麼,揣測道︰「皇上,臣向您說過,近日有刺客自稱是赤龍國人襲擊我國士兵,會不會幕後主使者就是管司風?」
看出他還有話要說,蘭昕指示道︰「說下去。」
蘭格接著大膽假設,「若他真的是二皇兄,那麼這一連串事件就都說得通了,他想讓皇朝與赤龍國產生嫌隙,在皇朝無赤龍國的援助之下攻打皇朝!」
「攻打皇朝嗎?」蘭昕低喃著,頗認同這說法,只是……「如果說,管司風真的是老二,有意引發戰爭,那麼,朕可真對不起你了。」
「皇上?」蘭格疑惑地望向皇上情緒復雜的眸底。
蘭昕終于開口,「听說,紫鳶公主是管司風又薦給紅瑾王嫁來皇朝和親的人選。」
蘭格一震。這話代表什麼?是指商紫是被二皇兄派來皇朝的細作?
他收緊下顎,極肯定道︰「內人不可能跟那個人有關系的。」
蘭昕沒多說什麼。紫鳶公主已是蘭格的妻子,而且據他所知,兩人感情愈來愈好,再猜測下去對蘭格是件殘忍的事,他只囑咐道︰「總之,六弟你要謹慎為上,千萬別讓營里的人泄漏出我們目前得到的情報,以免打草驚蛇。朕的探子也會潛入管司風的兵隊里,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我們就耐心的觀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