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滯了半刻,水蘊曦倔強而堅定的拒絕。「我不要!」
夜絕影俊眉微乎其微地揚了揚。「曦姑娘,你不想拿回靈珠了嗎?」
她瞅著他,幽然開口︰「就因為想拿回靈珠,所以才不讓你一人獨進陵墓。」
「一個人可以辦到的,不用非得兩個人來做,更何況陵墓中有太多不可掌握的情況和危險,你進去只會造成我的負累。」
她莫名的堅決讓他心中起了波動,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夜大哥,我會很小心,絕對不會成為你的負累!」她知道他是個重然諾的男人,為了保護她,他會涉險替她拿回靈珠。
這樣毅然決然的夜絕影讓她感到莫名的慌。
「你已經幫我太多、太多了,如果你在意的是道然大師的托付,那你大可以放心,你的任務完成了……」
夜絕影淡而輕地打斷她的話,嚴肅平靜地直視她。「不要再說了,我已做好打算。」
水蘊曦難以置信地瞅著他,粉顏瞬間褪成死白。千百個疑問在腦中掠過,她不懂、不懂夜絕影的打算。
兩人僵持不下,好一會兒之後,夜絕影輕嘆了口氣。「別再耽擱了!我送你回允薩安排的住所。」
在他有所動作前,水蘊曦遲疑了一會才說︰「那……你會陪我回靈珠島嗎?」
夜絕影移開視線,一時間竟無言。在她面前,他的冷靜自持瞬間失了分寸,所有情緒皆被他壓抑在負于身後的掌間。
見他遲遲不出聲,水蘊曦再問︰「你說話啊?你的打算為何?」
夜絕影內心雖波潮起伏,表面卻是一如往昔的沉定。「且看天命吧,為女真布新局後我會去靈珠島尋你。」
前提是……他必須順利化解劫煞,才能活著去找她。
他的顧慮听在水蘊曦耳底卻是另一番含意,他的答案讓她好受傷。
即將拿回靈珠她應該感動不已,但此刻,她心里的感動卻被泛濫的酸意覆蓋、掩沒。
「我懂了……你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她輕擰眉,以為這是他委婉的推托之詞。
一想到未來將與他形同陌路,她的胸口便不爭氣地泛過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他總是說天命不可違,她是不是得順應天意,帶著心里的悵然回靈珠島?
夜絕影的眸光落在水蘊曦的面容之上,瞧見她眉間的淡愁、眼中的輕憂,使得他面色更肅。
假若他真躲不過劫煞,他又何必徒增她的心碎與傷心呢?
深吸了口氣,他溫和地點清事實。「曦姑娘,別這樣,我們本來就無交集的不是嗎?你拿回靈珠,我完成任務,不該是如此嗎?」
渾噩的思緒亂成一團,怔怔望著他柔和卻又冷情的臉龐,水蘊曦斂下眉睫。「是啊!是該如此沒錯。」
凝著她,夜絕影在低啞的嗓中泄露了一絲情緒。「這幾天你就留在部落里靜候靈珠的消息,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水蘊曦沒有表情地微微頷首。他沉穩內斂、總是深謀遠慮、能掌握全局地做出合宜的判斷,她該听從他的決定。
能尋回靈珠已是蒼天有眼,更是她此生最大的滿足……
只是為何至今她還是看不清夜絕影眸底閃躍的光,連他的心,她也不懂吶!難道一切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嗎?
水蘊曦眨了眨眼,硬將莫名的心酸逼回眼眶,沉默地不再開口。
暮色漸濃,冷月孤寂攀上枯梢,灑落滿地銀光。
夜絕影望著窗外星光燦爛的天,竟無法入睡。
自從那一天她負氣離開後,他們已經整整五日未見,這五日是兩人一起上路之後,頭一回分開這麼久。
而他竟有些不習慣。
莫名輕嘆由口中逸出,他隨意拿了件外褂正想下床到外頭走走,思緒卻霍地落在手中的軟裘之上。
天氣霜寒依舊,他還記得在破屋那夜,這軟裘曾為防惡人瞧見水蘊曦的花容月貌,而披覆在她身上。
而今軟裘上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馨香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幽香勾起了他抱著她入睡的回憶。
她冷冷的眸、淺淺的笑,似無色無味的穿腸毒藥,在瞬息間穿筋透骨,讓他永難亡心懷。
這可怕的感覺讓夜絕影猛地一震,疾步走到屋外,掬了把寒透的冷水洗臉振了振思緒後,水蘊曦清冷的臉龐卻如影隨形地浮現在水面之上。
呼吸微促,他抑郁地直覺想伸手撥亂水面、抹去她烙在水面上的形影。
就在此際,一陣冷風襲來,未枯的紅楓旋落在水蘊曦的倒影之上——那紅楓落在水蘊曦倒影的頸處,乍看就似鮮血……
夜絕影驀地一驚,掐指一算,竟點出了凶兆。
凶兆位落東方,正是允薩為水蘊曦安排的居所。
心一凜,他不假思索地提氣直往東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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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茫茫,未熄的燭火與冷月微光照亮雪地,折射出煢煢瑩光。
水蘊曦顧不得夜寒,倚在窗邊卻覺度日如年。
五天了,她真不敢相信,夜絕影竟真的狠心地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屋子,不聞不問整整五天!
就算他忙著堪輿,至少也該托人帶個口信,說說堪輿的進度如何,不是嗎?
氣無處可泄,話無人可對,她只能悶悶地一日數著一日,被動地等著靈珠回到她手中。
自嘲地冷哼了一聲,若姐妹們瞧見了如此窩囊的她,不知會做何感受?
水蘊曦拉了拉肩上的月牙白軟裘,分外想念靈珠島的藍天白雲。
正當她思緒幽轉時,一道黑影由暗處倏地竄至窗邊。
在黑影直接穿窗而入前,水蘊曦已俐落閃至一邊。
「誰?」她抽出珍珠匕首,清眸不見懼色地問。
「帶你見閻王之人。」
語落,黑衣男子甩著手中大刀朝她節節逼近,招式之快,幾乎教她無法應付。
幸運躲過幾次凌厲的攻擊,水蘊曦還是不敵地落入黑衣男子之手。
冰冷利刀架在她的喉處,教她不由得一顫。「你到底是誰!」
黑衣男子冷笑一聲,扯開蒙面之布,露出神色猙獰可怕的笑容。
「珊蠻!」水蘊曦訝然出聲。
「不再是珊蠻了!這都是夜絕影造成的!」在當日被夜絕影的謬論搞得顏面無存後,他也被盟長削去「珊蠻」的身分。「我要讓他痛不欲生!」
水蘊曦看著他瘋狂的模樣,笑得苦澀而薄涼。「那顯然你是打錯如意算盤了,我死了,對夜絕影沒半點影響。」
「你以為我會信你?怪就怪你跟錯人,要在你白女敕的脖子劃下這一刀,我還真是于心不忍哩!」
炳碌遠顯然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握刀的手多用了一分力,她白皙的頸上泌出血痕。
「要殺要剮隨你,廢話少說。」水蘊曦合上眼,覺得好諷刺,靈珠都快拿到,卻惹上這禍事,難怪夜絕影會將她視為麻煩。
他一離開她身邊,她似乎就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立刻就惹上了惡煞。
思及此,一滴淚悲涼地緩緩滑落她的眼角。
恍惚之間,她有些天真的想,夜絕影神機妙算,那他會算得出她此刻有難嗎?
「別急!那臭相士說要積陰德,那我就成全你們這對苦命鴛鴦,待我處理掉你後,再讓臭相士下去陪你。」
水蘊曦心一凜,眉淡蹙,不耐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就算夜絕影再怎麼高明,也算不出自己會有一劫。」他嘶聲揚笑,笑里盡是不懷好意。
在女真部落里,再也沒人比他更了解陵墓構造,要置夜絕影于死地,可比掐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揚聲再問,哈碌遠的笑,讓人听得心里直發毛。
「這麼緊張做什麼?你說這一刀劃下,那臭相士會不會心疼?」哈碌遠再用了一分力,刀鋒捺進她雪白的肌膚里。
水蘊曦緊握秀拳,無暇顧及傷口的痛,她方寸大亂地想知道哈碌遠的詭計。
「你想知道嗎?哈哈,告訴你也無妨,我——」哈碌遠的話才到嘴邊,卻听到身後突然傳來砰然巨響。
夜絕影踢開門,看見的便是這教他心魂俱裂的一幕。
水蘊曦身上的白衣因為脖頸的傷口,滴染成怵目驚心的色彩。
那張血色盡失的嬌顏,襯得一雙清冷的眸更加寒澈。
瞧見她那模樣,夜絕影的心在瞬間提到喉頭,失去了往日的自持,冷聲道︰「住手!」
「夜相士果然神機妙算吶!」哈碌遠挑眉,目光變得更加森冷危險,唇邊盡是嘲諷。
「不知珊蠻為何深夜來訪?」夜絕影抬眼冷問,黑眸銳光四射。
「呸!少文謅謅給我裝瘋賣傻!今天,我先幫你送這小美人兒歸西。」亮銀刀刀抵在姑娘喉間,倒映著已被利刃所傷的沁血肌膚。
「在下實在不敢如此麻煩珊蠻——」
炳碌遠微愣了下,被他出乎意料的答話分了神。
夜絕影趁勢,猛力踹飛一旁的圓凳,氣勢萬鈞地朝哈碌遠的左肩砸去。
炳碌遠來不及閃避,肩頭結結實實吃了一記,勁震全身,雙手麻痛地讓他頓時松手,大刀匡啷一聲落了地。
憤怒的情緒在夜絕影心里累積,這一記藉物穿勁,所揮擊的強大氣勁已讓哈碌遠身受重傷地吐了口鮮血。
靶覺到頸子月兌離冰冷的鉗制,水蘊曦幾乎難以支撐地站不住腳。
「曦姑娘!」夜絕影長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她帶入懷里。
炳碌遠不甘心,強撐著僅存的余力,拾刀撲上前吼道︰「你、你這該死的臭相士!」
夜絕影冷眸一瞥,單手迅捷如風地再次出招扣住他的手腕。「再敢傷她,休怪我無情。」
勁力陡增地貫穿手腕,嘎啦一聲,哈碌遠幾乎以為自己的手要被這看似斯文的相士給扭斷。
「唉呀!夜相士、夜大俠饒命……饒、饒命……」哈碌遠吃痛叫出聲,臉色慘白得似要昏過去。
夜絕影面色沉寂,撤收內力為他留了條後路︰「滾!」
「等等……」水蘊曦擰眉制止,哈碌遠卻趁機逃走,不見蹤影。
夜絕影哪管哈碌遠是不是離開了,所有心思皆落在她頸上的傷口。「你流了很多血!」
「我不要你管,放開!」她要問清楚,剛剛哈碌遠說夜絕影會有一劫是什麼意思。
誰知夜絕影卻是按住她雙肩,讓她動彈不得。
「都這時候了,你還要我放手?」
當他看著哈碌遠的大刀架在她的頸上時,他幾乎就要被一股狂亂的慌給徹底擊潰。
而她開口第一句話竟是要他放手!
「對,我不要你管。」水蘊曦虛弱卻堅持地迎向他難得紊亂的眸光。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夜絕影臉上出現如此慌亂的神情,她心里有些甜,也有些委屈與難過。
難不成真要見她身陷困境,才能逼出他對她的情意嗎?
一股說不出的氣憤涌上心頭,她想掙月兌他溫暖有力的懷抱。
既然想將她拋得遠遠的,又何必用這般溫柔呵護的語氣來待她?
夜絕影眉目沉凝,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心里的感受,哈碌遠這一挑釁,已激出他對她掩不住的情意。
「你在生氣,對吧!」夜絕影輕斂眉,深邃的眸直瞅著她。
「對,我在生氣!」水蘊曦無力辯駁,撇過頭不去看他,只覺心口的澀比頸上的傷還痛還難受。
夜絕影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里愧疚地低語哄著。「好,你要氣,等上完藥再氣,好嗎?」
眼眶紅了,她拚命推開他,眼淚不爭氣地紛落而下。「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我。我等的是靈珠,不是你!」
抗拒不了、掙月兌不了,她像是被他掌握的棋子,只能依著他的意識行動。
說不出的心酸涌上,委屈一波波襲來,水蘊曦將出島後所受的一切徹底宣泄。
第一次見她流淚,夜絕影愣了,她的眼淚似斷線的珍珠,深深打在他的心口。「我不知道你這麼生氣、這麼不想見到我,幫你上完藥,我立刻就走。」
水蘊曦听他這麼一說,哭得更凶,半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是杵在原地,委屈地猛掉眼淚。
若真能不理,也毋須如此痛苦,她愈哭愈傷心,恨自己無用,怎麼會栽在這無情男子手里。
夜絕影拿她沒辦法,將她攬進懷里安慰道︰「別再哭了。」
真可謂「不哭則已,一哭驚人」,瞧著水蘊曦梨花帶淚的小臉,縱使他有鐵打的心腸,也禁不住她的眼淚攻勢,他直接棄械投降,臣服在她的眼淚之下。
待她真的哭夠了,哭累了,夜絕影將她打橫抱起,讓她穩穩地坐在榻上才緩聲問︰「曦姑娘,你真的要我走嗎?」
沉默了片刻,水蘊曦吸了吸鼻子才堅定地說︰「那我要你留下永遠都別走。」
他足足愣了好一會,以為自己听錯了。「永遠?」
「你到哪我就到哪,我不要和你分開。」見他緊皺的眉心擰著未知的情緒,她臉上淚痕未干地咽聲再問︰「你在乎我,對吧!」
哭完,心也明朗了。
由剛才夜絕影的反應看來,他是在乎她的,此時她顧不了女兒家的矜持,直接表明了心里的想法。
夜絕影突然想起師父說過的話——水蘊曦將是他命里的貴人。
如果將她留在身邊,那……他能躲過劫煞嗎?
夜絕影有些恍然,頭一回亂了方寸,做不了決定。
留與不留皆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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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替水蘊曦上好藥後,夜絕影決定說出心里的秘密,希望能讓她打消執意跟他的念頭。
「師父收養我那年,便為我的命盤起了一卦,卦象顯示今年我會有一大劫。」
她早知事有蹊蹺,卻沒想到竟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這就是你不讓我跟著你進陵墓的原因?」
他微微頷首,吐出胸中的郁悶之氣,坦白地說︰「誰都不知道劫煞何時應驗,而依命盤推斷,我定過不了這個劫,你跟著我……沒有未來可言,懂嗎?」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讓我跟你冒險,是嗎?」她幽幽開口,輕斂的眉睫讓人看不透她此刻的想法。
她很聰明,不需贅言一點就通,偏偏她這樣率然的表情讓夜絕影心里掠過一抹自嘲的淡愁。
從小到大,除了師父,他也無其他親人,所以就算真死了也沒人會難過,至多是再走一遭輪回罷了……
只是……看著水蘊曦清雅的臉龐,他心底竟有說不出的不舍。
她若懂了他的決定,或許他心底會舒暢些。或許……
見她抿唇不語,夜絕影微勾唇,苦笑地撫著她的長發安慰道︰「你放心,我會盡快拿出靈珠,一拿到靈珠,你就立刻啟程回靈珠島,知道嗎?」
水蘊曦沒料到夜絕影竟是如此看她,听著他的話,心里的怨懟包濃。
他仿佛交代遺言似的,一字續著一句,使她心口直泛酸。
「你听清楚了嗎?拿到靈珠就趕快回靈珠島,又或者屆時我再托允薩找個可靠的人……」
她再也忍受不了地出聲。「不要!」
「不能不要,允薩得顧慮他的妻子,而我實在不放心讓你一個人上路。」以為她又耍著脾氣,夜絕影揚眉,沉定的嗓音有說不出的嚴肅。
這些日子來,他由原本的責任與承諾漸轉為不由自主想呵護、寵愛、保護她,一下子要劃清擺月兌這牽扯,他比她還痛、還難舍。
他未曾動情的心,一旦烙下她的身影便再難剔除……或許這輩子都難再忘懷。
但為了她好,他知道自己該放手。
自己既然無法陪著她,未來,自會有人取代他在水蘊曦心中的地位。
而這個人,他得再費心請允薩找個武功高強、人品好的人選……一思及此,他心里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我說我不要留下你一個人。」她迎向夜絕影的眸,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