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夏侯財閥
「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出去了。」男人合上活頁夾,抬起頭,露出一張清俊出塵得少見的面孔。
「好的,你去忙吧。」夏侯雲卷也跟著抬起頭,目光卻只徘徊在男子好看的唇與高挺的鼻梁間就不敢再向上移動。
但男子沒注意到,也或者他根本不在意。總之,他沒多言,點點頭,探手取餅倚在一旁的雙拐,另一只手撐向桌面,借助辦公桌和拐杖的支撐,艱難地自皮椅中起身,然後吃力但熟練地將雙拐架在腋下,再拿起文件,轉身向門口緩緩走去。拿在手中的四五份文件對他而言根本沒造成任何負擔,即使他使用的是雙拐。
當男子轉身的剎那,夏侯雲卷輕抬起密長的睫毛,黑藍的眸子如影隨形地追逐著男子消瘦修長的背影。看著他一下一下地移動拐杖,再一下一下挪動雙腿,清艷如蓮的容顏上閃過太多情緒,蓮粉色的唇瓣沖動地開啟,又在話沖口而出前被白玉般的貝齒咬住。欲言又止的掙扎間,她的神情因為看到男子已漸漸走到門邊而焦急起來,藏在桌子下的小手也漸漸握緊——她需要勇氣!
就在男子將手搭在門把的剎那,她終于忍不住霍然從皮椅中跳起來——
「連大哥——」她被自己尖銳的聲音嚇了一跳。
听到喊聲,男子停下開門的動作,轉過頭,看著霍然跳起的女子,俊雅寧靜的面孔上有著淡淡的驚訝,但他沒有開口,只挑起好看的劍眉,詢問地看著她。
可等了一會兒,夏侯雲卷都沒再說話,只是瞪大一雙圓圓的水杏眼,仿佛被自己的叫聲嚇了一跳,呆在了那里。
「夏侯……夏侯?」男子疑惑的目光落在她呆澀的臉上。
「呃,啊!啊?什麼?」
「你叫我有什麼事?」
「呃……啊……我……」夏侯雲卷垂下頭,有些語無倫次,他公事化的面孔讓她鼻頭發酸,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一下子全沒了,「我是想說……那個……你,听說你要去法國是嗎?」原本只是想化解自己失態的尷尬而胡亂抓來的借口,可說出來,才發現他即將離開一些時間的事實。可是,可是……她昨天才剛剛從英國回來啊,她已經整整兩個月沒見到他了……
「對。」男人點點頭,看著她,等著下文。
深吸口氣,夏侯雲卷抬頭,「你……要去多久?」討厭!她不是要問這一句!她是想問他可不可以讓別人去的,可她為什麼問不出口?!
「大概一個月。」男人簡單地答道。
「一個月……」雲卷失神地低低重復著,兩個月後又是一個月……她該慶幸不是一年嗎?
「有什麼問題嗎?」男人問,望著她那雙深邃美麗的雙瞳。
幸好,還有轉機!快告訴他,你根本不想他離開!反正公司那麼多人,干嗎非要他親自去不可?!
「什麼時候走?」雲卷听見自己微弱的聲音響起。奇怪!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回辦公室收拾一下就走。」
什麼?她一愣,抬頭看著清俊淡雅的他,有一瞬間的茫然。腦中還在轉著他話中的意思……收拾一下就走……他的意思是馬上就走嗎?怎麼這麼快?她昨天才剛回來,一直到半個小時前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她才見到他啊。她才剛看到他半個小時……才半個小時啊……
夏侯雲卷心思飛快地轉動著,慌亂地想找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將他挽留住,至少多拖延些可以看到他的時間。突然,她想到了——
「那女圭女圭怎麼辦?」真是……笨蛋!她生氣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是什麼爛理由?!女圭女圭是他的寶貝,幾年來他出差的次數數不勝數,哪一次沒把女圭女圭安頓好?!真是笨!腦漿都讓豬啃了!
男人沒有對此表示不滿,只是淡淡地說︰「女圭女圭願意去住校。」
住校?!听到他說要讓女圭女圭去住校,她真的擔心了。
「那我去接女圭女圭來我家住可以嗎?」話月兌口而出。即使不為他,她也舍不得女圭女圭孤單地去住寄宿學校的宿舍,那女娃兒的成長她也是有分的,是她和他一起疼惜了好一段日子的寶貝女圭女圭。六年的時光不是隨便說說的,即使中間有兩年她因為一些原因離開美國,到英國念書,但女圭女圭和她的感情卻不曾因此而斬斷——即使不是因為他,女圭女圭也是她的寶啊。
「不妥,女圭女圭太皮了,董事長和夫人年紀大了,怎麼好老讓她去叨擾。」男人婉拒。
「怎麼會。」她的心為他的疏遠而瑟縮一下,勉強笑著,「我媽昨天還在念著,女圭女圭好長時間沒去玩了。至于我爸,哪次女圭女圭離開我家時不是他鬼叫得最凶!而且……我也好長時間沒見到女圭女圭了,想她。」我也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非常想你——其實她更想說這一句,可是,她沒有勇氣。他總是溫文有禮,卻隔絕了一切,于是,她不敢說,不敢讓自己的受傷、在意顯露出來,她怕一說出來就……因此,她只敢把一切情意放在眼里,放在永遠不敢望向他的那雙眼底。但是……六年多了,夏侯雲卷,你好怯懦!
她的千般心思回轉,她卻不認為對方能夠知曉。因為——
男人只點點頭,「那就麻煩了。」
「不,一點兒都不麻煩。」她有些顫抖地笑著,快要撐不住自己的笑容了。他對待她就像個陌生人,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們也曾經那樣親密無間過呵……也或者,一切的親密無間其實只是她一個人的幻想……
「女圭女圭幾點下課?我去接她。好長時間沒見了,我好想她呢。而且,我從英國帶了禮物回來給她哦。」她努力使自己笑著,努力用輕松的語調說話。希望笑可以還給漸漸濡濕模糊的眼楮以清明。他馬上就要去法國了,她還沒看夠他,他就又要消失了,而且是整整一個月。她好想把握時間多看他一眼,可是眼楮濕濕的,她根本連抬起的勇氣都沒有,也根本看不清楚他。
「女圭女圭今天下午五點就放學了,你下班後去就可以。」男人講話的聲音帶了些憐惜的溫暖,可她不敢妄自奢求那是為了她,因為的確不是為了她啊……那溫暖、那憐惜,都是為了高興他最寶貝的女圭女圭可以不必寄宿在學校讓他不放心了……
「女圭女圭也很想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男人補充著,唇邊染著淡淡的笑。
好不容易眼楮不再水汪汪的,夏侯雲卷才敢抬起頭,剛巧捉捕到他曇花一現的淺笑。那微弱的、美好的弧度讓夏侯雲卷的心擰成了一團。
那你呢?你也會想我嗎?話在夏侯雲卷的舌尖轉來轉去,幾次要月兌口而出。但望著男人淡淡的眉眼、淡淡的神情,仿佛剛剛那笑容不過是她一時的眼花看到的幻影。最終她只悄悄咬了咬水女敕的唇,平靜地露出一朵連自己都覺得虛假的微笑。「是嗎?那我今天下了班立刻去接她。」算了,反正只有一個月,他又不是不回來。而且,反正女圭女圭住在她家,以他疼愛女圭女圭的程度,絕對會盡快回來接女圭女圭。只要他回來那天,她一直把女圭女圭帶在身邊,她就一定可以見到他……幸好,女圭女圭一向站在她這邊。夏侯雲卷暗暗安慰自己,可是……心中還有另一個聲音在不停敲打她——自己騙自己!你真的甘心就這樣看他離開?!
男人點點頭,「還有別的事情嗎?」
當然有,請你好好注意自己身體!听說我去英國的時候,你又昏倒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哪里不舒服,現在好點了嗎?醫生同意你這樣工作了嗎?你出國去,醫生說你的身體可以經受旅途的勞累嗎……你可以不要走那麼急嗎?我們才剛見面半個小時。你可以不要去那麼久嗎?我們已經整整兩個月沒見面。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派別人去?每天、每天,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有好多話、好多事呵……可是——
「沒別的事了……」
「那我出去了。」男人的態度依舊雲淡風輕。
別走、別走!我不要你走!可是——
蓮粉色的女敕唇輕輕開啟,她听到自己這麼說︰「好的。」
門關,淚落。
「那麼,就祝我們未來合作愉快!」
兩方代表交換簽好的合約、握手。合約順利簽訂。
當威德集團的代表離開後,連靖濤轉過身,簡單地宣布會議結束後,他走到談判桌邊,開始收拾文件,並交代秘書整理會議記錄。幾位分公司的主管也陸陸續續起身離開會議室,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七手八腳地拍他的肩背、握他的手,表示祝賀並道謝。
「你這次辦得很漂亮哦。本來是我們向對方尋求合作,處于被動的弱勢;你卻三言兩語就把他們弄得進退維谷,現在態度急轉直下,不僅完全沒了先前的傲慢跋扈,反倒過來求我們和他們簽約,還自動放寬合作條件;最後,反而是我們佔盡了便宜。」分公司總經雅克‧費加爾引著連靖濤來到會場旁邊的小休息室。
談判會議進行了好幾個小時,連靖濤幾乎沒怎麼坐下,一直站著進行說明、解釋;即使坐下了,沒一會兒又得站起來;這對他的腿是很大的負擔。所以會議一結束,雅克‧費加爾立刻把他帶來這里,這兒有比較舒服的沙發,至少可以讓他稍微休息一下。雅克‧費加爾沒有上前扶他,即使他看來很疲憊,坐下的動作很吃力——這個看來溫雅的男子,骨子里其實很要強,凡事一向習慣自己來,不喜歡別人因為他的不便對他特殊對待。
連靖濤淡淡一笑,小心地坐下,將拐杖放到一邊,輕揉著僵硬酸疼的雙腿。開會那麼久,他幾乎沒坐多長時間,而且會議室的椅子坐起來也很不舒服,他的腿現在疼得要命。
夏侯集團在法國成立分公司已經好幾年,雅克‧費加爾正是此間龍頭,連靖濤因為集團事務經常往來法國,雅克‧費加爾一向對他照顧有佳,多年下來彼此建立了不錯的私交。所以,私下無人的時候,他不在意在雅克‧費加爾面前放松一下。
「看樣子對方老板很欣賞你哦,不僅親自出馬,還把自己的獨生女兒帶來了。」雅克‧費加爾曖昧地沖著連靖濤擠擠眼,笑得像極了千年老狐狸,「怎麼樣?夠正點了吧!听說豪爾‧威德就這麼一個女兒,寶貝得不得了。看她剛才一見到你,就神魂顛倒的模樣,如果一舉拿下她,這個合作案一定更加順利。」
「老費!」連靖濤停下揉腿的動作,無奈地瞪他。這老頭滿腦子都是色念頭!
這時秘書端來咖啡和茶。看著兩個主子,實在忍不住想笑。
這兩個人在一起,實在是一幅很搞笑的畫面。
連靖濤消瘦修長,優雅瀟灑。這麼說實在很奇怪,因為連靖濤腿不方便,走路必須依靠拐杖助行,而且,他雙腿的殘障其實非常明顯。但就是很奇怪,他無論是站著還是走路,不僅不會像一般肢體殘障者那樣給人以佝僂奇怪的感覺,反而看來修長俊美,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散發著優雅自信,讓人完全忘了他的不便,折服在他不經意間流露的溫雅高貴上。就像現在,他即使坐在沙發里,姿態隨意,依舊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寧靜優雅與尊貴,加上他一張生得清俊出塵得少見的好看面孔,以及總是寧靜幽淡的神情,像尊貴的王者,也像隱世的智者。他每次來到法國都迷倒一群女職員,連許多名門淑媛都為他傾倒不已,即使他身帶殘疾,即使他並不熱衷交際。他的單薄與行動不便激起了女人的母性,對他的才華、容貌傾倒之外又多了滿滿的憐惜。于是,他的身價沒有降低,反而大大提升。
而雅克‧費加爾足足矮了他一個頭不止,卻體重高達九十公斤,五十多歲,頭發花白,胖墩墩的,腆著個啤酒肚兒,臉紅通通的。
連靖濤文質彬彬、充滿書卷氣息,尊貴優雅得仿佛名門世家的貴公子;雅克‧費加爾站在他身邊,活月兌月兌一個聖誕老公公。
兩人在一起的畫面……好像是同性戀版的美女與野獸哦。
「謝謝。」連靖濤接過茶,輕聲道謝。
他舉止間流露出典雅內斂的尊貴風範,充滿東方人特有的神秘感。烏亮整潔的黑發服帖在腦後,一綹劉海因為他探身的動作滑落,她注意到,他甚至沒有上發膠,還有,貼近才能發現,連靖濤身上沒有一般男人的煙草、古龍水味道,而是隱約有一股清淡的茶香,一個干淨的男人!
女秘書心中小鹿蹦蹦亂跳,她看到他的眼睫毛了耶!他的眼睫毛好長、好密、好翹,就像兩把小扇子,比女孩子的還好看!她陶醉在美男子的風采下。
「咳咳!」
還有他的唇形,簡直太完美了,親吻起來一定讓人欲死欲仙。可惜他嚴謹自律,平日除了工作之外幾乎不參加任何應酬。
「嗯哼!秘書小姐……」
唉,真是的!他居然只在法國待幾個星期,目前就只剩下五天了。法國美女美艷、浪漫,熱情奔放得世界聞名,名門貴族中更有不少財色兼備的淑媛小姐自動送上門來,甚至不在意他的殘疾,甘願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他卻像個清教徒,斯文有禮地一一回絕,同時也輕易打碎了眾多高貴名媛的水晶玻璃心。唉……他的眼光怎麼就那麼高?這麼多美女,難道他都沒有一個看上眼的?不過,他的確有這個條件,即使他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