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蘇深雪小心翼翼的不哭出聲音,可還是不小心發出了低微的嗚咽。
她氣自己不爭氣,可的痛苦加上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讓她再也止不住奔流的淚水。
那淚原是熱的,可一自眼眶涌出便冰冷得讓她臉頰刺痛。
突然,一雙大手輕輕的覆在她後腦杓上——
她一震,倏地轉頭一看,訝異的喚道︰「通……殺?」
早該在她的命令下離開的通殺,此時竟站在她身邊。他的眼楮溫柔卻又難過的凝視著她,似乎要說什麼,卻沒說。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的樣子,拚命的擦著眼淚,可她越是想抹去淚水,淚水就越不受控制的自她眼底涌出。
她覺得好丟臉,因為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樣子,可如今卻只是因為被魏緹惡整就哭得這麼可憐兮兮。
「你走開。」她羞惱的推了他一把,「為什麼不走?」她把臉別開,胡亂的抹著眼淚。
這樣的她,讓通殺看著更心疼了。
「小姐,我不放心你,所以……」
「你敢不听我的話?!」她氣怒的瞪著他,甚至站了起來,用力的朝他胸口槌了一下。
他文風不動的站在那兒,眼底滿是不舍。
她停不住委屈、憤怒又羞慚的眼淚,因為止不住淚,她更生氣、更激動了。
「臭通殺!我叫你走,你居然敢不走?」她用力的推了他幾把,「你給我走!現在就走!」
「小姐……」
「臭通殺!笨通殺!」她瘋了似的邊哭邊罵,然後一步又一步將他往牆邊推,「你走,滾。」
他在她身邊十年時間了,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她。
盡避此刻的她是這麼的刁蠻、霸道又凶惡,可他一點都不覺得生氣或無奈。這樣的她,激起了他更多、更深的歉疚及不舍。此刻的通殺是萬分的氣恨自己,為何沒守護她,以至于讓她遭到魏緹的設局及虐待。
「嗚——」蘇深雪氣得哭了。
她不斷的推他、打他,可那拳頭卻軟弱乏力。她真的好累,好痛,她真的想逃,可是不行。
突然,她彷佛全身氣力用盡,一個腿軟,整個人往下一沉——
就在這時,他一雙勁臂及時的撈住她,然後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他知道這逾越了分際,但此時的他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
他只知道他想守護她,他只是想讓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在她身邊。他願意擔她的苦,替她受罪,如果可以……他希望代替她待在魏府受魏緹的奴役。
「小姐,別氣,別氣……」他低沉的聲音溫柔的安撫著、安慰著她。
被他緊緊的抱在懷里,蘇深雪緊繃的身心在這一刻得到釋放。她不怕在他面前大聲的喝湯,大口的吃肉,她不怕在他面前流鼻水打噴嚏,她不怕在他面前放又臭又響的屁,她不怕在他面前出糗,可她從沒在他面前哭……
但這一刻,她深深覺得她可以。在他身邊、在他面前,她想怎樣都可以。
于是,她再也不忍了。她牢牢的抓著他,盡情的在他面前宣泄自已的情緒。她知道他不會笑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覺得她孬,她不爭氣,他也會守護著她,讓她知道——天塌下來,有他頂著。
「通殺……通殺……嗚……」她將臉埋在他胸口,「我好累,好冷,手好痛……」
她像個撒嬌的孩子般向他泣訴著。
通殺忍不住輕拍她的背。這是他伴她十年來,最放肆的一次。
他是僕,而且是男僕,對于她這個小女主子,向來是保持距離的。
一直以來只有她主動的踫觸他,他從不曾也不敢觸踫她半根頭發。
他知道自己此舉是多麼的不可原諒,也想過她可能會一把推開他,甚至賞他一巴掌,罵一聲放肆。
可她沒有,她反手抱住他,並放心的在他胸口哭泣,彷佛他是她的避風港。
他內心激動不已,也更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為她而活,自十年前的那一天,他便為她而活。
他活著的目的便是為了守護她,不求任何回報及可能的守護她。他不曾像在乎她般的在乎過任何女子,這樣的情愫,也許不是愛情,但肯定是他心怦跳的原因。
「小姐,你想哭就哭,我會在你身邊的。」他說。
「嗯……」她點點頭,更牢更緊的抓住他。
哭了一會兒,她意識到這樣其實有點危險,要是有人來了並撞見,那可不妙。
于是,她輕輕的推開他,離開他的胸口——盡避她仍依戀著它。
「這里不比咱們自己家,你先走吧。」這次,她不是用命令的語氣。
「我不能把小姐丟下。」他說著,小心的拉起她的手,看著她那被凍壞了的手。
當他看見她的手在經過七天勞役,已磨破皮,處處是傷痕時,他更心痛不舍,也更憤怒難消。
「小姐怎受得了這樣的糟蹋?」他轉頭看著那泡在冰水中的衣服,「我來幫小姐洗衣服吧。」
「這怎麼行?」她急忙阻止,「要是有人來了看見,那就……」
「不怕。」他一笑,「小姐幫我把風,我來洗,就像小時候那樣……」
提起小時候,她終于破涕為笑。
小時候,每當她做些調皮搗蛋的蠢事時,總是由他替她把風,有時被逮住了,他就替她頂罪。
想起小時候的他,再看著現在的他,通殺早已是一個男人了呢。
當初她留下他,是因為看他年幼可憐,抱著想保護他的心態將他留下當自己的跟班,可曾幾何時,當年那個男孩已經蛻變成一個有著寬厚肩膀及胸膛,能夠保護她的男人了。
不知怎地,她的心狂跳起來,而那是她不曾有過的悸動——
「小姐一旁把風吧。」通殺對著她笑笑,挽起了袖子。
通殺每天都悄悄的躲在隱密處,悄悄的守護著蘇深雪。
只要四下無人,他便現身幫她做好所有魏緹交付她的差事。但就因為他一直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待著,也就將魏緹羞辱她、惡整她的行徑看得一清二楚。
看著魏緹那可恨的、刻薄的嘴臉及德行,他怒不可遏。
他不只一次在心里想……總有一天他會替蘇深雪將這一切討回來。
這日,是蘇深雪的十八歲生日。
像是知道今天是她的生辰,魏緹從早到晚安排了滿滿的工作給她,連讓她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給,而且像是怕她偷懶似的,一整天都派人盯著她。也就因為這樣,通殺即使就在暗處里看著、急著、氣著,也做不了什麼事。
終于到了午夜前,蘇深雪將所有的活兒都做完,得以回到那位在魏家廚房旁的小房間歇著。
一進房,她已累得動不了,砰的一聲躺在那硬又冷的木板床上。
她連咒罵魏緹的力氣都沒了,閉上眼楮,她只想立刻進入夢鄉。
突然,有人輕敲房門——
「誰?」這該死的、沒良心的魏緹,該不是還要編派工作給她吧?
是沒操到她過勞死,很不甘心就是了?
「是我。」門外傳來的是通殺的聲音,低沉而小心。
她雖然累斃了,可還是翻身爬起去開房門,房門一開,通殺迅速的鑽進她房里,並關上門。
「通殺,已經沒工作讓你做了啦。」她說。
「今天不能幫到小姐,我實在……」
「不怪你,魏緹整天派人監視著我,你也愛莫能助啊。」她說著,又走回床邊坐下,「累死我了,全身都痛。」
通殺來到她身側,從衣袋拿出一罐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小姐,這是我今天在街市上跟一支來自西域的商隊買的羊油,很滋潤。」說著,他打開罐子,挖出一小團手指甲般大小的羊油,然後抓著她的手,幫她涂抹著。
蘇深雪猜想那應該是類似綿羊油之類的東西。從西域商隊那兒買來,也是舶來品呢,不便宜吧?
「很貴吧?」她問。
他搖搖頭,「我存了不少錢,無妨,而且今天是小姐滿十八歲的生辰呢。」
「嗯。」她嘲諷的笑,「或許就是因為是我的生辰,魏緹才特別給我一頓粗飽。」
她邊發著牢騷的時候,通殺溫柔的、小心的用羊油按摩著她的手,像是在呵護著什麼易碎的珍品般。不一會兒,她的手又暖又舒服。
她知道,那不完全是因為羊油,而是因為是通殺為她做這件事。是他的大手、他的心意溫暖了她的手、撫慰了她的心。
原來,她是這麼貪戀著他的照顧及呵護,原來她對他的感覺並不一般。
按摩完她的雙手,他就從袖中拿出一個比錢囊還大上兩三倍的錦囊。「這是老爺要送給小姐的十八歲禮物。」
「咦?」她一怔,疑惑的看著他手上的錦囊。
「我這趟去金泉城就是為了取回這些東西。」說著,他打開錦囊,拿出了一條以金線及銀線嵌合的鏈子,「還有耳環跟手煉,但是小姐要干活,不適合戴著,不過項鏈倒是無妨,藏在衣服里,沒人看得見。」
蘇深雪接過一看,那鏈子上綴著幾顆大大小小的珍珠,可愛卻又不失優雅。
「真漂亮,原來我爹要你去金泉城就是為了這個?」
「金泉城有最棒的金匠,老爺想給你最好的。」
她點點頭,眼眶有點濕熱。雖然她人在魏府,她爹不能來看她,也無法放下賭坊的生意,像通殺這樣整天在暗處守著她,但她知道爹的心里一定記掛著她。
「通殺,幫我戴上好嗎?」她說著,將項鏈交到他手上。
通殺拿了項鏈,她轉了,將長發撥到前面。通殺小心的將項鏈繞上她的頸子,為她戴妥。
看著她雪白的頸項,通殺有點心跳加速,夾雜著悸動,還有些微的羞愧及罪惡感。
他很快的將手抽回,退後了一步。
蘇深雪模著珍珠項鏈,笑著問︰「好看嗎?」
「好看。」他低著頭說。
她眉頭一蹙,「你連看都沒看一眼呢。」
「我看了,好看。」他仍沒抬頭。
蘇深雪拉著他的手,頓了一下,「看著我。」
他抬起眼看著她,眼神卻閃爍。「小姐早點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說著,他轉身快步的走向房門。
她還沒來得及喊他,他已經一溜煙的走了。
她忍不住輕啐一聲,「真是……我會吃你嗎?」說著,她突然想到他剛才似乎臉紅了。
為什麼?幫她戴項鏈讓他想到了什麼害羞的事嗎?
為了工作方便,蘇深雪將項收在房間的枕頭下,三天後的一個晚上,她干完活回到小房間,還沒走到門口,便見魏緹從她房里出來。
「喂,你在我房里做什麼?」她問。
「你房里?」魏緹哼了一聲,「你在魏家,這里沒有你的房間。」
「什……」她把話吞了回去,她累了一天,也不想跟魏緹爭論什麼,「算了,我累死了,不想跟你吵。」說著,她便走進房里。
突然,她發現她的枕頭移位了。她下意識的沖過去翻開枕頭,發現她藏在下面的項不見了。
她怒火中燒,幾個箭步沖出房間,攔下了魏緹。
「把東西還給我!」
「什麼東西?」
「你偷走我枕頭底下的項鏈,那是我爹送給我的。」
「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偷你東西?」魏緹哼笑,「再說,我爹給我買那麼多珠寶首飾,我平時看都不多看一眼,干麼拿你的破項鏈?」
「魏緹!」蘇深雪一個箭步上前追著她,「還我!」
魏緹一被她揪住衣領,便發出尖叫聲,「來人啊!蘇深雪抓狂了!」
她一呼救,幾名丫鬟及護院旋即趕到,七手八腳的拉開盛怒的蘇深雪。
魏緹被她扯得頭發衣服都亂了,一副狼狽的樣子,她惡狠狠的怒吼,「蘇深雪,你敢?!」
「小偷!」
「你無憑無據的,說什麼鬼話?」魏緹矢口否認。
「你剛才明明從我房間出來!」
「我是想看看你有沒有趁著打掃的時候,偷偷模走我家的東西。」
「你……」蘇深雪氣得一陣暈眩。
「蘇深雪,你家開賭坊,耍千什麼的也很平常吧?誰知道你手腳干不干淨?」
「魏緹,你少胡說八道,誰都知道來蘇氏賭坊是決計不必怕莊家耍千的!」
魏緹竟然這樣污蔑她們蘇家,實在教她咽不下這口氣,「蘇家人都講信用,都很誠實,不是你說的那樣!」
魏緹挑眉一笑,「是不是守信用就看你怎麼做吧?你最好安分的做滿一個月丫鬟,那我就相信你蘇家人都是守信誠實的。」說罷,她領著丫鬟及護院揚長而去。
魏緹一走,蘇深雪便四下找尋著可能隱匿在暗處的通殺,可她沒看見他的身影,也沒听見他的聲音。
對于剛才魏緹的那些話,以及丟失項鏈的事,她既氣憤又委屈,她需要通殺在這個時候給她一點安慰,撫平她的情緒,可他卻不在。
她氣得都快哭了,「通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她大喊了一聲。
突然,通殺從牆外翻了進來,急急忙忙的趕到她面前,「小姐,你叫我?」
見著他,想到自己剛才受的委屈,她氣得槌了他一下,「你跑去哪里了?!」
「我……我去幫小姐買足套呀。」說著,他拿出兩個羊毛制的小袋子,「我跟上次那商隊的人買了這個,他說晚上睡覺時套著腳丫子,很暖的。」
看著他手上的兩個羊毛袋,她皺了皺眉頭,覺得內疚,因為她不該拿他出氣。
「怎麼了?」見她紅著眼眶,通殺焦急的問︰「你哭了?」
她眉心一擰,「爹送我的項鏈被偷了。」
「什麼……」他身子一震,「怎有這樣的事?」
「剛才我回來時,看見魏緹從我房里出來,我進去便發現項鏈不見了,可她不肯承認是她拿的,還趁機羞辱我們蘇家……」
「你可看見她偷走項?」他平心靜氣的問。
「那倒是沒有。」她說。
「那也不能說是她拿的。」他理智的分析並提供解決的方法,「小姐先別急,我想辦法探探,若是她拿的,我一定會讓項鏈物歸原主。」
她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