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了點空,位出鋒搶在魏祈離開前,帶他前往長橋航運的新址瞧瞧。
如今的長橋航運雖是兩間門面的鋪子,卻已不敷使用,于是在半年前,位出鋒便覓了個新址,準備擇日將長橋航運遷過去,可他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
她是什麼時候跟趙人鳳走在一塊兒的?趙人鳳昨兒才剛返抵長橋,今天她便與他同游鬧市,而且那般親密。
她不是還沒放棄尋找情郎嗎?可在他幫著她到處察訪之際,她卻已跟趙人鳳走在一起。
是她三心二意,還是趙人鳳過人長才,不論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能手到擒來?
「剛才那是趙公子跟初雪姑娘吧?」魏祈明明看見了,卻還是故意這麼問,原因無他,只因鬧鬧這個彷佛有著鐵石心腸,對任何女人都毫無期待及渴望的傲男,實在太有趣了。「在喜歡的女人面前,可以稍稍低頭。」
位出鋒目光一凝,冷冷地瞪著他,「說什麼?」
「我是說……」魏祈眼底閃過一抹黯光,「向傾心的女人示好,並不會折損你的尊嚴。」
「胡說!」他不悅地道。
「以為我看不出來?」魏祈笑視著他,彷佛要看穿他極力隱藏的感情般,「別說你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你說她不是丫鬟,可她卻是你花百兩銀子買來的,你究竟當她是什麼?」
位出鋒嘴硬地道︰「我買她來給我暖床的。」
魏祈先是一頓,旋即噗哧一笑。「那麼……暖了沒?」
位出鋒用一副「你再多說一句,爺就把你嘴巴撕爛」的狠勁瞅著他。
可魏祈太了解他,也跟他太好,根本就不吃他這一套,依舊不怕死地笑道︰「看來是還沒吧?又香又軟的烤鴨在你面前,你卻不吃,這只有一種可能,你對她有愛。」
「她有心上人,卻又接受別的男人的奉承追求,我瞧不起這樣的女人。」此刻,位出鋒的胸口正竄燃著怒焰,他不確定是因為她跟其他男人狀似親密,還是因為那人是趙人鳳。
總之,他惱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祈涼涼地說道︰「她雖有心上人,卻還是自由之身,就算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又有何罪?」
「別說了。」位出鋒臉一沉,「她的事,我不管,與我無關。」
「不管?」魏祈逮著他的語病,又道︰「你不是說她是你花百兩銀子買來的暖床工具嗎?現在有人要搶,害你損失百兩,怎會不干你的事?」
位出鋒眼底迸出寒光,「你還看不看長橋航運的新址?」
「兄弟,你需要一個女人暖著你的心,心冷久了,會死。」魏祈不死心的補上一句。
位出鋒一臉快把他殺了的表情,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明明累了,可是位出鋒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難以入眠,他的腦海中不斷出現趙人鳳跟她同游大街,還為她插上簪子的畫面,讓他火冒三丈,幾乎要奪門而出。
趙人鳳才剛從外地回來,為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跟她如此親近?她口口聲聲說要尋找情郎,而那也是她每次推開他、拒絕他的神聖埋由,可為什麼一個轉身,她便跟趙人鳳好上了?
如果她已經將念祖拋在腦後,他又何必介意念祖的存在?他是她的,是他花百兩銀子贖來的,盡避他從不曾真心想把她當作買來的女人,但假如不是念祖,他誰也不讓!
這四個字突然清清楚楚的跳進他的腦子里,教他不自覺瞪大眼楮,翻身坐起。
他敬佩她對念祖的一片深情及痴心,因此即便她合該是屬于他的,他也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及渴望,可如今,是她先拋下了念祖,他又何必介意念祖存在與否?
心念一定,位出鋒立刻下了床,飛也似的離開自己所住的長靜院,朝著滌塵軒而去。
從沒有任何一刻,他覺得滌塵軒這般遙遠,明明就在他位府的範圍內,他卻急躁得感到路途遙遠,恨不得自己背上能多出兩道翅膀,幾個振翅就飛抵她面前。來到滌塵軒,他發現屋里還有一豆殘光,顯然她還未睡下。
于是,他敲了門,命令道︰「是我,開門。」
屋里,正準備睡下的嚴世安听見他的聲音,先是一愣,然後走到門邊。「做什麼?」三更半夜的他不睡覺,跑來找她做什麼?
「有事。」
「什麼事?」
「要事。」
「什麼要事?」
位出鋒覺得自己的耐性快要被磨光了,他深吸一口氣,忍住想破門而入的沖動,不悅地道︰「你再不開門,我就把門板拆了!」
嚴世安一听,不由得皺起眉頭,他這是在耍什麼流氓?不過與其激到他真的拆下門板,她還是主動開門吧。
她打開房門,看著門外一臉不悅的他,不免感到奇怪,大半夜的,他大爺是吃了什麼火藥,這般氣沖沖的跑來敲門?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這時間敲姑娘家的門,合宜嗎?」
位出鋒冷然哼笑,「對你,合宜。」
他這是什麼意思?暗諷她是個隨便的姑娘嗎?
位出鋒伸手推開門,害得她急急忙忙往後退了兩步,她警戒地問道︰「位二爺,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看著她的頭發,挑了挑眉,「簪子呢?沒戴在頭上?」
「都準備就寢了,還戴什麼簪子?」她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勁。他干麼突然關心起她有沒有戴簪子?慢著,難道……她狐疑的瞅著他,「你……」
「我的好表弟不是送了一支簪子給你嗎?」位出鋒又問。
嚴世安一怔,「你怎麼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冷冷地道。
這句話用在這兒恰當嗎?若要人不知的事情,都是見不得人、見不得光的壞事,她是做了什麼啊?
她只是跟趙人鳳出去,而且是為了查證他是否就是陷害他的真凶,就算他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為何,也不必把她說得如此不堪吧?在他心里,她到底是什麼?如果他真是喜歡她,怎麼會用這種話來傷害她?
喔,看來他又將她跟李初雪重迭在一起了。
又不是她自己想宿在一個跟李初雪同名的女子身上,這一切都是天老爺的安排,他以為她願意嗎?如果可以,她多想繼續當嚴世安,至少、至少她不必因為喜歡他而患得患失,也不必被他這樣羞辱。
位出鋒他直視著她,無法控制地嘲諷道︰「口口聲聲念著情郎,一上了岸就對別的男人動心了?」
他說話夾槍帶棒的,又這般諷剌,令嚴世安越發慍惱,她也不想多做解釋了,負氣地道︰「我想跟誰好不用你同意,你憑什麼羞辱我?」
聞言,位出鋒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像拎小貓似的把她抓了起來,惡狠狠的瞅著她,咬牙切齒地道︰「就憑我幫你贖了身。」
「放……放開我!」她被他的眼神嚇壞了,但為了保護自己,她還是張牙舞爪,只是顯得虛張聲勢。
「我曾想放了你,你卻奮不顧身的跟上來。」他逼近她,臉幾乎要貼上她了,
「說要給我暖床,卻又推三阻四,尋死尋活,一副痴情深情的樣子……」
迎上他的眸光,嚴世安屏住了呼吸,身體不自覺的微微顫抖。
「你在玩什麼把戲?」他冷笑道︰「一面扮演著痴情女,又一面勾搭男人,你心心念念的念祖知道你是這樣的女人嗎?」
她感覺受辱,忍不住抬手就想甩他一巴掌,他反應極快,一把攫住她的手腕,然後一扭。
「啊!」她疼得叫出聲音,五官全揪在一起。
「你明明是我花了百兩銀子贖來的,卻死活都不讓我踫,我本以為你是什麼貞節烈女,沒想到只是演戲。」
他知道自己說了很重的、很傷人的話,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跟腦袋,因為妒火已燒得他頭昏,燒光了他腦袋里僅剩的一點點理智及禮貌。
「位出鋒,你混蛋!」她氣得大罵。
他卻不痛不癢。「是,我是混蛋,一個妒火中燒的混蛋!」
「妒火……中燒?」嚴世安難掩驚訝的看著他。
她沒听錯吧?他嫉妒趙人鳳?他這是承認對她有感情?
「你……你嫉妒?」她直盯著他的眼楮,再次確認的問道。
位出鋒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禁眉頭深鎖,一臉尷尬懊悔。
「你剛才說你妒火中燒。」嚴世安的眼底閃著慧黠的光,「是不是?」
他喜歡她,對她動了情,這是真的吧?如果不是,他怎會嫉妒?他說了那麼多混蛋才會說的話,其實都是因為他對她用了情。
「不,」位出鋒漲紅了臉,不自覺放開了手,試著替自己解釋,「我是說怒火中燒,你心里不是有人了嗎?為了替他守住清白身子,你不惜尋死,既然如此,又為何跟人鳳表弟……他是你喜歡的樣子?」
看他滿臉通紅,一副想找地洞鑽的窘樣,嚴世安釋懷了,不再因為他剛才那番話語生氣或是難過。
他太傲了,傲到他無法對喜歡的女人坦白,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李初雪的關系,她好想知道李初雪當年究竟如何傷了他?
「趙公子不是我喜歡的樣子。」她平靜地回道。
聞言,位出鋒一臉狐疑,「如果不是,你為何……」
她還未模清趙人鳳的底細,只能避重就輕地道︰「我同他出游,是因為我來到長橋後,少有人對我好。」
他心頭一顫,所以當趙人鳳對她釋出善意並熱情接近她時,她就……當年的李初雪是否也是如此,因為寂寞難耐、無所依靠,才在趙人鳳的柔情攻勢下紅杏出牆?
「在長橋,我人生地不熟,又不好自己出府,所以當趙公子熱情邀約,我就答應他了。」
听見她這麼說,位出鋒不自覺松了一口氣。她不是忘了情郎,也不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只是因為……孤單。
當年,他是不是也讓李初雪感到孤單了?位府太大,大得讓她感到寂寞,位府人太多,多得讓她覺得孤獨……
是他一直沒發現她是那麼的孤單嗎?如果他發現了,試著去挽救及改善,結果是不是就大不相同?他知道現在想這些于事無補,過去的已經過去,失去的也不會再回來,可是……
眼前的莫初雪還沒過去,還在他面前。
此時位出鋒的神情及眼神都變得柔和了。「你不是犯人,隨時可以出府。」
「咦?」嚴世安一怔。
「日後你要出府,就讓秀竹跟著,她是在長橋長大的,長橋她熟。」
「我真的可以自由出入位府?」她半信半疑。
「在位府,我說了算。」他說。
听著,嚴世安的唇角慢慢揚起,綻開一抹恬淡安心的微笑。
「你剛才說人鳳表弟不是你喜歡的樣子,那麼你……你喜歡什麼樣子的?」察覺到自己又問了一個蠢問題,他尷尬得想轉身就逃。
他真沒想到自己會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靦腆又羞怯。
看著那個自相識以來總是冷得像冰,又爆得像火的他,竟然也有如此羞澀的一面,她不禁覺得有趣。
她睇著他,眼底閃著狡黠,「那你呢?你喜歡什麼樣子的?」
他被她的問題問倒了,只能兩眼發直的看著她。
「你對我壞或是對我好,都只是因為我跟你死去的妻子同名嗎?」逮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嚴世安對他逼供。
「我……」
「秀麗姊還有鳳海都說……」她眨動著大眼望著他,「你對我的態度如此反覆,是因為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位出鋒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登時瞪大了眼楮,驚羞的望著她。
「她對你做了什麼,讓你如此害怕愛上另一個人?」嚴世安不讓他逃避,又問。
他眉心一擰,沒有回答。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想要這個名字。」她深深的注視著他,「但我就是我,即使我名叫初雪,我還是我,絕不是她,不管她做了什麼,都跟我無關。」
是的,不管李初雪做了什麼或犯了什麼錯,都跟她無關,她是莫初雪,不是李初雪。
「抱歉。」他慎重的吐出這兩個字。
嚴世安疑惑的望著他,「抱歉?」
「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你,對你並不公允。」他眼底滿是歉意。
「我接受你的道歉,那麼……」她兩只靈秀大眼直勾勾地望進他眼眸深處,「你是喜歡我的嗎?」
嚴世安也被自己的問題嚇了一跳,她雖是有話直說、坦誠率真的性子,可也不曾大膽到主動對男人討愛或示愛。
她想,這是因為她已經徹底戀上他了吧。
見他像株巨木般杵著,不說話,嚴世安慌了,要是他給的答案不是她所期待的,那她就真的糗大了。
突然間,她感到害怕,她怕他不回應她的情感,怕他說出讓她丟臉又難過的話語,這下子換她想逃了。
「我一定是困了,腦子不清楚,當我沒問過,我……我先走了。」說著,她竟邁開步子往門口走去,一副要奪門而出的樣子。
位出鋒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要走去哪里?」他深深注視著她,唇角竟懸著一抹溫柔愛憐的笑意,「這是你的房間。」
嚴世安尷尬干笑,「對……對。」
就在此時,他目光一凝,深情專注地道︰「我喜歡你,已經很喜歡了。」
他突如其來的表示心意,讓她整個人瞬間呆住。
「在不知不覺中被你吸引,在不知不覺中你攫住了我的心,因為這樣,我害怕得不斷逃避,不斷想把你推開……」
迎上他深邃的黑眸,嚴世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
「我知道你心里有別人,所以我……」
「沒有別人。」她沖口而出。
他困惑地道︰「沒有別人?那麼念祖是……」
「他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她說,「我像照顧弟弟般照顧著他。」
位出鋒難掩驚愕,唇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什麼情郎,他更不是我的情郎。」她難為情地道︰「當初順著你的話承認他是我的心上人,只是擔心你真要我暖床,後來幾次想解釋,卻苦無良機,所以就這麼一直……」
他兩眼發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所以你並沒有什麼心上人?」
嚴世安嬌怯地點點頭,「嗯。」
「那麼……我現在能當你的心上人嗎?」他眼底充滿著殷切。
她羞赧地睇著他,軟軟地問︰「你是真心喜歡我?還是因為你花了百兩銀子?」
位出鋒勾唇一笑,「都有。」
「都有?」嚴世安微微皺起秀眉,眼底有著不甚認真的薄怒。
「若不喜歡,怎舍得花百兩銀子?」他說︰「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
她想了想,倒也釋懷了。「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啊!」
她話未說完,位出鋒已經一把將她抱進懷中,捧起她的臉,熱情吻上她的唇。嚴世安驚羞不已,直覺推開他。
他眼底有著微微的沮喪,「不喜歡?」
「不是,只是……跟我想的不一樣……」她羞得低下頭。
她那嬌怯可愛的模樣教位出鋒的胸口熱了起來,忍不住又端起她的臉,深深注視著她,「閉上眼楮。」
嚴世安雖一臉迷惘,卻還是听話的慢慢閉上雙眼。
他的唇輕輕貼著她的唇,淺淺的啄著、吻著、吮著,彷佛她的唇瓣是美味得讓人不舍得一口吃下的甜品。
也許是閉上眼楮,也許是他的吻猶如雨絲般細致輕柔,她的不安及驚慌慢慢的消失了,她全身放松,沉醉在他美好而熱切的吻中。
正當她的意識慢慢抽離,身子輕飄飄的像是要飛起來之際,位出鋒突然輕輕的拉開她,神情帶著幾分壓抑痛苦。
嚴世安還搞不清楚狀況,睜著迷蒙的雙一,疑惑的瞅著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蹙眉笑嘆,「我不一定自己還能把持得住。」
她望著他,眼神天真。
「再繼續下去,我想做的就不只是這樣了。」他伸出手,輕輕捏了下她的鼻頭,「今晚就這樣吧,祝你好眠。」說罷,他一個旋身走了出去。
嚴世安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他方才說的話在她耳邊盤旋——
再繼續下去,我想做的就不只是這樣了……
天啊,好讓人害羞!還祝她好眠呢!撩得她一顆心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身子熱得跟火盆一樣,她還怎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