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天狼寨的大牢不遠,但這段路獨孤我行走得萬分艱辛。
徐騰跟宋竹青在他後頭緊跟著,生怕他一時體力不支而昏倒。
「我昏睡多久?」他邊走邊問。「十來日了。」徐騰回答。
他濃眉一皺,「所以她已經在牢里十來日?」
徐騰以沉默代替回答。
想到季慕書被關在牢里十來日,獨孤我行的心一陣一陣的揪緊,還不听使喚。
他越急,心髒跳得越快,心髒跳得快,他便開始喘。只見他……額頭冒著冷汗,臉色發白。
「將軍,你……」看他狀況極差,徐騰跟宋竹青十分憂心。
可他目光堅定的繼續走下去。
終于,他抵達了大牢,走進牢中。
昂責看守的人見來者是他,不覺一驚。「將軍?」
「她在哪?!」他問。「她……在最里面的那間。」
他恨不得自己長了翅膀能飛去找她,可惜他不只沒有翅膀,兩條腿額頭冒著冷汗,臉色發白。
獨孤我行什麼都沒說,只伸出手,看守牢房的人先是一愣,旋即了然點頭,迅速將鑰匙交到他手上。
拿了鑰匙,他繼續往里面走,來到最後一間牢房前,看見蜷曲在干草堆上的季慕書時,他胸口一緊,那感覺像是有人狠狠捏住他的心髒般。
他從不知道會有個人讓他如此……心痛。
他打開牢房,發出聲響,季慕書已虛弱得無法反應。他推開門走了進去,蹲在她旁邊,伸出手輕輕撥開散在她臉上的頭發。
她的臉髒了、憔悴了。
「嗯……」這時,她終于稍稍恢復了意識,氣若游絲。
「憐兒?」他叫她名宇。
她微微的睜開眼楮,視線一時還無法對焦,但她認得他的聲音,也因為認出他的聲音,她略顯激動地道︰「獨孤……我行?」
他將她自干草堆上抱起攬在懷里。她的身體很涼,消得讓他心疼,他可以想見這十來日她在牢中過的是什麼日子。
他不怪徐騰和宋竹青,只覺得自己虧歉了她,如果他能早日醒來,她便不用受苦。
「對不起,讓你吃足了苦頭。」他眼瞼低垂,深深的、溫柔的注視著她。
她艱難的抬起眼楮望著他,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微笑。
「你沒事……你沒事……太好了。」說著,她難掩激動的流下眼淚。
「你可以走,為什麼不?」他問,「不是有個重要的人在等你嗎?」
季慕書搖搖頭,閉上眼楮,「我不能……不能丟下你……你受傷了,你……」說著說著,她虛弱的昏了過去,眼淚卻止不住,依然撲簌簌的滑落。
獨孤我行緊緊的把她抱在懷中,這是他第一次將女人如此緊抱在懷里,並有了個念頭,一個想永遠用生命去保護她的念頭。
餅往,他想保護家國,保護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保護平民百姓,保護寨子里這些沒血緣關系的家人,從來不是單一的某個人。
而她,她是那唯一的一個。
季慕書睡得太沉,一時醒不過來,直到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牢牢抓著。
她慢慢睜開眼楮,看見的不再是暗無天日的牢房,身下不再是干草堆,身上……則蓋著舒服的被子。
她的手在被子外頭,被緊緊的握著。
她慢慢側過臉看見有人坐在床沿,不是別人,正是獨孤我行。
他閉著眼楮,神情平靜似乎睡著了,她沒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他。慢慢地,她想起了一些事。
她記得獨孤我行到牢里看她,記得他把她抱在懷里,記得他身體的溫度,也記得他的雙臂多麼有力的環緊她。她以為那是夢,但現在……這應該不是夢吧?
確定他安然活著,她內心激動不已。
包讓她激動的是……她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掛著什麼,她不用確認就知道那是什麼了。
是她的銀墜鏈,她的返回器,獨孤我行將那東西還給她了。
現在,她只要按下墜子中間的翠玉便能返回二十一世紀,結束這一場意外的人生,可是看著身邊的他,她竟失去了那份「回家」的渴望。
她知道教授在等她,她知道教授會擔心,也知道他可能抱著歉疚及遺憾過完人生,基于上述理由,她應該按下返回器速速返回二十一世紀,但是她已經有了更深的牽掛。
突然之間,她覺得掙扎惶惑,不知如何是好。拋下教授,她不舍;離開獨孤我行,她心痛。
她多麼希望這世界上有兩個她,一個回到教授身邊,一個與獨孤我行相伴,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兩難的心情,讓她忍不住流下眼淚。
「欸?!」獨孤我行突然醒來,看見昏睡許久的季慕書已經醒,臉上又掛著兩行淚,不禁一怔。
「你哪里痛嗎?!」他問著的同時,伸出手溫柔的揩去她臉上的淚。
她望著他,輕搖了頭。他看來也清許多,臉色明顯不似從前光彩,不難想像那毒是如何折騰了他、傷害了他。
若不是他身強體壯,平時又懂得調養精氣,可能會捱不過這個死劫。想到他為她差點丟了性命,她又一陣揪心。「幸好你還活著。」
「可不是嗎?」他淡淡一笑,「我若死了,你恐怕也活不了。」
這是事實,若他真中毒身亡,徐騰一定會宰了她。
「阿牧呢?他月兌身了?」
他微微皺起濃眉,有點不悅,「阿牧?你還那麼叫他?」
「習慣了。」她說,「他不壞,只是跟你站在不一樣的立場。」
「他為虎作倀。」
「也許他有苦衷。」想起鄭牧在寨子里的那些日子,對她對其他人並不壞,她始終相信他那陽光般的笑容是真的。
這些話听在獨孤我行耳里,真的太不中听了。
「幸好你的阿牧月兌身了,要是他讓徐騰逮到恐怕生不如死。」
听出他話中的懊惱跟吃味,她忍不住想笑,可又怕一笑,他更惱了。
「你的身體還好嗎?」她注視著他,語帶關心。
他睞了她一眼,「還活著。」
「我很擔心。在牢房里的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擔心著。」
「擔心阿牧嗎?」
「擔心你。」她清澄的雙眸定定的看著他,「我一直求老天讓你逃過死劫,度過難關。」
迎上她真誠又澄澈的眸子,他的心一悸,方才那些如陰霾般的懊惱一掃而空。
「是嗎?所以你是因為擔心我才會吃不好睡不好,變得這麼虛弱?」
「嗯。」她率直的承認了。
她想也不想的承認教他心里雀躍。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的歡喜憂愁全因著另一個人。
「為什麼擔心我?」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但她呢?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心里不是還有個重要的人嗎?她不是想回到那個人的身邊嗎?那麼他在她心里又是什麼樣的存在?
「那你又為什麼對我好?」她反問他。
「我哪里對你好了?」
「我撞昏頭時,是你徹夜照顧我;我差點兒燙傷,還有從樹上掉下來時都是你保護了我,還有……」她眼里泛著淚光,「這次你會被毒刀所傷也是為了我,要不是我撲上去,你不會……」說著,她吸了吸鼻子。
「你雖然常對我說些壞心眼的話,但我還是感覺得到那些好。」她直視著他,「我是季憐兒,是你嫌惡的女人,你為什麼對我好?」
「因為你擾亂了我。」他毫不猶疑。
聞言,她一愣。「什麼?」
「因為你擾亂了我的心,我無法再隨著自己意志去決定任何跟你有關的事倩。」
她蹙起秀眉,疑惑地道,「那是什麼意思?」
「簡單的說,我戀上你了。」
他直白的、不遲疑的、坦率的、理直氣壯的話語震撼了她的心。雖然之前她就已經听張靜說過這些事,但從他嘴里說出來又是大大的不同。
獨孤我行也沒想到自己能這麼干脆痛快的說出心里的感覺,而他也覺得舒坦多了。
「你是季憐兒,是季功昭的女兒,是個含戀榮華富貴的女人,確實……一開始我是厭惡你的。」他老實地道,「但正如你所說的日久見人心,我慢慢發現了你的好,你的良善,我無法再厭惡你、看輕你,我忍不住的想著你的事,忍不住追著你的身影,看你有危險,我無法視而不見,我不曾對誰有過這樣的感覺,除了你……」
他一口氣表明自己的心意,他覺得不可思議,季慕書更是震驚不已。她瞠瞪著雙眼,驚奇的看著他。
「昨兒我把你從牢里抱出來時,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我想保護你,不想再讓你遇到一丁點不好的事情。」他的目光熾熱又深情的鎖住了她,「這是我對你的心意,你呢?」
「我……」她下意識的捏住了胸口的銀墜。
而這個動作,獨孤我行看在眼里。
他微皺起眉心,有點懊喪地道︰「那條鏈子我還你了,對你很重要的那個人送你的鏈子……你現在是自由的。」
季慕書不解地看著他,「自由?」
「對,你隨時可以走了,去找那個重要的人,你不是一直想到他身邊去嗎?」
「嗯。」她點頭,「是一直都想……」
听她這麼說,他的心一涼,可他沒表現出沮喪的樣子,「那你就走吧。」
「我真希望有兩個我,那麼就能有一個我回到他身邊,伴著他。」
他微頓,咀嚼著她這句話的意思。
能有一個她回到那人身邊?她的意思是……她想留在他身邊?他是她的首選嗎?
「但世間沒有兩個你。」
「嗯。」她臉低垂地道︰「教授對我恩重如山,我實在放心不下他。」
「教……授?」他疑惑地道,「什麼?」
「喔,」她突然想到他根本不懂得教授這個名詞,于是趕緊說明,「送我這條鏈子的人是我的恩師,他對我亦師亦父,恩重如山,所以我……」
「慢著。」他打斷了她,用一種驚異又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她,「恩師?你說的那個重要的人是你的恩師?」
「嗯。」她點頭。
獨孤我行覺得原本壓在心上的大石突然卸下,甚至消失了。他一直以為那個重要的人是她不能相守的戀人,原來……他忍不住瞪著她。
「你怎麼不早說?」
「你沒問過。」她一臉無奈。
「我一直以為那個人是你的……」他沒說出戀人兩個宇,徑自皺起了眉頭。
她愣了一下,恍然地說︰「你以為我說的是男人?」
「任誰都會那麼想,我以為你心里有個男人,卻被迫嫁給甘鳴遠。」
季慕書沉默著,若有所思。從前他打死不相信她不是季憐兒,現在……他能听得進去她說的話嗎?會不會覺得她在說什麼鬼話?
「你在想什麼?」他注視著她,狐疑地說。
「那個……有件事,我想……想告訴你……」
他眉心一擰,「又是什麼讓人青天霹靂的事?」
「不是的,是關于我的身世。」
他一頓,「身世?」
「嗯。」她一臉認真,「我沒騙你,我真的不是季憐兒。」
他先是一怔,然後挑挑眉,「現在你是不是季憐兒還重要嗎?」
她知道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不管她是不是季憐兒,他都喜歡她。
「我還是想試著讓你理解,但我猜你不會相信。」
「我不相信的事,你還說?」他假意生氣的瞪著她,「你知道我昏了十多日,一清醒就拖著虛弱的身子去把你從牢里帶出來,然後又在這兒守了你一整夜嗎?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頭很暈,呼吸還不順?」
「喔,」她怯怯地道,「那我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別說了。」獨孤我行說完,徑自嘀咕著,「最要緊的話不說,盡說些無關緊要的……」
听見他的嘀咕,她好奇的問︰「最要緊的是什麼事?」
「你說呢?」他沒好氣的看著她,「我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你了,你呢?」
季慕書先是一怔,然後羞紅著臉。「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他語氣懊惱。
「知道你喜歡我啊。」她嬌怯的說道。
「那你呢?」他有點咄咄逼人。
「我……」她因害羞而吞吞吐吐,「我當然是……我……」
「她當然也喜歡你啊,將軍。」突然門外傳來張靜的聲音,接著是孩子們的竊笑聲。
獨孤我行早知道有人在門外,但他不想讓任何事任何人打斷他跟季慕書的對話,可他們還是打擾了。
他濃眉一皺,沉聲地說︰「你們再不走,我可要打人了。」
「嘻嘻嘻……」門外,笑聲不斷,只听張靜說著,「走吧走吧,將軍生氣了。」
不一會兒,張靜拉著孩子們走開了。
季慕書尷尬的看著他,「怎麼辦?你說的話都讓他們听見了。」
「我怕他們听就不說了。」
她一驚,「你知道他們在外面?」
「我還沒虛到連門外有人都察覺不到。」說著,他一臉嚴肅地道︰「別岔開話題了,快說。」
她羞怯地反問︰「說什麼?」
「還裝傻?」他眉丘一隆,「看在你這麼虛弱的分上先饒了你,慢慢再跟你算帳。」
他的聲音听起來是生氣,但他的眼楮在笑,看著他用帶笑的眼楮凝視著自己,季慕書的胸口一暖。
「我也喜歡你。」她小小聲的說。
獨孤我行微頓,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