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留級生 第3章(1)

甄道民住在門禁森嚴,設備完善的豪華大廈里。他的住家位在十八樓,八十坪左右,在同一幢大樓里,還有更大坪數的房子,可他買的卻是最小的。

因為他只有一個人一只貓,不需要那麼多的空間及房間。

不過八十坪也不小,前後陽台、兩大房、兩小房,廚房、餐廳、客廳,一間客用洗手間,已經綽綽有余。

史嘉蕾住在他對面的房間,有獨立的衛浴設備及衣帽間,另外兩間小一點的房間分別是書房及咕嚕的專用空間。

本嚕是只很大只的黑色波斯貓,看來非常雄糾糾氣昂昂,初次見面會以為它是只壞脾氣、一不高興就可能會出爪傷人的公貓,但不到幾天,她便發現它其實很愛撒嬌,而且還是只足不出戶的超級宅貓。

它是甄道民在美國生活時養的貓,據他說是前女友留下來的。他要返台時不忍心將它丟下,還費心辦妥所有檢疫及手續才將它帶回來,可也許是對環境陌生吧,它自從來到台灣後就變得很宅,怎麼都不願走出它的房間。

史嘉蕾以為自己得花一些時日才能適應這種跟陌生人同居一個屋檐下的生活,但因為還有咕嚕,她莫名的融入了。

正如他所說,他們只是以夫妻之名同居的室友,誰都不必遷就誰或干涉誰。

除了她必須辭去工作之外,他對她沒有其它的要求,她愛在家待著就在家待著,想出去找人串門子就盡量去。

她不必幫他燒菜洗衣,也不用等門,還有隨她取用的零用錢,玄關櫃上的一只紫檀雕花木盒里,永遠都擺著五萬元任她使用。但她一直沒從里面拿過錢。

她想,大概是因為她自認沒盡到任何妻子的義務吧?

就這樣,她不知不覺已跟他生活了一個月。老實說,她開始覺得無聊了。

為了打發時間,她決定找事情來做。

她先打掃了咕嚕的房間、然後是自己的房間、客廳及廚房,把每個地方都擦得亮晶晶後,她決定去幫他整理房間。一開始,她其實有點猶豫,因為那是他的私人空間,是這個家里唯一不必與她共享的地方。

雖然說他們已經是夫妻,但其實跟室友無異。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好像也沒特別叮囑過她不準進他房間。

經過思考後,她還是決定幫他整理房間、換換床單。于是,她打開未上鎖的房門,但當她看見里面的景象時,嚇了好大一跳。

因為凡事一絲不苟,又把公共空間都整理且維持得整齊又干淨的甄道民,房間居然意外的……隨興,唔,她不想用「亂」這個字眼來形容他的房間。

被子隨意的扔在床上,枕頭東一顆西一顆,床頭櫃上及床邊的書迭得歪歪扭扭,活像在玩迭迭樂般,走進他的衛浴間,一樣慘不忍睹。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甄道民的房間。結婚一個月,她一直以為他是個生活習慣很好的男人,他總是隨手收拾東西,也不制造髒亂,自己的衣物自己洗、自己晾,從不假手他人,可他的房間卻是這副景象……

她先將他換下的衣物及用過的浴巾丟進洗衣機,再著手整理他的房間,將他隨處亂丟的物品擺放整齊。

就在她要將他堆得跟山一樣的書擺回書架上時,一個不小心踫倒了上頭的一個哆啦A夢撲滿,就見撲滿從書架上跌下來,她來不及接,結果撲滿掉在地上,應聲碎裂。

「糟了!」

哆啦A夢撲滿是半陶瓷制品,一撞到地就大大小小的碎成好幾塊,她趕緊將書本擺好,然後蹲下來撿拾碎片及八個十元銅板。

她拿來一個小碗裝起撲滿的碎片及銅板,打算等他回來時向他「負荊請罪」。

不過幸好只是撲滿,要是她打破的是個蟠龍花瓶,事情可大條了。

將他的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干干淨淨後,她便出門到附近的超市買菜。一個月來,她沒見他在家吃過東西,也就是說他是三餐老是在外的外食族。

這實在太悲哀了,明明有個閑閑在家的老婆,他卻連家常菜都吃不到。

雖說他們目前只是有夫妻身分的室友,但為了報答他對她的寬容及遷就,她深深覺得自己該為他做些什麼。

其實她不是個精于廚藝的人,雖也不至于分不出糖跟鹽,或是不知道絲瓜要去皮,可是能做出來的菜色大概不超出十道。

不過「誠意喝水甜」,她想他應該不會嫌棄,最好能原諒她打破了他的哆啦A夢。話說回來,那個哆啦A夢撲滿里怎麼只有幾十塊錢,而且還妥當的收在書架上,它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算了,現在不是想那個的時候,她還是把心思放在眼前的難題吧!

史嘉蕾煮了兩杯米,弄了一個姜片雞腿湯,鹵了一碟黑豬三層肉,弄了一盤洋蔥蛋卷,一盤A菜,然後再煎了一尾魚,沒想到魚煎得有點過頭,她只好把它弄成紅燒……

本來她是想打電話告訴他,要他回來吃飯,可為了給他一點驚喜,她打消了念頭。他的工作時間很長,每天都近九點才回家,有時更晚,雖然她覺得他這樣真的很不健康,但因為只是室友,她也不好說什麼。

等著等著,她不知不覺睡著了,當她听見開門聲而驚醒時,竟然已經快十點了。

甄道民打開門,一眼便看見坐在沙發上,有點睡眼惺忪的妻子。他先是一愣,然後問︰「怎麼不回房里睡?」

史嘉蕾再確定了一下時間,發現真的已經十點了。不知怎地,她有點沮喪及懊惱。她想,他一定已經吃過晚餐了。

「你吃過了嗎?」她問。

「嗯。」他微頓,「怎麼了嗎?」

「沒事……」她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坐在沙發上。

甄道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沒多問,拎著公文包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但過沒五秒鐘,甄道民臉色鐵青的走了出來,手上拿著那個裝著哆啦人夢尸體的碗。

史嘉蕾一見,立刻站了起來,歉疚的道︰「那個,我很抱歉,我只是……」

「誰要你那麼做的?」他打斷了她的話,聲線里充滿著壓抑的憤怒。

「我、我只是想幫你做一點事。」

「我沒要求你為我做什麼。」他話聲一沉,眼神如利刃般射向她。

「我知道,可是我……」她再怎麼遲鈍也感覺得到他有多麼生氣。她打破哆啦A夢是事實,除了道歉,沒什麼好說的。「對不起。」

「對不起?」甄道民眼底似燃著兩團火球般逼視著她,「你以為一聲對不起,撲滿就會恢復原狀嗎?」

她低著頭,低聲下氣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幫你把書放好,沒想到……」

「到底誰要你多事的?!」他突然一聲沉喝,嚇得史嘉蕾抬起臉來,驚恐的看著他。

多事?她好意幫他整理像是被海嘯侵襲過的房間,他卻認為她多事?

沒錯,打破他的東西是她不對,可他有必要為了一個哆啦A夢撲滿對她發脾氣嗎?

「我只是想盡一個當妻子的義務及責任,我……」

「我沒要求過你盡妻子的義務及責任。」他神情冷酷,目光駭人的打斷她。

是,他是沒要求過,他早就跟她說得清清楚楚,她在這段婚姻里,什麼義務都不必盡,什麼責任都不必扛,甚至可以隨時隨地隨她高興,根本不需要給理由便提出離婚要求。

打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為什麼向她求婚,為什麼急著跟她結婚,而她也接受了,他們是打著夫妻名義住在一起的室友,從來不是夫妻。

她明明都知道,也全接受,為何此時听見他這麼說卻有種受傷的感覺?

「你為什麼要說這麼過分的話?」她深感委屈,卻倔強的瞪視著他,「我只是、只是……」想起自己還幫他煮飯做菜,她越想越覺得生氣。

「只是什麼?不懂得尊重別人的隱私,不懂得非請勿入?」他語氣嚴厲,「你不該踫我的東西。」

「我只是看你的房間亂,幫你整理罷了。」

「如果我需要這樣的服務,只要請個佣人就好。」

聞言,她有種被狠狠敲了一棒的感覺,雖然他說的也沒錯,可是就是很傷人。

「只是一個撲滿,我賠給你就是了!」

此話一出,史嘉蕾看見他眼底閃過一抹憤怒及悲傷,她立刻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已經來不及收回。

「你以為什麼東西都能用錢買到嗎?」他冷冷的瞪視著她。

「我……我……」她不是那個意思,他感覺不到她的歉意嗎?她都已經道歉了,他為什麼還要用這麼嚴厲的話語責怪她?

「不要以為我們結婚了,你就可以……」

「夠了!」像是感覺到他即將要說出什麼可怕的話來,史嘉蕾大喝一聲,打斷了他。

甄道民怔住,臉上及眼底依舊充滿怒意。

她瞪著他,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可要強的她怎麼都不讓它們涌出、落下。她其實還想對他說些什麼的,但她知道只要一開口,不管說的是什麼,都一定會忍不住哭個淅瀝嘩啦。

于是她轉過身,奪門而出。

「好啦,回家去吧。」蕾媽坐在床邊,拍拍趴在床上哭的史嘉蕾的,「夫妻吵架難免嘛。」

「誰跟他是夫妻!」她又氣又難過的回了一句。

「听听你說的,你們難道不是夫妻?」蕾媽失笑。

「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根本……」她沖口而出,又趕緊打住。

可蕾媽已經听出端倪,一把拎住她的後衣領,神情凝肅的問︰「史嘉蕾,你在說什麼?什麼名義上的夫妻?你給我說清楚。」

「沒、沒啦,我沒那麼說。」她心虛的回應。

「你老媽我還沒老到耳背呢!」蕾媽態度強硬的把女兒摶起來,「你不說的話,我叫你爸進來問你。」

「不要!」史嘉蕾最怕老爸了。不是因為他凶,而是因為他比女人嘮叨。

為免听老爸在耳邊念經,她只能乖乖吐實。「好啦,事情是這樣……」她將自己跟甄道民相遇到結婚的過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媽媽。

听完她說的,蕾媽驚訝得瞪大眼楮,好一會兒說不出話。「老天爺啊!」

「媽,你別告訴爸。」她語帶哀求的說。

「我才不會告訴他,要是他氣到爆血管怎麼辦?」蕾媽說著,突然朝她手臂用力擰了一把。

「哎喲!」史嘉蕾疼得哇哇叫,「媽,你干麼啦?」

「干麼?當然是處罰你對我們說謊!」蕾媽瞪著她,「說什麼你們一見鐘情,原來是這樣。」

「一見鐘情是他說的啦。」

當初為了說服蕾爸蕾媽同意他們閃婚,甄道民編出「一見鐘情,非卿莫娶」如此美麗的謊話。

「你瘋了嗎?他又不是因為愛你才娶你,你也敢嫁?」蕾媽目光一凝,「是不是他給了你很多錢?」

史嘉蕾搖搖頭,「沒有。」

蕾媽瞪大眼,又狠狠朝她手臂一擰,「笨死了,什麼都沒有你也嫁?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賠什麼夫人啊?」她痛呼,「我又沒跟他睡覺。」

蕾媽一怔,疑惑的看著她,「你說什麼?你們沒睡覺?」

「我們只是室友,各睡各的。」她委屈的揉著被老媽連掐了兩次的手臂。

蕾媽突然冷靜下來,若有所思。「太奇怪了,他干麼娶一個有名無實的老婆回家?難道他不想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你們有約定結婚滿幾年就可以離婚嗎?」

「沒有。」她搖頭,「不過他說我隨時可以提出離婚的要求。」

「是嗎?」蕾媽發揮她超強的想象力及柯南辦案的精神,「雖說他只是為了敷衍他爺爺,保有股東身分而結婚,但既然要結,為何不找一個門當戶對,可以為他傳宗接代的女人,而是找你?唔,我看事情絕不單純,也許他還有其它的……啊!對了!」突然,她用力朝女兒的腿上打了一下。

史嘉蕾叫了起來,「痛啦!」

「蕾蕾,真相只有一個……」蕾媽直視著她,一臉認真,「他是同性戀。」

「嗄?」她一愣。

「甄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他一定是擔心被人議論,害家族蒙羞,才會娶你當煙幕彈。」蕾媽說得煞有其事。

史嘉蕾忖了一下。同性戀?他嗎?不,一點都不像,她也有同志圈的朋友,他們的言行舉止及氣質真的跟異性戀者不同。

而甄道民不管橫著看、豎著看,都不像是同志。

「他絕對不是。」她一臉篤定,「我確定。」

「那他為什麼選你?」蕾媽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家女兒,「雖然瘌痢頭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好,但你跟他實在相差太多了。」

「他說他看中的就是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她說。

蕾媽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麼而露出一抹富含興味的笑,令史嘉蕾皺起眉頭,「媽,你笑得好詭異。」

「蕾蕾,我想……他應該是有喜歡你。」

「嗄?」她先是一羞,然後不以為然的反駁,「如果他喜歡我,怎麼會因為我打破撲滿就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剝的樣子?可惡,我連一個哆啦A夢都不如。」

「哆啦A夢?」蕾媽一怔。

「沒錯,就是一個哆啦A夢撲滿。」想起甄道民那嚴厲的神情及言語,她又一肚子氣。

這時,史嘉蕾就讀大四的弟弟史嘉聲打開門,看見她在里面,一臉促狹地道︰「欸?你怎麼回來了?沒听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喔?」

「回娘家不行嗎?」她沒好氣的說︰「我警告你,別把你的垃圾堆到我房間來。」說著,她看了一眼史嘉聲擺在她房間角落的幾箱雜物。

史嘉聲壞壞的一笑,「安啦,哪天你離婚回來,我就會把東西拿走了。」

一听,史嘉蕾跟蕾媽幾乎同時抓起東西就要往他丟去,他一見苗頭不對,立刻關上房門,一溜煙的跑掉。

雖然知道弟弟那句話只是玩笑,但不知怎地,她竟覺得憂郁。離婚?真的會嗎?可他們的婚姻沒有感情基礎、如此脆弱,好像不是不可能。

話說回來,就算離婚她也沒損失,為什麼她竟然會感到……惆悵?

「蕾蕾,回去好好跟他道個歉吧。」蕾媽認真又平靜的說。

她微怔,「我已經跟他道歉了,為什麼還要再去?」

「也許那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他才會那麼生氣。」蕾媽一嘆,「總之不管你們結婚的理由有多荒唐,你們是夫妻已是事實。」

「我們隨時可以離婚。」她負氣地道。

「別說這種話,我知道你不是真的那麼想。」蕾媽笑嘆一聲,一臉「老娘都了」的表情,「你們才結婚一個月就離婚,難道不怕老媽老爸丟臉?」

是啊,閃婚閃離是有點丟臉,而且她確實一點離婚的念頭都沒有。不過看他那麼生氣,搞不好現在想離婚的是他,如果他真背棄當初的約定提出離婚,她要如何回應?

「媽,你說他會不會主動提離婚的事情?」

看她一臉緊張惶恐,蕾媽卻沒太擔心。雖說他們這婚結得很荒謬,但兩人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男女之間是很微妙的,有時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或動作,便會觸動彼此心中柔軟又敏感的地方,進而產生愛戀之情。

「這麼怕的話,就趕緊回家去吧!」

「誰怕啊?」她啐了一聲,故作不在意。

蕾媽一笑,「算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就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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