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不凡還沒說話,柳朝曦已開了口。
「倪爺,饕餮分館是開定了,只不過孫公子眼前遇到了一點阻撓……」
「噢?」他挑挑眉,「不妨說來听听,在下或許能略盡綿薄之力。」
柳朝曦給孫不凡使了個眼色,他已了然于心。
她知道他在收購城南的鋪子時,遇上了怎麼都不肯賣屋搬遷的釘子戶,于是替他引薦官家子弟。
倪開鋒既是權貴,必然有相當的勢力和能力。
正所謂民不與官斗,只要他動用一點官家的人力及資源,必能教穆家屈服。
這是個一勞永逸且迅速確實的方法,可他從沒想過要用這法子去逼人賣屋。
若他真要用這方法,京城分館一事也不會拖了半年。
「只是個小問題,豈敢勞煩倪爺。」孫不凡客氣的一笑。
「說什麼勞煩,柳老板的朋友就是我倪開鋒的朋友,朋友有困難,我當然是兩肋插刀,再所不辭了。」他拍拍胸脯,「那不肯搬遷的店鋪,只要本大爺出面,應該就會乖乖離開。」
「小弟一點都不懷疑倪爺的本事。」孫不凡從容又淡定,「不過孫家至今不管到哪里開茶樓都不曾使過特殊手段,如今也不想破例。」
倪開鋒微頓,听出他話中含意,臉上閃現一絲的不悅。
「這麼听來,孫公子是不想交我這個朋友?」他語帶質問。
孫不凡不驚不惶,只是淡然一笑。
「倪爺真是言重了,在下不過是個普通的生意人,能與倪爺相交一場,那已算是抬舉了小弟,豈有不樂意與倪爺結交之意?」
倪開鋒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孫不凡從不怕得罪人,但也不會沒事去招惹人,尤其是像倪開鋒這樣的人。
對方仗著自己是提督親佷,尋常行徑必然是十分張狂,毫無忌憚。
開門做生意以和為貴,他就算不喜歡這個人,也不會與他為敵。
「倪爺,收購鋪子的事已差不多能解決了。」他說,「倪爺如此熱心,小弟在此先謝過了。」
柳朝曦眼楮亮得很,她看得出來孫不凡不想讓倪開鋒插手此事——不管是不想欠他人情,還是有其他考量。
她原是出于好意,不料忙沒幫上,還讓倪開鋒不高興了。
她涎著笑,安撫著他,「倪爺,你瞧這孫公子多客氣呢。」
倪開鋒沒有說話,只是板著臉。
「這都怪我不好,不知道孫公子已經解決了問題。」她舉起酒杯,「我沒事先弄清楚,是我不對,來,自罰三杯。」
說罷,她仰頭將酒飲盡,再斟再喝。
「露兒、寧兒,快,你們快給兩位爺兒唱首歌,跳支舞吧。」
「是的,柳姨。」露兒跟寧兒也是十分機靈的,看見倪開鋒一臉不悅,場面有點兒僵了,立刻起身表演助興娛人。
坐了一個時辰,孫不凡借故先行告辭。
柳朝曦將他送到樓下,悄聲的問著,「孫公子,你的問題真解決了?」
「實不相瞞,還沒。」他誠實以告。
她微頓,「既然如此,為何不讓倪爺幫個忙?」
「柳老板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他淡然一笑,「倪爺貴為提督親佷,手上一定有能動用的資源跟人力,不過,我擔心的也是那個。」
她不解的看著他,「擔心?」
「正是。」他頷首道,「我雖與他初次見面,但不難看出他是個性情暴躁張狂之人,柳老板想……他會用什麼方法讓穆家面館乖乖搬遷呢?」
柳朝曦微頓,似乎明白了他的考量。
「我孫家做的是正當生意,絕不恃強凌弱,游走在犯罪邊緣。」他解釋,「讓倪爺出手固然可立見成效,但也會教饕餮留下話柄,再說,欠了倪爺這份人情,在下日後又得付出什麼代價呢?」
柳朝曦忖了一下,滿臉歉然,「孫公子考慮得極是,我真是糊涂呀。」
「不怪柳老板。」孫不凡一揖,「柳老板的心意,在下十分感激。」
她蹙眉一笑,「我給你添了亂,孫公子還感激我?」
「柳老板言重了。」
「不過話說回來。」柳朝曦問道︰「听說穆家面館至今還不肯接受孫公子開出的條件,不是嗎?」
他點頭。
「我听說穆家面館的店東臥病已久,如今只靠他們的養女獨撐著……」她微皺眉頭,「這一個女人家,能堅持多久呢?」
柳朝曦一提起穆熙春,孫不凡腦海里便浮現她的身影。
能堅持多久?他相信她可以撐很久。她雖是個女子,可她的決心卻比男人還要剛強。
「總之這件事,還是要多謝柳老板的關心。」他說︰「我將狗留在客棧里,得趕緊回去看看,免得它又作亂。」
「既然孫公子還有事,那就不拖著你了,你請慢走。」
孫不凡告別了柳朝曦,回頭就返回廣明客棧。
翌日一早,姜延秀前來與孫不凡商量穆家面館的事,孫不凡要他再走一趟穆家面館與穆熙春及她的養父母懇談。
于是,他只身來到穆家面館。
店門開著,但還沒開始做生意,只見穆熙春一個人忙進忙出的,活像一只打轉的陀螺。
「穆姑娘。」他喊了她。
聞聲,穆熙春循著聲音看見了姜延秀。因為知道他所為何來,她表情自然不會好看。
「有何指教?」她抹著桌椅,看都不看他一眼。
「穆姑娘,你應該知道在下為何而來。」
「我知道,所以……」她轉頭瞪著他,目光一凝,「請你走吧。」
姜延秀陰沉的一笑,「姑娘,你這是何苦來哉?瞧你整天被這面館綁著,多不自由……」
「干卿底事?」她冷冷的回他一句。一旦牽扯到她欲守護的人事物,她態度就會變得強硬。
「我是替你惋惜。」他說。
「在下知道有位李公子十分傾慕姑娘,姑娘也是適婚的年紀了,為何要守著這面館,耽誤自己的青春?」
穆熙春斜瞪了他一眼,「你說完了吧?說完的話就快走,別影響我開店。」
「姑娘,孫少爺既然開出了很好的條件,我勸你還是趁他尚未反悔前,拿錢走人吧。」
她怒目一瞠,「我若不肯呢?」
「那我只能說你太不聰明,敬酒不吃吃罰酒。」姜延秀語帶警告。
聞言,穆熙春心頭一震。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話……是孫不凡要他帶來給她的嗎?
這算什麼?軟的不成,現在來硬的了?他真以為她穆熙春是軟柿子,耐不住這麼一點點施壓?
「我若偏不吃敬酒,那孫不凡又奈我何?」她挑釁的直視著他。
姜延秀冷哼一記,「姑娘可不是一個人,你還有爹娘呢!難道……你也不在乎他們?」
「少嚇唬我!」穆熙春沉聲反駁了他的話,神情無所畏懼,「這天子腳下可是有法治的,饕餮再怎樣也不能只手遮天、胡作非為。」
「你!」
姜延秀沒想到她一個弱質女流,竟有如此膽識,面對這樣的威脅恐嚇,居然毫無畏色。
「穆姑娘,我可是為了你好。」他續道︰「孫少爺說了,穆家面館他是誓在必得,就算得用非常手段,也……哎呀!」
他話未說完,穆熙春已將手中那擦桌椅的抹布朝他臉上丟去。
發現丟在自己臉上的居然是她原先捏在手里的抹布,姜延秀頓時惱羞成怒。
「你這不知好歹的臭女人!」
穆熙春恨恨的直視著他,「回去告訴孫不凡,我穆熙春什麼都不怕,他有什麼下流的非常手段就盡避使出來吧!」
「你……」他怒不可遏的指著她的鼻子,撂下狠話,「走著瞧!」
說罷,姜延秀旋身走了出去。
而他走出去的同時,李牧正巧進來。一瞥見他,李牧馬上三步並作兩步的往里面沖。
「小春,饕餮的人又來煩你?」
穆熙春無奈的輕嘆,沒說什麼。
李牧捱著桌邊,憂心問著,「小春,他們在暗,你真能防得了嗎?」
「京城是講法理的地方,我不怕他們使手段。」
「可他們有錢有勢,就算做了什麼,只要拿錢疏通……」
「李公子,難道你要我向他們屈服,乖乖的交出穆家面館嗎?」穆熙春抬起眼瞼,目光堅定看著他。
迎上她澄定的黑眸,李牧心頭倏然一悸。
「小春,其實……其實你不必非得守著這面館的。」李牧結結巴巴地開口道,「你……你知道的,自你十、十六歲開始,我就……就喜歡著你,見你這麼辛苦,我真的、真的不忍心……」
「李公子。」她微蹙眉頭,「這件事……」
「你听我說,我、我有個想法……」李牧吞咽了一下口水,接著又說︰「你可憐我一片痴心,嫁給我好嗎?」
她一怔,眨了眨眼楮。
李牧一時忘情的抓住她的手,兩只眼楮熱切的注視著她,「我會照顧你,也會照顧穆老爹跟穆大娘,你放心吧!」
穆熙春掙開他的手,語氣為難卻又堅定,「李公子,熙春謝過你的一片好意,不過我早已打定主意不嫁人。」
「小春……」
「爹娘對我恩重如山,我無論如何都要侍奉他們終老。」她說︰「李公子,熙春配不上你,你還是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
「小春……」
他還想再說,穆熙春卻急忙的撇下他,「我還要忙著開店,不招呼你了。」說罷,她轉身走進台子後方。
李牧木木然的愣在原地,臉上是彷佛快殺死他的落寞及沮喪。
李牧像只斗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穆家面館。
小春真的是因為要守著穆家面館而不肯答應嫁他嗎?還是……真如那孫不凡所說,她看不上他的模樣?
下意識地,他低頭看著自己那圓滾滾的肚皮,不禁一嘆。
這下他更喪氣了,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著走著,突然有人攔住他的去路——
「李公子。」
他抬起眼楮一看,只見姜延秀就站在他的面前。
因為他是饕餮的人,算起來是穆熙春的敵人,因此李牧自然也沒給他好臉色,「你想做什麼?」
姜延秀一笑,「李公子,在下有一事與李公子參詳。」
「我跟你有什麼好參詳的?」李牧哼了一聲,「你跟那個孫不凡都是小春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
他搖頭一嘆,「李公子,你誤會了,我只是……同情你。」
「什……」李牧疑惑的看著他,「同情我什麼?」
「李公子對穆姑娘一片痴心,只可惜流水無情,落花有意也是枉然。」姜延秀說著,又是一記長嘆。
李牧眉頭一皺,「你到底想說什麼?」
「李公子,你每天光顧穆家面館,是為了穆姑娘的面?還是為了穆姑娘呢?」
「當然是……都有。」他警覺地看著他,「你問這個做什麼?」
姜延秀一笑,「我這麼問,是因為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聞言,李牧微頓,「什、什麼意思?」
撇唇一笑,姜延秀將他拉到一邊。
李牧雖不願意,還掙扎了下,但最終仍是禁不住好奇心,隨他走到一旁的隱密處。
「你到底想做什麼?」
「李公子,你有多喜歡穆姑娘呢?」姜延秀語帶試探,「有喜歡到為了她,什麼都願意做的程度嗎?」
「那是當然!」李牧毫不猶豫的回答。
姜延秀唇角一勾,笑得高深莫測,「那你希望她一輩子守著那穆家面館,永遠不嫁嗎?」
他雖為難,但還是搖了搖頭。
「她根本不必守著穆家面館,她若嫁給我,我不但養她,也養她爹娘。」
「李公子這片真心實在教在下動容……」姜延秀先是一臉敬佩,然後壓低聲音說︰「其實在下有個方法能讓穆姑娘非嫁你不可,你想听听嗎?」
李牧微怔。讓小春嫁他的方法?他想听,當然想听!
「方法很簡單,就是……讓她成為你的人。」姜延秀說。
聞言,他陡地一驚,「你、你說什麼?!」
「李公子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李牧漲紅著臉,「我、我才不會……不會做那種事……」
姜延秀哼笑一記,「你是個男人吧?如此畏畏縮縮的,只怕最後會落得一切皆空的下場。」
「什……」
姜延秀看得出來李牧的心有所動搖,不然在听見他如此提議之後,李牧就算不賞他一拳,也早該拂袖而去。
他向來以話術高明見長,替人買賣土地店面至今,靠的也就是這個本事。在京城混了這麼久,唯一讓他踢鐵板的就只有姓穆的一家人。
他已經不能也不想再跟他們耗了,為了他的金字招牌及孫家給的那大筆獎金,縱使此計缺德,他也勢在必行!
「李公子,你若真心憐惜她,怎會忍心看她將一生葬送在那家小面館里頭?她爹娘早晚會離她而去,到時她青春不再,只能孤獨終老,豈不是晚景淒涼?」姜延秀盡其所能的煽惑著他,「眼下,不管你多痴心長情,她都是不為所動的,與其傻傻的等待,還不如及早讓她變成你的人,你說是嗎?」
李牧皺著眉頭,神情苦惱。
是啊,他是多麼的喜歡小春呀,只可惜她為了守護穆家面館,怎麼樣都不願意接受他或是任何人的追求,再這麼下去,她的大好青春就要……
「可是。」他一臉困惑,「我該如何讓她變成我的人?」
「這容易。」姜延秀神秘一笑,「只要一點點的粉末。」
「你要我對她下藥?!」李牧一驚。
「正是。」他悄聲道︰「若李公子需要,明日我便將藥送到你手上。」
「不、不成啊!」李牧不安的搖了搖頭,「要是我對她下藥,她……她會恨我的。」
「李公子不必擔心。」姜延秀拍拍他的肩膀,「她再怎麼樣都是個女人,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貞節嗎?她起初或許會氣你,但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她終究還是會順了你的。」
「這……」他滿臉潮紅,內心掙扎萬分。
「別可是了。」姜延秀目光一凝的直視著他,「你不下手,還有別人等著下手呢。」
李牧一震,「你是說……」
「我沒說是誰,但你敢說沒人願意一試?」姜延秀連哄帶騙,「李公子,別再猶豫了,錯過了……你可是會後悔一輩子的。」
他左思右想,越來越覺得這人說的極有道理。
于是,他把心一橫,「好,明日午時,我在這兒等你。」
見他終于上鉤,姜延秀露出安心且滿足的一笑,「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