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剛好是診所的休息時間,紀航平正在吃護士訂的便當。
護士輕敲了下診療室的門,探頭進來。「紀醫生,有位田小姐要找你,你要見她嗎?」
一听是田偲月來了,他有點驚訝。「請她進來。」
護士點頭出去,不多久有人開門,進來的正是拖著行李箱的田偲月。
「你……」
田偲月不等他把話說完,劈頭就怒氣沖沖的質問道︰「你有事嗎?」
他不懂她為何反應這麼大。「你怎麼了,干麼這麼生氣?」
「你為什麼擅自接我的電話?」她問。
看來她已經接到蔡一嘉的電話了,見她居然特地為了這件事跑來興師問罪,他一派輕松的挑挑眉。「你在睡,我怕吵到你。」
「那你為什麼擅自把我的手機調成靜音?」
「你在睡,我怕吵到你。」紀航平神色自若的又重申了一遍。
田偲月越來越火大。「那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他微微一笑。「你在睡,我怕吵到你。」
她氣炸了,連珠炮似的吼道︰「你是跳針嗎?!你亂接我的電話,讓學長誤會了,你知道嗎?而且學長說你的語氣很凶,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看她為了蔡一嘉如此激動憤怒,紀航平的火氣也有點上來了,他濃眉一糾,神情冷肅的看著她。「對,我是故意不告訴你,是故意調成靜音,是故意刪了紀錄,都是故意的。」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做這麼幼稚又可惡的事,而且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听見診療室里傳來大聲說話的聲音,護士敲了敲門,有些擔心的問︰「紀醫生,沒事吧?」
「沒事!」他不客氣的回道。
門外頓時鴉雀無聲,接著是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田偲月不滿的瞪著他。「你干麼遷怒護士?」
「這也歸你管嗎?」紀航平沒好氣的也回瞪著她。「你知道蔡一嘉打電話給你做什麼嗎?」
「他回國了,想約我吃飯。」她說。
「他要你去接機,幫他付出租車費。」他說。
「笑死人,你又知道?!」
「他吃什麼瀉藥我都知道。」
「你才吃瀉藥呢!」田偲月氣呼呼地堵回去。
「你是腦袋破洞還是單純眼楮不好?」紀航平煩躁的瞅著她。「如果只是眼楮不好,我現在就幫你看診。」
她惱火地道︰「你才需要治療啦!你到底是哪條筋不對,為什麼要管我的事?還有,你對學長是有什麼意見,為什麼老是要誣蔑他?」
紀航平臉上覆著寒霜,眼底卻冒著火。「你這蠢蛋,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知道。」田偲月說得理所當然,「我認識他很久了,可是你認識他、了解他嗎?」
他冷然一笑。「我很了解他這種人。」
這種人是哪種人?听起來就不是好話。她討厭他說蔡一嘉的壞話,她討厭他管她的事,她討厭他!
「我也了解你這種人,自以為是!」說著,她從口袋里掏出門卡跟鑰匙,氣沖沖的放在他桌上,然後惡狠狠的瞪著他。「再、見!」
「田偲月!」他惱火的大叫她的名字。
但這一次她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去。
當晚,田偲月跟蔡一嘉約在她工作的飯店吃飯。
聊沒幾句,蔡一嘉便問起她跟紀航平的事。「你不是很久沒見到他了,怎麼會遇上?還有,他怎麼會接你的手機,你們當時在一起?」
她沒想到他這麼在意她跟紀航平的事情,直覺告訴她,他或許在吃醋,這樣的念頭一起,她突然覺得有點開心。
一直以來,他都只當她是學妹,但或許他並不知道自己對她有其它的情愫吧?
紀航平的出現,讓他有了危機感嗎?若真是如此,她還真要感謝紀航平了。
「學長千萬別誤會。」田偲月笑著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蹙眉苦笑。「我沒想什麼,只是覺得奇怪……」
當他听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時,只覺得有點熟悉,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紀航平,那個他無論如何都超越不了的紀學長。
他听說紀航平現在是眼科醫生,開了一家規模不算小的診所,每天上門求診的病患不少。
紀航平跟田偲月這十多年來都沒聯絡,為何會突然牽上線?
他不是吃什麼鬼醋,只是擔心田偲月若真交了男友,就不再是那個好使喚的學妹了。她傻又天真,在他認識的女孩之中,她簡直是奇葩。
這些年來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孩有些都慢慢開竅了,甚至選擇離開,她們來來去去,世代交替都不知道幾回了,唯獨田偲月還乖乖的待在他身邊。
她總是盡心盡力、任勞任怨的完成他交代的工作,既不多問也不要求。他只需要偶爾哄哄她,說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學妹,她就死心塌地的守在他身旁。
他得說,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像她這麼天真。
其實他挺喜歡她的,一來她長得賞心悅目,十分可人,二來她天真善良,很好掌控,只不過以她的身家背景,是不可能在事業上給他任何的幫助,他需要一個能讓他少奮斗二十年的女人,很不幸的,她做不到。
他不是沒想過要和她更進一步,但他也清楚,像她這種女人,只要一踫就甩不掉,為免麻煩,他只好讓她繼續當他的小學妹。
當年,紀航平曾因為他接近田偲月而警告過他,那時紀航平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首次超越了紀航平,現在,紀航平又出現了。
同為男性,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一件事,那就是田偲月在紀航平的心中佔著非常重要的地位,不過她這個當事人並不知道。
餅了十多年,紀航平還是記掛著她?一定是的,否則紀航平不會在電話里嗆他。
這麼一想,紀航平還挺痴情的。
只不過,紀航平是贏不了他的,田偲月幾乎可說是他的俎上肉,囊中物,除非他放手,否則誰都搶不走,就算是紀航平也一樣。
「他為什麼要接你的電話?」蔡一嘉得再弄清楚這件事,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敗勝。
「因為我當時喝醉了,睡在他家。」田偲月不好意思的說。
「睡在他家?」
「只是睡在客廳的沙發啦!」她怕他誤會她是隨便的女生,或是跟紀航平有什麼曖昧,急忙解釋,「事情是這樣的……」
她巨細靡遺的將事情始末說給他听,當然,關于紀航平批評他的那些話,她自動省略。
听完,蔡一嘉稍稍感到放心。「原來是這樣,你沒事就好,不過……」他神情一斂,提醒道︰「雖說是認識的人,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一點,紀學長終究是男人。」
田偲月一听,耳朵熱了,臉也紅了,吶吶的道︰「不會的,我……我很安全。」
他溫柔一笑。「你一點都不安全,不過……我知道你不是隨便的女孩。」
他的信任讓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為了不再讓討人厭的紀航平破壞她的心情,她決定換個話題,「學長,你的短程進修如何?」
「很順利,而且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蔡一嘉露出燦笑。「目前只告訴你喔,我要開店了。」
聞言,田偲月驚喜萬分又受寵若驚。
她是第一個知道的?她在他心中果然是最特別的。
「學長,真是太好了!」她發自內心為他感到高興。「你努力了這麼久,這是你應得的。」
「謝謝,不過……」他眉眼一垂,一臉歉疚地道︰「那二十萬可能沒這麼快能還你,你也知道開店需要很多資金,所以……」
「不要緊。」田偲月馬上安慰道︰「反正這筆錢我暫時也用不到,你別放在心上。」
「真的很謝謝你。」蔡一嘉深深注視著她。「如果沒有你,我一定不能朝目標前進,這些年幸好有你在身邊鼓勵我、幫助我……」
他這番感人的話,讓她都要喜極而泣了。「我沒幫上什麼忙,我只是……」
她話還沒說完,他突然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偲月,我一定會回報你的。」
迎上他真摯的目光,田偲月的心潮澎湃著。
蔡一嘉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對了,有幾件事想麻煩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她回過神來,點點頭道︰「你說。」
「你在這兒上班,可以用你的名字幫我訂房嗎?」他說︰「我出國前跟房東退租了,現在沒地方住,用你的名義訂房應該有優惠吧?」
「應該有一點。」田偲月笑笑的回道︰「包在我身上。」
「還有……可以請你幫我找上游供貨廠商跟有機小農嗎?」蔡一嘉續道︰「你在這里工作三年了,應該有門路吧?雖然我之前工作的餐廳也有合作的廠商跟有機農,不過我要出來創業,實在不方便回去跟老東家要數據。」
看他一臉苦惱,她馬上道︰「沒問題,這個也包在我身上。」
他笑視著她。「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別這麼說,學長也一直對我很好。」說著,她臉頰微微泛紅。
「啊,差點忘了……」蔡一嘉放開她的手,轉身從隨身包包里拿出一個粉紅色小紙袋,遞給她。「送你的禮物。」
田偲月欣喜的接過,打開,拿出里面的一個金屬飾品。
「是巴黎鐵塔的鑰匙圈。」他說︰「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不要嫌棄喔。」
她笑著搖搖頭,緊緊的捏在手里。「謝謝學長,我很喜歡。」
蔡一嘉用溫柔到不行的眼神注視著她。「你喜歡就好,我還很擔心呢。」
「我會好好珍惜的。」田偲月以堅定無比的眼神回望著他。
田偲月雖然在飯店工作三年,但只是餐廳廚房的一個小小助理,沒有權限也沒有人脈,可是為了幫蔡一嘉以優惠的價格訂房,她到處拜托、套交情,終于幫他訂了一間套房。
就這樣,蔡一嘉暫時入住飯店了。
另一方面,她也開始利用休息及休假的時間到處幫他找房子、找廠商,還有跟有機小農們接觸。她一個個去跟他們談,一個個去拜訪,甚至是拜托。
終于,她幫他找到一些能夠以優惠價格供貨給他的廠商,以及幾位可以長期配合、供應有機蔬果的小農。
同時,蔡一嘉也找到了店面,開始進行裝修的工程。
這天,田偲月一下班就立刻去幫蔡一嘉找餐具。在廚房忙了一天,再加上生理期,她其實又累又不舒服,但為了他的餐廳,她拚了。
可是才去了第一間店,她就撐不住了。
她其實不常生理痛,或許是這陣子太忙太累,這回生理期來像是要了她的命。
「天啊……」田偲月痛到站不住,腳步艱辛的走到一旁的花台邊坐下,她覺得渾身不舒服,有種隨時會昏倒的預感,她從包包里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蔡一嘉。
「喂?學長……」
「喔,妹啊,有事嗎?」
听到他的語氣略顯夸張,她不禁一愣,更詭異的是,他從來沒叫過她妹,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打錯電話,但看了看手機屏幕,確實是他的號碼,而且她也听出他的口氣有著以往沒有的生疏,但她現在實在沒有力氣多問了,她虛弱的道︰「學長,我……我的肚子很痛,你可以來接我嗎?」
「這樣啊……可是我現在不方便。」蔡一嘉回絕了她,「我有重要的事要處理,沒辦法過去,你不能叫出租車嗎?」
叫出租車是可以,只是……這陣子她沒日沒夜的幫他,甚至連飯店的住宿費也幫他代墊了,因為這樣,她手頭緊到晚上只能吃面包或泡面,而且還是最便宜的那種,也不能像之前那樣買些食材自己回家煮。
她當然不認為付出就要有所回報,只是在她這麼不舒服、這麼脆弱的時候,她真的很希望他能在身邊。
「到家打個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平安到家了,知道嗎?先這樣,拜。」不等她響應,蔡一嘉說完便徑自結束通話。
田偲月突然一陣心涼,不過很快的她又收拾起這種不好的情緒,罵自己怎麼這麼不懂事又不體貼,這陣子他為了開店的事也忙得焦頭爛額,也許此時他正在見什麼重要的人,商討什麼重要的事呢,再說了,他剛才不也關心她,還要她回到家打電話報平安了嗎?
這麼一想,她稍微釋懷了,但肚子還是很痛啊!
撐起身子,她努力走到路邊想攔出租車,可是又想起自己最近生活拮據而作罷,她在心里默禱著,上帝啊,佛祖啊,求求你們快派個好心人來解救我吧!
就在這時,一輛車緊急煞車,然後靠向了路邊。
田偲月正感到疑惑,就見車上下來一個人,快步越過車頭走向她。
「真的是你?」
看見是紀航平,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見她一臉慘白又直冒冷汗,他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你哪里不舒服?」
「我……那個、那個……肚子……」不知怎地,她覺得好害羞,不敢把自己月經來不舒服的事告訴他。
「肚子?」紀航平眉心一擰。「你想拉肚子嗎?」
「不是啦!」田偲月的臉更熱、更紅了。「是、是……」
「是什麼?」他有點不耐煩了。「不要讓我一直問,這樣我怎麼知道你是哪里痛?!」
「我……我好朋友來了啦!」她漲紅著臉,小小聲的說。
他一怔,好氣又好笑地的瞅著她。「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是沒什麼,但她就是不好意思嘛。
「走,我送你回家。」說著,紀航平扶著她走向自己的車。
回家的途中,他先去藥局買了止痛藥,才送她回到她租的套房。
走在那狹窄又幽暗的樓梯,紀航平不禁皺起眉頭,當他以為這已經是最糟的情況的時候,她打開了房門,看見她住在設備簡陋的小套房里,他整張臉像包子似的皺了起來。
雖然她整理得還算干淨整齊,但因為是便宜老舊的隔間套房,不只光線不足、濕氣重,線路也牽得亂七八糟,看起來很危險。
「你居然住在這種地方?」他難以置信的道。
「已經不錯了。」田偲月將背包放下來,很虛弱的坐在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