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西施 第2章(2)

約莫一個時辰後,她裱好了五個燈籠,終于可以暫時收工。

原以為一直沒發出聲音的他已經睡了,誰知一望向他,竟發現他仍目不轉楮的看著自己,與他的目光一對上,她忽地心悸。

「都裱好紙了?」盛鐵軍的聲線低啞,卻出奇的溫柔。

趙學安點點頭。「嗯,你可以去歇著了。」

「我等你吧。」說完,他徑自走到床邊坐下,卸了履。

她收拾好器具跟半成品,洗了手腳跟臉,便來到床邊。

這段時間因為他受傷,而她一時之間又無法跟一個對她來說很陌生的男人同床,因此她都是在床邊地上打地鋪,以便隨時伺候他。

「今天別打地鋪了。」盛鐵軍說完,徑自往里面挪了挪,讓出床邊的位置。

趙學安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他,臉頰又紅又熱。

見她漲紅著臉,卻遲遲沒有動作,他疑惑的問︰「怎麼了?」

她不是深信他們是夫妻嗎?既然如此,夫妻同床共枕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不是嗎?難道她至今都只是在作戲,如今被他這麼一試,要露出馬腳了?

他睇著她,謹慎而戒備的那一面再次出現。

趙學安臉紅耳熱,但她也知道他們畢竟是夫妻,總不可能一直保持距離,看來她還是要強迫自己慢慢習慣與他的親密舉措才好。

「沒事。」她搖搖頭,做了個深呼吸後,鼓起勇氣坐到床沿,卸下布鞋,躺上了床。

趙學安的兩只手,不安卻強自鎮定的擱在月復部,十指交握,身子僵硬得猶如一具將要下葬的尸身,她閉上眼楮,努力調整呼吸。

她相信盛鐵軍還不會對她提出要求,就算想,他的身體也不允許,再說,他知道她累了,相信他應該有足夠的體貼,讓她得以好好休息。

可明明這麼想著,她的心髒還是跳得又快又重,教她十分難受。

盛鐵軍用眼角余光偷偷瞥著她,見她雖然閉著雙眼,但眼珠子仍在眼皮底下骨碌著,她的雙唇緊抿卻微微顫抖,眉頭也擰著,不時還會跳動,種種跡象顯示,她非常慌張不安,這讓他的戒心陡升。

若她是別有企圖,假裝失憶待在他身邊,那麼她願意為那個在背後主使她的人盡忠,甚至犧牲到什麼程度呢?裝乖照料他不是難事,但若要她獻出身子呢?

他忽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她一震,本能的將手一抽。

他卻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側過臉看著她,她也正看著他,表情驚羞又忐忑。

趙學安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迎上他直接又帶著一絲攻擊性的黑眸,她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怎……怎麼了嗎?」她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得有點滑稽。

「你怎麼了?」盛鐵軍注視著她。

「嗄?」

「你在發抖。」他說。

她望著他,唇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

「你怕我?」盛鐵軍如熾的黑眸緊鎖住她。「我只是握著你的手。」

「不是的,我……」

「我們是夫妻,是嗎?」

趙學安吶吶的點頭。「是、是啊。」

「我們相愛,不是嗎?」

「嗯……」她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眉頭緊擰,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既然我們是一對相愛的夫妻,那麼你為何要害怕?」說著,他靠近了她。

趙學安不是沒有跟男人接吻的經驗,可是不知為何,當他靠近她並意欲吻她時,她緊張得幾乎要跳起來,出自本能,她用沒被抓握住的那只手推了他的胸膛。

盛鐵軍微微蹙起眉心,不知為何為她這樣的反應感到懊惱。

他的表情讓她更加緊張,她急著想抽回手,又怕動作太大會害他傷口發疼。

「別這樣,你嚇到我了……」她的聲音帶著求饒的味兒。

「為什麼?」他緊盯著她的臉。「你不是因為愛我而舍棄一切,跟著我逃到這種邊陲小鎮?」

「嗯,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辛悅確實是因為愛他,才舍棄炊金饌玉、錦衣華服的生活,但那是辛悅所經歷的,不是她。

「可是我失憶了,我不記得……」

「但你卻記得怎麼做燈籠?」你緊盯著她的眼,不放松。

趙學安呼吸一窒,對啊!她怎麼這麼蠢,明明都失憶忘了自己是誰,卻還記得如何做燈籠,但也總不能說︰因為我不是辛悅啊……

她急中生智的說︰「我也覺得奇怪,可能我失去的是這段時期的記憶吧。」在現代的醫學里這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且電視也常演。

「也許我們該做一點讓你恢復記憶的事情。」盛鐵軍聲線低沉,說得曖昧。

趙學安已經二十五歲了,不是小孩子,當然懂得他的言下之意,也覷出他眼底的熾熱代表的是什麼。

但就是因為知道,她更慌了。

雖然她早已打定主意要以辛悅的身分活著,並代替辛悅成為他的妻,可是她還未做好準備,她還無法與他有親密之舉。

為免他起疑,覺得她不是辛悅,也不想傷了他的男性自尊,她試著冷靜且平靜地道︰「現在晚了,我也累了,而且你傷勢未愈……」

「那又如何?」盛鐵軍挑高眉問。

「有些事不急于一時,我們……」趙學安怯怯的迎著他的目光。「你跟我的日子還很長,不是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在她眼里看見了真心,他有點驚訝。

從沒有誰讓他如此不確定,他也不曾因為誰而感到焦躁,可是她,似真又假,似假又真,教他費盡思量,不知所措。

「我們……睡了,好嗎?」她用商量的語氣詢問,並順勢想把手抽回。

靶覺到她想掙開他的手,他本能的抓緊,卻不小心磨擦到她指頭上的傷口。

趙學安皺起眉頭,忍不住叫了出聲,「好疼。」

盛鐵軍一震,立刻松開手,發現自己手上有一點點的血,隨即意識到受傷的是她。

于是他又抓起她的手,不過這一次他非常小心。

就著窗外幽微的月色,他看見她縴細的指頭因沒日沒夜的趕工而傷痕累累,雖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但舊傷未結痂,新傷又來,十指沒有一根是完好無傷的。

看著,他的心猛然一揪。

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了,若她是假,這又太真。

「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盛鐵軍的表情口氣有著深深的歉疚及自責。

靶覺到他的態度不似剛才那麼急躁強硬,趙學安松了一口氣,緊張的情緒舒緩許多。「嗯,我知道你不會故意弄疼我。」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她發現他不是個細心體貼的人,自然也不會說什麼甜膩的話哄人,但那不表示他完全不懂得體恤別人。

他有時稍嫌冷淡,但她偶爾會在他眼中覷見一絲溫情。

他不會有什麼表現愛意的舉動,但似剛才那般的陪伴,卻暖了她的心。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弄疼她的,她絕不會那麼想,她反倒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拒絕你,只是……」趙學安的嗓音軟軟的。「只是我……」

「別說了。」盛鐵軍打斷她,「我知道。」話音方落,他便覺得可笑,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不確定,心根本被她攪亂了,失了原有的冷靜。

「是嗎?」心想他能體諒她,她不自覺露出安心的笑容。「那我們睡吧?」

「嗯,睡吧。」他頷首。

傍晚,趙學安提著金家米鋪訂制的五只燈籠前往交貨。

金家米鋪早已沒了男主子,如今當家的是年近半百的金大娘,金大娘只有一個兒子金大福,因為他生著一張俊俏的臉龐,成了米鋪的活招牌。

趙學安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在這個朝代時興的是帶著一點陰柔氣息的美男子,男子越是陰柔俊美,越受歡迎,也就是說,像盛鐵軍那樣的粗獷男子,是不受青睞的。

想來,辛悅跟她的眼光倒是相同,她們都喜歡盛鐵軍這種渾身上下散發著「我是男人」氣息的男子漢。

來到米鋪,金大娘不在,出來招呼她的是金大福。

看到成品,金大福十分滿意,夸贊道︰「辛姑娘的手藝真是不凡,這字跟畫也好極了。」

「謝謝金少爺,還請您日後多多關照。」

「那是當然。」金大福笑視著她。「這些燈籠多少銀兩?」

「二十文銀。」她說。

這價錢是她問過祁老夫人才訂出來的,不過價格還是會隨著燈籠大小及用料有所調整。

他點點頭。「請辛姑娘隨我來吧。」說完,他徑自往店鋪後面走去。

趙學安楞了一下,這才尾隨他進去。

進到店鋪後方的廳堂,金大福從一個櫃子里拿出一小袋文銀,他點數了一下,將二十文銀串成一串,交給了她。「喏,這里是二十文銀,辛姑娘看數目對嗎?」

「謝謝。」

趙學安伸出手才剛接過,金大福趁機抓住了她的手,她本能的想抽手,他卻猛地一扯,將她拉進懷里。

「你做什麼?!」她推開他,羞惱氣憤的瞪著他。

金大福唇角一撇,笑得無賴又婬狎。「你又不是黃花閨女,怎會不知道我想做什麼?」說完,他又握住她的縴腕。

趙學安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心只想著快點掙月兌他的鉗制。

「剛才你不是要我關照你嗎?」他加重了抓著她的力道。「我這就是在關照你呀。」

「你趕快放手!」她疾言厲色地道。

金大福抓著她的手一翻,看著她的掌心跟指頭,嘖了兩聲。「真令人心疼啊,做燈籠做到手都破皮了。」

「金少爺,請你自重。」趙學安冷靜下來,目光犀利地直視著他。「我若大叫,你金家的招牌就砸了。」

「你若大叫,吃不完兜著走的可是你。」他哼地一笑。「我會說你向我抱怨嫁了個沒用的男人,只能日日夜夜制燈貼補家用,我同情你,你卻突然投懷送抱,我斥喝阻止,你丟不起這個臉,就故意大叫,誣蔑我非禮你。」

「什麼?!」她打從娘胎出來到現在,可還沒見過像他這般不要臉的男人!

「我金家在祁鎮住很久了,商譽及口碑都是拔尖的,可你呢,你打哪兒來?」

金大福輕佻地上下打量著她。「說是跟男人私奔的千金小姐,指不定是從哪里逃出來的窯姐兒。」

他佔她便宜不夠,居然還羞辱她?!

趙學安恨恨的摔開他的手,將手里那串二十文銀砸向他的臉。

「哎呀!」金大福頓時羞惱成怒。「你敢砸我的臉?!你不知道我這臉是……」

「你是豬!」她氣憤的大罵,「下流!」

「你說什麼?!」他惡狠狠的瞪著她,「我看得起你才給你機會,你這破爛貨兒!」說罷,他突然欺近她,一把將她抱住。

「啊!你放開我!快點放開我!」金大福雖長得斯文秀氣,但到底仍是個男人,再加上辛悅這身板本就縴細,縱使趙學安用盡了吃女乃的力氣,仍掙月兌不了。

覷機,金大福在她靠近嘴角的頰上偷了個香,得意的笑咧了嘴,這才放開了手。

她羞憤的用力推了他一把,旋即轉身奪門而出。

來到大街上,趙學安才赫然想起那二十文銀沒帶走,可她又不想回去看見金大福那混球,只能氣憤又不甘心的走回住處。

一路上,想到金大福惡心的嘴臉,還有她做了白工,賠上料錢,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心想,也許明天她可以回頭去找金大娘要錢,但弄不好金大福已經在他娘跟前說了什麼,金大娘信不信她還是一個問題,且這事若是鬧大,弄不好會影響她的名譽跟生意,這麼一來,她豈不是更虧了。

這可不是在現代,有什麼性騷擾防治法,在這種封建時代,女人被非禮了,搞不好還得背上不檢點的罪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是快點回家再多做幾個燈籠比較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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