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在天亮前終于撲滅了,每個人都灰頭土臉,但臉上卻漾著笑意。
陸震濤跟求安坐在矮牆上,求安在他懷里睡著了,他攬著她,仿佛攬著全世界般滿足。
趙世東走了過來,見她睡得安穩,不禁一笑,「這丫頭倒是輕松,這樣都能睡著?」
「這不是挺好?我就希望她這樣。」陸震濤看著她,眼底滿滿的愛憐及寵溺。
趙世東欣然地道︰「十二爺,你終于安定下來了。」
「嗯。」陸震濤淡淡的一笑,「這正是我要的。」
「對了,」趙世東問︰「該怎麼處置常永青?」
「你今天便押著他到臨河見官。」他說︰「我會去函李大人,請他派人到永樂調查,讓小雞的爹能得到他應得的公道。」
「嗯,我明白了。」趙世東點點頭,「還有別的事嗎?」
「有。」他問︰「初朧安頓好了嗎?」
「安頓好了,它雖然有一點躁動,但狀態還不壞。」趙世東說。
「那就好。」陸震濤說著,伸手輕輕的拍了拍求安的臉頰,「小雞,小雞,醒醒。」
「唔……」求安幽幽轉醒,睡眼惺忪。
睜開眼,看見陸震濤的臉近在眼前,她驚羞地道︰「十二爺?」
「小雞,你可真能睡。」一旁的趙世東取笑她,「十二爺的懷抱很溫暖是吧?」
她趕緊離開陸震濤的懷抱,尷尬又羞怯的不知該把眼楮往哪里瞧。
「來吧。」陸震濤溫柔一笑,起身,並拉住她的手。
她一怔,疑惑的看著他,「去哪兒?」
「跟我來便是。」他說完,牽著她的手便往前走。
她疑惑的隨著他的腳步來到莊子東邊的馬廄,進到馬廄,他們一直往最里邊走去,來到最底的一處圍欄。
圍欄里有一匹她從未見過的白色老馬,駱一飛及駱駿正在為它檢查。
「十二爺,」見他來,駱一飛笑問︰「外頭都沒事了吧?」
「沒事了。」他輕松的一笑,「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應該的。」
「初朧沒事吧?」他問。
聞言,求安陡地一震,驚疑的看著那匹白色老馬。它是……初朧?
「它稍微受了點驚嚇,但還好。」駱一飛說著,站了起來,「我跟駱駿先出去,十二爺跟初朧說說話吧。」
話罷,駱一飛便帶著駱駿走了出去。
求安看著陸震濤,滿臉的疑惑。「十二爺,它是……初朧?」
「是,它是我的初朧。」陸震濤說著,帶她走進圍欄里。
臥在干草堆上的初朧看見陸震濤,發出啡啡聲響,兩只有點白茫茫的眼楮望著他。他伸出手模著它,柔聲地道︰「初朧,我在這兒。」
听見他的聲音,感覺到他的手,初朧安心的將頭平放在草堆上。
求安疑怯的上前,「它好老了。」
這絕不是她爹的初朧,他們杜家的初朧還很年輕哪!原來一直養在西馬廄的是這匹初朧,而不是她爹的初朧。
這是怎樣的一段奇緣?杜家的馬居然跟陸震濤的愛馬重名了?
「它是我娘送給我的馬。」陸震濤輕撫著它,「它已經幾乎看不見,也無法起身了。」
听著,求安不知為何竟覺鼻酸,淚水禁不住的滑落。
「我娘在我十二歲那年過世了,初朧是她留給我唯一活著的東西……」他幽幽的說著,眼底有一抹哀傷及懷念。
「所以你才另外造了一間馬廄照顧它?」
「嗯。」他點頭,「我知道它終有一天會離開我,但是……我還不想失去它。」
求安終于知道西馬廄為何如此神秘,為何需要特別看守,因為里面藏著的是他對死去娘親的懷想及回憶,是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的珍貴寶物。而她,一直以為里面藏著杜家的初朧,想方設法的要奪回它。
如今真相大白,她真覺得可笑。
「對不起……」她望著他,真誠地道歉,「我听信常叔跟青哥哥的話,一直錯怪你了。」
他釋懷的一笑,「要不是他們騙你,你也不會來找我,話說回來,我還要感謝他們讓我找到了另一個珍貴的寶物。」
听見他說她是「珍貴的寶物」,求安心頭一熱。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事的?」她問。
「你托人送信回永樂後,我便派人查了你的事。」他說︰「我知道你是杜遠鳴的女兒,但當時我還不知道你來到騰雲山莊究竟要的是什麼,直到常永青出現……我察覺到他的不尋常,一直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她微頓,露出歉疚的表情,「我一直沒懷疑他。」
「他是跟你一起長大的兄長,你又怎會懷疑他?」陸震濤續道︰「我听見你們的對話,知道你是為了我西馬廄中的初朧而來,也知道是他們父子倆告訴你,你爹是我為了奪得初朧而害死的。」
她不解地說︰「那你為什麼不揭穿他?」
「我要教他百口莫辯。」他唇角一勾,眼底閃過一抹黠光,「他知道馬廄里的初朧並非你家的馬,為了自保,我料定他會想辦法銷毀證據,所以我設了個局給他……」
听著,她陡地一震,恍然地說︰「難道……」
「我偷偷的移走初朧,要熊二裝病,故意在你面前提及此事,又假裝昏倒讓你模走鑰匙……」他一笑,「為的就是讓常永青自以為機不可失,莽撞行事。」
「那你又怎麼知道茶里有毒?」她疑惑地說。
「你的眼神。」他直視著她的眼楮,溫柔一笑,「你不會騙人。」
「咦?」
「只要是說謊,或是做了你覺得心虛的事,你的眼神就會泄露秘密。」他自信滿滿地說。
她听著,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幸好我不懂得騙人,不然你肯定喝了那茶……」
「或許吧。」他一笑,伸手將她攬進懷里,「如果你發現自己毒死了我,會如何?」
她調皮的一笑,「當然是跟著青哥哥回永樂,當他的新娘呀。」
他當然知道她是說笑,卻還是忍不住露出懊惱的表情,將她緊鎖入懷,「你這丫頭真沒良心。」
她在他懷里蹭著、笑著,像個天真的孩子,他把她牢牢的擁在懷里,發出一記幸福的喟嘆。
「求安,」他輕喚著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溫柔,「我已經很久很久不曾覺得如此幸福而安心了……」
她靜了下來,「是嗎?」
「嗯。」他淡淡地說。
「是因為我?」
「是因為你。」他話聲堅定地說。
聞言,她甜甜的笑了。
常永青被送至臨河受審,而李大人也派人前往永樂重新調查杜遠鳴的死因,在多方人證物證的佐證下,常永青終于認罪。
因為求安念舊,替他求情而使他免于死罪。最終,他被判發至西疆服勞役二十年,而常安則因是共犯判了三年勞役。
三月時,陸震濤帶著求安乘船北上回到永樂祭拜杜遠鳴,並向他稟報常氏父子之事。
回到杜家的育馬場,人沒了,馬也沒了,一片寂靜荒涼,看著,求安不禁鼻酸。
「這是我長大的地方,也是爹一生心血所在……」
她這麼說著的時候,淚水流了下來,陸震濤輕輕的將她攬入懷里,雖不言語,卻有無限安慰。
回到騰雲山莊後,一切生活如常,她還是待在靜湖苑伺候他,但不多久,他突然忙了起來,有時好幾天見不到他的人。
這一次,他出門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
「初朧,你說他多過分,這次出門又是三天……」
西馬廄燒了,陸震濤在原址又蓋了一間馬廄,熊二依舊日日在這兒看著,鑰匙卻是在她身上,她每天都會到西馬廄來看初朧,尤其陸震濤不在的時候,她常常整天都待在這兒。
「小雞,你又在跟初朧說話了?」熊二走進來,笑嘆一聲,「你知道它听不見了嗎?」
「馬是有靈性的,縱使它看不到听不見,還是知道我的心情。」她說著,趴在初朧身上,抱著它的脖子,繼續跟它說話,「初朧,你知道他在忙什麼嗎?他以前從沒這樣過……」
熊二听見她的喃喃自語,忍不住一笑。「原來你是在想念十二爺……」
「我才不想他。」她皺起眉頭,輕啐一記。
這時,外頭傳來張健的聲音,喊著︰「小雞,十二爺回來了!」
聞言,她立刻跳起來,拍拍跟身上的干草,邁開大步往外跑。
熊二哈哈大笑,「不是不想嗎?」
她回過頭對他扮了個鬼臉,然後一溜煙的跑走了。
回到靜湖苑,只見陸震濤正在跟趙世東說話,見她來了,兩人便停止交談。
「你跑哪兒去了?」陸震濤笑視著她,「我不在,你就不安分了?」
求安板著臉,飛也似的往他跑去,然後生氣的看著他,「不知跑哪兒去的人是你。」
他一笑,「我忙正事呢。」
「也犯不著三天兩頭就不見人。」她鼓著臉頰,氣呼呼地說。
看著她那生氣的可愛模樣,陸震濤溫柔的一笑,伸出手輕輕撥去她發上的干草,「你又跑去跟初朧賴在一起了吧?」
「是啊,它跑不了,不像你。」她說完,輕哼一記。
看她是真的生氣了,陸震濤也不好再嘻嘻哈哈。他一本正經地道︰「別氣了,我真的在忙正事。」
這時,趙世東識相的退出了靜湖苑。
他前腳一走,陸震濤便將她牢牢的鎖進懷里,低頭在她唇上印下一記。
「少來。」她推了他的胸口一下,「我還沒消氣。」
他笑著,無限寵溺的把她抱在懷里,「我該怎麼跟你賠罪?」
她也不是那麼不可理喻,若他真是在忙正事,她怎好跟他生氣使性子,只不過,鬧鬧脾氣還挺有情趣而已。
「對了,我今天收到爹的信……」他說。
「噢?」她疑惑地說︰「陸伯伯信上說什麼?」這成功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他說我今年三十,該成家立業了,問你什麼時候嫁?」
「嗄?」求安早已見過陸家老爺跟陸震濤的兄長陸震雲了。
餅年的時候,陸震濤帶著她到京城的陸家舊宅過年,陸家上上下下都十分喜歡她,當時,陸伯伯就已經催促過他們的婚事。
「怎麼?你不想嫁?」陸震濤微微蹙起眉心,一臉失望,「我一直以為你想嫁我。」
「你說嫁就嫁,哪那麼輕省?」她哼地一聲,轉過身去。
「我的好求安,那你說說,得多麻煩?」他撈住她的腰肢,自她身後環抱著她。
「我還沒想到……」她故作思索狀。
「得有大禮嗎?」他問。
她微頓,「什麼大禮?」
「我不知道。」他問︰「你覺得什麼才是大禮?宅院?珠寶?漂亮的衣服?還是……」
「我才沒那麼膚淺。」她打斷了他。
「這些你都不愛嗎?」他問。
她肯定的搖搖頭,「不愛。」
「哇!」他故作苦惱地道︰「那你真是太難取悅了。」
她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我什麼都不愛,你還說我難取悅?」
他愛憐的笑視著她,「女人都愛這些東西的……」
這話,挑動了她敏感的心,因為她想起了莫羽翠跟醉月樓那些姑娘。
她挑挑眉,語帶揶揄地說︰「你以為我是你以前的那些紅粉知己嗎?」
他一听,知道她在消遣他,不禁蹙眉苦笑,「女人果然是很愛翻舊帳……」
「我才沒翻舊帳。」她氣鼓鼓地說。
「那就是愛吃醋。」他說著,在她腰間捏了一把。
她扭著身子,掙開了他,羞惱地道︰「才沒有!」
她那讓人好氣又好笑的模樣,教他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上前,他重新擒住了她,把她安安穩穩的鎖在懷抱里。
「好了,我不鬧著你玩了。」他說︰「說正經的,你有喜歡的東西嗎?」
靶覺到他是認真的,她安靜下來,認真的想了想。「我想不出來,不過……」
她歪著頭,又想了一下,「如果有什麼是我喜歡的,應該還是馬吧。」
「山莊里不缺的就是馬。」他說。
「確實,但是……」她想起了初朧,它被賣到哪里去了呢?
常永青受審時,交代了初朧的去向,可官府一再追查卻發現初朧已經被轉賣多手,根本找不到了。
「算了……」她眉一擰,強迫自己不去想。
「怎麼了?」他問。
她搖搖頭,「沒什麼,一定是我太閑了才會東想西想。」
「閑?」他將她轉了過來,一臉正經地道︰「那你想做些什麼?」
「我?」她思索了一下,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不如生養孩子吧?包你忙得昏天暗地。」他咧嘴一笑。
她嗔瞪他一眼,「沒正經,不跟你說了。」說罷,她推開他,徑自走出靜湖苑。
陸震濤看著她的背影,深深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