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東西收一收,現在就--」
「我不要!」她斷然拒絕。
迎上她倔強的眸子,晴男心頭微震,先是感到無可奈何,接著便是慍怒。
她感覺不到他的真心嗎?感覺不到他對她是多麼在意又多,麼疼惜嗎?
「你不跟我走,我就立刻報警。」說著他拿出手機,做勢要打電話。
見狀,她立即撲向他,企圖搶下他的手機。
他將手舉高,兩只眼楮瞪視著她。「不報警也行,要不我搬來跟你住。」
「什麼?」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卻相信他真的會這麼做。
「你自己選。」他態度強硬地說。
美雨含著淚,生氣又不解的蹬著他,「你……你為什麼要欺負我?」
「我欺負你?」他眉心一擰,「你這女人還真讓人生氣,我可是第一次這麼在意一個女人,你……」
「所以我該感謝你嗎?」她倔強且挑釁地說︰「我是第一個不必花錢就能得到你關心的女人,因此該覺得驕傲慶幸,是這樣嗎--」她知道自己不該對及時出現並對她伸出援手的他說這種話,但她失去了理智,不只因為驚嚇,也因為嫉妒。
晴男臉一沉,一雙銳利的眼楮直勾勾注視著她,他真的被她惹毛了。他要傲什麼,她才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心呢?
說喜歡不夠,全心全意的關懷也不夠,是他真的做得不夠多?還是她太遲鈍?
雖說他不該跟驚魂未定、余悸猶存的她生氣,卻還是被她激怒了,不知哪來的一股沖動,他一把將她撈進懷里,捧起她的臉,低頭便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僅有一吻的時間,他很快放開了她。
美雨整個人傻住了,茫然的看著他。
「快去收拾東西,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住。」他再次神情凝肅的命令。
她愣愣地說︰「不行……我媽媽在這里……」
他眸光一凝,「那就把她帶走。」
腿上擱著簡單的行李以及她媽媽的牌位跟照片,美雨安靜地坐在晴男的車上。
車子行駛著,但不知他要帶她到哪里去。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只因他吻了她。
老天!他居然吻了她?他怎麼可以、又怎麼敢這樣做?
而她明明應該感到憤怒並出聲斥責他的,又怎會什麼反應都沒有,甚至還像著了魔般的乖乖听話?
那是個短暫僅有一秒鐘的吻,為何竟深刻得像是持續了一輩子?難道她已經泥足深陷、無法自拔了嗎?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對他有了這種感覺?
他是個男公關,兩性關系比舊小區的小巷弄還要復雜,絕不;是她能喜歡或依靠的人,可為什麼當她可以依靠著他時,竟是如此安心且貪心地想一直擁有?
是的,是貪心,在他抱著她、安撫她時,她就有一種「就一直這麼下去吧」的念頭,貪心的想完全依賴他,甚至擁有他。
她孤單太久了嗎?還是……勇敢太久了?
一直以來,她都非常堅強,不管在誰面前都不輕易落淚,可這鋼鐵般的意志,卻在他面前顯得不堪一擊。
是他瓦解了她的堅強防線,還是她其實一直渴望有所依傍?
她不哭,因為知道自己無所依靠,因為知道跌倒了,也只能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因此她從不肯接受別人伸出的援手,害怕自己會變得依賴。
她騙自己,讓自己相信她不累、不迷惘、不害怕。欺騙自己太久了,以至于她真以為自己就是那樣子。
但,當他出現在面前並接近她時,她才發現自己並不是那樣。他是個很容易就讓人喜歡上的人,正因太容易了,她只好努力的討厭他。
「就算是長征的軍隊,也得休養生息才能繼續下回的征戰。」晴男說︰「不要拒絕別人伸出的援手,接受幫助並不可恥,也不會讓你變成軟弱的人。」
他的話溫柔卻尖銳的刺進了美雨心里,教她忍不住落下眼淚。她飛快的抹去淚水,但已被他看見。
前方燈號轉換,他輕踩油門前進。「小紅帽,」他目視著前方,嗓音低沉、平穩且堅定地說︰「如果你不嫌棄,就依賴我吧。」
美雨一怔。她心里相信他此刻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很誠懇,也知道那不是他隨隨便便能對任何女人或客人說的話。但真的可以嗎?一旦她依賴了他,會不會是另一次痛苦及另一段寂寞的開始?
「不可以。」所以她仍是拒絕了,「要是變成習慣該怎麼辦?」這世界上有永遠能依賴的人嗎?不管是生離或死別,總有一方會先離開的吧?
晴男沉默了一下,「如果變成習慣了,那就什麼都別想的依賴我吧。」
留神田?駿河台
裕子看著站在自家門口的晴男跟美雨,微微愣了一下。
臨出門前,她接到晴男要她在家等他的電話,她便乖乖在家等了約莫半小時,還以為他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得在餐廳以外的地方跟她商量,沒想到他竟是帶拎著簡單行李、捧著小小牌位的美雨來到她住處。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狐疑的看著他們。
「她暫時住在你這里,可以嗎?」晴男像是在征詢她的同意,可眼神其實帶著「你不準拒絕」的強勢。
盡避裕子沒露出為難的表情,美雨還是感到很抱歉。
「木島,不要麻煩裕子小姐,我還是回滿田莊吧。」她不知道他是要帶她來叨擾裕子,要是早知道的話,她就不會跟他走。
「別開玩笑了!」他的態度很強硬,「要是那家伙又回去找你,你怎麼辦?」
「他應該不敢再來了吧……」
「你是他嗎?你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瞪著她,覺得她簡直不知死活。
裕子疑惑的問道︰「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有個混蛋侵入她的住處,她差點就被……」晴男不願在美雨面前重提起那件事,話鋒一轉,「總之,那個地方不安全。」
雖然只有簡單兩三句話,裕子對情況已了然于心,她神情一凝,嚴肅道︰「美雨小姐,晴男說得對,你不能再回去那兒住,太危險了。」
「可是我--」
「你別擔心會打擾到我。」她溫柔一笑,「我們兩人的作息時間並沒有沖突,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還可以接你一起下班呢。」
裕子的熱心讓她十分驚訝感動,畢竟她沒義務對連朋友都還談不上的自己伸出援手。
「你放心了吧?」晴男笑睇愁著一張臉的美雨,「什麼都不必擔心,先安心在這里住下來吧。」
雖說不想造成他人的困擾,不過眼下她真的是無處可去了。滿田莊是她跟母親住了多年的地方,她對那兒也擁有無法訴說的感情,但擺在眼前的事實是那兒對她來說,確實有相當程度的危險。
「好……好吧。」美雨怯怯地點頭,「裕子小姐,請你暫時收留我,我會盡快找到地方搬家,不會打擾你太久的。」
「不用急。」裕子又笑,「我一個人往,有你做伴不知道有多好呢。」
「裕子,謝啦。」晴男感激的看著他唯一能求助的人,「美雨就麻煩你了。」
「安啦,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美雨,」他轉頭看著她,眼神專注又直接,「剛才我在車上跟你說的話,你沒忘記吧?」
迎上他熾熱的目光,美雨心頭一震。他在車上說的話?他是指……「什麼都別想的依賴我吧。」他說。
裕子的父母跟已婚的哥哥一家人住在琦玉,為了工作,裕子一個人在東京租屋而居。
雖然只有一個人,她還是租了一間兩房的大廈公寓。而因為工作到凌晨,她通常不過中午起不了床,因此她不吃早餐,冰箱里也沒什麼可料理的食材。
明白情況後,暫住裕子家的美雨希望自己至少能付出點什麼,于是她一早就到附近的超市買了點食材跟白米,想趁上課前幫裕子準備中餐。
她做的都是些日式家庭料理,昆布味噌湯、馬鈴薯炖肉、魚卷還有姜燒茄子,跟LeMare精致的法式料理相比,這些東西廉價又普通,她只希望裕子不要嫌棄。
她正要把最後一道菜姜燒茄子盛盤上桌時,身後傳來裕子的聲音--
「美雨小姐……」
轉頭看見還穿著睡衣、睡眼惺忪的裕子,她感到很抱歉,「對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她已經盡量放低音量了,仍是吵到仍在補眠的裕子了嗎?
裕子一笑,「我是被香味誘醒的。」她走到餐桌旁,看著桌上簡單卻豐盛的菜肴,驚訝地說︰「這都是你做的?」
「呃……嗯。」美雨尷尬的點點頭。
開法式餐廳的裕子應該是個美食家,搞不好還是個料理高手,想到自己在行家面前賣弄雕蟲小技,她不禁汗顏起來。
「看起來好好吃喔。」裕子忍不住捏了塊炖肉往嘴巴里放,咀嚼了幾下,她瞪大眼楮,頻頻點頭表示贊許。「美雨小姐,你可以嫁人了耶。」她笑著說︰「原來你這麼會做菜。」
美雨心想裕子應該只是客氣,她做的都是一般家庭料理,哪值得如此的贊美?
「將來不管哪個家伙娶到你,應該都很幸運吧?」說著便捱在桌旁坐下,美雨立刻就將筷子遞給她。
裕子微愣,笑笑的接過筷子,夾了塊茄子放進嘴巴,以手勢示意她也坐下。
于是,美雨在她對面的位置落坐。
「美雨小姐……」
「請你叫我美雨就好了。」
「好啊,那你也叫我裕子吧。」
美雨點點頭,試探地問︰「我做的東西,你真的吃得慣嗎?」
「當然。」裕子想也不想地回答,「我的工作忙,想抽個空回去琦玉老家吃我媽媽煮的家常菜都難,老實說,我已經很久沒在家里吃過飯了。」
「你可以自己做點東西吃,不是嗎?」
「我連蛋都煎不好呢。」她爽朗的笑道︰「所以晴男才老說我不是個女人。」
「連蛋都煎不好?」美雨訝異的看著她,「你是開玩笑的吧?」
裕子搖搖頭,「才不是開玩笑呢?有白飯嗎?」
美雨一听,立即起身幫她盛了一碗白飯。
她接過飯碗,將馬鈴薯炖肉的湯汁加入飯里,扒了口飯,一臉愉悅滿足。
「我以為你不是個美食家,就是個料理高手呢。」
「為什麼?」裕子自嘲地問︰「我看起來像廚神嗎?」
「因為你開了LeMare。」美雨說道︰「開餐廳的人不是喜歡美食,就是喜歡做菜,不是嗎?」
裕子沉默了下,疑惑的睇著她,「你……還不知道嗎?」
美雨一愣,「知道什麼?」
「呃……沒事。」裕子搖頭笑了笑,話鋒一轉,「我喜歡做生意,喜歡美食的是晴男。」
「咦?」話題突然扯到他身上,她心頭微震。
「美雨,」裕子忽地認真凝視著她,「你對晴男是什麼感覺?」
她愣住,耳根倏地一熱。「什……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喜歡他嗎?」裕子直言問道。
聞言,美雨仿佛受到驚嚇般的瞪天眼楮,沒想到她會問她這種事,而且還問得如此直接。
「晴男說你討厭他,但是……」裕子的眼神銳利的直祝苦她,「你應該不是討厭他吧?」
迎上她聰穎敏銳的目光,美雨頓覺心虛起來。
「美雨,我不是在替他說好話。」她若無其事卻又意味深長地說︰「晴男是個不錯的家伙,我看得出來,他這次很認真。」
這次很認真?意思是……他以前從沒認真過?
也是,那些女性對他來說都只是客人,他要是對她們認真,恐怕會引發不必要的糾紛跟困擾。
「他可是我們慶應大最出名的一匹狼,從來沒人拴得住他……」裕子輕嘆了一聲,「可他現在遇到你,簡直變成一條總心耿耿的狼狗了。」
晴男從一匹狼變成一條狼狗,而且是因為她?不知怎地,這話讓美雨心頭有點甜甜的。
咦?慢著……慶應大?他是慶應大學畢業的學生?奇怪了,出身名校的他,為什麼會變成男公關?
「他是慶應大畢業的?」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裕子,「你是說真的嗎?」
「是啊。」裕子點頭,「他頭腦很聰明,還出國進修了兩年呢。」
美雨吃驚的看著她,差點要說出「騙人」兩個字。但裕子看來認真極了,絕不像是在騙她。
可他既然出身名校,又曾出國進修,怎麼不找點正常一點的工作呢?
「總之這根本是報應,過去不知讓多少女孩為他哭泣的大野狼,這次卻遇上了小紅帽……呵,他栽定了。」裕子有點幸災樂禍地笑說。
美雨疑惑不解的看著她,「裕子,他……他為什麼要當男公關?以他的學歷跟能力,應該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吧?」
「這……」裕子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響應。
晴男根本就不是男公關啊,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至今還不對美雨澄清,難道他存心讓美雨誤會他?
難不成……這是他對美雨的測試?以往他身邊那些女人,沒有一個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跟身價,但美雨不同,她對他毫無所悉。
他想確定美雨是真的喜歡上他,而不是因為他是東關海運小開、擁有多家高級餐廳的老板,只是單純喜歡上木島晴男這個男人嗎?
呵,原來他是如此用心良苦呀。既然如此,那她可不能向美雨透露些什麼了。
「我說……美雨,若有一個男人很優秀、很深情也很愛你,但他從事的卻不是你能認同的工作,你願意接受他嗎?」裕子放下筷子,認真嚴肅地詢問。
美雨知道她口中所說的男人,指的就是晴男,頓時沉默了。
「你……對他真的沒有一點點動心?」裕子注視她,仿佛要看透她內一心深處,挖掘她深深埋藏住的感情。
面對毫不猶豫便收留自己的裕子;美雨真的不想說謊,但要她坦率承認自己對晴男的感情,又實在很為難。
「裕子,我……我不是木頭。」這是她能承認的極限了,也就只能這樣說。
聞言,裕子沉默了幾秒鐘,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