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時,香衣就察覺到有人在跟著她。一開始她以為只是個同路人,直到出了城,那人卻跟了上來,她便幾乎可以確定他在跟蹤自己。
在這凜泉城里,有誰會跟蹤住在山上庵堂里的她?
不管身後是誰,地加快腳步想擺月兌他,然而那人也快步跟上。自知擺月兌不了,她決定面對他。
「你是誰?!」她停下腳步,猛然轉身質問。
在她身後不遠處,有個小販模樣的男子,戴著帽子,無法看見整張臉,帽檐底下的神情有點激動,唇角還懸著欣喜的笑容。
他並非凜泉城的居民,她根本不認識他,但他臉上卻有著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突然,他朝她大步走來。香衣還沒反應過來,他已伸出雙手將她緊緊抱住。
她吃驚又生氣的推開他,男子不以為意的哈哈大笑,然後摘下帽子。「怎麼,認不得我了?我是懷靜呀。」
香衣一臉困惑。
「可別說我已經老到你認不出了,莫渝。」他說。
听見莫渝這個名字,她愣住了。那是淨心師父發現她時,在她身上找到的玉石圓章上頭所篆刻的名字。也就是說,眼前這個男人認識莫渝。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遇到莫渝生前所認識的人,沒想到五年後的今天……
眼前的這個人一定很高興再見到莫渝,但她如何告訴他,他眼前所見的女子已不是莫渝了呢?
「我真的沒想到會再見到你,大家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大家?什麼大家?
「你五年前只身前來北境與璽王密會,沒想到一去不復返,就連璽王都說沒見到你。」男子疑惑的看著她,「你跑到哪里去了?為什麼沒……」
見她一臉迷惘的表情,他警覺地問︰「難道你不是……」
他忽地抓起她的左手,「你就是莫渝,這燙疤假不了。」
「我……」
「你為什麼要假裝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他神情凝肅的瞅著她。
香衣一時答不上話。她所宿著的這個身體是屬于一個名叫莫渝的女人,但她根本不知道莫渝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有著什麼樣的過去。
他說莫渝五年前只身前往密會被流放北境的璽王,也就是說莫渝認識璽王?她跟璽王是什麼關系?又是什麼身分?能與璽王密會的莫渝,應不是尋常的女子吧?想著想著,她突感一陣寒顫。
「莫渝?」
「我……我叫莫渝嗎?」她無法對他說莫渝已經死去,現在在這身體里的魂魄是個名叫香衣的女子,遂決定裝失憶,順便套出莫渝的身分及與璽王的關系。
聞言,他一震,「你忘了?」
「是的,我五年前在香具山上被一位庵主發現對,便已忘了自己是誰,來自何方,庵主還幫我起了一個新名。」她遲疑的娣著他,「你叫懷靜?你認識我?」
听她說自己失憶,他反倒有點顧忌起來。「嗯,是啊。你什麼都忘了?連你來此的目的都……」
靶覺出他對自己起了戒心,香衣立刻從腰帶里模出那玉石圓章。五年來,她幾乎都帶著它。目的是在提醒自己,感謝這個將身體給了她的陌生女子。
她將圓章遞給他,「當時我身上帶著這個,原來上面刻的是我的名字?」
他接過圓章細細觀看,「果然是你的章。」
他將圓章還給她。
「我真的叫莫渝?我是……」
「這兒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明日掌燈對分,你到城里雁來客棧。」
「我怎麼找你?」
「我會找你的。」他說。
擔心給清淨庵帶來麻煩,香衣不敢將此事告知淨心師父等人。
翌日中午,她便獨自下山,並留下晚上會留在城里過夜的字條。
她十分忐忑,總覺得事情似乎不像表面上那麼單純。那個名叫懷靜的男人說她只身前來,所以他們並非本地人。那麼,他們來自何方?為何在此對來到由鎮藩哥負貴戍守的北境?
雖然貿然的去見他們實是不智之舉,但她卻不得不冒險一采。
掌燈對分,她來到了雁來客找,四下張望,並未看見那名叫懷靜的男人。
待了好一會兒,正準備向掌櫃打听,突然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來到她面前,直盯著她看,讓她很不自在。
「姑娘,我們認識嗎?」她忍不住問道。
「懷靜沒騙人,你真的失憶了。」女子撤唇一笑,「真是想不到,從前那個高傲野蠻、目中無人、人稱『毒狐狸』的莫渝,居然變成膽快無害的良家婦女。」
毒狐狸?那是莫渝的綽號?听起來似乎不太妙。「姑娘,你是……」
「你不記得我?」女子冷哼一聲,「我是素浪,你的師妹。」
莫渝跟這個素浪是師姊妹的關系?她們師承同門?還是某個組織的人?
「走吧,」素浪轉身,「大家都想看你呢。」
香衣不安的尾隨著她,來到了客棧後院一間高約三十尺的樓前,兩人一前一後上到二樓,進到其中一個房間。
門一打開,她先看見的是懷靜,而另外的兩個男人,她一個都不認識。
「莫渝,你來了?」懷靜站起身,十分興奮的上前。
香衣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沖著他傻笑,然後疑惑的看著其它人。
「你們看,真的是莫渝吧?」懷靜興匆匆道︰「我跟他們說對,他們還說我是大白天見鬼了呢。」
「你失憶了?」一名頭發披散在肩,看來不修邊幅的男子盯著她問。
「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對不起。」
「噗嗤!」另一名男子笑了出來,「對不起?我看你不是失憶,是根本被誰咐身吧?我們認識的莫渝可不是個禮貌的人。」
「莫渝,他是司命。」懷靜指著那散發男子,然後再指著剛才笑出聲的男子,「他是白焰。」
「我們……我是說我跟你們是……」
「我們都是六絕門的人。」懷靜說︰「師父將他的絕技分別傳授給我們,你學到的是用毒。」
聞言,香衣陡然一震。用毒?這個身體的主人曾是個以毒藥加害他人的女子?
白焰看著她,「我看,你連六天都給忘了吧?」
「六……天?」她微征。
「六天是我們的師兄,他是你在這世上除了師父外最愛的男人。」
香衣愣住,「那他……」
「他五年前死在一把名叫虎徹的神刀之下。」白焰為她解惑,「如今那擁有神刀的男人就在香具山腳下。」
香具山腳下?虎徹?難道他指的是虎嘯將軍雷鎮藩?
「莫渝師姊,說來听听吧。」素浪在來邊坐下,笑娣著她,「這五年,你都在做什麼?」
「我被香具山上的庵主收留後,就一直待在庵里吃齋念佛。」她如實說。
語畢,他們全笑了起來。
「吃齋念佛?」白焰促狹地調侃,「是在消洱你的殺業嗎?」
殺業?莫渝曾經殺害許多人嗎?天啊!
「所以,這五年你完全忘了從前的事,過著平凡的山居生活?」司命問道。
她點頭,「要不是懷靜叫住我,我根本不知道,一」
「看來你也忘了當初來北境的目的。」
白焰笑問︰「你知道我們六絕門是璽王的秘密部隊嗎?」
「白焰!」司命沉聲一喝,制止了他。
「怎麼?莫渝是自己人呀。」他不以為意。
「白焰,你真天真。」素浪冷笑一記,「她可是過了五年非莫渝的生活,天曉得她現在是誰。」
听他們的對話,香衣感覺他們似乎為了某種目的來此,但因為對自稱失憶的她有所顧忌,因此不願在她面前提及。
「好了,難得重逢,咱們就好好的喝一杯吧。」懷靜話鋅一轉,「莫渝,今晚咱們就大醉一場。」
香衣不知道自己是幾時離開客棧的,只知道當她行至城門對,天邊剛冒出幽微的光線。
她醉了,醉得只剩下一點點的意識,足夠不泄露自己的秘密,還有踏上歸途。
行至山腳下,看著不遠處的將軍府邸︰心想此時鎮藩哥與他的妻子應該還在睡夢中。一想到如今他枕邊已有了別的女人她就心如刀釗。
當年他說要娶春水城的尹二小姐時,她曾哭喊著無法祝福他,而現在,她已經能祝福他了嗎?
不,她還是無法機福他,只能不打擾、不破壞他的幸福。
但,心實在太痛了,痛得她只能不停的掉淚。
無力的她癱坐在路邊哭泣,哭到她的腦袋迷糊了起來。
她覺得好累,閉上眼楮,她慢慢的失去意識,直到听見有人叫她——
「姑娘?香衣姑娘?」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她想回應他,卻連應他一聲的氣才都設有。
「香衣姑娘?」
隱隱約約地,她覺得那聲音好熟、好溫柔,那是她听過且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聲音……啊,那是鎮藩哥的聲音呀。
她欲回應,但腦子越來越沉,耳朵像是被什麼塞住,然後什麼都听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將她帶回來?」慶禎看著躺在床上、渾身酒氣的香衣,有點激動的質問將她帶回來的雷鎮藩。
「她醉例在附近,我叫不醒她,總不能將她丟在路邊吧?」他看著沉沉睡著的香衣,「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喝得這麼醉?」
「那還用說。」慶禎欺近瞪著她,「一定是山上的日子悶透了,她才會偷偷下山買醉玩樂啊。」
「她不像是那種人。」
「你又知道了?」他頗不以為然說︰「弄不好,她根本是個享樂高手。」
雷鎮藩濃眉一皺,「你還真是小鼻子小眼楮,虧你是個男人……」
「我是女人。」慶禎氣憤的強調。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我不是叫你不準穿女裝嗎?怎麼你又……」
慶禎雙手環抱胸前,氣呼呼的瞪著他,「我告訴你,不準再剝我衣服。」
「好,我不剝你衣服,但要燒光你帶來的衣服。」他轉身就要走出去。
見狀,慶禎立刻拉住他,「不行!我……我會翻臉的!」
「誰怕你翻臉?」雷鎮藩嗤之以鼻一哼。
「雷鎮藩,我跟你拚命了︰」為了保衛漂亮的衣裘,慶禎豁出去了,死命的揪著他的手、扛著他的衣抽,無論如何就是不肯放手。
兩人拉扯對,只听見床上傳來香衣的聲音。
「別走……別走……」听見她發出的吃語,兩人很有默契的停戰,並互靚一眼。
「鎮……鎮藩哥,我跟你去……我……」
聞言,雷鎮藩一震。她剛才喊的是他的名字嗎?
怎麼可能?他听錯了吧?她怎麼可能在睡夢中喊著他的名字?
「雷鎮藩。」慶禎神情一凝,難得露出男人般犀利的眼神,「我沒听錯吧?她在喊你的名字?」
雷鎮藩內心驚疑不已。不是他听錯,因為慶禎也听見了。但為什麼?
他本能地走向床邊,看著來上的她。地擰著眉心,流著淚,地的唇片微微款張著,不知在呢喃什麼,突地伸出手在空中揮舞著,像是要抓住什麼。
看著這樣的她,他的胸口突然一陣緊縮,想也沒想的抓住她在空中揮舞的手。
一踫到他的手,她緊緊抓住不放,然後唇角漾著安心的微笑。
「鎮藩哥,別走了……唔……」
慶禎握過來,瞪大眼看她,然後再看看雷鎮藩,接著瞪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
「雷鎮藩,你這是在千麼!」慶禎盯著他審問,「你不是說你對其它女人沒感覺?你不是只愛那個天麓城的女孩?」
是的,他對任何女人都沒感覺,哪怕她是天仙下凡,花神轉世,他心里直至今日今時,都只有香衣。
但看著在夢中哭泣,並喊著鎮藩哥的她,他的心好痛、好不舍。
她也叫香衣,又在夢里喊著他,這一切都只是巧合?
那日在山上遇見她時,他曾下定決心要跟她保持距離,但這樣的意志卻輕易的就被這毒巧合給摧毀了。
「喂,狐狸!」慶禎沖著來上的她大叫,「你快給我醒醒!狐狸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