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救命……救命……啊!啊——」
沉睡中的宇文凜被充斥在耳邊慌亂、恐懼、焦心的聲音給驚醒了,卻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僵住。
被他抱在懷里、果著身子的女人是……淳兒?!
她玉白的身子有著點點紅痕,不只圓潤巧肩,粉臂、胸前,幾乎身上每一處都留有相同的痕跡。
不消多說他也知道,那是他留下的杰作。
只是為什麼他想不起昨夜是怎麼開始的?
宇文凜還來不及消化這份震驚,卻被她持續發出的尖叫,以及不斷涌出的淚水給打斷思緒。
「不要……嗚……不要這樣對我……不要只剩我一個人……不要……」
宋珞淳再次在夢里回到老家祝融肆虐的那一夜,眼前陷入一片火海的情景讓她瑟瑟發抖。
大火被撲滅後,眼前是一片不斷冒出白煙的斷垣殘壁,她自小成長的地方被燒得半點不剩……包括她的親人……
她什麼都沒有了……
宇文凜在她身邊細細看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心里疑惑,她到底作了什麼可怕的惡夢?怎麼會哭成這樣,叫成這樣?
看著她身子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想疼惜她的感覺加遽,他伸手揩去她頰上濕意,將她擁進懷里,輕拍她的背,在她耳邊低聲安撫。
「沒事了,你在這里很安全,沒事了……」
宋珞淳被困在過往的夢魘里,她無力去听那撫慰來自誰,只知道,在那極度恐懼的回憶里,她想找個人依賴。
而竟然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出現,提供她溫暖的懷抱,給她源源不絕的安慰與安全感。
她不假思索地靠近,直到孤獨冰冷的感覺被那個人的體溫偎暖,漸漸消散……
但卻是在那同時,這樣的安全感卻讓她猛地驚醒。
她回過神、睜開眼,由溫暖的懷里退了出來。
突然被她的大動作推開,宇文凜擔心地問︰「怎麼了?」
一看清楚身邊的男人是他,且兩人身上一絲不掛地相擁而眠,宋珞淳想起昨夜,想起自己由抗拒到迎合他的侵犯,一張臉窘紅,羞愧的急抓起錦被包住自己,縮到角落。
正眼看清楚她的模樣,宇文凜的心緊緊一揪。
因為昨夜的繾綣纏綿,她綰得整齊的發絲凌亂了,為她巴掌大的俏臉添上幾分清瘦孱弱的憐人模樣,加上方才作了惡夢,哭得滿臉淚痕,她沒有平日端莊清雅的模樣,整個人狼狽不堪。
她身上的衣衫有的被丟在榻邊一角,有的掉到榻下,貼身小兜更是飛落到寢內的隔間屏風上。
但令他最在意的並非是她的狼狽,也非眼前所見的婬穢場景,而是她女敕白額角明顯撞了一塊,傷處經過一夜,起了明顯的青腫與瘀血。
看著她的傷,宇文凜直覺猜測,她額頭上的傷,是他所造成的嗎?
是因為她不願意,所以他動手打了她,強迫她就範嗎?!
這個想法讓他的心狠狠一顫,他不確定地問︰「你額頭上的傷……是本王——」
昨夜的思緒太混亂,他完全想不起歡愛前的經過,只憶起,她甜美銷魂的身子有多麼讓他瘋狂。
經過昨夜,宋珞淳無法面對的除了他,還有自己,她不願去想昨夜與他有關的一切,也沒心情解釋為了將他帶回府,在賭坊引起的騷動。
她苦澀地扯了扯唇,打斷他的話。
「王爺可以先讓我回房梳洗嗎?」
說話的同時,她連看都沒看他,卻堅持著要離開,這讓宇文凜更加堅信她的傷是自己所為。
「讓我瞧瞧你傷得怎樣?」
宇文凜滿懷愧疚想湊上前仔細瞧清她的傷,她卻宛若驚弓之鳥地躲開他的踫觸。
她的反應讓他既心憐又懊惱地低咒一聲,俊顏滿是低郁。
他從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混帳的人,居然會打破自己的鐵則,強迫奴婢與他歡好?!
「對不住……」
他任性驕縱,如此真心誠意地開口道歉,還是生平頭一回。
訝異于高高在上的宇文凜居然向她道歉,宋珞淳強抑下內心的委屈,徐聲回道︰「我的傷……不是王爺造成的。」
一事歸一事,她雖恨昨夜,卻不會把在賭坊發生的事一並算在他頭上,即便那個意外也是因他而起。
一听到她額頭上的傷不是他所造成,宇文凜沉著臉,冷聲問︰「那傷究竟是怎麼來的?」
經過昨夜的肌膚之親,宇文凜清楚察覺,宋珞淳並不似表面上那般清冷、堅強,她終究是個女子,還是需要人呵寵保護。
如今她對他的意義已然不同,他是她的男人,有義務保護她,不允許其他人欺負她!
宋珞淳並沒有因為他的關切而感動,語氣反而更加冷淡。
「沒什麼,是我不小心撞傷的。」
她之于他畢竟僅是主僕,尊卑有別,就算有過肌膚之親,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且事情過去便算了,她不希望再挑起事端,更不需要他出面為她出氣。
宇文凜根本不相信她的話,她聰明、處事條理分明,不像是會莽撞到把自己撞傷的人。
「本王不信!」
不懂他為何要追究,宋珞淳再也沒辦法壓抑本性,像個小可憐似地蜷在榻上一角,等著他大發善心放她離開。
「王爺不信,奴婢也沒辦法。」
她心里有氣,卻只能暗暗咬牙,強忍著身上不著寸縷的羞意,恭敬開口︰「請王爺讓開,讓奴婢可以下榻。」
他死死盯著她斂眉垂目的恭謹態度,霸道地說︰「你若不說,本王就不讓你下榻去。」
他性子里的執拗被她的倔強給激起,她愈是不要他的憐惜,他愈是要給她滿滿的憐惜。
這或許也是養尊處優造成的劣根性,但他不管。
宋珞淳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微抿唇嘆道︰「王爺若是把這份堅持放在對的地方,他日必會成材,不愧親王、王妃在天之靈。」
听到她熟悉的說教語氣,宇文凜心里的不安少了幾分。
他雖是主,卻如此怕失去她,更不想因為昨夜,就讓她對他露出避之唯恐不及、極欲劃清界線的表情。
他放柔了語調,低聲問︰「為什麼不說?難道是懷疑本王沒辦法為你作主?」
泊他真會為她出頭,再惹事端,宋珞淳急急地月兌口解釋。
「奴婢就是怕王爺為奴婢作主再惹事端。」
她的話證實了他的揣測,她額頭上的傷果然不單純,只是就算她不想說,他還是有辦法打听出來,並不急于一時。
眼下,他想知道的還有一件事。
「好,暫且不提你額頭受傷的事。」他滿懷著愧疚,柔聲問︰「你還在怪本王昨夜強要了你的身子,是吧?」
雖然有些氣惱她在昨夜後還能如此平靜冷淡,讓他幾乎要以為,昨夜的纏綿只是他的一場春夢……即便自己因此感到莫名低落,他仍祈求可以得到她的原諒。
他的話讓宋珞淳的臉色難堪地一赧,她勉強穩住嗓音說出違心之論。
「奴婢不怪王爺。」
昨晚她雖懷有女子矜持而有所抗拒,但若不是她對他有情,昨晚的事是不可能發生。
她不知該氣自己,還是氣他,讓兩人的主僕關系變得復雜。
听出了她語氣里的怨懟,宇文凜凝視著她,用少見的清朗嗓音,堅定地對她開口︰「你放心,我會為你的清白負責。」
昨夜他或許醉了,但並非醉到不清楚自己抱著、愛著的女人是誰,加上這些時日的相處,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因此為她負責的想法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浮現。
他不假思索開口,彷佛早已作好決定,讓她無法不感到詫異。
「你不信?」他擰起濃俊的眉,表情有些不悅。
察覺自己泄漏太多情緒,宋珞淳趕緊垂下眸掩去詫異的神色,恢復淡然語調。
「奴婢卑賤,高攀不上王爺。」
這不是惺惺作態的場面話,而是她打從心底明白,兩人如此雲泥之別,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她不曾奢想,只求平靜過日……偏偏他說得真心誠意,讓她無法不感動,無法不奢想。
然而她殊不知,她無欲無求以及自眨的一言一行,讓宇文凜胸間情感有著無處宣泄的脹痛。
「難道……你不喜歡本王?真的沒想過要成為本王的女人?」
他早就知道她與眾不同,卻沒想過她竟是這樣獨特,獨特到不屑他尊貴身分所帶來的榮華富貴。
憶起她過去一直想與他劃清界線、保持主僕該有的分際,他無法不做此猜想,而這樣的想法讓他對自己的身分再一次感到無來由的厭惡。
不知他沉著臉想著什麼,宋珞淳如實道︰「奴婢入王府為婢是為生活,其余沒多想。」
她的話像塊石頭,沉甸甸的壓在胸口,悶得讓他幾乎無法喘息。
這是他頭一次向姑娘承諾,但她怎麼沒有半點歡喜,反而有種極力想與他撇清關系的感覺?
無來由的,童年的回憶猝然涌進腦海,那是爹親剛戰死沙場、娘親自縊跟著爹親赴黃泉的那一年。
那一夜,失去雙親的他被送進宮,與皇祖母同住。
在宮中,皇祖母待他極好,為了討皇祖母開心,他努力讀書、習武,表現得比其他皇子還出色優異,但最終,他的努力看在旁人眼底,不過是承父余蔭的福報。
在那樣的眼光下,他越發疲倦,加上身邊少有真心待他好的人,他最後選擇徹底放逐,順勢當個不成大器的腐朽王爺……
抿唇沉默了片刻,他才澀澀地揚唇一笑。
「或者你也和其他人一樣,把我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廢渣,是嗎?」
或許是他錯想她的想法,她並非獨特到不願意飛上枝頭當鳳凰,而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像他這樣的男子,自然不會是女子想要托付終身的對象。
若他是女子,定不會嫁給這樣的男子。
訝異他竟會說出如此沮喪的言語,宋珞淳不自覺又板起臉,向他說教。
「王爺不該妄自菲薄,只要王爺有心,定會有所長進。」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但他在乎的是她對他的想法。
「若本王真有心為你振作,你會想嫁給本王嗎?」宇文凜不死心地問。
他沒想到,當他不經意動了對她負責的念頭時,腦中便強烈涌現想要娶她為妻的渴望。
她雖非出自名門,卻比一般閨秀更得體嫻雅,知書達禮、聰明細膩,絕對是個合格的王妃;若能有她在身邊不時提點、說理,他要再當個浪蕩閑人也難。
想著種種娶她的美好,宇文凜更加堅持心中意念。
宋珞淳的心因為他的話微微一蕩,她暗暗整了整呼息才道︰「王爺是該為自己、該為宇文家、為皇上、皇太後振作,而不是為奴婢。」
若罄親王泉下有知,他不知長進的孽子不為自身及家族榮耀而長進,卻是為了一個身分卑微的奴婢,不知會不會氣到從棺材里跳起。
但若撇開這些不說,她若真能讓他自此洗心革面,不也是功德一件?
「不管是為宇文家或為你,我會做到!」
迎接他不可撼動的堅定眸光,宋珞淳卻不敢多想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可以讓浪子回頭。
也許他如此堅持,是因為她不願妥協,不肯歡喜接受他的安排,才會激起他想得到她的想法?
是不是只要時過境遷,他就會放棄了?
宋珞淳不免做此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