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舊派情人 第2章(2)

午夜十一點,工作坊因為師傅、學徒、助手們紛紛離開,再度陷入一片靜謐當中。

修復室里,靳崇宇正坐在欲修復的畫作一角,將因為老舊而剝落之處重新填上漿料,並藉此觀察破損處周邊的狀況,以求填補處在重新全色後,能與原畫作做完美的結合。

堡作到一個段落,他站起身,這才發現,太過專心投入的結果,讓他肩胛緊繃酸痛。

他做了幾個簡單的伸展運動,看了看時間才驚覺已經這麼晚了,忙到沒吃晚餐的他頓時感到饑陽轆轆。

他強迫自己離開修復室,正打算到廚房煮一碗面時,訪客鈴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會是誰?

靳崇宇不解地按下對講機。「您好——」

「我是艾若然,麻煩開門讓我進去。」

來人聲線嬌脆,字正腔圓,落入耳底很熟悉,他卻想不起來在哪里听過。

「誰?」

艾若然忙了一天,一听到男人一副不認識她的口吻,便用分外甜美的聲音幫助他恢復記憶。「艾若然。上個星期找過你,與你討論過,請你歸還我家格格祖先畫像的事。」

經過她的提醒,被壓在腦中的記憶喚起,迅速浮現女人嬌俏美麗的模樣。

「哦,是你,有什麼事嗎?我記得我們已經談完了不是嗎?」

听他恍然大悟的語氣,艾若然心里有些挫敗。

這些年,她的人氣與日俱增,她還沒見過有人一次把她忘得這麼徹底的。

這是為了激怒她,讓她打消拿回畫像的念頭嗎?

不,她不會因此放棄。

艾若然拿出高EQ,心平氣和、不慍不火地說︰「那是你單方面這樣認為,我並不覺得我們已經談完了,所以請開門讓我進去。」

女人理所當然的口吻讓他蹙起眉。

他忙了一天,又累又餓,不懂這個女人怎麼專挑這種時間出現來打擾他?

她的態度十分堅定,絕對不是幾句話就可以打發走的,但他還是開口了。「工作室休息了,要談明日請早。」

這男人居然要她明日再來?

她就是沒空才不得不在這個時間出現,就算明天再來,她還是只能在這個時間出現呀!

她擰眉思索,這男人看起來內斂保守,說不定吃軟不吃硬……于是她決定放軟語調一試。

「可是……我已經來了耶!你這里烏漆抹黑又涼颼颼的,讓我站在外頭這麼久,說不定會害我感冒……哈啾!」

那一聲噴嚏是假的,但微涼的空氣讓她感到有點冷是真的,尤其為了趕來這里,她急得連套裝都來不及換下,短裙下的兩條美腿晾在冷風里,好不可憐哪!

靳崇宇已經打定主意不想搭理她,但听到她用可憐兮兮的語氣暗指她的處境是他造成的,果真激起了他身為男人的憐弱之心。

「那你就快點回家,免得感冒了,再見。」

艾若然听到他的回答愣了愣。

她以為他會因為她的話而生起憐憫,願意開門讓她進去,怎麼……他竟然是跟她說再見?!

怕真的被他趕回去,艾若然搶先一步嬌嚷。「靳崇宇,你不準掛上對講機,幫我開門!」

「喀」一聲,對講機在她的嚷嚷中掛上了。

艾若然錯愕不已,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然真的這麼做,他以為她會因此死心、順他的意嗎?

不——

艾若然咬了咬唇,伸出縴縴玉指,用力壓在對講機的按鈴上頭。

電鈴聲不絕于耳地回蕩在靜謐的空間,靳崇宇邁向廚房的腳步難以忍受地頓住。

這個女人也太「盧」了吧!

他踅回,接起對講機,捺著性子說︰「我不可能讓你把畫拿走,如果你再按門鈴,我就報警。」

堡作時,他可以整天不吃東西,可一旦結束工作,饑餓的感覺涌現,他就需要馬上補充能量,填飽肚子。

因為這個「特別盧」的女人,他填飽肚子的想望充滿身體里每一個細胞,將他向來溫和的脾性逼至爆發邊緣,讓他撂下狠話。

艾若然不是笨蛋,當然听得出他語氣里的隱忍。

她不想被當成瘋婆子送進警局,只有勉為其難地稍稍退了一步。「那至少讓我進去看一眼……拜托,一眼就好。」

畫像目前在他手上,她只能以退為進,不能把他逼得太緊,把他激怒對她的目的沒有幫助。

只要他願意讓她進門,她就有機會與他談畫像的事。

也許是因為餓極了,失去耐性,又或者是她放軟的態度,讓原本嬌脆的嗓音多了一股讓人無法拒絕的綿軟,最後,他拿她沒轍地嘆了口氣。「就讓你看一眼,我沒空與你多談,請你看完就走。」

說完,他按下對講機的開門鍵讓她進屋,便往廚房走去。

如願進了門,艾若然張望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好奇,怎麼不見那男人的身影?

突然,她聞到空氣里飄來一股食物的香味,肚皮不自覺被誘得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她的生活一向規律,下班回到家後,母親總是會送上一碗親自熬煮的湯讓她喝。

不管是甜湯或咸湯,全是講究清淡營養、補充體力的要求,她一進門總是會先幸福滋滋地喝完再回房做自己的事。

最近為了祖先畫像的事,回家的時間晚了,她不許母親等門,湯自然也喝不到。

這會兒聞到那香氣,突然嘴饞得很,多想要喝碗湯來暖暖胃,滿足口月復之欲。

但想歸想,她還是沒忘了進來的目的,她得先趁男人不在時,好好地、仔細地看看,祖先的畫像里是不是真的藏著玄機。

如果等男人出現了,鐵定又會以「看完畫像」為由趕她走,她哪里還有這麼好的時機?

定下心思,她認真地在畫像前開始東瞧西看了起來,幾分鐘過去,卻怎麼也瞧不出端倪。

懊不會在修復的過程里,靳崇宇早就發現了藏在里頭的秘密?

應該不可能吧……他什麼都沒說呀。

艾若然滿腦子疑問,又想到古代的東西都做得極為精良,該不會是藏在精雕木框的某個卡榫里?

她先是轉頭看了後的動靜,確定男人不會突然出現,才伸手去推、去拉、去敲。

兀自模索了好一會兒還是苦無所獲,艾若然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思索起來。

太奇怪了,既然祖先格格的遺言說畫里有秘密,不應該找不到才是呀!

可惜,這個靳崇宇太難搞,她沒辦法將畫像帶回家好好研究。

艾若然手撐著下巴,食指敲著唇,盯著畫像沉思。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她覺得眼皮愈來愈酸澀、愈來愈沉重,沒多久,雙眼就不受控制地完全合上了。

她恍恍地想,先眯個一分鐘讓眼楮休息一下就好,卻沒想到這一眯,睡意便鋪天蓋地襲來……

靳崇宇心滿意足地吃完一海碗的湯面,順手將碗洗完放進烘碗機後突然想到,離開修復室時,他似乎忘了設定保全。

其實工作坊內外都有保全,不過修復室里頭全是委任修復的珍貴畫作,才會特地加強防護。

他匆匆回到修復室,原本只需將保全設定好就離開,不過眼角看到剛剛處理的那一處缺失,竟覺得有些不滿意,二話不說,伸手拿了沾濕的棉球,將剛剛處理好的部分溶解清除,準備再重新做一回。

這個動作再度耗費了他兩個小時的時間,等他回過神,時針不偏不倚,剛好指向凌晨兩點。

他一怔,這才意識過來,自己過分熱衷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嘆了口氣,強迫自己收工,同時感覺到肩胛的酸痛加劇,疼得他兩道濃眉揪起。

肩胛酸痛是職業病,醫生已經警告過他,要他適當休息,否則狀況會愈來愈嚴重。

雖然醫生的話他放在心上了,卻總是不敵面對工作時燃起的熱情。

等痛楚稍稍過去,他才放下手中的工具,關燈離開修復室,還不忘設定保全。

這時,靳崇宇發現接待廳的燈亮著,一愣,這才想起,幾個小時前,他讓艾若然進屋看畫。

當時他餓得慌,讓她進了門後就兀自做自己的事,填飽肚子後又一心懸在未完成的工作上,壓根兒忘了艾若然的存在。

奇怪,都過了一段時間,她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雖然知道屋里有設定保全系統,所以即便沒看著她,也不怕她把畫偷走,但……也不可能盯著畫像看那麼久吧?

他抱著疑問來到接待廳,定下腳步後,徹底愣住了。

艾若然還沒離開,但已經睡著了。

她的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沙發一側,睡得極熟、極安穩。

靳崇宇輕蹙起眉來到她身邊,本想喊醒她,目光卻不知怎麼的,定定落在她熟睡的模樣之上。

她怎麼敢在一個陌生男人家里睡得這麼自在?怎麼能讓人覺得,那張沙發被她一躺,彷佛變得極好睡似的,讓人有種也想跟著躺在沙發上的想法?

可他知道,這絕對是錯覺,傻了才會覺得沙發比床好睡。

不過這麼靜靜地瞧著她,看著她那一頭柔軟的短發遮去了半張臉,露出一側玉白的頸部線條,令他有種想要替她撥順頭發的沖動。

他的心一促,就在此時,女人蠕了蠕身子,他僵在原地,以為她要醒了。

沒想到她只是將側一邊的螓首轉正後繼續睡。

靳崇宇暗暗松了口氣,他應該立即喊醒她,可他竟什麼也沒辦法做,一雙眼就這麼膠著在她的臉上。

就算沒看過她家族譜,由她神似格格的容貌也可以推想,兩人應該有血緣關系。

而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美麗無人能及,就算睡著,少了平時艷光四射的嬌俏,那靜謐的臉部線條卻有種說不出的柔軟、溫潤。

這一刻,他開始想象,若她卸掉臉上的妝,會是什麼模樣?她不「盧」的時候,會是怎樣的性情?

發現自己竟會對這個完全不是他喜歡的類型的女人興起這樣的綺念,他猛地打住思緒,抹了抹臉,往後退了一步。

他一定是太累了才會如此莫名其妙,暗暗寧定心思,他轉身到衣物間,拿了件外套替她蓋上後才放輕腳步離開。

睡在這鐵定不舒服,剛好給她個教訓,如此一來,她應該就不敢再在這麼晚的時間出現騷擾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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