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莫煦宗,丁笑蝶陷入深深的落寞當中。
成親後,兩人鮮少分開,就算相公出任務,也不會花費太長的時間。
這一段時日來,兩人的感情漸深,莫煦宗離開這幾個時辰,居然讓丁笑蝶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狡詐難纏的貪官暗中與朝廷角力,這得莫煦宗不得不與同伴頻覷時機,一再探虎穴。
為了相公、為了朝廷、百姓,她似乎不得不接受。
只是每每守著空蕩蕩的寢房,丁笑蝶從未想過,平凡無奇的自己,竟會嫁這樣一個充滿正義使命的相公……
霍地打住思緒,驚覺相公在不自覺中又佔滿她的思緒,丁笑蝶深呼吸一口氣,強迫把他趕出腦海,停止對他的思念。
思及此,丁笑蝶打起精神,捧起擺放著繡線、剪子等工具的藤藍,開始繡起荷包。
早些前她繡過一個雞心荷包給相公,蓼藍色布面上繡著亮黃色日頭及粉蝶。
煦陽下舞著粉蝶,構圖簡單意義深遠。
夫為天、妻戀夫,雞心形荷包將兩人繡進同一顆心里,代表著夫妻同心。
她還記得相公瞧見那荷包時,藏在眸底的悸動,他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將荷包攢進衣襟內暗袋的舉動,讓她大為感動地抱著他猛親。
而那一晚,在笑鬧的親吻中,引發不可收拾的親密愛火。
簾帳內,蕩漾春情化做纏綿不休的醉人漣漪……之後,她開始實行繡起不同花色的荷包。
她的手藝沒妹妹靈巧,不會繡太多精致的圖樣,僅是布料顏色和花色不同的荷包,單純只是讓相公可以依心情隨時替換。
為此莫煦宗苦笑,男子總不似女子喜新愛俏,即便言明自己只需一個荷包,他還是縱著小娘子,在他純色的男子天地間,綴滿七彩繽紛的荷包,滿足她想讓他感受她的愛的舉止。
扁想到這點,丁笑蝶又忍不住偷偷笑出聲。
突然,一聲叩門聲讓她斂住笑,提高警覺。
「誰?」
「少夫人,是奴婢。」
「有事嗎?」
愛里的人因為相公因病而怪的脾氣,幾乎不太睬理他們夫妻,下人突然來敲門讓她有些訝異。
「喜芸姑娘托我帶了信。」
喜芸!一听到妹妹的名字,丁笑蝶連忙起身開門。
嫁入莫家後她沒什麼機會回家探視家人,倒是近期常進城的妹妹,一進城總會托人送信給她。
遣走丫頭,她一看完妹妹捎來的信息,臉色大變。
妹妹說,死性不改的賭鬼老爹居然要把妹妹賣給鄰邦縣富老爺當小妾。
為了躲開那個花甲之年的富老爺的糾纏,妹妹不敢留在家里……
丁笑蝶的思緒有些混亂,她擔心妹妹,更氣賭博鬼老爹又做出這樣離譜的事!
她擔心妹妹的安危,偏偏相公出了任務,在萬般焦急的情緒下,她把念頭轉到暮定秋身上。
在她知道相公的另一個身份後,就算出了任務,寢房里的狀況由她負責,也不需要暮定秋代莫煦宗臥病在榻。為此暮定秋樂得兩袖清風,繼續他猶如清修般,不理人間世事的日子。
或許……她可以請他幫個忙,請他代為打探妹妹的下落。
若妹妹真的不幸落入那個年紀一大把,卻硬要納小妾的老不死手上,至少可以請暮代她贖妹妹回來。
思緒草草掠過,丁笑蝶越想越覺得可行,隨手捉了個黛青色荷包後,她小心翼翼往竹居而去。
月色清亮。
夜風送爽,空氣里彌漫著股若有似無的清雅花香,撫去天地間的悶息,也將丁笑蝶心里的浮躁悄然抑下。
由竹居回來後,她便獨坐在園子里,肘顎望月,感嘆「一種米養百種人」的真理。
稍早前,她悄悄到竹居請暮幫忙,沒想到他不給半分情面,二話不說便拒絕她的哀求。
她帶著滿心誠意獻上當謝禮的荷包,竟被他冷冷地甩在竹居石桌上,態度冷淡得徹底。
那張充滿異國風情、和相公有得比的大冷臉,冷得一絲不苟,凍得她只有模模鼻子離開。
她想不透,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硬心腸的人。
他不覺得拒絕她這樣無助的女子會良心不安嗎?
抱怨歸抱怨,沒了暮的幫忙,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幫妹妹?她該麻煩相公嗎?
由竹居回院落這一路,丁笑蝶腦中反覆思索著,求助無門的感覺讓她憂心又茫然。
突然,一抹沉嗓響起打破她的冥思。
「我不在時,你去找暮了?」
四周一片靜謐,除了蟲鳴再無其他聲響,那突響起的沉嗓讓丁笑蝶忍不住顫了顫,回首望向聲音來源。
月光下,高大勁瘦的身軀靜佇一旁,猶如一箅石雕像,那張有著冷峻線條的臉龐,在如脂光絲浸潤下,被刻劃得明暗分明,越顯冷肅得懾人。
像是瞧慣這樣一張嚴峻的臉,丁笑蝶一愣,瞬即扯開燦笑,興奮地撲進男子懷里。「相公你回來了!」
是夫妻間的默契嗎?她才剛想他,他居然就出現了。
雖然她還是不習慣相公幾近無聲的腳步,總是會被他嚇到,但丁笑蝶卻將此視為驚喜。
像此時,她便有這樣的感覺!
她興奮想著,卻突然發現相公的反應不若往昔。
以前她若這麼沒分寸的撲撞進他懷里,總會惹來他一陣碎念。
今兒個倒稀奇,相公非但沒碎念,那被她抱住的身體曲線,僵硬得讓她忍不住抬頭望了他一眼。
「相公你怎麼了?」
對于妹妹的事她正愁無計可施,原本想請相公幫忙,沒想到一瞧見他沉冷的臉色,對妹妹的憂心,全沒用的拋到腦後,此刻她所有的心思全落在他身上。
是因為任務尚未完成所以煩心嗎?
「你是不是去找暮了?」迎向她關切的小臉,他輕輕推開她,表情嚴肅地問。
回府前他走了趟竹居,難得不見暮定秋蹤影,然後他瞧見一個擱在石桌上的黛青荷包。
他記得那是她可愛的小娘子準備繡給他的第二十一個荷包,她居然把荷包轉送給暮定秋。
為什麼?
他們常在他出任務時見面嗎?
頓時,一個一個猜疑,伴隨著生平頭一回涌上心頭的醋意,妒意,瞬間將他的理智淹沒。
覷著相公線條冷硬的俊顏,丁笑蝶踮高腳尖,攀住他的寬肩,憂心地問「宗哥……你生氣了嗎?是任務不順利嗎?」
拉下搭在他肩上的縴臂,他語調壓抑地低吼︰「回答我!」
丁笑蝶不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強烈感覺到他的怒意。
他冷峻的外表覺穩冷靜,但此時過分起伏的胸膛,卻泄露他的心情。
「我是去找過暮——」他心里充滿了疑惑,卻還是乖乖回答。
「你去找他做什麼?」
相公最近為了那貪官忙得焦頭爛額,她實在不想再拿娘家的事,再徒增他的困擾。
「就……就……隨便聊聊。」她支支吾吾,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好模糊帶過,眸子飄飄移移就是不敢直視他銳利的冷目。
唉!她不擅長說謊啦!
她言詞閃爍、欲言又止的詭異態度,讓莫煦宗無法不懷疑,她找暮、把黛青荷包送給他的用意。
一想起那個原本屬于他的黛青荷包……一把妒火就這麼燒掉他腦中的理智與原有的沉定。
他是家中獨子,從小身體虛弱,得到的是無盡的關愛與專寵。
無人可以瓜分他得到的愛,他甚至不熟悉也不知道「吃醋」、「嫉妒」是什麼樣的感覺。
直到今日,他嘗到那滋味,酸澀得讓他瀕臨失控邊緣。
「以後不準你去找他!」峻眸瞬間變得冷厲,他用力箝握住她的手腕,咬著牙道。
「為什麼?」她迷惑地眨眨眼,實在瞧不明白相公發什麼火。
「我說不許就是不許!」
他拉不下臉問她黛青荷包的去處,滿腔酸澀讓他無法追問。她究竟找暮聊些什麼、說些什麼。
只要一想到她一心只為他綻放的笑顏,也為另一個男人綻放,心里的妒火轟得他的心無一處完好。
「晤,好吧!如果相公不喜歡,蝶兒不找他就是了。」
說是這麼說,丁笑蝶擔心、掛念的還是妹妹的安危。
唉,暮定秋不幫她,還有誰可以幫她呢?
相公已經夠忙、夠煩,她實在不想再加重相公的負擔。
見她難得露出苦惱的表情,莫煦宗心煩意亂,思緒亂得無一絲清明。好不容易取得趙封貪污罪證完成任務,他心里萬分歡喜,想同她分享內心的喜悅,沒想到,僅僅是一瞬間,他的情緒因為一只黛青荷包,低落至極。
他們是如此親密且信任彼此,什麼時候開始,她心里藏著不願對他說的秘密?思及此,莫煦宗頓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女人再天真,也有難以捉模的一面。
他以為他了解她,早已將她模得徹底,卻沒想到,他的小娘子似乎不如他所想得那般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