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青系女子最為不解風情,看來還真不假。」金九霄給自己斟了杯美酒,送至口邊輕抿了一口,「這雪釀要細細品味,才不負如此皎潔月色。」
「什麼?雪釀?」恰好喝下第三杯的人驚落了手中的玉杯。
「你沒看到杯中的酒比湖水還清澈透明嗎?若非千年積雪怎會釀得出色澤如此純淨的美酒來。」金九霄輕提衣擺,不知何時伸出的右腳腳尖上正好端端地立著那只失手落下的玉杯。
「千年積雪?」青染一听到這四個字,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你是說你剛才給我喝的是千年雪釀?」
「不錯。」金九霄很快就察覺到青染面色不對,「你不會只喝三杯就已經撐不住了吧。」
青染搖著頭,上下牙關已經打了寒戰。她用力抱緊自己,整個人竟然也開始顫抖起來,紅潤的唇由慘白變為青紫直至烏黑。
金九霄錯愕地望著眼前的變故,從來天掉下來當被蓋的人竟然破天荒地亂了方寸,「月策?你還好嗎?」
他伸手想輕拍她,誰想手還沒觸及她,指尖已經感覺到有刺骨的寒意襲來。
「怎麼會這樣?」俊美的臉龐一下子失去了顏色,霍然立起身來,一把將那個因冰冷而減縮的身子擁入懷中。
「月痕,取暖爐來!」他沖著暗色中的某處大聲命令道,雙腳已是疾步朝著自己的臥房奔去。
一腳踹開緊閉的房門,將懷中人小心地安置在床上,翻箱倒櫃地取出棉被和冬襖來,一股腦地盡數蓋向床上那個不斷打著寒戰的人。小心地遞她攏緊被角。用手背去試探她額頭的溫度,發現仍是冷得嚇人。
「月痕到底要磨蹭到什麼時候!」他由床邊站起身來,太過焦急以至于變得有些急躁。轉身正想去找月痕問個清楚,門外響起了沙礫般粗糙的聲音——
「四皇子,暖爐取來了。」
他下意識地松了口氣,連忙喝道︰「還不快點拿進來!」
伴著一聲令下,一陣烘熱伴著六月的暖風由敞開的大門撲面而來。
「才兩個?為什麼不多取幾個?」金九霄對著月痕手中的那兩只暖爐皺起了眉頭。
「四皇子,這暖爐內燒的是軟金石,即使在隆冬時分只一個也能叫屋內如三伏盛夏。兩個足矣。」月痕邊解釋邊將爐子分放在床鋪兩頭。
他看了眼床上仍是唇色發青的青染,厲聲道︰「再去取兩個來!」
「這就去取。」月痕在退身離開前無聲地遞了塊絹帕給金九霄。
金九霄疑惑地望著手中的絹帕,正欲發作卻見一滴水印在那絹帕正中溢開,緊接著,又是一滴,一滴……他恍然大悟這水印正是由自己額頭滴下的汗珠。
伸手模了把額頭,才發現自己早已是大汗淋灕。
可是為什麼床上的那個人卻半點沒有好轉的跡象呢?黑金色的瞳關切地望著那個被棉被緊緊裹著的人,眼中的擔憂和不舍竟然如此的明顯。
好熱!
她試著挪動自己的身子可身上卻仿佛壓著山峰般的沉重!她竭力掙扎了幾次,發現自己無力掙月兌那些沉重之後,終于選擇了妥協。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熱這樣重呢?
朦朧地半睜開雙眼,立刻被自己身上那高高堆起的棉被驚得雙眼圓瞪。是誰無聊到想用棉被來壓死自己?
這個念頭一生,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張懶散的笑容。
金九霄到底又在玩什麼?
她無力地將頭垂向一旁,鼻尖卻差點踫到什麼,定楮一看,心不由得一陣猛跳。
如果說有什麼比一睜開眼就看到近十床棉被壓在自己身上更讓人心驚的話,那絕對是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睡容。
她一直都知道金九霄長著一張令人失魂的俊顏,所以每次與他面對面時,她都會刻意避免正視那張臉孔並在心底告訴自己忽略對他容貌的關注。可如今在她仍昏昏沉沉未加設防的情況下乍見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孔,她的雙眼便再也無法像白天清醒時那樣果斷地避開,更無法忽略。
她在心底嘆息,這樣的容顏即使是相對一世都不會覺得厭倦吧。沉睡時的他臉上找不到懶散的痕跡,舒展的唇角讓人不禁想到他是否正沉浸在甜美夢鄉,輕輕翕動的鼻尖讓人不至于誤會這完美的鼻峰是由玉做成的,而那睫毛下漸漸亮起的金黑色雙瞳更是……
雙瞳!他醒了!
青染一慌神,原本緊抿的雙唇不自覺地張了開來。
他眨了兩下眼,漸漸深邃的視線落在了她唇上,與此同時,左手已觸上那嬌艷的紅唇,指尖正輕輕描摩著她的唇形。
「這樣的顏色才對。」他睡夢方醒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合著那唇邊淡淡的笑,足以殺人于無形。
青染原本已經是悶熱難忍,唇上被他指尖輕觸過的地方更是引得體內有無名的燥熱不斷外涌,不斷加快的心跳更是讓她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砰。
暖爐內燒干的軟金石爆裂出清脆的聲響,青染一驚之下,由方才的意亂情迷中徹底驚醒過來。
而金九霄的左手也由她唇上改為背手探向她額頭,「出汗了嗎?」他用右手輕輕抹去沾了她汗漬的手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來,「看來是已經恢復了。」
「嗯。」她應了一聲。心跳仍然亂得離譜。
「那就好。我也該準備去早朝了。」他說著邊打算站起身來,卻忽地五官揪成了一團。
「四皇子,你還好吧?」她的心跟著一揪。
他看著她臉上的擔憂,無力地搖了搖頭,「好像不太好。」
「是哪里不舒服?」她急忙追問道。
「你才喝了三杯雪釀就變成了冰人,我喝了幾壺都沒變出什麼來。」他仍然搖頭,臉上卻已經藏不住笑。
「我那是因為……」她猛地停了下來,「因為不勝酒力。」
好險,竟然差一點點就說漏了嘴。
他點頭,竟然接受了她的解釋並未多加追問。動了動自己剛才因為跪了一夜而麻痛難忍的雙膝,發現舒緩了不少之後,便徑直站起了身。
「昨晚你醉得太快,正事都沒來得及說。」金九霄邊往衣櫃走去邊開口道。
有正事?那也就意味著他急召自己回來並不只是為了喝酒賞月。她心中稍感釋然。總算還不算是個太離譜的主子。
「葉兒那里你不用再去了。我會給你另外安排地方。」
「為什麼?」她好不容易才到了墨霜鐘的府中,竟然還沒來得及見上一面就又要剝奪她的希望?她無論如何無法接受。
用力推開擋在身上的棉被,起身望著那個擅自改主意的人,卻剛好看到他褪上汗濕的衣衫正赤果著上身的樣子!
臉一下子紅得像是昨日的晚霞一般。
背對青染的金九霄並未意識到身後的一切,邊穿上干淨的衣衫邊緩緩道︰「昨日巡邏的士兵在宮牆外發現了兩具女尸。經查證正是駙馬府不日前失蹤的婢女。」
「她們死了?」她從入府起就一直被提及的那兩位婢女竟然已慘遭厄運。
「你知道這件事?」他回頭,瞳色晦暗難辨。
「只是听駙馬府的人提到過有婢女失蹤。」
「既然如此,你也該知道那里是個不宜久留的是非之地。」他熟練地為自己系好外袍。
「那只是意外,更何況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在沒見到墨霜鐘之前,她說什麼也不能離開。
「葉兒那里究竟藏著什麼讓你如此無所畏懼?」金九霄將衣領拉齊之後,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她清楚知道答案,卻無法開口相告。
他望著她,等待了許久,最後以一聲長吁表示放棄。
「我該去早朝了,走之前記得告訴月痕過來收拾一下。」
「四皇子。」她出聲叫住他。
待他停步回望時,卻又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從未忘記自己是你的侍官,一刻也未曾忘記過。」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揚了一下唇角,「我知道了。」
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自己都不清楚那些話為何會月兌口而出。她不是一直不認同他的任性和散漫嗎?可即使這麼不認同,卻似乎還是不由自主地在一點點接受他了。
「天快亮了,你還不趁早回駙馬府?」沙啞如銼刀的聲音提醒著正在望著金九霄背影的人該收回視線了。
青染看到正在將暖爐熄滅的月痕,連忙感激道︰「真是麻煩你了。」
月痕頭也不抬地又彎腰去收拾著金九霄隨意扔在地上的兩套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沙啞的聲音平靜道︰「守著你一晚沒合眼的人又不是我。」
他守了自己一夜?
她早該想到,若不是守候了一夜,又怎麼會趴在床邊小睡,而且他換下的那套衣衫正是昨晚在庭院時穿的那套。可是為什麼呢?他好歹也是個皇子,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醉」酒的侍官這樣?
「不用驚訝成這樣。你跟的就是這麼個喜歡做蠢事的皇子。」月痕說話間,房間已被他收拾得整潔如新。
蠢事?難道他那些讓人琢磨不透的想不明白用意和目的言行都只是簡單的「蠢事」二字?不。才不會這麼簡單。能那樣從容將自己從三皇子手中「拐」來的金九霄一定不會是那麼簡單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