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明明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她以為青染已死,可墨霜鐘的那聲「青染」又生生地把她給喚了回來。
「你第一次听到我的聲音便已經知道我是駙馬。」他望著她。
她猛然想起在廚房乍遇時,當他問她是否是廚娘時,「駙馬」的稱呼她月兌口而出。沒想到自己第一次開口竟然已經引起了他的懷疑。
「婢女送來的讓你準備的點心是柳葉包和翡翠餃。這兩道點心在青系的確是稀疏平常,可宮里那些平族和百花族的廚子卻絕沒有可能會做得出來。」他幽幽望著她。
兩人心里都很清楚這是青系點心中他最鐘愛的兩道。她太疏忽,只道這是人人都會做都愛吃的東西,卻忘記了自己從小到大都是生活在青系族人中。
「青染,你雖音容盡變,可是你身上那淡淡的青竹香卻不是說去就能去掉的。」
她想起了昨晚他那個突然的擁抱。原來他是在那時才確定自己是青染的。
「你心思還是如此的縝密,竟然只靠這些蛛絲馬跡便認出了我。」她感慨。這個男子,想要蒙騙他恐怕根本就是難如登天吧。
「那是因為是‘你’。」他凝視著她,那深邃的眼仿佛能看透躲在月策外殼下的青染。
「墨霜鐘,謝謝你給了我這樣一個答案,讓我可以至此放下所有的委屈與不甘,重新開始一切。」她要的只是一個答案,他沒有因為貪圖榮華寶貴而拋棄自己的答案,他沒有把自己當成通往更高權力台階的答案,現在她得償所願了。
「你覺得我還會放手嗎?」墨霜鐘霸道地將她的手緊緊牽住,眼中是絕不放開的固執。
「你已經成了當朝駙馬,而我,成了月策,一切已不可逆回。」她搖頭,再多的固執也只是徒增離愁罷了。
「還有轉圜的余地。」他沉聲道,臉上有不放棄的執著,「青染,我們還有相守一世的機會。」
「你向來都比我懂得如何去面對現實。」相守一世?這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我願意拋棄這金翅國駙馬的頭餃,拋棄這瓊樓玉宇和如花美眷,只換與你平淡相守一世。」墨霜鐘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燒,「青染,你可願意不顧一切地隨我而去?」
「你是認真的?」她竟然被他所鼓動,也跟著做起了痴狂的夢來。
他無比鄭重地點了點頭,「只要你肯答應我,我一定會帶著你平安離開這里的。」
就在她要應允時,那雙黑瞳中那個褐眸女子像是由高處潑下的冰水澆熄了她被他點燃的蠢動。
「我不可能活著離開的。」她血液中早已融入了另一個人的意志,那個她宣誓要效忠一世的人。金九霄早在為自己套上鎖侍金環時就已經為自己預兆了她余下的人生路。
你可以盡情後悔自己的選擇,可除了結束自己的生命,你只剩效忠我直至地老天荒這一條活路。
「你是在顧忌你的主人嗎?」墨霜鐘冷冷一笑,黑瞳中有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若你願意冒險一試,也不是沒有擺月兌他的可能。」
自己身上的血咒可以除去?可要付出的代價一定也很昂貴吧。青染望著眼中殺意浮現的墨霜鐘,心中已隱隱明白這代價為何。
輕易翻過高牆,如入無人之境般順利地來到了金九霄的房外。偌大的皇宮內,恐怕再也沒有一處似他的四皇子府這樣不加設防了。
由半敞的窗戶偷偷探身窺望,只見金九霄身穿著一身銀白的長袍,周身被溫潤光芒包裹著,令人不能不感慨造物多情。
他面前的桌上不知攤放著什麼,竟然能有這般魅力讓他如此安靜沉思。
青染的指尖下意識地觸踫到了腰間的長劍,立刻如觸雷電般收回手來。
雙眸復雜地望向屋內那抹綽然的身影,心中的堅定在竟然在不斷地動搖著。她咬牙,不允許自己退縮。
她必須按照計劃進行下去,否則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由窗口悄然來到門前,未曾通報便徑直推開了房門。
屋內人在門被推開的同時已迅速卷起了面前的畫卷,待黑金色的瞳落在她身上時,臉上淡淡的驚色轉為悅然,「月策?你怎麼會回府?」
她避開那雙會動搖自己心意的金瞳,盡量鎮定道︰「卑職收到四皇子的急召,所以特地趕回來候命。」
「急召?我不曾召過你。」他想了想,放棄地搖了搖頭,隨即露出笑來,「既然回來了,就先陪我喝兩杯茶吧。」
「不必了。其實卑職是有件事想問四皇子。」她拼命控制著自己內心的波動,不讓它們顯現在自己臉上。
「但說無妨。」他望著她,瞳色澄亮明淨,一如他坦蕩的心胸。
「卑職一直知道四皇子武功了得,可是卑職很想知道,以四皇子的武功是否能抵擋得了青系天下無雙的劍法!」
青染說時手中光影一閃,一把寒光逼人的長劍劍尖已直指金九霄。
黑金的瞳中那淡淡的悅色被劍光震碎,瞳色漸漸凝斂,金色的瞳圈散發出懾人的光亮。
「你是來殺我的。」他猛然沉下的語氣中不帶絲毫的意外和震驚,只是淡淡地陳述著已然擺在面前的事實。
青染未作回應,提劍便朝著一身銀白的他刺去。可就在劍尖要踫到他的時候,他卻忽地一閃,整個人消失在了她眼前。
「竟然為了駙馬不惜犧牲你自己?!」沉靜的聲音忽然在青染右側響起。身影之快,絕非青染雙眼所能捕捉。
「我只想要你的命,並沒打算給你陪葬。」青染眸色一冷,提劍朝著右側沖去。
「是嗎?」金九霄聲音又出現在了身後,「你握劍的手難道沒有感覺到火燒般的灼痛嗎?再繼續下去恐怕你的劍尖還沒踫到我,你就已經因為背叛而被血咒燒為灰燼了。」
丙然如金九霄所說的那樣,不只是握著劍的右手,她的四肢都像伸進了火苗一般地疼痛起來,而且那火苗不僅沒有熄滅的跡象,反而有漫天燃燒的可能。再這樣下去,她恐怕真的會像自己發誓的那樣,被燒得灰飛煙滅。
血咒因自己的背叛而開始發揮了它的「懲罰」,而她連傷金九霄的辦法都沒有,更枉論一劍斃命。
難道……真的要用那一招嗎?
已經走到這一步的她,除了繼續下去早就沒有了退路。
劍鋒一挺,看似直直向身後捅去,卻忽然變招刺向前方。
「你忘記了還有這邊嗎?」金九霄聲音緩緩在左邊響起。
「我早猜到了。」青染說話間,左掌猛然一翻,掌間一塊墨色的石塊直直對向了金九霄。
那塊玉映入金九霄眼中的同時,金色的眸圈一下子被染成了漆黑色。
「黑目玉!」金九霄連忙伸手去遮擋自己的雙眼。墨目玉是墨系的系族之寶,但凡墨系以外的系族看到這黑色,雙眸便會如入暗夜般無法視物。
就是此刻!
青染眼中利光一閃,劍尖已毫不猶豫地直直刺向了金九霄的左胸。
殷紅的鮮血飛濺到青染臉上,仍然帶著他溫熱的體溫,銀白的衣襟前溢開的鮮血如吐蕊的艷紅牡丹般刺目。
青染在劍刺入金九霄體內的那一瞬間,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也一並跟著停止了跳動。腦海中紛飛而過的是他那懶懶的笑容,初見時的,再見時的,在府內的,在三皇子府外的,每一張都是淡淡的什麼事都不那麼重要的樣子。
她竟然真的對他下手了!四肢百駭像是被丟入火海中飛蛾一般,那火勢如此洶涌,大有不將她吞沒誓不罷休之勢。
「盡避不舍……可你若開口我是會還你自由的。可惜……你選了這種方式。」他因黑目玉而變黯的雙瞳空洞地望著前方,唇邊的笑仍是她記憶中那懶散的樣子。
「你該說恨我而不是說這些!」她望著他一點點向後倒下的身子,心中的痛竟然比那血咒的吞噬還要折磨人。
「呵。」他被她逗樂了一般,「我怎麼忍心恨你……」
修長的身子轟然倒下,手臂劃過門旁的桌案,那卷在她進門時被匆忙卷起的畫卷被手風帶開,底部的畫軸緩緩落下,那幅他看得出神的畫一點點呈現在她眼中——那雙青眸、那張秀麗的臉孔,與她曾經一般無二的容顏正栩栩如生地出現在畫上,畫中人的唇邊綻放著一抹她從來給過他的溫柔笑容。
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望著他那張慘白的容顏,她整個身子都開始巨烈地顫抖起來。從她拿起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會痛苦,可她卻沒有料到自己會如此痛不欲生。她拼命咬住自己的左手,痛哭聲卻還是不停地不停地由嗓間逸出來。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她願意用一切來交換,換自己在半炷香前沒有踏入四皇子府。
「咳。別哭。我不會讓你陪葬的。」金九霄倚著桌角坐起身來,咬牙舉起右手,「站到我面前來,我會還你自由,成全你和他……」
她何德何能!讓他竟然在這個時候竟然還一心想著她。
「我不要你的成全!不要!金九霄,我其實……」
「其實就是個叛徒!」門外傳來一聲沙啞淒厲的喝聲,幾乎是同時,青染左手被人狠狠地踢中,那塊黑目石落地之後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當她再抬頭時,月痕那魁梧的身形已擋在了金九霄和她之間。
月痕一雙暗紫的瞳直直對上了她,瞳色如寒潭般幽冷。
「月痕!不要傷她!」金九霄听到是月痕的聲音,連忙出聲制止忠僕對青染不利。
「我不會傷她!我當然不會傷她!」月痕那如鬼如怪的淒厲聲響徹整個四皇子府,一雙暗紫的瞳如野獸般燃燒出通紅的火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