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慧,該登機了。」廣播中已不止一次播報了蔡慧的航班號。戚芽芽見她仍魂不守舍地四處張望,連忙提醒她。
「哦。」蔡慧失望地垂下眸,「那芽芽,我走了。三年後再見了。」
「嗯,再見。要同我保持聯系哦。」戚芽芽熱情地沖著那個轉身便不再回頭的窈窕背影拼命揮著手。雖然與蔡慧共處的日子不到一年,但彼此那情同點滴的回憶涌上心頭,不由雙眼一熱,視線模糊成了一片。
「給。」一方手帕被遞到面前。
「齊凱?你怎麼會來?」戚芽芽接過手帕,詫異于他怎麼會出現在機場。
「送一個一年級的學弟。」齊凱避開戚芽芽的探視,「你呢?送……蔡慧?」
「是啊,這一去就是三年,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戚芽芽說著說著,淚水又再次蓄滿眼眶,「蔡慧一個人在那里,沒有人幫她洗衣服、打飯、整理房間……我還真不放心她。」
「芽芽,你好傻。」齊凱長嘆一聲,將那個敏感的家伙摟入懷中。他的心異常紛亂,為什麼還是忍不住來了機場,還是忍不住要目送她離開?不是決定了要好好愛懷中這個女人的嗎?三年,三年的時間應該足夠用來忘記她了。
齊凱靜靜注視著那個在夕陽下專心讀書的側影。為什麼自己在一年前就這樣的白目,竟然沒有發現她是如此美好而動人。
靶到有人擋住了光線,戚芽芽仰頭,見是齊凱,淡淡一笑,「下課了?」
「嗯。」挨著她坐下,一雙黑眸始終沉溺于那張素淨的小臉,怎麼也不舍得將視線移開。
「那我們去吃飯吧。」戚芽芽說時,已收拾了書本,站起身來。
齊凱微微愣了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當自己想親近她時,她都會有意無意地閃躲。為什麼明明知道她心里是愛自己的,卻仍有一種抓不住她的無力感?
「芽芽。」不甘心地喚住欲走的人,一把將她嬌小的左手握于掌中。感覺到她輕微的掙扎,食指上的指環磨得掌心微痛,卻痛得那樣欣然——她始終還是戴著這個戒指的。他的芽芽只是太靦腆、害羞了,所以才不懂怎麼表達和接受自己的感情吧。
「為什麼不吃?」戚芽芽不解齊凱今天究竟是怎麼了?一個晚上都這樣傻傻地注視著自己,反常得厲害。
「芽芽,重新送我一樣定情信物吧。」他撒嬌道,不復一貫的儒雅得體,反倒是難得的親切可愛。
「又不是情人節,又不是生日,為什麼要討禮物?」往口中送了一口菜,疑惑地問。
「你送我的那個中國結,換衣服時忘拿出來了。等想到時,已經松成兩根繩了。」齊凱邊說邊自書包中掏出那已褪色的一金一紅兩根長繩來。
「哦。」戚芽芽瞄了眼桌上丑丑的兩根長繩,「那個原來也就不值什麼錢,下次補送你配得上這個戒指的。」
「我也重新送你。」想到這戒指原本是想送蔡慧的,就覺得太委屈她了。
「不用,我很喜歡。」戚芽芽漫不經心地應著,眼神又移回到那兩根長繩上。
「芽芽,這個周末有空嗎?」齊凱想抑住的笑容仍是很燦爛地在臉上綻放開來。
「有空呀,什麼事?」
「那個……準備一下。我周末要帶你去個地方。」他發誓,周末一定會讓她大吃一驚。她會意外而驚喜的,他肯定。
戚芽芽附和地笑了笑。心思卻早已飄到談話內容以外的某個地方。
戚芽芽望著眼前燈火通明的宴會廳,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姐姐工作室的開幕典禮,想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沒事先告訴你。」齊凱一襲西服,帥氣得不似自己認識的那個學長。「至少該感謝你硬拖著我去買了這晚禮服。」那素淨的碎花長裙一眼便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一如初見那漫天梨樹時的震撼與喜悅。
「進去吧。」齊凱說著,一手攬上戚芽芽的縴腰。
依偎在他懷中的剎那,戚芽芽心上生出疏離的陌生感來。那氣息、那溫度,都不是那晚的那個人,真的不是他。那個讓自己放心依靠的人,究竟是誰?搖了搖頭,甩去心中隱隱浮現的答案。無論是誰,現在的眼前人都只有一個,那就是齊凱。
「小凱,你來了。」一抹閃亮的金色出現在兩人面前。
戚芽芽細看了眼這個面容與齊凱有幾分相似的高雅女人,與她點頭示好。
「你就是芽芽吧。齊穎。」干練而簡潔的話語,伴著利落伸出的右手,一看便是女強人風範。
「姐,芽芽又不是你的商戶,不用這樣公事化。」齊凱摟了摟懷中人,很體貼地給予一個鼓勵的笑。
「那好,我就拜托你幫我照顧她了。」齊穎邊說邊自桌上拿起兩杯香檳,「芽芽,我還要應酬其他客人,你自便。」
戚芽芽乖巧地點著頭,雙眼卻如著魔般始終也沒離開一身金色緊身長裙的齊穎。她是那樣自信而光芒四射,如此美麗的女人,真是讓戚芽芽打心底覺得望塵莫及。充滿贊賞的雙眼突然停止了跟隨,怔怔望著那個白色背影,僵直在原地。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眼見著齊穎將香檳遞給他,他俯身接過酒杯,神色柔和地細听她低語……他們好親昵。
「在看什麼?」順著戚芽芽的眼神,齊凱這才注意到立在自己姐姐身旁的人。
「童心杰?」齊凱拉著戚芽芽,便沖了過去,完全忽略了懷中人眼中的閃躲。
「你們也來了。」琥珀色的眸掠過齊凱,淡定地落在戚芽芽身上。
「小凱,你認識心杰?」齊穎為這巧合而驚訝。
「當然了,童大哥可是芽芽的表哥。」
戚芽芽知道避無可避,沖著眼前人擠出一個勉強的笑來,一聲「表哥」輕得細若蚊蠅。
「這真是太巧了,一年多前,我還想把童大哥介紹給姐姐當模特兒,卻沒料到你們竟然已經認識了。」
「可惜我怎麼勸說,他仍是不肯出山。」齊穎頗為遺憾地聳了聳肩。
「秦叔叔也來了。」齊凱的話打斷了齊穎。
「芽芽,幫我好好勸勸你表哥,我和齊凱去去就來。」
那個秦叔叔顯然是個重要人物,齊氏姐弟殷勤地迎了上去,只剩戚芽芽和紫玉單獨留在原地。
「你們倆很般配。」紫玉抿了口杯中佳釀,淡然的語氣听不出是贊是損。
「你和齊凱的姐姐也很般配。」很明顯,她是在損他。
「謝了。」紫玉很有風度地抬了抬眉,似乎很受用她的稱贊。
他竟然這樣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恭維」,難道他全然忘了另一個人了?
「李樺還好嗎?」戚芽芽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從經過侍者的碟中拿起一塊糕點來細品,全神卻已然貫注于雙耳。
「她很好。」不懂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提起李樺,不過勞她費心,李樺很好。至少就自己的角度來講,李樺可要比她省心多了。
戚芽芽皺著眉,完全無法從他的語氣中推斷出什麼來。可是老天,她瘋狂地想知道。想知道他和李樺之間到底怎麼樣了,更想知道他同齊凱的姐姐究竟是什麼關系。她想自己是瘋了,竟然一見到他,所有的心思便不由自主都系在他身上。
「說真的,你都還沒謝過我。」紫玉笑望著戚芽芽,一副「你欠我很久了」的表情。
「謝你什麼?」
「若不是那個同心結,你哪里會和你的齊學長這麼快就相知相守。」唇邊的笑沒有溢開,仍是那樣淡淡的。戚芽芽失神地望著,這淡然的笑,也是他的公事化表情吧。
「我不是幫你取了‘同心結’這個名字以示答謝嘛。」她才不要讓他感覺自己欠他的,「再說那個同心結也是我花錢買的。」
「這個‘同心結’,那個同心結的,戚芽芽最擅長的,就是把簡單的事搞復雜。」紫玉嘴上是嗔怪,眼底卻透出濃重的笑意來。
「兄妹什麼事談得這麼歡?」一雙玉臂不客氣地挽起紫玉,金色耀眼地閃起。
琥珀色的眸從容轉向身旁佳人,「還不是討生日禮物,小女孩撒嬌罷了。」
「芽芽要生日了?」雖然話題關于戚芽芽,但齊穎顯然沒有將雙眼離開紫玉的意思,「那心杰,不如到時我們一起幫你表妹過生日吧。」
「好啊。」兩人完全忽略了壽星的意思,徑直便下了決定。
戚芽芽正想抗議,齊凱卻又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加入了談話︰「什麼事情?有沒有我的份?」
「芽芽要過生日了,我和心杰打算同你們一起慶祝。」齊穎有意無意將自己同紫玉歸為一體。
「什麼時候?芽芽你怎麼沒告訴我?」齊凱顯然是同意了齊穎的建議。
「如果我沒記錯,是下個月初吧。」紫玉緩緩道,剔透閃亮的眸中,映出那張寫滿驚訝的容顏。
「下個月初嗎?幾號?」
「三號。」戚芽芽木然地答道。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生日臨近的?
「芽芽,我帶你去見一下秦伯伯吧,他和我們家可是世交。」齊凱遞了杯香檳到戚芽芽手上,挽起她便欲走。
「還是喝這個吧。」紫玉快速地用果汁換下戚芽芽手上的香檳,在她耳邊輕聲囑咐道,「這麼容易醉的人少喝點酒。」
「是你!」那個夜晚,在自己耳邊輕柔慢語、懷中散發淡淡清草香的人,是「同心結」!卻沒來得及細究,便被齊凱拉離了那個謎一般的人物,回眸時,他仍是那樣深惑人心的淺笑著,美得不可方物。
「還剩十二朵花,我們就功德圓滿了。」清點完樹上的花果,小麟如釋重負地輕了口氣。
「沒想到短短一年,李樺竟然也找到了屬于她的愛情。」紫玉望了眼那朵最新綻放的女敕朵。不謂世俗眼光的畫家竟然以他的熱情與執著打動了李樺。這不能不說是意外的驚喜。只是,褐眸轉樹上那枝葉茂盛的綠色一隅,為什麼戚芽芽的愛情至今仍未綻放呢?一年的時間,她與齊凱不是早已心心相印了嗎?但凡兩廂情願,便會有愛情之花盛開。難道齊凱對戚芽芽並非真心?
將一切看在眼里,小麟淡淡道︰「齊凱是真心的,我相信他們的愛情很快就會開花的。」
「就算有讀心術,也沒必要時時都用吧。」挑唇含笑注視著小麟。似乎遇到戚芽芽他便會變得異常敏感,莫非他對那小妮子有什麼特殊情感不成?
「你在胡說什麼!還真是擅長倒打一耙!」小麟為紫玉心中生出的想法而氣結。這家伙,受凡人的影響一天比一天深,變得越來越無恥狡猾了。
「呵,不要氣了。」誰讓你自己總是不經允許就偷听別人心聲呢。
「紫玉!你到底什麼意思!」
不顧身後人的怒吼,他只想好好喝杯茶,安靜安靜。
丫頭,已經和心儀的人在一起了,為什麼在你臉上卻讀不到絲毫的喜悅?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戚芽芽凝視著台歷上鮮紅的「3」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齊穎早在開幕典禮當天就預訂了今天的包廂。好緊張。戚芽芽不安地絞動著雙手,一想到會見到「同心結」,她便緊張到不能自已。或許在那天以前,她還會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自己愛的是齊凱,是那晚酒醉時讓自己感覺到心髒為之跳動的齊凱,可在知道真相的今天,讓她如何還能繼續無動于衷地假裝下去?
「咚咚咚。」敲門聲如此急促,不像是齊凱的風格。
打開門時,伴著一聲充滿感情的「芽芽」,那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一把投入她懷中。
「蔡慧?你怎麼從德國回來了?」戚芽芽怎麼也沒料到,竟然是一年前去了德國後便音訊全無的蔡慧。
「芽芽,那個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蔡慧抽噎著,顯然是在異國他鄉受了莫大的委屈。
「蔡慧,先進來再說吧。」戚芽芽趕忙替她將行李提入屋內,安置她在床邊坐下。
「芽芽,還是你對我好。」蔡慧說罷,眼一紅,淚水便如斷線的珠子般落下。
「傻瓜。快別哭了。」戚芽芽想替她擦淚,誰知越擦淚越是洶涌,一張原本精心修飾的臉很快變成了大花臉。
「我給你擠把毛巾吧。」戚芽芽轉身進入浴室,將蔡慧一人留在了屋內。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定楮看清坐在房內的人,齊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到冰點。
「凱,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蔡慧迎上前去,滿是淚痕的臉上破涕為笑。
「我看是你的異國夢醒了才會繼續回國來發夢吧。」齊凱冷哼道,一雙眼中滿是不屑。他不是沒有打听過她的消息,曾經還一廂情願地讓同去德國的學弟關注她的情況,捎回的卻是她勾搭上了德國教授的信息。這讓他如何能不絕望而死心?
蔡慧委屈地垂下眸,一臉楚楚可憐,「凱,你還在怨我是不是?你怪我利用你是不是?」
「我早忘了我們之間的事了。」
既然要找的人不在,齊凱轉身欲走,卻被蔡慧緊拽衣袖不放,「你能忘我卻忘不了。凱,怎麼說你也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你怎麼可以這樣無情?」
「 」的一聲巨響伴著水翻在地的聲音自浴室傳出。
「芽芽?」齊凱臉色刷地慘白,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信剛才的談話都被世上最不該听的那個人听到了。
自浴室走出的人手中仍握著一條滴著水的毛巾,裙擺已被水漬濺濕,雙眼渙散地望了望齊凱,又望向蔡慧,「你的毛巾。」
「芽芽,不要誤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齊凱一步沖上前,雙手抓過戚芽芽的雙肩,黑眸恨不能看進她心里。
「蔡慧利用你什麼了?」視若無睹他臉上的焦急與瘋狂,怔忡著問道,眼神是那樣的游離。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知道的事。
「我利用他約會你,害你考試失利才搶到去德國的名額!」被兩人忽略的蔡慧忽然冷冷道,一掃方才的柔弱無助。
「呵,也就是你們串通起來欺騙我?」戚芽芽不怒反笑,那樣無辜地望著齊凱,笑得分外甜美。
「不是的!我事先並不知道!」齊凱拼命搖著頭,「芽芽,不要相信她說的!求你!」
「齊凱,謝謝你。」戚芽芽柔聲道,那樣溫和而平靜,「謝謝你在我生日時,給了我這麼大的一個驚喜。」
聞言,齊凱只覺渾身血液一涼,整個人都僵直在了原地。任憑掌下嬌弱的人慢慢掙開,緩緩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