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如錦 第8章(2)

恰在此時,柳辛楊的眸找到了混在人群中的他們。

書錦沖著他比了個抱孩子的動作,又以嘴唇告訴他,是男孩。

他顯然是看懂了。唇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來,褐眸又移向書錦身邊的儉言。沒有敵意更沒有火花,有的只是托付,對幼子和最心愛的女人的鄭重托付。

當劊子手揮刀的剎那,柳辛楊腦海中閃過那番話來。

「朱書錦,得不到你的人,我便叫你心里的人也不好過;得不到你的心,我便挖空這顆心。」

「就算你把我碎尸萬段,每一段上也都只烙著‘儉言’二字。」

呵。逸出一個失落的笑來。

她對他的愛已經深入骨髓,縱然沒有翠舞、沒有密函、沒有天地萬物,她,會愛的仍然只有那個人。

曾經的婚約、那些成或敗的任務、理不清的情愛糾葛,一切都隨著柳氏一族的消失而煙消雲散。

為什麼明明已經恢復了自由之身,她卻比從前更加的不安和忐忑。夢想中與儉言朝朝暮暮相伴不離的日子,何時才能真正到來呢。

想到儉言,美目不由蒙上一層擔憂。他的傷也不知養好沒有,若是被外人發現了可怎麼好,還有柳辛楊的孩子也不知現下可還安好。

「陳……陳公公。」芷蘭慌張的叫聲吸引了對窗凝神之人的注意。

那個向來只與父皇寵幸的兒女們熱絡的陳公公怎麼會出現在這冷宮?莫非是父皇有事找自己?

丙然,尖細的嗓子冷冷道︰「錦公主,萬歲爺宣您去御書房呢。您請。」

那聲「您請」更是命令多于恭請。

早已習慣了他的囂張,書錦並沒多計較的心情,只是疑惑于父皇宣自己去究竟所為何事。

推開御書房的門,頓時了然了父皇讓自己前來的用意。

唇邊已綻開了喜悅的笑來,「肖逸,你這麼快就來京城了?」

「是,還要多謝公主向聖上推薦才是。」肖逸向書錦作了個長揖,深眸含笑望向佳人。

「哈哈,肖愛卿獻給朕的那套山中莊園,甚得朕心,不愧是傳世佳寶,匠心獨具。妙哉,妙哉。」那個山莊與皇宮相比,富貴不足卻精巧有余,氣勢略遜但余韻優雅。總之,是一處不可多得絕妙別宮。用區區一個二品文職換來這樣一塊風水寶土,簡直就是英明神武。

「你把山莊獻給父皇了?」不是祖傳的避世寶地嗎?為什麼這樣輕易就獻了出來?

「肖某一介凡夫,那樣不凡的地方自是皇上才相配。」他躬身,接著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肖某只是原璧歸趙。」

一番話說得龍顏大悅,「愛卿這樣忠于朕,朕今日定要好好賞你。想要什麼,但說無妨。」

肖逸連忙俯身道,「臣蒙聖寵,賜封禮部左侍郎,已是銘感五內。又怎敢再奢求更多,只是……」看了看皇上,又將視線移至書錦身上,那樣專注而無所避諱,長久,才微微一笑,「素聞皇宮乃人間蓬萊,臣山野長大,對皇宮自幼便甚是向往,懇請皇上能容臣在御花園走馬觀花一番。臣便是死也無憾了。」

「這還不簡單。」皇上應下的同時,轉而看向書錦,「你就帶肖愛卿去御花園轉轉吧。」

書錦與肖逸並肩而行。兩人許久沉默,終于由肖逸打破。

「錦公主見了我,難道無話可說嗎?」

「我能有什麼話說。」那個留有自己與儉言最美好回憶的地方,他竟然眼都不眨一下就獻出去了。

「肖某為了再見公主一面,連祖宗傳下的基業都不要了,也不能換來公主的動容嗎?」他微笑著,亦如初面那般,貴氣而儒雅。

「你也知道是祖宗傳下的基業?憑你滿月復經綸,考取寶名根本就不在話下。你何必如此急進?」她當初答應舉薦他,也正是為他的才學所折服。

「有些事,等不得。」他回答得似是而非。

他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反倒勾起了她的無限心事。有些事,明明等不得,卻偏偏要等。這分離的煎熬,何時才是個盡頭。

「儉言,你等等我!」伴著嬌媚的呼喊,一前一後兩個身影與書錦、肖逸迎面而遇。

四人皆是一愣。

「是你!」黑眸很快就認出了對方。

「儉侍衛!」微笑著迎上他的探視。

「儉言,他是誰呀?」一把勾住儉言胳膊的雅公主好奇望向肖逸。

無視吊著自己的那個公主,黑瞳欺上另一個始終沉默的公主,「錦公主好興致啊,陪肖公子來逛園子嗎?」

「儉統領不也趁著天好陪九皇妹來逛園子嗎?」臉上是淡然地笑著,心下卻已經惱得不行。

他竟然用那樣不冷不熱的語氣嘲諷自己,怎麼不看看手臂上吊著什麼?

「這兒沒趣得緊。儉言,陪我去戲台那兒逛逛。」雅公主不耐煩地揮了揮玉手。

「是,臣遵命。」他垂首,一反常態地爽快應下。

眼見著他就這樣跟著九皇妹離開,書錦唇邊的淡笑漸漸散去,一張臉蒼白如紙。

一旁,肖逸將一切盡收眼底。

「錦公主……」芷蘭苦著臉叫道。

「嗯?」正在神游太虛的人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芷蘭早晨采摘了插在瓶中的鮮花在自己無意時已被一瓣一瓣地灑了滿地。嘆氣起身,膝上腳上的花瓣又惹起一片花雨。

「公主,您這是怎麼了?」錦公主自從御書房回來時竟然沒對自己笑,當時她就察覺不對勁了。

「沒什麼。」她淡淡地搖頭。可嘆息又一次逸出唇來。叫她怎能不嘆呢。原本還一心想著父皇能早日賜婚好同他做一對神仙眷侶。誰知今日……這樣的針鋒相對,做冤家倒還比夫妻更適宜。

「芷蘭,擺琴。」這樣濃重的愁情,壓在心上簡直叫她喘不過氣來。可偏偏又無人可訴,無人能懂。只能借由指尖來流淌那關了滿滿一心房的心思。

那琴聲。

儉言止步怔怔停佇在屋檐上。曾幾何時,那仿佛能破空的美妙琴音為何載滿了哀怨,這般沉重,幾乎壓沉了那葉載音的扁舟。

原本心上因肖逸出現而生出的醋意、不滿與氣惱,全部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只知道,她現在不快樂。而他,不能允許她有片刻的不快樂。他要他的女人,永遠是幸福快樂的。

不顧自己才給自己訂下的「絕不主動踏入她房內」的規定。一個躍身翻下屋檐,徑直推開了她的房門。

琴聲戛然而止。

「打擾公主的雅興了。」黑瞳直直望向端坐在琴旁,滿臉驚詫的人。天殺的。這樣的臉,叫他如何能看得夠。

「儉言?」他竟然這樣大大咧咧地就闖進來了,芷蘭還在,他怎麼可以?

「怎麼?你不想看到我?」

芷蘭驚駭地瞪大了雙眼,儉侍衛……不,儉統領,竟然在公主面前直呼「你」「我」?

「怎麼?不用陪你的九公主去逛園看戲了?」閑暇時總算是想起自己了?剛才對九皇妹那副恭敬有禮的樣子,她可是還記得一清二楚。

「你……」他怒極反笑,「到底是公主,一個比一個更刁蠻任性。」

他竟然說自己刁蠻任性?委屈一下涌上眼鼻,「我又沒求著你伺候。」

眼看她眼圈泛紅,像是受了委屈,心,一下子便軟了下來,一個閃身沖到她面前,隔著琴,握起那停在弦上的玉手,「可我偏偏就只想伺候你一個。」

「啊!」

芷蘭的驚呼很及時地提醒了兩人屋內還有一個「閑」人在旁觀。

書錦的眸剛移至她身上,她立刻識相地往門外移,「那個……地上亂……奴婢……奴婢去拿水桶……」

胡亂扯出個毫無關系的水桶,人已消失在了門外。臨了,還知情識趣地替屋內人把門關了個嚴實。

「你嚇到芷蘭了。」被芷蘭方才那番驚慌樣給逗樂的人,連埋怨都顯得像是嬌嗔。

「你也嚇到我了。」他更緊地握著她的手,生怕不這樣她就會飛走一般。

「你冤我,我哪有嚇過你。」她垂眸,避開他灼熱的視線。

「你嚇我嚇得還不夠多。」低沉的嗓音似怨似嘆,「好不容易走了柳辛楊,現在又來個肖逸。」

她與肖逸的默契投緣,一直是讓他如坐針氈的。在山崖下是如此,在這皇宮深苑仍是如此。

「我只是奉旨帶他游園。」她不爭氣地先一步做出解釋,一心只想撫平他眼底的隱痛。

「不許。」一把將隔開彼此的琴拂倒在地,霸道地將她擁入懷中,「不許再跟他親近,看一眼都不許,你是我的。」

「啊!什麼事!什麼事!」

一直守在門外的人,听到聲響連忙探頭進來張望。誰想一望竟然望到儉統領正緊緊將錦公主摟在懷里。

一張圓臉頓時漲得通紅,「那個……奴婢……」趕忙縮回頭,闔上門。心中卻連罵自己是人頭豬腦。

「天吶!快松手!」她在他懷中掙扎著。這要是傳了出去,他可是殺頭的大罪。

「她看都看到了。」他不理她,仍將她擁個滿懷。

「儉言,你快走吧。這可是後宮。」

「書錦。」黑眸靜靜對上她眸中的擔憂與慌亂,「待天一亮我就去向皇上提親。」

懷中人被點了穴般,突然靜了下來,許久,才抬眸望他,臉上是難掩的激動,「你是說,提親?真的?」

忍不住癌頭吻上她紅艷的唇,「再不將你娶回門,我這顆心怕是永遠要留在嗓子眼了。」

她實在是個太招人憐愛的小東西。即使有那樣顯赫的身份、又有著那樣低調的心性,卻還是光芒四射,讓人不自覺便被她吸引。

他受夠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了。與其眼見著其他男子對她覬覦只能在一旁生悶氣,不如直接將她娶回家,好好藏起來。

觸到她眼中瑩瑩然的期盼和那被自己吻的嫣紅的唇。

咦?門內怎麼沒了動靜?一直守在門外的芷蘭好奇到底是怎麼了。大著膽輕輕貼耳至門縫處偷听。

「呀!」慌忙捂緊自己的唇,幾乎是跳離門邊。臉,卻因為听到不該听的而漲得通紅。

吐氣望天。

看來今晚,這儉大人是不會走了。可憐的她,為了保證主子的安全,不得不在這兒數著星星挨到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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