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曲 第9章(2)

幽深的樹林已被黑影衛團團包圍。

當展少遠趕到的時候,就看見梅花樹下正悠閑自在地坐著一名藍衫男子。淡淡的月輝輕灑,照出了一張俊美絕倫的臉龐,卻也同時照出了一雙略帶暗藍深邃的眼眸。

那一雙眸子深沉似海,帶著七分嘲弄,兩分高傲,還有一分淡淡的邪魅——那是刀鋒一樣的眸子,犀利得可以直接剖開人的心髒,讓人無所遁形。

那藍衫男子似乎察覺到了展少遠的存在,不禁抬眼往他這邊看過來。

「真是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

他微笑著站了起來,笑容很溫和,但那笑意卻未曾傳達到眼楮里去。

展少遠翻身下馬,揮手斥退黑影衛,緩步走到他的面前。

「君上在哪?」

展少遠直接切入正題,一雙冰藍的眼眸緊緊盯著那藍衫男子。

「死了。」那男子又笑了起來,笑容分明帶著幾分邪魅與嘲諷,甚至看起來很無情,卻讓人感覺到了笑容里所藏的憂傷。

「我來這里,就是要告訴你這個消息。」

展少遠渾身一顫,那目光幾乎把眼前的男子穿透。

「顏皓!」他一把揪起了男子的衣襟,神色冷厲。

「她是為你死的。」藍衫男子又淡淡說了一句。

展少遠如遭電擊,松開了手,不覺怔在了那里。

「我只是告訴她,你中了毒,需要陰雪草解毒。我只是告訴她,只要她跳下風塵崖,我就用陰雪草給你解毒。然後,她就當真跳了下去。」藍衫男子淡漠地說著,唇邊的笑容甚至沒有變化,就像在陳述一件很愉快的故事一樣。

話落,他掏出懷中的錦盒子丟給了展少遠。

「這是陰雪草。我答應過她的事,就要做到。」

展少遠冰藍的眼眸一閃,忽然一把拋了錦盒,「叮」的一聲,劍已出鞘。

面對那冰冷的劍光,藍衫男子唇角微微一掀,牽起了一抹殘酷而又無情的輕笑,「十多年前,我既然能弒兄奪位,十多年後,我一樣可以。」

展少遠冷冷地道︰「十多年前的顏澤已死,現在更無弒兄之說。」

話落,劍揚。

展少遠出劍根本就不留余地,劍光所以之處,勁風凝成一股,無堅不摧。

藍衫男子險險避過了幾劍,但頸側依然還是幾縷發絲徐徐飄落。

他淡漠地看了眼雪地上的斷發,「看來你這幾年武功精進了不少。但你要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抬起頭,他看向展少遠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語氣殘忍而血腥,「知道嗎?其實,我很想將你那一雙眼珠子挖下來。你的眼楮,不配擁有這種顏色。」展少遠眸光一凝,話語如刀,「我從來都不稀罕。若是你有本事,我隨時候教。」

藍衫男子笑了笑,忽然看了西南方一眼。

「那我們就戰場上見真章。」

他轉身,大步離去。

一旁的黑影衛見狀,正欲阻攔,卻被展少遠攔了下來。

黑影衛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他能這樣不帶一兵一卒地闖入澤國境內,自有他的本事。

包何況,剛才自己動了真氣,此刻體內的毒性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眼前忽然一黑,他身子微晃了晃,身後已有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扶住了他的腰,風中似有銀鈴作響。

「木頭,這一回我真要把你綁在床上了。」

上官旖旎嘆息地看了那藍衫男子消失方向一眼。

「他就是顏皓?」

展少遠沉默。

「他竟要挖你的眼珠子?!那我就毀了他的五官。」

上官旖旎一雙俏目已凝滿了殺氣,她還未去熵國找這個顏皓,反倒是他先找上門來了。

展少遠忽然輕輕推開了上官旖旎,站直了身子,神情清冷犀利。

「傳令下去,全力搜索君上行蹤。就算只有尸體也要找回來。」

「是。」那些黑影衛紛紛領命離去。

不消片刻,林子里就只剩下了展少遠和上官旖旎二人。

「現在可以休息了嗎?」上官旖旎雙臂一伸,又纏上了展少遠的脖頸,雖笑得妖嬈,但眼眸里卻閃爍著不容拒絕的光芒,「這一次,我決定纏到你真正想休息為止。」

展少遠眼中略略閃過了嘆息之色,他拿下了上官旖旎的手,淡淡地道︰「回去吧。」

上官旖旎妖媚一笑,自自然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倚靠在他的身旁。

回家的路,並不漫長,卻很寧靜。

上官旖旎忽然覺得幸福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木頭似乎瞞著她很多事呢。

罷才他與顏皓的對話,她听得一字不漏。

顏澤這個名字好生熟悉。

听說,十年前,他是熵國的大皇子,原本熵國的君王要立他為太子,但誰知後來發生了一些事,顏澤失蹤了,從此人間蒸發。

還听說,當時離國與熵國兩國交好,大皇子與離國的霽公主也因為交上了知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只可惜,後來顏澤失了蹤,似乎連霽雪璇也不知他的下落。

而二皇子顏深一年前更被自己刺殺。于是,理所當然的,三皇子顏皓成了熵國的儲君。

悄悄看了眼依舊沉默的木頭,上官旖旎暗暗嘆了口氣。

木頭曾說過他姓顏,卻沒有告訴她名字。也許他就是當年那個大皇子吧?也許不是。但這些皇權爭位,宮廷秘事,她並沒有興趣。

她感興趣的,只是木頭而已。

木頭能留在自己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而且,她也有一件事瞞著木頭呢。

伸手悄悄地藏在懷中的錦盒收好,她笑得狡黠而算計。

顏皓自動送上陰雪草,這可是上天賜予的好運啊!按木頭的脾氣,這盒以那個小丫頭性命換來的解藥,他一定是不肯服用的。

但她上官旖旎又豈會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白白這樣流逝生命呢?

——木頭是她的,就算是死神也搶不走。

東炎486年初春,四國的戰爭終于拉開了帷幕,到處一片戰火紛飛。

據說後來,影國戰敗,形成了三國鼎立之勢,但漸漸地熵國日益強大,進而吞並了離國和澤國。

澤國是力戰到最後的一個國家。可惜兵力懸殊實在巨大,在最後一個城池被熵國攻破的時候,熵國的軍隊並沒有找到展少遠。

有人說,展少遠已然戰死,但也有人說,城破那夜,城池上空曾看到有一道紅影掠過,打昏了還想力抗到底的展少遠,並且強行擄走。

人們只听到清脆悅耳的銀鈴之聲在風中回響,仿若絕世梵音。

于是坊間開始流傳一個又一個的傳說。

其中一個版本,竟說展少遠的銀發藍眸就是那個紅衣仙女賜予的,但澤國命數已盡,所以仙女帶走了他們的展將軍,去世外桃源過起了幸福平凡的生活……

東炎489年,熵國終于殲滅了殘余勢力,統一了皇朝。

戰爭終于消弭,百姓也漸漸開始安居樂業。

某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一間平凡簡陋的小酒肆里,人們正一邊喝著酒,一邊津津有味地听著說書人口沫橫飛地講述當年澤國將軍展少遠被仙子擄走的傳說。

沒有人注意到,在酒肆的某一個安靜角落。

一名紅衣妙齡女子正掩著唇吃吃地笑,眉宇間自然流露出來的萬種風情,幾乎迷亂了人的眼楮。

「木頭,其實我當當仙女也不錯,對不對?」女子嬌笑著,美眸流轉看向對面。

對面坐著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一頭烏黑的長發僅是簡單地束起,五官俊美如刀雕斧鑿一般。只是若注意看的話,會發現他那雙眼楮帶著淡淡的暗藍色,就如同深邃的海洋一般。

面對紅衣女子的詢問,黑衣男子也未回答,僅是神色淡漠地飲著酒。

紅衣女子無奈一嘆︰「木頭,已經三年了,你還怪我啊!就不能開口跟我說一句話嗎?這樣,我很傷心!」

見男子依舊沉默,紅衣女子再度沉沉嘆息。

「木頭,你真是一塊木頭。當年我也是不得已嘛。雖然我沒征得你同意,擅自用陰雪草是我不對,但我是為了不讓你再受苦啊!雖然我在澤國都城被破那晚,強行將你擄了去,也是我不對,但歸根究底,也是不希望你死啊!」

連說了兩個雖然但是,然而對面的男子依舊紋絲不動。

紅衣女子頓時感到氣餒。

「木頭,你要懲罰我到何時?」

黑衣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還是不說話。

「木頭,你要是再不說話,我立刻就去死。反正你說過要與我同生共死,那我們就一起死好了,免得這樣活受罪。」

紅衣女子再也忍耐不住,憤然起身。

她現在就去死,看這塊木頭會不會心疼?

忽然,一只溫暖的手緊緊拉住她。

紅衣女子紅唇一挑,眼楮里已流露出了笑意,回轉過身,她也不顧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直接坐上了男子的膝蓋,雙手更是牢牢纏上了他的脖頸。

「木頭,你不生氣了嗎?」

黑衣男子淡藍色的眸子里掠過了一絲嘆息之色,「旖旎,別再任性。」

「好啦好啦!只要你跟我說話,我就不任性。」紅衣女子忽然埋首進他胸膛,聲音已然帶著些許哽咽。

三年了,這是木頭跟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別哭。」男子似乎並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能僵硬地拍著她的脊背。

「我哪里有哭,你听錯了吧?」紅衣女子深吸了口氣,抬起頭,迎視上那雙藍眸,卻是扯開了話題,「木頭,其實你的眼楮這樣也很漂亮。」

原來,這才是木頭眼楮本來的顏色。據說這是熵國皇族特有的眼瞳顏色。

看到男子無奈的眼神,紅衣女子妖嬈一笑,忽然湊近了他的耳畔,「木頭,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你那個寶貝君上沒死哦,而且現在肯定正跟那個一統皇朝的君王愛得水深火熱。」

黑衣男子一怔,「你何時知道的?」

紅衣女子挑了挑眉,笑得就像一只紅狐狸,「一年前就知道了。我打定了主意,你一天不跟我說話,我就一天不告訴你。」

看著眼前那張妖魅狡黠的笑臉,黑衣男子不禁輕搖了搖頭。

這一生,他注定了要栽在這個妖女手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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