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是夜晚,但天氣依舊悶熱。
輕拭了拭額上的細汗,蘇映伶走到窗前,將窗戶敞開了些。夜風頓時撲面而來,總算帶來了些微清涼感。
一轉眼,竟已是七月了。如綢緞般的夜幕上繁星點點,月兒高掛,明亮而璀璨,也讓人的心境跟著豁然開朗起來。
再過幾日便是七月初七了。
那是牛郎與織女相聚的日子。
蘇映伶微微一牽唇角,正要轉身回去繼續工作,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裝裱間外,那株已然凋零的梅花樹下,傅秋辰正輕靠著樹背席地而坐,雙眸微合,似乎已經睡著了。
竟又在等她了啊?!不是說好了,讓他先去歇息的嗎?
蘇映伶輕嘆了口氣,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到那株梅花樹下,駐足良久,也沒驚醒樹下沉睡的人。
月光柔和似水,襯著他的臉色蒼白而清俊,他的五官原本就長得漂亮,月色下更見精致,只是此刻他的兩邊臉頰上卻透著可疑的紅暈。
再度輕嘆一聲,蘇映伶微彎下腰,伸手探向了他的額際。
丙然在發燒。
自那次死里逃生後,他的身子就一直沒有真正康復過,時不時就會受寒發燒,即使現在已經到了夏季,他這癥狀也不見好轉。她曾無數次地叮囑過他,以後她工作時,他就不要等她了,好好休息,但每一次她走出裝裱間,總會在樹下看見他。
他說,他已經習慣了。即使不等她,他也睡不著。
他對她……總是這樣無怨無悔!
心口涌上隱隱的疼痛,蘇映伶輕輕抓起他的手,握于手掌之中,掌間傳來的溫度果然如同預料一般冰冷。
「相公。」蘇映伶低喚了一聲,「相公,你醒醒。」
「嗯?」緩緩地睜開了眼眸,傅秋辰一臉的倦意與迷茫。
蘇映伶柔聲問︰「相公,不要在這里睡。我扶你回房休息。」
輕甩了甩還在發暈的腦袋,傅秋辰總算是有些清醒了,他淡淡朝蘇映伶一笑,「娘子,你的畫裱好了?」
「先不要管我了,相公,你可知道自己又在發燒了?」
暗秋辰聞言伸手輕撫了撫額,臉上卻依舊掛著笑,「沒事呀,只是有點點發熱——」
「走,跟我回房。」蘇映伶挽上了傅秋辰的手臂,就要扶他起來,臉上難得出現慍色,「不要逞強。」
「哦。」察覺到蘇映伶的怒意,傅秋辰只好乖乖閉上嘴,在蘇映伶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側過頭看著月光下,蘇映伶那雅致優美的側臉,傅秋辰嘴角微微一彎。
看到他的笑臉,蘇映伶不禁莞爾。
「被我責罵很開心嗎?」
暗秋辰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兩分,「娘子,我知道你這是擔心我啊!你關心我,我當然開心。」
心底涌上一陣五味陳雜,蘇映伶微垂下眼簾,「知道我擔心,就不要再做這樣的事——」雖然事情已經過去有一段時日了,但每每午夜夢回,她總會滿身冷汗地驚醒,就怕醒來之後,自己的床邊又是一片空蕩與冰冷。
暗秋辰伸出手臂將蘇映伶擁進了懷里,「娘子,我不是保證過了嗎?這一次我絕不會再離開。」
「你是個大騙子。」蘇映伶埋首在傅秋辰的胸前,聲音有些哽咽,「那時你也這樣保證過。」他的身子一日沒完全康復,她的心就一日這樣懸著。
暗秋辰輕嘆一聲,眼中微現苦惱。
其實,他並不是存心要騙她的。
自那件事之後,娘子和容江都成了驚弓之鳥,一有風吹草動就提心吊膽。他該要怎麼消除他們的那份驚恐?
「娘子,師父不是說過了嗎?只要我好好調養,身子很快就會完全康復的,變回以前的傅秋辰。難道你連師父的話也不信麼?」
「可是——」蘇映伶才剛剛開口,忽然听到身後傳來一道帶著怒意的質問聲——
「小子,你師父是不是鳳君信?」
對面的月光下站著一名白發老嫗,一身青衫,長發盤起,雖然年近花甲,但那雙眼楮卻犀利如刀鋒,就好像能穿透人心一般。
她是何時出現的?
暗秋辰心驚的同時,將蘇映伶拉過,牢牢護在了身後。
「小子,我問你話呢?啞巴了嗎?」那老嫗顯然沒什麼耐性,「你師父是不是鳳君信?」
「前輩找家師何事?」察覺到對方來意不善,傅秋辰不動聲色地將真力慢慢凝于掌間。
「好!」老嫗犀利的目光落在了傅秋辰的臉上,「我找不到師父,找徒弟也一樣。」話落,伸手就拍向傅秋辰的右肩。
那一掌又疾又猛,似想一擊必勝。
暗秋辰原本想避,但蘇映伶就在自己身後,若是避開,受傷的可能會是蘇映伶。牙一咬,他不避反進,右肩受擊的同時,左掌已凝聚真力推出。
那老嫗眸光一閃,舉掌相迎。
「砰」的一聲,傅秋辰連退了三步才穩住身形。
「相公——」蘇映伶臉色發白地扶住暗秋辰。
暗秋辰強壓下胸膛里那一陣氣血翻涌,朝蘇映伶輕搖了搖頭,好讓她安心。
「好小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渾厚的內力?」老嫗一雙利眸上下打量著傅秋辰,「可惜你舊創傷及心肺,就算你內力再深厚,也活不過三年。」
蘇映伶一顆心幾乎停止跳動,扶著傅秋辰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娘子,你別听她胡說——」傅秋辰知道老嫗那翻話定是嚇到了蘇映伶,連忙解釋,「師父不是說過了嗎?我只要——」
「鳳君信的話十句有九句不能信!」老嫗冷冷地插了一句。
「前輩——」傅秋辰哭笑不得,雖然師父性情如同孩童,但這事關生死,他應該不至于拿來開玩笑。
「映伶,秋辰——」不遠處傳來了一道焦急的呼喚聲。
暗秋辰轉頭一看,是琴玉,她的身後還跟著容江。
那老嫗看了他們一眼,隨即冷冷一笑,「小子,你若要活命,就找鳳君信出來見我,告訴他,我叫泓音。如果鳳君信不來見我,你不要說三年,就連三天也活不過!」
丟下話,老嫗一個縱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活不過三天?!
蘇映伶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
「娘子,你不要听她胡說!」
暗秋辰伸手扶上蘇映伶的雙肩,正想朝她露出笑容,眼前忽然一黑,竟就向蘇映伶懷中跌去。
「相公!」蘇映伶驚呼,連忙伸手就扶住暗秋辰,但她渾身無力,才剛剛接住暗秋辰,但跟著一起跌坐在地上。
「相公,你怎麼了?相公——」
可惜傅秋辰似已失去了知覺,任由蘇映伶如何叫喚都沒有回應。
蘇映伶心口頓時如同結了冰般寒冷。
難道她又要再一次失去他嗎?
整個天地忽然也跟著旋轉起來,恍惚中,她听到了容江和琴玉焦急的聲音,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回應了。
黑暗襲來的那一剎那,她唯一殘存的意識,就是要緊緊抓住暗秋辰的手。
她不要再失去他了!
絕不要!
睜開眼楮的時候,她發現窗外已露出了淡淡的天光。
「相公——」猛地從床上驚坐了起來,卻發現傅秋辰就在自己身側,緊緊閉著雙目,臉色蒼白如雪。
她顫抖著手,探向他的鼻息。
雖然微弱,但還活著。
微松一口氣的同時,眼角隨之涌上了一陣溫熱感,她連忙以手掩住雙唇。
這時門口傳來「吱呀」一聲,一道身影推門而入。
是琴玉。
「映伶,你醒了?」琴玉走到床邊,手里端著一碗湯藥,遞到她的面前,「醒了剛好,快把這藥喝了。」
蘇映伶輕搖了搖頭,目光落回傅秋辰身上,「相公他怎樣了?」
琴玉嘆了口氣,「他雖然還在昏迷,但暫時沒什麼危險。容江已經去找鳳老前輩了。倒是你——」微微一頓,琴玉彎腰將藥碗塞進了蘇映伶的手上,「快點把藥喝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啊!」
「孩子?」蘇映伶一怔。
琴玉笑了,「是啊,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蘇映伶一手拿著藥,一手輕輕按上小骯,掌心處傳來的輕微觸感,讓她的心底涌上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她竟然有了孩子了?!
「你剛才就是因為動了胎氣才暈倒的,所以,趕緊把這安胎藥喝了。等秋辰醒來,你告訴他這個消息,他肯定一高興什麼病都好了。」
蘇映伶輕點了點頭,慢慢將藥喝下。
「對嘛,這才像話。現在你身體里可是多了一條小生命,要好好保護。」琴玉接過蘇映伶手里的空藥碗,輕笑,「秋辰的事,你不用擔心,鳳老前輩醫術那麼高明,怎麼可能會救不了他呢?」
蘇映伶微微垂下了眼簾。
雖然她很清楚琴玉是對的,但老嫗離去時所說的話,卻一直盤旋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三天!
她的手心不禁握緊。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房門被撞了開來。
「我那個笨徒弟又怎麼了?」鳳君信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一看見躺在床上的傅秋辰,眉峰一擰。
「發生什麼事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鳳君信沖到床前,一把抓起了傅秋辰的脈搏,臉色竟是一變,然後伸手就扯開傅秋辰的衣襟。
「鳳老前輩!」琴玉嚇了一跳,連忙背過身,暗暗跺腳。
這個鳳君信也太過隨性了些,沒見她一個姑娘家還站在這里嗎?
鳳君信此時也顧不得琴玉了,七手八腳就扯去了傅秋辰的上衣。
只見傅秋辰的右肩之上,赫然印著一道血色的掌印,觸目驚心。
「這是——」鳳君信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為什麼會受這種傷?」
蘇映伶看著傅秋辰肩上的掌印,心頭一陣揪痛,「相公是被一個叫泓音的人所傷。」
「泓音?」鳳君信聞言,頓時像是受了驚嚇般,踉蹌退開床邊,「她怎麼會找來的?不可能啊,她不可能會知道我在這里啊?這下糟了,我又該躲哪里去?」
鳳君信一邊低聲自語著,一邊竟就轉身往門外跑。
這一轉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容江剛好走進來,被狠狠撞了一下,差點跌倒,幸好及時扶住了門沿。
「啊,發生什麼事了?」
鳳君信也不搭理容江,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門外。
「鳳老前輩——」蘇映伶阻攔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
「他跑什麼?」琴玉一臉莫名其妙,竟連受傷的愛徒也丟下不管了。
「現在怎麼辦?」琴玉擔心地看著床上昏睡的傅秋辰,「他身子才剛好些,竟又——」看到蘇映伶蒼白的臉色,琴玉沉默了。
「少爺——」容江趕到床邊看著傅秋辰直抹淚。
蘇映伶深吸了口氣,平復下紊亂的心緒。
「他會沒事的。因為他答應過我。」
琴玉輕輕嘆了口氣,「你和秋辰先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秋辰一定能闖過這道難關的。」琴玉說完便拉著容江一起出去,現在她能做的,就是把鳳君信找回來。
目送著兩人離開,蘇映伶的目光落回了傅秋辰的身上,細心地為他整理好衣物。
「相公,這一次你不會食言的,對不對?」伸手輕按著小骯,她的唇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以後,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一定要永遠守在一起。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
蘇映伶唇角的笑容漸漸轉為了哀傷,原本昏迷中的傅秋辰似有所感應,輕蹙了蹙眉峰。
「相公——」蘇映伶一喜,連忙抓住了傅秋辰的手,「相公,你醒了嗎?」
暗秋辰緩緩睜開了眼楮,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娘子。」
「相公,你醒了就好!」蘇映伶眼眶微紅,「我就知道你不會食言——你——」說到這里,聲音已然哽咽。
暗秋辰反手輕握住她的手,「怎麼啦?我只是小睡了一覺,沒事的。」
蘇映伶點頭。
暗秋辰微笑了一下,想撐坐起來,卻渾身無力,心頭不由一驚。
「哪里不舒服嗎?」
「沒事。」傅秋辰搖頭,掩去了眸中異色,神色平靜地抬頭,「只是覺得有些餓了。」
「想吃什麼?」蘇映伶知他有所隱瞞,也不點破。
「娘子煮什麼我就吃什麼。」
「好。」蘇映伶翻身下床,然後將他攙扶著靠在床頭,又為他蓋上薄被,「你先在這里等著,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
「好。」傅秋辰微笑著點了點頭。
看著蘇映伶出去,傅秋辰唇角的笑容也落下了,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對著窗外喚了一聲,「前輩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窗外傳來一聲冷笑,隨即一道身影躍了進來。
正是泓音。
「好小子,都這樣虛弱了還能听得見我的腳步聲嗎?」泓音深深打量著傅秋辰,「看來鳳君信撿了一個好徒弟,倒真是便宜他了。」
自泓音出現,似乎就一直針對鳳君信,傅秋辰疑惑地道︰「前輩是否與家師有過節?」
泓音又哼了哼,徑自走到桌前,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我和他的仇怨豈是過節二字可以說得清的?這幾十年來,我天天追著他跑,但每一次都是在快要逮到他時,就被他早一步偷溜了。」泓音的臉上露出了憤慨之色,似乎越說越怒,「啪」的一聲,猛拍了下桌面。
「若是被我抓到他,我一定會剝了他一層皮。」
暗秋辰苦笑。
也不知師父從哪里惹來了一個這樣難纏的人物?
泓音抬起頭,看向傅秋辰的目光如同刀鋒一般,「小子,我看你還是快點把你師父交出來,不然,中了我的毒噬掌,你最多只能撐三天。」
「毒噬掌?」傅秋辰愕然。
「你自己看看右肩。是不是有一道紅色的掌印?」
暗秋辰不禁扯開衣襟,果然見右肩之上有一道血色的掌印。
「本來中了我的毒噬掌,一般人可以撐過七天,不過,我看你小子應該剛受過重創不久,而且還未復原,體虛氣弱,以你現在的身體,最多撐過三天。」
雖然知道自己中了歹毒的掌力,但傅秋辰神色依舊平靜,抬起頭,他朝泓音淡淡一笑,「看來老前輩也會醫術。」
「那是自然。」泓音橫了傅秋辰一眼,「我的醫術比起鳳君信那個糟老頭還要勝上三分。他只不過仗著自己會鳳家神針而已。若是沒有那鳳家神針,他算什麼?我用一根手指頭都能把他比下去。」
听了泓音這一番話,傅秋辰不禁莞爾。
「你笑什麼笑?」泓音瞪了傅秋辰一眼,「都快死的人了,虧你還笑得出來。三天之內,你要是不把鳳君信找出來,你家娘子就等著給你收尸吧!」
提及蘇映伶,傅秋辰心頭微震。
泓音知道自己戳到了傅秋辰的軟肋,不由有些得意,「傅秋辰,你不想你家娘子傷心,就乖乖說出鳳君信的下落吧!」
暗秋辰輕搖了搖頭,「前輩,我真的不知道家師在哪里?他的性情我想前輩也略知一二,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呆上很長一段時間!」
這次若不是他的身子未復原,師父可能早就跑去雲游四海了。
泓音哼了哼︰「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要把鳳君信給我找出來!」
「前輩究竟找家師何事?」
泓音目光一冷,「不用你管。」
暗秋辰嘆了口氣,「那我就更不能叫師父出來了。」
「你小子倒是不怕死啊!」泓音忽覺有些頭痛,原本以為將傅秋辰逼上絕境,可以逼問出鳳君信的下落,結果……
難道這小子真不要命了?
「我看你小子還不知道我這毒噬掌的厲害之處吧?中掌者先是全身無力,即而會五髒慢慢被毒素侵蝕,最後毒氣攻心,你就沒救了!而且毒素侵蝕期間,你要忍受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你以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你認為自己可以撐得下去嗎?」
泓音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著傅秋辰的臉色,卻見他只是緊抿著唇,一語不發。
「砰!」
泓音終于失了耐性,猛地拍案而起。
「傅秋辰,反正就是這兩條路給你選了,要活命就叫鳳君信出來!」丟下話,泓音又從窗口掠了出去。
「前輩——」傅秋辰原想喚住她,沖口而出的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已躍至窗外的泓音輕哼了下,剛要離開,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門外站著一個人——蘇映伶。
她的手上似乎端著一碗清粥,臉色蒼白如雪。
很明顯,她應該是听到了剛才的談話了。
電光火石之間,泓音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絲念頭。
「若不想你相公出事,晚上來城西的百里亭找我。」說完,她便縱身離去。
蘇映伶目送著她消失在牆頭,然後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清粥,深吸了口氣,恢復一臉的平靜,輕輕推開了房門。
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她看見正伏在床頭咳嗽的傅秋辰急急忙忙地將手往身後藏,心頭一痛,她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將手里的清粥放下,然後為傅秋辰輕拍著背。
「這樣好些了嗎?」
強壓下胸口翻涌的血腥,傅秋辰極力地扯出笑容,「只是、只是一時嗆了氣。沒事的。」
「嗯。」蘇映伶微垂下眼簾。
察覺到蘇映伶沉重的心情,傅秋辰看了眼桌上的清粥,連忙扯開話題︰「好香啊,娘子,我聞到這香味更餓了。」
蘇映伶端過清粥。
「娘子,不如你喂我吃吧?」傅秋辰揚起笑容,「現在我可是病人,病人最大,不是嗎?而且,我喜歡娘子喂我。」
「好。」蘇映伶坐了下來,拿起湯匙,慢慢地一口口地喂他。
見傅秋辰露出一臉滿足幸福的神情,蘇映伶心口更是揪成了一團。
他總是這樣,分明自己很難過,但在她的面前,卻總是露出一副燦爛的笑臉。
她今生有幸,能遇上他!
雖然她遲了一些才認清自己的心,但她早就做好了準備,要全心全意地對他,全心全意地照顧他……但他們歷經了這許多波折之後,竟還是無法守住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麼?
「娘子——娘子——」
失神間,听到了熟悉的輕喚聲。
她連忙收回神。
「嗯?怎麼了?」
暗秋辰指了指幾乎湊進鼻子的湯匙,「娘子,你這是要喂給我的鼻子吃嗎?我的武功可還沒到那種境界,可以用鼻子吃飯啊!」
蘇映伶一怔,臉上現出了一抹羞色。
暗秋辰輕嘆了口氣,將蘇映伶輕擁進懷里,「娘子,我希望你開心。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真的,我發誓。」說著,竟真的舉起二指,一臉信誓旦旦的模樣。
看著他那一臉認真發誓的模樣,蘇映伶心頭微慟。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蘇映伶輕輕掙開他的懷抱,將手里的清粥放好,然後抓過了傅秋辰的右手。
暗秋辰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想收回手,卻沒能掙開。
當緊握的手心被攤開,赫然出現了一片猩紅的血跡,傅秋辰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自在。
「娘子,我——」
蘇映伶輕搖了搖頭,打斷了傅秋辰的解釋︰「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手巾慢慢地擦拭著傅秋辰掌心上的血跡。
她知道的,剛才他讓她喂他吃飯,其實是因為他不想讓她看見他掌心的鮮血。
暗秋辰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終于,掌心拭盡,蘇映伶看了眼手中那染了血跡的手巾,不禁緊緊地捏住,「相公,你以後若是難受,不要再瞞著我了。你知道嗎?你這樣瞞著,我反而更難受。」
「我——」傅秋辰一時間語塞。
「可以答應我麼?」蘇映伶抬頭,深深望進傅秋辰的眼楮里,「你若答應我,以後不再瞞著我任何事,我過幾天會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
暗秋辰眨了眨眼,「娘子你的秘密?」
「嗯,你不想知道嗎?」
「呃,不是不是,我想知道。」傅秋辰眼中的神色頓時亮了起來,「娘子,快告訴我。」
蘇映伶淡淡一笑,「今天不能說。」
「為什麼?」傅秋辰瞪大了眼。
「我還要看你的表現。」蘇映伶輕橫了他一眼,語氣雖平淡,但很明顯藏著一絲狡黠與笑意。
暗秋辰心頭一暖。
他一直盼著這一天啊!
盼著娘子能在他面前表達出各種情緒。無論開心也好,傷心也好,難過也好,他只想他們能一起分享,一起分擔。
「我一定好好表現。」傅秋辰說著忽然揪住了胸口,臉上也隨之露出了痛楚的表情,「娘子,我胸口好難受。」
「相公——」蘇映伶一驚,也跟著伸手按向傅秋辰的胸口,卻被一把反手緊緊地握住。
「你——」
看著他一臉的笑容,她知道自己被耍了。
「相公,你存心嚇我?」蘇映伶不依了,轉身就想走,但掙不開手。
「娘子,你以後在我面前都這樣好嗎?開心時就笑,難過時就哭,生氣時就摔東西——」
身後那道溫柔的聲音幾乎讓蘇映伶流淚,她僵直地站在那里,良久良久都沒有出聲。
暗秋辰見她沉默,以為惹她不開心,連心解釋︰「我知道,雖然冷靜內斂也沒什麼不好,但我只是——」
話未說完,雙唇已被一指點住。
「好,我答應你。」
暗秋辰看著蘇映伶那雙清澈的眼楮,心神一陣蕩漾。
蘇映伶微微一笑,「不過,我生氣時肯定不會摔東西。」
暗秋辰先是一怔,繼而大笑。
「我也想象不出娘子摔東西的模樣啊!」
這一笑,樂極生悲,竟岔了氣,咳得撕心裂肺。
蘇映伶一邊輕拍著他的背,一邊搖頭嘆息。
「相公,我們以後都會這樣過下去的,對嗎?」還要再加我們的孩子。
蘇映伶在心底悄悄補了一句。
轉眼,夜已深沉。
當蘇映伶應約來到百里亭時,發現泓音早就站在那里等著了。
也許是因為夜色太過寂寥,泓音站在黑幕下的背影竟也隱隱顯出了幾分寂寞。
「泓音前輩。」蘇映伶走上前,輕喚。
泓音轉過身,看了蘇映伶一眼,「我們開門見山,也不多說廢話了!你想不想救你相公的性命?」
「嗯。」蘇映伶點頭。
「為了他,你是不是什麼事都願意做?」
「是。」
泓音臉上陰沉的神色終于緩和了些,「那麼——」
她話音未落,就被蘇映伶截了去,「泓音前輩,除了說出鳳老前輩的下落,我什麼事都可以答應你。」
泓音神色復又一僵,「我就知道。」輕哼了哼,她怒瞪著蘇映伶,「鳳君信究竟給了你們什麼好處,一個個都這樣護著他!」
蘇映伶淡淡地回答︰「因為他是相公的師父。」
「好了好了!」泓音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知道就算殺了你們,你們也不會說出鳳君信在哪的。但我又不甘心,就這樣放了傅秋辰一條生路,該找的人又找不到,我不是又白忙活一場嗎?」
「那前輩想如何?」
泓音看了蘇映伶一眼,「若是我說,我用你的命來換你相公的命,你肯不肯?」
「我肯。」蘇映伶毫不猶豫地點頭。
泓音一挑眉峰,「你可不要忘記了,你現在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
蘇映伶聞言一怔,伸手輕按住了月復部。
「你打算由你們兩條命來換傅秋辰的命嗎?」
蘇映伶沉默了。
「如何?考慮清楚了嗎?」
蘇映伶抬起頭,「前輩可以答應晚輩一個請求嗎?」
「什麼請求?」
「等我將這個孩子生出來後,你再來取我的性命。」
泓音忽然往左側的黑暗里看了一眼,「好,我答應你。」說著,突然伸手扣住了蘇映伶的下巴,往她嘴里硬塞了一顆藥。
「你給我娘子吃了什麼?」
黑暗里傳來了一道焦急的喊聲,緊接著一道人影跳了出來。
「相公?」
蘇映伶吃驚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傅秋辰。
「娘子——」傅秋辰也不顧一旁的泓音,急步走至蘇映伶的面前,抓起她的手,緊張地打量著她的臉色。
「你怎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蘇映伶搖頭。
暗秋辰霍然轉身,「前輩,你剛才給映伶吃了什麼?」
泓音慢悠悠地走到百里亭的長椅上坐下,然後一翻白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前輩——」
暗秋辰一激動,頓時又咳嗽起來。
「相公。」蘇映伶連忙扶住他。
暗秋辰掙扎著走到泓音面前,「前輩,這件事與映伶根本毫無關系,請你放了她。」
「我又沒傷到她!」泓音瞪了傅秋辰一眼。
「那前輩剛才——」傅秋辰怔住了,這個泓音比師父還要喜怒無常。
「那藥啊,只是對你的孩子有害罷了。」
這一句話頓時讓夫妻二人變了臉色。
泓音冷冷一笑,「你們夫妻倆都不畏生死對嗎?那現在我就讓你們在孩子和師父兩個人之中做個選擇,我倒要看看你們會選哪個?你們還有兩天的時間。」
泓音身形一掠已消失在了夜色里。
蘇映伶幾乎站不穩身形。
暗秋辰連忙扶住她,一臉擔心,「娘子,你怎麼樣?」
「對不起,我不該來。」蘇映伶臉色慘白地抬起頭,她只是想救相公,卻沒想到連累了自己無辜的孩子。
「這不是你的錯。」傅秋辰一把將蘇映伶摟在懷中,「我會想到辦法的。你放心。我們的孩子也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其實日間泓音離開時,對蘇映伶所說的話,他都听見了。就是怕蘇映伶會為了他而做出傻事,他才一路跟了過來,卻不想竟听到了這個令人意外的消息。
可惜,他還來不及歡喜……
回到傅府,傅秋辰便點了蘇映伶的睡穴,讓她安心睡下。
連累孩子的事對蘇映伶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剛才回來的一路上,她幾乎都沒有開口說話。
輕嘆了口氣,傅秋辰為蘇映伶蓋上薄被,然而,當他直起身的時候,眼前卻是一黑,連忙撐住床沿,微微喘息著。胸膛里一片氣血翻涌,肩上的那道掌印如火般灼熱,連帶著心口的疼痛也一分分地隨之加劇。
他不禁緊緊揪住了胸前的衣襟。
「秋辰,你沒事吧?」
身後響起了琴玉關切的聲音,傅秋辰深吸了口氣,轉過身,朝琴玉淡淡一笑。
「沒事。」
琴玉掃了眼他蒼白的臉色和那滿頭的細汗,「你這叫沒事的模樣麼?」
暗秋辰苦笑。
「現在你們準備怎麼辦?」琴玉走進房間,看了眼昏睡的蘇映伶,「也不知你師父從哪里招惹上了這樣一個歹毒的仇家——」自己本來就不是使毒行家,所以映伶身上的毒她查不出來。而且更讓人氣悶的是,鳳君信竟拋下這個爛攤子跑得無影無蹤。她和容江今天在蘇州城找了一整天,結果都沒找到他的半個影子。
暗秋辰掩唇輕咳了咳,「琴玉,你幫我查出這個泓音的身份了麼?」
「嗯。查到了。」琴玉走到桌邊坐下,「這次多虧了一些江湖朋友幫忙,他們都念你上次為他們以性命擋住金兵的恩情,不出半日便查到了泓音的身份。」琴玉微微一頓,「這泓音前輩可是四十年前江湖中人人懼怕的女魔頭,不僅有著一身好醫術,而且是個使毒好手。」
「師父為什麼會和她扯上恩怨?」
琴玉一翻白眼,「那就得問你那個好師父了,可惜誰也不知他現在躲哪里去了?」
暗秋辰陷入深思。
「要找他出來麼?若是發動江湖中的一些朋友幫忙,也許可以快一些——」琴玉眼中露出了擔憂之色,畢竟現在他們夫妻二人都沒什麼時間了。
如果映伶同時失去了孩子和丈夫,即使她再堅強冷靜,也肯定會跟著一起崩潰。
「不用了。」傅秋辰搖頭,「師父躲著泓音,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我也怕師父遇到危險——」
琴玉瞪了他一眼,「你怕你師父遇到危險,就沒想過你自己和你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嗎?」
「我——」傅秋辰掀了掀唇似想說些什麼,沖口而出的,卻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秋辰!」琴玉連忙起身扶住他,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嘆氣,「好了好了,你不找就不找吧,頂多,我幫你想想辦法,也許有其他方法解去你和映伶身上的毒!」
暗秋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琴玉,謝謝你。」
琴玉擺擺手,「跟我還客氣什麼,不當我是你們的朋友嗎?」
暗秋辰臉上露出了笑容。
琴玉看了傅秋辰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的蘇映伶,「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幸福,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不能這樣就放棄了。」她無法得到幸福,那麼,就讓她身邊的人都得到幸福吧,至少,這樣可以讓她覺得自己活得更有意義一些。
轉過頭,她看向了窗外那片明媚燦爛的陽光。
——徐大哥,你也是這樣想的,對嗎?
蘇映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當她睜開眼楮的時候,發現傅秋辰就趴在床頭,以手臂側枕著,雙目緊閉,似乎已經睡著了。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眉宇間甚至寫滿了濃重的倦意,雙唇也不見絲毫血色。
蘇映伶心口猛地一揪,痛入心肺。
伸出手,她正想輕撫上傅秋辰蒼白瘦削的臉頰,原本沉睡的傅秋辰卻是緩緩睜開了眼楮。
「娘子,你醒了?」他抬起頭,朝她露出了一貫燦爛的笑容。
那抹笑容,讓蘇映伶眼眶發熱。
「是哪里不舒服麼?」傅秋辰緊張地抓住了她冰冷的手,「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這一句擔心的詢問,終于讓蘇映伶落下了淚來。
「娘子——」傅秋辰臉色更見焦慮,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應付,只好將她半抱起來,攬入懷里。
「相公——」蘇映伶聲音哽咽而充滿了疼惜,「為什麼你總是掛心著我?我知道,現在真正難過痛苦的人是你。」他身子尚未復原,再加上那歹毒的掌力正在他體內肆虐,可是,他一心一意記掛著的,卻還是她。
暗秋辰抱著蘇映伶的雙臂又環緊了一分,「娘子,對我來說,只要你能平安快樂我就滿足了。」
「但相公,若沒有了你,我又何來快樂?」
「娘子——」那悲傷的話語讓傅秋辰動容了。
「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為了我——還有——我們的孩子——」
「嗯。」傅秋辰輕輕點頭。
夜風從窗外吹進,房間里燭火搖曳。
「娘子,我好開心,沒想到我快要做父親了。」傅秋辰輕撫著蘇映伶那烏黑潤澤的長發,「當我听到那個消息時,我都不知怎樣形容我的心情。我知道,娘子你也一定很開心。只是——」傅秋辰微微垂下了眼簾。
蘇映伶從他懷中抬起了頭來,淡淡地微笑,「相公,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暗秋辰一怔,看著蘇映伶唇角那抹平靜的笑容。
「娘子——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暗秋辰輕嘆︰「你不怪我嗎?」
「若是因為我們的孩子,你讓你師父出事了,你會痛苦一世。」蘇映伶伸手輕撫上傅秋辰蒼白瘦削的臉頰,「你受了太多的苦,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痛苦的樣子——」她放下了手,將手掌輕撫在小骯上,「我們的孩子也一定會諒解你的。」
她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若是無法在兩天之內找到解藥,那麼,她將會失去她的孩子。
「而且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不是嗎?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蘇映伶輕靠著傅秋辰的胸膛,閉上眼。
「過幾天就是七夕了,不要忘記了,我還有一個秘密沒告訴你。」
暗秋辰笑了,低頭吻上蘇映伶的長發。
「嗯。我可是一定要听到這個秘密的。」
兩天轉眼就過去了。
鳳君信就有如人間蒸發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而蘇映伶所中之毒,找遍了全蘇州城的大夫也沒能查出個所以然來。
每個大夫都說蘇映伶沒事,胎兒也很安全,這讓傅秋辰曾懷疑過,蘇映伶根本沒有中毒,只是,蘇映伶卻是一天比一天疲倦,這兩天基本都是在昏睡著,很少有醒著的時候。
暗秋辰就這麼一直坐在蘇映伶的床邊守著,絲毫也沒有去找鳳君信求救的意思。
琴玉和容江焦急如焚,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若是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即使他們夫妻倆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樣的打擊,傅秋辰能承受得住嗎?
畢竟,是他自己放棄了孩子的生存權力。
寂靜的房間里,沉默得令人窒息,眼看著天就要亮了,琴玉終于忍不住開口︰「秋辰,你——你真的不知道你師父在哪嗎?」
先找出鳳君信穩住也好,萬一真的遇到了什麼危險,也許還有方法可以解決。
暗秋辰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中卻露出了復雜的神色來。
其實,他知道鳳君信在哪?自己的師父,他又怎會不了解?
師父就在傅府,根本就沒有離開過。而且,這幾日來,傅府所發生的一切,師父怕也全都知曉。他甚至親眼看見過,師父在深夜出現,趁著他離開房間的時候,為映伶號過脈,然後嘆息著搖頭離開。
現在事已至此,師父還是沒有現身,那只能說明那個叫泓音的人是個極為危險的人物。
以他對師父的了解,還從未見過師父如此畏懼一個人!
那麼……做為徒弟的他,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師父出來!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映伶渡過這個難關,然後,無論如何,也要讓自己活下來。
他知道,自己絕不能死。
「我要出去透透氣!」
琴玉跺了跺腳,她再也無法在這間房間呆下去。
她是頭一次害怕看到天亮。
如果孩子失去了,傅秋辰呢?又能支撐多久?
即使是容江也看出傅秋辰的臉色有多難看!
幸福,就這麼不容易守住嗎?
琴玉走到門外,看著天際的繁星。
七夕,明天就是七夕了,是牛郎與織女相聚的日子,那這里相愛的人呢?又是否可以在明天好好相守?
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徐子皓的臉龐,琴玉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見了一條熟悉的身影閃過。
原來……在這里?!
琴玉眉峰一挑,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幾個起落,琴玉跟著那人影一直跟到傅府的後花園,卻見那人停了下來。琴玉不禁怔了下,就在那恍神間,眼前的人影竟不見了。
「去哪了?」琴玉疑惑不已。
驀地,眼前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龐,「小女娃,你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啊?」
琴玉嚇了一跳,本能退了兩步。
「鳳老前輩,果然是你。你竟一直藏在傅府里?!」
鳳君信笑嘻嘻瞅了琴玉一眼,「是我啊!誰讓你們笨啊,沒猜到我的藏身地點。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說完,還得意地拿出酒壺,大大地飲了一口。
「嘖嘖,真是好酒。」
見他還一臉愜意悠閑,琴玉不由惱了。
「老前輩,我看你也應該知道秋辰和映伶現在的情況,那個泓音要找的人是你,你怎麼可以——」
「不不不——」鳳君信連連擺手,打斷了琴玉的話,「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會去見那個女人的。」
「那你就看著和秋辰還有他的孩子就這樣——」
「我的徒弟嘛,當然要有相當的覺悟了。」鳳君信模了模鼻子,眼神有些游移。
琴玉更惱了,「秋辰怎麼會遇上你這樣無情的師父?竟只管著自己?!」
鳳君信竟是兩手一攤,說得毫不愧疚,「我就是這樣啊!有本事,你抓我去見泓音吧?」
「你——」琴玉氣得臉色鐵青。
鳳君信也不搭理她,而是走到了樹下,席地而坐,然後靠著樹背,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天空。
「天就要亮了啊!就結束了,就快結束了!」他說著說著,臉上竟露出了笑容,「這回總算是我贏了。嘿嘿。」
琴玉越听越迷糊,但也隱隱听出了不對勁。
「老前輩,你在說什麼贏?」
鳳君信連忙捂住嘴,一雙眼眸滴溜溜亂轉,悶聲道︰「哪有什麼贏?你听錯了吧?」
明顯的心虛啊!
琴玉眼中的疑慮又深了兩分。
突然,她感覺到身後多了一道氣息,猛地打了個寒顫,正想回頭,身上竟是一僵,已被人點住了穴道。
「你這老鬼頭,讓這小丫頭跟來干什麼?是不是想讓她給傅秋辰傳什麼話?喂,我可告訴你了鳳君信,做人要守誠信!」
說話間,一名青衣老嫗已走到琴玉的面前,琴玉瞪大了眼。
這是……泓音?!
「我哪有讓她傳什麼話嘛?」鳳君信不以為然站了起來,然後拍去了衣襟上所沾的塵灰,「是我不小心被她發現,然後,不小心被她跟來了。」
泓音冷哼了一聲︰「以你的功力,還會被這個小丫頭跟上?鳳君信你不要——」
「哎哎——」鳳君信氣呼呼地打斷了泓音,「我說泓音,這眼看就要天亮了,我馬上就要贏了嘛,還費什麼勁給小女娃傳話啊?」
泓音瞪了他一眼,「未到最後,勝負都不能定斷。鳳君信,你可不要給我耍花招。我就不信,傅秋辰和蘇映伶能真正舍棄自己的孩子——」
「也不看看是誰教出來的徒弟?」鳳君信一翻白眼。
泓音卻是冷冷地堵了他一句︰「就是因為他是你徒弟,我才不信。有其師必有其徒,你鳳君信又能教出什麼好徒弟來?」
「你——」鳳君信瞪圓了眼,「泓音,你這個老女人,你就給我等著,看看我的徒弟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這場賭約輸了,你可不要哭!」
「老鬼頭,你剛叫我什麼?」泓音鐵青了一張臉。
「老女人?怎麼?」鳳君信橫了她一眼,「不叫你老女人,難道還叫你小泵娘不成?」
「鳳君信!你找死!」泓音舉掌就朝鳳君信劈去。
鳳君信見情況不對,立馬開溜。
泓音哪里肯放,身子一掠,便追了上去。
而此時,被點住了穴道的琴玉,還僵直地站在原地,她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他們所有的人為了這件事幾乎心力交瘁,但這竟只是……一場賭約嗎?
天已經亮了。
蘇映伶緩緩睜開了眼楮,發現傅秋辰就坐在床邊看著自己微笑。
「娘子,你醒了?睡得可好?」
蘇映伶撐坐了起來,眉宇間略顯責備,「相公,你不要告訴我,你就這樣坐了一夜。」
暗秋辰淡淡一笑,扯開了話題︰「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蘇映伶搖頭,然後伸手輕按住小骯。
掌心上,還有微微蠕動的感覺。
她的孩子……竟還在?!
蘇映伶不禁失神了。
「娘子,你怎麼了?」傅秋辰擔心地問。
「沒事。」蘇映伶抬起頭,「我們的孩子——」話音未落,突然月復中一陣劇痛,不禁輕哼了一聲,臉色發白。
「娘子——」傅秋辰一驚。
「我可能——」蘇映伶痛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相公,我們可能要失去這個孩子了——」
暗秋辰原本慘白的臉色越發煞白。
「不要怕,我會陪著你。」他顫抖著手,抱住了蘇映伶,「娘子,對不起。若不是我——」
蘇映伶額際布滿了冷汗,唇角卻揚起了微笑,「相公,不用說對不起,至少這一次,你讓我與你共同進退了!這樣、這樣我就很開心了!」
暗秋辰環抱著蘇映伶的手臂又緊了兩分。
「少爺、少夫人——」
容江在一旁看了,難過萬分地直抹淚。
「你們還有最後一次機會。」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道冰冷而熟悉的聲音。
暗秋辰慢慢地放開了蘇映伶的懷抱,站起身面對著泓音。
「前輩,秋辰心意已決。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師父出來見你。」
泓音上下打量著傅秋辰,雖然臉色蒼白疲倦,但那雙眼眸依舊如同星子般璀璨。
「真的舍得就這樣放棄自己的孩子嗎?」頓了頓,泓音又惡毒地補了一句︰「還有你自己的性命!」
滿意地看到床上的蘇映伶渾身一顫,泓音嘴角揚起了笑。
同時失去孩子和丈夫,蘇映伶又能承受得起嗎?
「娘子——」傅秋辰擔心地看著蘇映伶蒼白的臉。
蘇映伶卻朝他淡淡一笑,「相公,我不是說好了嗎?」
暗秋辰心中微慟,「好。」
泓音卻在身後冷笑,「傅秋辰,我可是很清楚,你早就已經撐到極限了!」話落,竟二話不說就朝傅秋辰舉掌拍去。
「少爺——」
「相公——」
容江和蘇映伶同時驚呼。
暗秋辰強提真力,迅速地舉掌相迎,雖然卸去了不少力量,但那渾厚的掌力還是直逼心口,只覺胸膛里一陣氣血翻涌,他終于再也忍不住,張口噴出了一口鮮血。
那血,是可怕而駭人的烏黑之色。
「相公!」
蘇映伶已是面無人色,根本就忘記了自己月復中的疼痛,急切地爬下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傅秋辰。
「相公,你說過,你不會離開的。」蘇映伶扶著傅秋辰的手在微微顫抖,「你不會離開的,對不對?」
暗秋辰想朝她露出安心的笑容,但胸膛里疼得實在厲害,渾身更是虛軟無力,慢慢朝地上滑坐下去。
「相公。」蘇映伶半抱著他,一起跌坐在地上,「若是你再一次食言,我一定不會原諒你!這次絕不會原諒了!」
她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映伶、秋辰——」這時琴玉飛奔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嚇得三魂沒了七魄,「鳳老前輩,你們到底在干什麼?是不是真要把人害死了才開心?」
半昏沉的傅秋辰和蘇映伶聞言不禁怔了怔。
泓音也接了一句︰「該死的鳳君信,你拖拖拉拉地在干嗎?你若是再不出來,我這戲可是演不下去了!」
「哈哈哈——」門外傳來了一道爽朗得意的笑聲,「泓音啊泓音,這回你可是認輸了吧?我鳳君信的徒弟當然是寧死不屈了。」
隨著笑聲落下,鳳君信也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師父?」依舊渾身無力的傅秋辰只能吃驚地看著他。
琴玉松了一口氣,看了眼怔住的蘇映伶和傅秋辰,笑道︰「映伶,秋辰,你們不要擔心,這只是一場兩個老前輩之間的一場賭局,你們不會有事的。」
「賭局?」蘇映伶依舊反應不過來。
「是啊,賭局!」琴玉重復了一遍,卻是恨得牙癢癢。
暗秋辰怎麼會有這樣的師父?
這不是拿自己徒弟的性命開玩笑嗎?
「乖徒弟啊!我鳳君信果然沒有看錯人!」鳳君信走到傅秋辰面前,突然伸手連點他身上幾處大穴,傅秋辰只覺胸口一輕,最近一直壓在心口的那一股郁結之氣散了不少,疼痛也漸漸減輕了。
真不愧是鳳君信收的好徒弟啊!」
隨著笑聲落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已出現在了百里亭外。
「師父?」
暗秋辰錯愕地看著出現的老者。
「笨蛋徒弟,你剛那番話听得我心里真是舒坦啊!」鳳君信一個縱身,人已躍進了亭內,然後拍了拍傅秋辰的雙肩。
「我鳳君信果然沒看錯人。」
「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琴玉和蘇映伶的攙扶下,傅秋辰站了起來。
「這個嘛——你問那個老女人好了!」鳳君信竟把問題丟給了一旁臉色再度鐵青的泓音。
「鳳君信!如果我再從你嘴里听到這三個字,我就扒了你的皮!」泓音眼楮里幾乎要冒出火來。
「嘿嘿,不說就不說嘛!」嘴上雖這麼說著,但還是滿臉的漫不經心與不以為然。
泓音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
「傅秋辰,我認輸了。」
泓音臉上露出了認真的神色,面對傅秋辰。
「鳳君信有你這樣的徒弟,真是他三世修來的福氣。真是便宜他了。」
原來,泓音四十多年前便與鳳君信認識了,兩個都是愛醫術成狂的痴人,甚至研究醫術到了一種走火入魔的地步。
泓音早就知道鳳家神針的厲害之處,一直纏著鳳君信教給他,可惜,鳳家神針只能傳給鳳家子孫或是傳人,除非泓音肯做鳳君信的徒弟。
但性格倔強的泓音就是不死心,又不願拉下臉來做鳳君信的徒弟,這一糾纏便是四十年。
幾日前,原本一直躲著泓音的鳳君信再次被不幸逮住,鳳君信不甚其煩之下,只好說神鳳家針要傳給自己的徒弟傅秋辰,除非傅秋辰死了,或是不再是他鳳君信的徒弟,他才會考慮傳給他人。
苦追了四十年的泓音當然不會甘心。于是,泓音便跟鳳君信定下一個賭約。
若是傅秋辰會因某種原因而放棄鳳君信,那麼,傅秋辰便沒有資格再繼承鳳家神針。
為了讓泓音死心,不再糾纏著自己,鳳君信連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泓音的要求。
泓音原本一直以為,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會私心地選擇自己或是最親最近的人。
可惜,她遇到是的傅秋辰。
為了護住師父,不僅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就連孩子也舍得放棄。
「秋辰啊,我看你別跟著這個老鬼頭了,跟著我吧,我不僅有醫術傳給你,還有天下無雙的使毒之術。」
鳳君信哼了一聲︰「秋辰可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泓音瞪了他一眼,「他又不是你的所有物。」
已漸漸恢復了精神的傅秋辰哭笑不得,只好把話題轉移︰「泓音前輩,你給娘子吃的藥——」
「傻小子,我給你娘子吃的是我獨門秘制的安胎藥,那可是千金難求啊!便宜你了。因為藥力比較強,疼痛是難免的,但這陣疼過去,就算以後你娘子上躥下跳,也不會有事了。」此刻的泓音也放下了一臉的陰沉,露出了跟鳳君信一樣孩童般的笑臉,「就連你中的那一掌什麼噬毒掌,也是給你醫病的。我是為了打通你阻塞的心肺。我可沒有你那個老鬼頭師父那樣沒心沒肺,說賭就賭,也不顧我是不是會真狠心下手對付你?」
鳳君信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不管怎樣,這次的考驗真是很值啊!你看看,我的乖徒弟為了我竟連孩子都不要了!哪里可能還會跟你走?」
看著得意非凡的鳳君信,泓音忍不住看了眼對面沉默的夫妻倆,還有沉著一張臉的琴玉和容江。
他們似乎……都在生氣吧?
難道這次弄得動靜大了些?
泓音已經有了想退走的沖動。
「乖徒弟,走吧,現在就跟我去學鳳家神針。別學那什麼補畫修畫了,那不是我們鳳家傳人該學的東西——」
謗本不懂何為察顏觀色的鳳君信一把拉起傅秋辰的手就想走。
暗秋辰正想拒絕,耳畔卻響起了蘇映伶淡淡的聲音——
「相公,上次我好像教到你怎樣用絲娟托補畫心吧?」蘇映伶說著,竟一把從鳳君信手中拉過了丈夫的手,「今天還想學嗎?」
「當然要學。」傅秋辰揚起笑容,然後反手握住了蘇映伶。
「那好,我們現在就去裝裱間。」
「好。」
暗秋辰正要跟著蘇映伶走,卻被鳳君信一把攔住。
「喂,笨徒弟,你應該跟我去學鳳家神針才對!」
蘇映伶淡淡看了鳳君信一眼。
她的神色分明很平靜,嘴角甚至帶著輕微的笑意,但鳳君信卻不自覺地退開了一步。
徒弟家的娘子,不是一向冷靜如水的嗎?竟也會露出這樣的「殺氣」?
鳳君信心里直打鼓。
「容江。」蘇映伶輕喚了一聲。
「在。」容江立馬上前。
「送客,傅府不留不相干的閑人。」淡淡丟下話,蘇映伶也不理會錯愕的鳳君信,拉著傅秋辰往裝裱間走去。
「是。」容江心領神會,「鳳老前輩,泓音前輩,不好意思了,我們夫人下了逐客令。請。」雖然這只是一場有驚無險的賭局,但容江只要一想到少爺和少夫人這幾天所受的痛苦,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兩位老人家加起來也有一百多歲了,卻還是跟小孩子一般!
不知道這樣會造成很多人的困擾嗎?
一旁的琴玉也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不、不相干的閑人?」鳳君信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可是笨小子的師父,怎麼成了不相干的閑人了?」
泓音無奈地斜了他一眼,抓起鳳君信的手臂。
「老鬼頭,走了,你別在這里惹人嫌了!」
「惹人嫌?!我可是要教笨蛋徒弟鳳家神針,他還嫌什麼嫌?」備受打擊的鳳君信不甘心地朝傅秋辰漸漸走遠的背影大喊,「喂,笨蛋徒弟,你不學鳳家神針,學什麼裱畫啊?你給我回來!」鳳君信舉步就欲追趕,卻被泓音緊緊抓住。
「你是不是木頭腦袋,現在人家夫妻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你去湊什麼熱鬧?」
「他們不是每天都在說話嗎?哪有那麼多話說?」
泓音長長地嘆了口氣。
幾十年如一日,鳳君信永遠都是鳳君信,他永遠也不明白情愛的感覺。
泓音強壓下心頭的失落,抬起頭,「我看你徒弟也沒心思學鳳家神針,你教我好了。我們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教我也不算過分吧!再說了,誰有我這樣幾十年如一日地想著鳳家神針?」
「那怎麼行?」鳳君信一瞪眼,「你又不是我們鳳家的傳人。」
「鳳家神針一定要傳給鳳家傳人嗎?」
「那是自然。」
「你真是老頑固。」
「什麼?泓音,你才是老頑固!幾十年前,你就一直纏著我教你鳳家神針,現在人都老了,你還學什麼學?」
「我就知道啊,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不明白什麼?」
「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你這個死腦筋說話!我還想再多活兩年——」
「喂——喂——泓音,誰是死腦筋啊!你給我回來!你這個老女人!」
「鳳君信,你說誰是老女人,我今天就扒了你的皮!」
「啊!」
一道淒厲的慘叫聲,在傅府深處響起,久久不曾散去……
晴朗的夏夜,夜幕上繁星閃耀,與銀色的月光交織成了一幅白茫茫的銀河畫卷。就在銀河的東西兩岸,各有一顆閃亮的星星,隔河相對,遙遙相望著。
「每年的七夕,牛郎星和織女星永遠都這樣明亮。」傅秋辰坐在梅花樹下,抬頭看著天際上那兩顆最亮的星子,唇角揚起了微笑。
坐在他身邊的蘇映伶也跟著淡淡一笑,「是啊,因為今天是他們相會的日子。」那個優美動人的愛情故事,是永遠也不會被抹滅的傳說。
暗秋辰低下頭,星子般的黑眸深深凝視著蘇映伶,「娘子,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
「為什麼?」蘇映伶側過頭,淡笑著問。
「牛郎和織女相愛卻無法相守。而我,卻能一直守在你的身邊。此生真是足矣。」
蘇映伶微微動容,「相公,你真是這世上最痴傻的人。即使我不愛你,你也覺得值得嗎?」
「愛一個人其實並沒有值不值得多說,只看願不願意,不是嗎?」傅秋辰抓起蘇映伶的手,「就算娘子你這一生一世都不愛我,我只求能守在你的身邊就好。」
「相公——」蘇映伶輕嘆,將頭輕輕靠向了他的肩頭,然後輕合上了眼簾,「記得我前幾日曾對你說過,我有一個秘密要說給你听。」
暗秋辰眼神一亮。
「其實,我原本是想告訴你孩子的事——」蘇映伶微微一頓,「不過,那件事你已經提前知道了,所以,我想告訴你另一件事。」
「什麼事?」傅秋辰突然覺得有些心跳加速。
蘇映伶睜開了眼,然後抬起頭,附在他的耳際輕輕說了一句。
暗秋辰渾身一顫,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娘子,你——你——」
「不高興听到這個秘密嗎?」蘇映伶含笑看著他。
「不,不是。」傅秋辰激動地一把抱住了蘇映伶,「娘子,我從來沒想過——沒想過,你——」
蘇映伶一指點住了他的唇。
「這個秘密就我們倆知道就好了。」
「嗯。好。」傅秋辰死命點頭。
蘇映伶靠在傅秋辰的胸前,抬頭仰望著星空,右手卻輕輕放在了小骯間。
「相公,你想為我們的孩子起什麼名字?」
「你想起什麼名字?」
「女孩的話,就叫傅月吧,男孩的話,叫傅星。」
「好。」
「相公,我說什麼你都好嗎?」
「嗯,是啊。娘子說什麼都好。」
燦爛的星光下,一片情話呢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