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月色,有些清冷。吹撫而過的夜風,帶來了陣陣冬天的氣息,讓人倍感寒意。
「蘇遠又來提親了。」她有些疲倦地靠在他的懷中,微閉著雙眸,已是無心欣賞月色。
若不是因為蘇遠手中有著重要的證據,她怕是會迫不及待地殺了他吧?
「傳聞中蘇遠個性邪魅張狂,從不會對任何一個人有如此的耐性。」他伸手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看來他對你情有獨鐘。」
「你想說明什麼?」她睜開了眼,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眸,卻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心底忽然猛地一悸,似乎被一種利器劃過,隱隱作痛著。
他雲淡風輕地一笑,「我只是想告訴你,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無所謂。」
「無所謂?你竟無所謂嗎?」
她低聲地問著,卻像是問自己。
「如果我真嫁給了蘇遠,你——」
她話未說完,竟被他淡淡地打斷。
「無論你做什麼決定都好!」
「無論什麼都好?」
她凝視著他,心口像有巨石壓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不知為什麼,她總覺他在改變,一點,一點地改變。
「嗯。」他點了點頭,並沒有看她眼眸里的傷心,而是一臉淡漠地看著天邊的冷月。
令人窒息的沉默頓時在兩人中蔓延。
他們之間,第一次這樣冷漠地無言。
她跟隨著他的目光望向那彎冷月,心底卻有什麼在碎裂著。
舒筠,是你變了嗎?還是,我變了?
「你已經做了決定了?」
竹簾後,依然是那淡漠的語聲,上官情緊緊地盯著竹簾,似想看出些什麼,卻又失望于他的淡然。
「決定了。這是目前解月兌困局最好的辦法。」
商東齊已經行動,她只能用最快的辦法阻止。
包何況,他已經不在意了,不是嗎?
淒惻一笑,她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其實心底卻是希望他開口阻止,但竹簾里的聲音依然平靜而冷淡。
「好。無論你想怎麼做?我都隨你!」
多麼淡漠的口吻呵!即使她將要另嫁他人,他也開始無動于衷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輕閉了閉眼,她掩去了眼中蒼涼,待睜開眼時,又恢復了昔日的冷傲。
「明日蘇家將會下聘,我想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之內,我和蘇遠便會成親。」她說完,靜靜地盯著竹簾後的身影半晌,看到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終于,她站起了身,似乎已經放棄了最後的掙扎,「我走了。一切將會照原計劃進行。」
她轉身的時候,並沒有看見竹簾後那張一向平靜的臉此時已經蒼白得無一絲血色。
看著那道離去的身影,他眉峰忽然一皺,緊緊捂住胸口。
即使這是自己一手所策劃的結果,即使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他依然太高估了自己。
情兒對他的失望,讓他痛心疾首。
淒涼一笑,他試圖從坐榻上站起,然而一口腥甜猛地沖出嘴角,他甚至來不及掩住唇,鮮血已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看著面前那刺目的殷紅,一抹倦意淡淡地掠過他的眼底。
情兒,其實我只是希望你過得快樂!
但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快樂?
我會盡我的力量,為你做完最後一件事,只希望,你能快樂!
火紅的嫁衣艷麗得像團燃燒的火焰,她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淒惻一笑。
丙然艷麗無雙呢!
但這份美麗卻不是為他而綻放!
筠舒——筠舒——我嫁給了他人,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一點都介意嗎?
緩緩轉首,拿起妝鏡旁放置的那一顆晶瑩如玉的藥丸,一口吞下。
「大小姐——」
一直守在門口的碧心闖了進來,卻是來不及阻止,只是顫抖地抓著她的手,淒聲道︰「大小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做?」
但上官情卻恍若未聞,只是茫然地看著碧心。
「碧心,你說,若是我死了,他會心痛嗎?他會嗎?」
「大小姐——」碧心痛心疾首地摟住她,「公子一定不希望你死。我知道,他其實是愛你的——」
「我知道啊,他是愛我的。」上官情輕靠在碧心的懷里,輕聲道︰「他為我付出了一切!聲譽,財富,身份,夢想,他通通都拋棄了,只為了幫我報仇。所以,我更不能對不起他,更不能讓蘇遠弄髒了我——」
「你沒有對不起公子。大小姐,你嫁給蘇遠,只是為了——」
「只是為了報仇!呵,碧心,我突然很憎惡報仇這兩個字,為了報仇,我和舒筠都付出了太多——我好累了,碧心——真的好累了——」輕閉上眼,她滿面倦色,「碧心,今夜一切都會結束了,不是嗎?上官家的冤仇得報——筠舒,也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里——而我,也可以安心地離開——」
只是,她還是舍不得他!
布滿喜慶紅布的大廳,兩個男人沉默地對峙。
「鳳筠舒,算你是個守信之人。你果然讓上官情心甘情願嫁給我了。」蘇遠邪魅一笑,「你要記住,今日以後,上官情便跟你毫無關系了。」
「信呢?」鳳筠舒淡淡地問。
蘇遠眼中似掠過一絲異色,「信,我自然會給你,但你的命又什麼時候給我?」話語一頓,他看了眼鳳筠舒蒼白如雪的臉色,「不過,我看就算我不要你的命,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伸手入懷,他將一封信丟給了鳳筠舒。
雖察覺到他反常的爽快,但鳳筠舒也未深思,甚至沒有注意到,在大廳的某一個陰暗的角落,一雙充滿了恨意的眼楮正注視著廳內的一切。
蘇遠看著鳳筠舒,唇邊卻是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我也已經守住諾言了,鳳筠舒,以後該怎麼做,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那一句話讓鳳筠舒疑惑地蹙起了眉峰,連忙拆開信封。然而,當他看清信里的內容之時,臉上卻是完全失了血色……
細雪紛飛,冷風席卷而過,帶來一股透心沁骨的寒意,天地間,一片蒼涼倦意。
沒有嘈雜的嗩吶聲,沒有熱鬧的喜炮聲,只有一頂火紅的軟轎由四個壯漢抬著,緩緩地,寂寞而行。
很寂靜。
寂靜到,她幾乎以為這整個世間都死了般。
哀,莫大于心死!
也許,對一個死了心的人來說,已沒有什麼事物充滿著活力與生機。
「大小姐,到了。」
轎外,傳來了碧心的聲音。
「這麼快竟就到了嗎?」
火紅的轎簾微微掀了開來,露出了一只白皙縴細的手,緊接著,從轎里緩緩走出了一道絕代風華的火紅身影。
這是一個很冷清的婚禮。
沒有喜娘!
沒有賓客!
沒有各種繁文縟節!
她的頭上甚至沒有蓋喜帕!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要求的。
因為,她嫁的並不是他!
也許,蘇遠真的愛極了她,無論她提出什麼要求,他都一口答應。
只要,她肯嫁他。
可是,她並不愛蘇遠。
而如今,她的愛怕也死了吧?
筠舒!
眼前似乎浮現出一抹白色落寞的身影,她心中一痛,呆呆地立在雪地上,那冰冷的寒意由足底滲透進來,似乎連體內的血液都凍結了。
也許,冷的並不是天氣,而是人的心。
「大小姐——」一旁的碧心忽然欲言又止。
她回過頭。
「大小姐,蘇遠為什麼沒有出來迎接?」
她淡漠地笑,「也許他反悔了。」
微微提高了冗長的裙擺,她並不以為意,一步步地緩緩踏出。
這里是蘇遠的別莊。
雖然她讓蘇遠將婚禮的一切禮節全免了,甚至不宴請賓客,但喜轎已至門口,蘇遠竟沒有出來接迎。
也許,他反悔了。
娶一個不愛自己的女子,畢竟不是他所願的。
又也許,一向心高氣傲的他終于膩味了她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子,想在婚禮上好好挫挫她的銳氣。
其實無論是什麼理由,她都不會介意。
她所介意的,只是那封書信。
——那封可以讓上官家平反伸冤的書信。
但當她的左腳剛邁進別莊的大門時,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錯了。
因為她並沒有看見蘇遠。
她看見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正背對著門口,手上不知拿著什麼東西,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
那一襲熟悉的白衣,那一道落寞的背影,她又怎會不認得?
筠舒!
筠舒,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筠舒!」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叫出聲的,她只看清,當那道熟悉的身影回過頭時,那一臉的震驚,悲痛,憐惜,還有一些復雜而莫名的神情。
她還來不及細想,已經看見了那襲白衣上竟染上了一大片悚目的殷紅。
「筠舒——」
幾乎是飛奔而至,她想詢問他有沒有受傷,但擔心的話還沒出口,她就看見了蘇遠。
大廳內,蘇遠一身紅色的新郎服,竟靜靜地坐在地上,無力地靠著冰冷的牆,臉色慘白如雪,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的胸口上有一道致命的劍傷,正不斷地淌著血。
但他的眼楮卻出奇的亮,亮得就像一把刀,鋒利得能瞬間就將人傷之于無形。
「蘇遠——」
眼前混亂的景象,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筠舒!
她無聲地望向鳳筠舒,這時蘇遠忽然大笑起來。
「情兒啊情兒,你一心想得到的東西就在他的手上,你看見了嗎?但他,注定要背叛你——注定,要背叛你——」
蘇遠狠厲地大笑著,突然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徹底地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情兒,你會恨他的——我知道,你一定會恨他——我得不到你,他,也得不到你——永遠,也得不到——」
用盡了最後一口氣,蘇遠緩緩合上了雙眼,唇邊竟含著一抹詭異的輕笑。
就像是一種詛咒。
「筠舒——」
她低下頭望著那只蒼白的手,此刻,他的手心里正緊緊攥著一紙略顯泛黃的書信。
「筠——」
她的手才伸出,卻見鳳筠舒身形竟猛地向外一掠,冷冷清清地站在雪地里。
「情兒,對不起——」
話語方落,手中的書信往上拋擲的同時,揚起了一片白茫茫的劍光。
「不——」
仿佛在這一瞬間,心底,似乎有什麼徹底崩裂了,上官情瘋了般地沖了過去,卻只來得及接住那片片被劍氣震碎的紙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