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時間是治療傷口的最好良藥。
我不知道我心底的那道傷口究竟愈合了沒有,但半年的時間確實讓傷痛減淡了很多。只是每到夜深人靜,我看著韓陽那幅未完成的畫,心底還是會隱隱刺痛。
那是一幅沒有畫完的藍色天堂,是韓陽想留給我的天堂。
我這一生,幾乎沒有真正快樂開心過。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已經丟下我走了,我一個人在孤兒院里長大,一個人努力地邊學習邊工作。
那些日子是孤獨的。原本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一個人活到老死,直至韓陽的出現。
他的溫柔,他的笑容,都讓我看到開心和希望,他讓我那原本灰色的天空變得漸漸蔚藍清新起來。
我想,我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記韓陽吧?
輕撫過那幅藍色的油畫,指間停留在了女孩身邊、那道模糊的男孩身影上。
韓陽當時是想把自己也畫上去嗎?他要陪著我一起仰望我的天堂吧?
「韓東雨。」我凝神注視著畫卷角落的那個簽名,牽起了一抹澀澀的笑,「其實,我還是喜歡叫你韓陽。」
當年韓陽使用化名的原因,隨著韓宇皓的離開已成為了一個謎。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想開口問這個原因。
我寧願給自己留一點幻想。
深吸了口氣,我收拾起心情,拎了包包就走出了令人沉悶的房間。
今天是星期天,好不容易才盼來一個假期,我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三天前,亞超集團的案子因污點證人王越的離奇死亡再度陷入了僵局,我們重案組的人這一年奔波勞碌下來竟又都做了白工,好多同事都沮喪不已。
陳啟華見我們太過消沉便放了我們一天假,然後重整心情,再想辦法把罪犯繩之于法。
這正是我最佩服陳啟華的一點。無論這件案子遇到多大的困難,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他有時個性雖急了些,但毅力卻很好。
不過,有時我也很頭痛他那堅忍不拔的毅力,這一年來他不僅沒放棄過亞超集團的案子,對我也從沒有放下過。即使我早就跟他坦言,我們只能做朋友,他還是不離不棄地守在我的身邊。
琪雅早就嫉妒地眼發紅。這一年來她交了兩個男朋友,但戀情都是沒幾個月就告吹了,不過這小妮子拿得起放得下,干脆利落。即使是失戀了,也沒見她消沉多久,唯一讓她念念不忘的人就是韓宇皓。
韓宇皓——確實是個不容易讓人忘記的人吧!
我仰起頭看著天際上那片蔚藍。
不知道他這半年過得可好?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掛念他?也許,在我的心里,早已將他當成了另一種精神寄托。
星期天的街道總是很熱鬧,我走在人群里,跟著人潮盲目地走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去哪里?原本打了電話約琪雅一起出來,結果那小妮子說又看上了一名帥哥,跟他約會去了。
忽然發現,年輕真好啊!
說起來我只比琪雅大三歲,卻感覺心境起碼比她老了十歲。
可能就是因為我太執著了吧?太過執著于以往的一切,所以人才會老得這樣快啊!
我不自覺地模了模臉,感覺皮膚顯得有些干了。
反正沒事做,就索性去美容院做個臉好了。
罷盤算好,忽然腰間被人撞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失神間,一道人影已如箭般從我身邊跑了過去。
——我的包被搶了。
我立時反應過來。
「站住!」我連忙追了上去。
我三步並做兩步,死命追上那個搶劫犯,然後一個擒拿手,利索地將他反手扣住。
「好家伙,你竟敢搶警察的包!」
習慣性地往腰間一掏,卻沒模到手銬,這才想起今天星期天,自己穿著便服。
那名歹徒趁我失神的當口,腰間扭了一下,竟掙開了我的鉗制。
「站住——」
我正要追上去,忽然有人比我快了一步,攔住了那歹徒的去路,三兩下就扭住了歹徒的胳膊。
「謝謝。」
我抬起頭,卻看見了一張熟悉得刻骨銘心的臉龐。
——韓宇皓?!
當我和韓宇皓將那名搶劫犯押送警局錄完口供之後,已經下午兩點多了。
忙了一上午,我們兩人午飯都沒吃,便約了一起在一家西餐廳吃飯。
近半年的時間未見,韓宇皓又消瘦了好多,氣色也不太好。
「這半年你過得還好吧?」
「還好。」
「什麼時候回來的?」
「三天前。」
這幾句對話這後,我們兩人之間便無話可說了。
沉默了好半天,這樣的用餐氣氛實在讓我無法忍受了。
我抬頭看了他蒼白的臉色一眼,沒話找話,「你雖然是醫生,不過似乎不太會照顧自己。」我是好心關心一下他的健康,卻被他一句話冷冷地堵了回來。
「你是警察,不是也被搶劫了嗎?」
我一時語塞。
這個男人還是跟當年一樣,冷漠地可以。
「難怪琪雅說你是‘生人勿近’。」我忍不住頂了回去。
「琪雅?」他微微挑高了眉,似乎在思索這個琪雅究竟為何方神聖,好半天,他輕「哦」了一聲,問,「你是說半年前你那個受傷的同事?」
我點了點頭,暗自慶幸自己終于找到了話題。
「你交了女朋友了嗎?」
他好像有些詫異我問這個問題,微皺了皺眉,但隨即舒展了開來,「沒有。」
「不如我幫你介紹一個吧?」我趁熱打鐵,雖然半年未見的朋友,才剛見面就熱心地幫人家做紅娘,有點奇怪。
不,也許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吧?
「林琪雅?」他原本舒展的眉又微皺了起來,回答地很直接,「不需要。」
「你能不能不要拒絕地這麼直接?」我不由苦笑,「簡直打擊我做紅娘的積極性。」
「如果因為這張臉會讓你想起我大哥,我絕對不會在你面前出現,但請你不要把我當成貨物。」他這冰冰冷冷的一句話堵得我心底一陣難受。
他說對了。
我莫明其妙要撮合他和琪雅,讓他成為琪雅的男朋友,就是不許自己胡思亂想。
原來半年的時間並不能讓人忘記所有的傷痛,當我再次看到這張臉的時候,我的心還是會痛,很痛很痛。
我怕我自己有一天會忍不住將他當成韓陽。
「很抱歉。」
我低下了頭,無意識的攪著面前的咖啡。
忽然胃部涌上來一陣不適,我不禁伸手按住了月復部。
「不舒服?」韓宇皓微攏眉峰看著我。
我發現這一次見面他好喜歡皺著眉頭,讓原本就冷漠的他更多了幾分疏離和難以親近。
「沒事,只是胃有點不舒服。」
我深吸了口氣,感覺舒服了點。最近工作太忙,都沒正常吃飯,對胃痛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韓宇皓依舊微蹙著眉,忽然他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
「喂,你干什麼?」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強行拉出了餐廳。
「醫院。」他回答的很簡潔。
「只是小毛病而已,不用去醫院。」我試圖掙扎,但沒想到他的手勁不小,我這一掙竟沒能掙開。
如果不是看在韓陽的份上,我肯定給他一個擒拿手了。
「大毛病就是由小毛病累積而成的。」
醫生就是醫生,說起來頭頭是道。
我放棄了掙扎,「去醫院沒問題,能不能請你先放開我的手?」這一路上被他強拉著走,引來了多少路人的側目向相啊!
他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言行有些蠻撞,微怔了怔,放開了手。
「去停車場。」丟下話,他也不理我了,轉身就朝停車場走去。
這個男人不禁冷酷,而且相當霸道,怎麼每句話都像是命令式的?
從醫院回來,天都已經黑了。
韓宇皓不僅給我做了一個胃檢查,甚至來了個全身性的徹底檢查,直到報告出來,說我沒什麼問題的時候,他才肯放我出來,然後開車送我回家。
我好不容易拿來的一天假期就在醫院這樣白白浪費掉了。
「謝謝了。」
一到家門口,我便立刻下車,現在只想窩進被窩里好好睡一覺。在醫院里折騰了一天,遠比在警察局累得多。
見坐在車里的人沒應聲,我不禁奇怪地俯,往車窗里望去。
他正緊抿著雙唇,神色冷若冰霜,看也不看我一眼。
下午從餐廳出來之後,這個男人就一直是這樣,好像我欠了他幾百萬一樣。我也懶得問了。
我正想跟他說聲「再見」,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夏雪——」
我回過頭,就看見陳啟華竟就站在我家樓下的拐角處。
「陳警官?」我詫異地看著他,這麼晚了他來找我干什麼?
陳啟華走過來,看到車里的韓宇皓,眼里掠過一絲怪異的神色。
「原來是韓醫生,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韓宇皓淡淡應了句。
打過招呼,陳啟華又轉頭問我,「夏雪,你今天一天去了哪里?手機也不接?」他的眼里略略帶著責備的神色。
我連忙翻開皮包,發現里面有幾十個未接來電,全部都是陳啟華的,最早的一個是下午1點多。
「啊,對不起,當時我在醫院做檢查——」
「做檢查?」陳啟華臉色有些變了,緊張地抓住了我的手,「你生病了?」
「我沒事,只是一些小毛病。」我不著痕跡地推開了陳啟華的手,轉移了話題,「找我什麼事?是不是有任務?」
「不是。」陳啟華掩去眼底的失落,搖了搖頭,「我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原本想請你吃飯。」他說著,看了韓宇皓一眼,「看來今天已經有人請你吃過飯了。」
他不會等了我一天吧?
我心里不禁感到有些歉疚,低頭看了看手表,「這樣吧,我們一起去吃些宵夜。去吃麻辣火鍋怎樣?」
「好,那我們——」陳啟華臉上現出了喜色,但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冷冷地打斷。
「她不能去。」
我們兩個人都不禁愣了愣。
韓宇皓打開了車門,彎腰走了出來,卻是冷冷地看著我,「你現在不能吃辣的東西。」
「那——」我一時語塞,忽然發現有一個醫生橫在這里也是一件挺麻煩的事,「那我吃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