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弦花 第5章(2)

迸千城收起了槍,隨即冷冷一揚唇角,「你們應該慶幸,算了,這只是小懲大戒,現在開始,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把人救回來,就提頭來見!」

「是,古爺!」那些人就像來的時候那樣,匆匆地一陣風似的離開了,如果不是地毯上遺留下的血跡做了證明,他們就像根本不曾來過似的。

客廳里很靜,靜得仿佛只能听到吊鐘的「滴答」聲,還有她的心跳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就仿佛是被針突然扎醒了似的,賠著笑看向他,「古老板,謝謝你剛才那樣幫我找借口。」

「你以為我是在找借口?」古千城坐了下來,重新點起一支煙。煙霧裊裊升騰起來,瞬間模糊了他的臉。

「我知道古老板是……」她猶豫了一下,那個「好人」兩個字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

「即便是借口,你也只能接受這個借口會成真的事實了。」他若無其來地吐了個煙圈,就仿佛是在告訴她「外面是晴天」那樣簡單輕松的話似的。

他什麼意思?

她瞪大了眼楮,想努力從那煙霧里看清楚他,可是卻沒有辦法。

直到一支煙抽完,煙霧散去了,她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屏息了太久,胃正在不停地抽痛,可是她卻根本無暇顧及。

迸千城抬起頭看著她,神色很嚴肅,一點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你坐下來。」

她便坐了下來,只覺得他的眼楮里似乎藏著什麼讓她驚恐的怪獸似的,一顆心忍不住惴惴不安。

「你也看到了,因為你的事,我下頭那些人,居然會這個樣子,」他嘲弄地掀了一下唇角,「如果我不那樣說的話,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她心里頓時一松,「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古千城搖搖頭,素來的溫和蕩然無存,眼神犀利,藏著她看不太懂並且又不想太懂的東西,「我這樣說,不單是為了讓他們繼續,而是因為,我也覺得,為了你的事,耗費了我們兄弟太多精力。」

「古老板……」她頓時惶惶。

迸千城似笑非笑,「你知道,我是混幫派的,但是同時,我也是個生意人,既然是做生意,怎麼會虧本?」

他的意思是……

「韓小姐,我們實話實說,我可以救你想救的人,但是,你要做我的女人。」古千城淡淡開口,「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救人,那麼就不必做我的女人,所有的選擇主動權,全部都在你的手上。」

「我不懂……」她的唇有點顫,看著面前這個她完全陌生並且帶著壓迫感的古千城,「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迸千城沒回答她的問題,只問她︰「如何?你的答復是什麼?」

她沒說話,只是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的腳上的鞋子,事實上,也並不是在看鞋子。

「如果你現在沒有答案的話,不要緊,我可以等,我的手下那些人也可以等,但是我想顧氏的人是不想那麼等下去的吧?」古千城站起身來,「好了,你如果考慮好了,再來回答我,我等你。」

「不要走!」看他真的要走,她幾乎沒有任何考慮的余地便喊住了他。

「怎樣?」古千城回頭看她。

「我……」她捂住自己的臉,察覺到手心內一顆一顆落下來的眼淚,最終混在一起,全部聚在掌心里,「只要你去救人,只要你去救人……」

「我可沒有逼你。」古千城得到答案,終于走出了客廳。

她卻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迸千城說得沒錯,他並沒有逼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原本的擔心和莫名的畏懼,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到現在,她無論如何都感覺,這「果」是她之前種下的「因」引起的,明知道古千城是只眯眼打盹的老虎,她偏要不怕死地出現在他面前。

丙然,這就叫做自食惡果。

只是她一直以為,古千城是那樣的,而絕非剛才這樣的……

可是,她又怎麼能知道古千城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如果他真的能那麼容易就被琢磨透了的話,他恐怕也就不是古千城了吧?

她真是活該!

但是,只要爹和元哲能回來……

只要這樣就好。

只是她沒有想到,古千城卻只救回來一個人。

「元哲哥呢?元哲哥去了哪里?」看不到元哲,她瘋了似的到處問。

「韓小姐,醫生來了。」有人客氣地把她抓住帶到一旁,她看著父親被醫生帶去治療,整個人卻只傻呆呆地看著牆壁。

「我們只救回了你爹……」古千城走過來,不無遺憾地開口。

她看著面前的人,仿佛他突然變陌生了,「你騙我……你騙我……」

每一句「你騙我」,都伴著一顆眼淚。

迸千城抬起手,想幫她擦掉眼淚,可是她卻「啪」一聲打開了他的手,聲音都變了︰「不要踫我!」

他身後的人立即對她怒目而視,可是她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沒有了元哲哥,她還在乎那些想砍她的目光干什麼,不如死了一並干淨!

「我說過,顧氏的人,是不會跟你講什麼守信的,雖然他答應了你去找錢,可是他並沒有答應你不殺被他扣住的人。」古千城的聲音淡淡在耳邊響起,平鋪直述,完全沒有任何感情成分,她茫然地看著他的眼楮,發現他的眼神實在太過捉模不透。

彼氏。

是顧氏的人殺了元哲?

是的。

「什麼都沒找到嗎?」她說著話,眼淚仿佛有自主意識似的,一顆一顆地落,仿佛那不是眼淚,而是她吐出的每一個字。

「沒有。」古千城搖頭,「但是你要明白,我們想讓一個人消失的方法有很多,想讓一具尸體消失的方法則更多……」

「不要說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是顧氏?」

迸千城看她一眼,「你想做什麼?」

「我知道古堂和顧氏一直不和,我也知道,你這樣的人野心應該不止那麼一點……」她笑,但是眼淚卻在臉上縱橫而過,「只要你答應我,終會滅了顧氏,我也答應你,做你的女人。」

這是她的條件。

唯一的交換條件。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這樣的堅強,在沒有元哲之後,她還可以站在這里,跟上海灘上的幫派老大談出這樣的條件。

太快了,她也曾有過「浮生若夢」的感覺,可是元哲不在了,卻是事實,她沒有辦法,只有在自己還值這個價的時候,為自己爭取一個好價錢。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答應?」古千城略感興趣地挑了下眉。

她抹去眼淚,看向他,「因為我知道,其實你從一開始,應該就對我有興趣!」

迸千城似笑非笑地移開了視線。

從天堂掉到地域的感覺,可曾有過?她想她現在總算是知道了這種感覺,不久前,她還正在歡歡喜喜地準備做自己愛的那個男人的新娘,但是現在,她卻把自己賣給了一只深藏不露的老虎,而她愛的那個男人,卻不存在了。

心里是空的,人也一樣。

既然他不在了,那麼一切都無所謂了。

一個月後,她成了古千城的女人。

她不是他豢養的金絲雀,因為古千城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居然給了她一個婚禮,她不但是他的女人,更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古太太。

那一天,她穿著蕾絲花邊的婚紗,戴著全套的首飾,挽著古千城的手,笑得很美,但是只有她知道,她的貼身小衣里,藏著一張照片,她和元哲那次在一起拍的照片。

多諷刺,可是誰知道?

她自難過著她的難過,可是面子上,她給古千城給得十足,因為只有他能幫她。

爹問過她,可是她要怎麼說,只能笑笑,「爹,現在不也挺好,他對我不錯,而且這樣的話,也沒有人來欺負咱們了。」

「可是元哲他……」爹嘆息不已,那次之後,仿佛頭發花白得更厲害了。

「古爺會幫我們給他報仇的。」她又笑了笑。

「都怪我……」每當看到她,爹似乎總是在自責。

「不怪爹,要怪的話,就怪顧氏。」她雖然在笑,但是卻是用著近乎咬牙切齒的力氣說出了「顧氏」那兩個字。

要問她有多恨,即便傾盡黃埔江的水只怕都不夠。

也正是為此,連帶的,她恨上了顧氏族現在的老大,顧容錦。

是的,她還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那又有什麼關系,恨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可以是他說話的方式讓人忍無可忍,也可以是因為憤恨于他的某些習慣,又或者僅僅是因為他長得不受人待見,既然這樣都可以恨上一個人,那麼,她有那麼充分充足的理由,為什麼不可以恨他?

是他的人讓她失去了元哲,讓她嫁給了自己不愛的人,這樣幾乎等于是毀了她的一生——

要如何不去恨他?

「古老板真的待你好嗎?」爹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點了點頭,真真假假地彎起了唇。

或許古千城是真的搭錯了筋,他真的對她是十分好的,好到……結婚都快一個月了,他居然都沒有踫過她,只因為她在結婚那天晚上說了一個「不」字。

當然,他當時不無嘲弄地開口︰「這大上海,我古千城想要什麼樣的女人要不到?只有你跟我這麼說。」

她當時幾乎恨不得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警惕地看著他,仿佛只要他一動,她就會寧願跳樓似的。

迸千城冷眼看了她半天,最終嗤笑一聲,「算了,我等你。」

不得不說,她當時被感動了一下。

還是那句話,古千城是誰,這大上海,只怕再沒有第二個人像她一樣這麼不識抬舉,可是沒有辦法,她帶著元哲和她的合照,她不能接受自己躺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下,她的一切,都應該是屬于元哲的,即便他死了。

即便是那樣,也是屬于他的。

可是古千城第二天卻似乎若無其事地跟她打招呼︰「昨天睡得好嗎?」

不好——她很想說,因為防備著半夜被他偷襲,所以她一直到快天明的時候才合了下眼楮,可是看著他似乎神清氣爽的模樣,她實在說不出來。

居然沒生氣?!

原本她以為他會用強的,還緊張了個半死,但是現在這樣,她真的覺得自己看不懂他了。

迸千城看她不說話,又說︰「你不用奇怪,你是我明媒正娶回來的,是妻子,不是外頭那些女人,她們可以隨便對待,但是你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她低聲問他。

「我知道就成。」古千城卻對她一笑,純粹吊她胃口,于是她到底也不知道自己哪兒是不一樣的,可以讓他忍讓到這地步。

但是這並沒有太大關系,她只需要關心古堂到底是如何一步步將顧氏吃掉就可以了。

她現在是古千城的夫人,凡認識的人看到了她,不都得叫她一聲「夫人」?

至于琴,她已經許久沒有踫了。

而霞飛路,自然也是早就不需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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