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弦花 第6章(2)

「我娶你回來,可不是為了將你當花瓶放在房間里擺著!」衣服被撕裂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的,則是古千城這樣的話語。

他的手指撫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她羞恥萬分,恨不得當場死去,夜為什麼這麼長,人生為什麼要這樣悲哀,她的苦痛,為什麼又要這樣鮮明?

「我恨你!我恨你!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當他突破她最後的阻礙的時候,她從嗓子眼里逼出這樣淒厲的話來,眼楮里流出的仿佛不是眼淚,而是她的血。

可是古千城卻說︰「好,我等你親手殺了我!」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蔑視的口氣嗎?

當他終于松開她的時候,她听到他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對自己說,這個女人會是我的,所以,不論是什麼障礙,我都會掃平它。」

她沒說話,眼淚流干了,心也死了。

可是他卻又說︰「對不起,可是即便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會這麼做。」

她看著蔓延得無邊無際的黑,終于喃喃自語般開口︰「你殺死了我……」

黑暗中,古千城似乎嘆了口氣,可是她什麼都听不到了,為什麼沒有當場死去,是她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她不是應該死掉的嗎?可是她的神志卻一直都清醒著,頭上身上的疼,仿佛是一種烙印,讓她牢牢記住這個晚上的一切,他施加給她的痛和苦。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終于漸漸轉白,可是她的人生,卻每分每秒都像是在黑暗的地域中煎熬著了。

後來有人給她沐浴,換了干淨的衣服。

也有人幫她包扎了傷口,給她打了針,留了些藥給她。

也有人一直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只是覺得煩,不想有那麼多人走馬燈一般來來去去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可是他們卻仿佛完全不能理會她的意思,她只好躺在床上,就那樣一直一直下去,直到做了虧心事的古千城終于出現在她的面前為止。

她立即就背轉了身去。

可是他卻一把拉開了她身上的毯子,想逼著她起來,「你不是想殺了我嗎?現在縮在這里做什麼?」

她根本懶得理他。

「你何必做這個樣子給我看?古千城從來就不是一個受威脅的人!」他緊緊抓著她的肩膀,帶著威脅性地冷笑。

她只是那樣毫無生氣地看著他,但是卻又仿佛是看得很遠,焦距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

終于,古千城似乎是惱了,將她重重一推,任她倒回去,但是隨即卻又冷冷地拋下了一句話︰「我想你還沒有忘記,你還有個爹吧?」

爹——

她驀地一個激靈,眼神在瞬間一亮,初始的混沌被打破了一絲縫隙,在瞬間警覺地開口︰「你想做什麼?」

聲音嘶啞暗淡,仿佛許久都不曾使用過似的,可是這句話她卻說得又快又急。

「不想做什麼,你自己看著辦!」他冷冷抽動嘴唇,就那樣看著她,然後突然一轉身,就要離開了。

「古千城,你敢動我爹的話,我一定會殺了你!」她的威脅,簡直沒有絲毫殺傷力,于是她只能就近抓起床邊桌子上用來吃藥用的玻璃杯,狠狠朝他砸去。

杯子清脆的碎裂聲響起,可是他卻只稍稍停了一下,回頭朝她看了一眼,臉上帶著一抹要笑不笑的神色,「那要看你到底怎麼做了。」

這是威脅,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威脅!

她恨極,可是卻沒有辦法,不知道保持著剛才丟杯子那樣的姿勢多久,直到手臂覺出倦來,她才驀地撐起了身子,下床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蒼白,憔悴,像個鬼。

是他害的!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淒涼地笑起來。

其實她不是不想起床,也不是真的生病了,更不是在鬧脾氣,只是她突然發現,原來那一晚的瘋狂過去後,她突然如此鮮明地察覺出自己同古千城相比之下的無能為力來。

那一晚,她曾經無數次地想過,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可是其實她是明明知道的,她沒有辦法殺得了他,所以,唯一她能做的、她想得很清楚的……居然只是逃離他。

對古千城來說,不過是山珍海味吃膩了,換她這種清淡小菜嘗一嘗罷了,哪里指望他對她格外不同?要不然剛才也不會對她露出那種神色了,所以只要她跟他以前的那些女人差不多一個德行,他應該就會厭倦她的吧?

應該會吧?

那麼就拋棄以前的那個自己好了,把她和古千城初次見面時的那個記憶中的自己一點一滴全部都改掉,那樣的話,他若是喜歡那以前的她,也管教他不再喜歡現在的她。昨日死掉就死掉好了,就此畫上句號。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笑得有點瘋狂,鏡中的那張臉,甚至有點微微的變形。

黃昏漸漸來臨,古艾園外頭不知道哪里傳來胡琴的咿呀聲,拉過來又拉過去,她在鏡前笑了哭,哭了笑,那一天卻終于還是那樣就完了,仿佛時光是被那胡琴聲給催走了似的。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她拆了繃帶,開始實行她的計劃。

迸千城以前看上的女人都是什麼樣子的?

她偷偷問過他的司機何雲,可是何雲卻什麼也不說。

可是她既然決定要讓自己跟他以前喜歡的那種「口味」朝雷同方向發展,自然不可能因為一個人的不配合而放棄,不過最後好歹也是知道了。于是她學著那月歷牌上的女人們打扮,渾身珠光寶氣,垂到腳面的織錦旗袍,畫得彎而細的眉,頭發燙了起來,額前幾道美人勾,是最新的款式。

不僅僅如此,她還學跳舞,學著抽煙,學著長袖善舞。

于是逐漸逐漸地,她終于真的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只是最先發現她這種變化的卻不是古千城,因為他似乎突然變得有點忙,只在偶爾回家的時候,爹看到她的眼神里總帶著些許奇異的神色,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後來終于忍不住說︰「丫頭,你變了。」

彼時她手里拿著一根煙,笑意微微,「人總是要變的。」

「要是讓元哲……」爹突然閉了嘴,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可是她其實心里明白爹想說的是什麼,他無非是想說「元哲看到了會難過的」,可是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難過的,真正難過的是在生的人吧?哪里輪得到死者?

淡淡吐出一個煙圈,她發現自己已經不會再因為抽煙而咳嗽了。

「爹,你自己在家要小心,有什麼需要跟我說一聲就好,沒事也不要亂出去,免得我偶爾回來的時候找不到人,」她想了想,囑咐了兩句︰「還有,古千城說什麼你都別理他。」

「你怎麼叫古爺的名字?」爹皺了下眉。

「那有什麼關系。」她沒在意,撢了下煙灰,站起身來,「反正也沒事了,我先回去了。」

爹把她送到了門口,神色似乎有點擔心,「你以後得好好照顧自己啊。」

又不是生離死別,為什麼要這麼說?她斂了眉眼,淡淡地笑了笑,出了門,看到站在一旁的何雲,她也沒說話,徑直走了過去,何雲連忙跟了過去。

「夫人,去哪里?」何雲問她。

「隨便逛逛。」她隨口應了一聲,然後便上了車。

車子經過容華堂的時候,她有一瞬間的怔忡,何雲看出了她似乎有些遲疑,于是便把車子停到了容華堂門口,「夫人是不是想買什麼東西?」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也沒說話便下了車,朝容華堂里頭走去。

來自法國的香水,來自美國的胭脂,來自日本資生堂的化妝品……可是她卻朝那廉價貨走去,買了一瓶雪花膏,最後又買了一盒三花牌香粉。

老板看著她穿的衣服和打扮,又看看她買的東西,臉上便露出一種很驚訝奇怪的表情,她卻視若無睹,打開那盒香粉,輕嗅它的味道,突然跟老板說︰「這香氣,仿佛再也不會有第二家,聞過一次,總是會記得它的味道。」

老板笑了,「這位夫人真是念舊的人……不過,夫人,我們這里有國外的流行貨,夫人要不要看一看?」

她拿著那東西微微搖了搖頭,有點痴痴地看著手里的香粉盒,她還記得元哲曾說過,他不曾給她其他貴重的東西,所以只能給她這個,言猶在耳,可是他的人卻已經不見了,不知道為什麼,一瞬間心疼的仿佛要死掉似的,于是她只好匆匆轉身,想著快些回去。

只是轉身的時候,剛好和人打了個照面,那人似乎有些猶豫,遲疑了一下,突然驚喜地看著她,咭地笑出聲來,「韓師傅。」

多久沒見了?

她看著對方小巧的鼻子,明亮的大眼,略點了下頭,「陸小姐。」

「我真的不敢認你了,」陸家的小姐開心地走過來拉起她的手,將她上下仔細打量,「天啊,你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人總是會改變的。」她淡淡地,將那句說了好多遍的話重復給她听。

「我听說你嫁人了?」陸小姐還是不停地打量她,「現在看來,你嫁得真不錯呢,跟以前都不一樣了,不過,我還是覺得你以前的樣子比較好一點。」

「是嗎?」她微笑。

「對了,你還彈琴嗎?」陸小姐似乎有點失望,「不過,你現在應該也不教琴了吧?我現在才想到好好學,可是請來的師傅都沒有你教得好,你要是現在還教琴的話……」

「我已經不彈琴了。」她略一欠身,「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

完全沒有在意陸小姐會有什麼表情,她便匆匆離開,可是那句「還彈琴嗎」卻一直在她耳邊回蕩。

琴?

自然早就不彈了。

她的琴甚至都沒有帶過來,依然放在家里,她還要那東西有什麼用,不然每次看到琴的時候,都要讓她想到以前嗎?

于是便快步上了車子,坐好後她頓了一下,隨即跟何雲說︰「回去吧。」

何雲隨即發動車子,朝古艾園方向駛去。

她放下手里的東西,忍不住下意識伸出自己的手,反復地看,仿佛希望能從那紋路里看出什麼端倪來,記得以前听說手心里的掌紋還有不同的意思,可是那也不過是幾條細紋而已,真的能看得到自己的未來嗎?反正她是看不出的。

悶悶地放下手,她突然覺得,害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古千城,最近,似乎過得太舒服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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