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散流年(上) 第三章 驚喜(1)

「喜歡驚喜嗎?」

上班的時候,司駿突然打電話給她,她像做賊一樣,偷偷抓了手機跑到辦公室外面去接。

「不喜歡。」她實話實說。

那頭的司駿立即很失望地嘆了口氣,「你不要老打擊我好不好?」

「我哪里打擊你了?」她佯裝不知,眉毛微微一揚,一邊唇角就扯了上去。

「現在在上班嗎?」他又嘆口氣,覺得自己有未老先衰的趨向。

「你說呢?」阮秋笛朝天丟白眼,「明知故問。」

司駿便在那頭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廢話那麼多,還不是只想听她的聲音?可惜她一副好樣子,不解風情得像塊鐵板,他一腳踢過去,只換來一陣痛,倒讓他忍不住咬牙切齒,真想抓她過來好好教訓一番。

「好了,我不和你說了,還要繼續上班呢。」她探頭朝辦公室里看了一眼,有同事抬頭對她做了個鬼臉,她臉一熱,便急急開口要掛他電話。

「等一下,等一下。」他在電話那頭叫起來。

「什麼事?」她壓低了聲音問他。

「等一下會有個驚喜,」他在電話那頭笑,「到時候記得要開心哦。」

「什麼驚喜?」她被他說糊涂了。

「秘密。」他笑呵呵地開口。

「不說拉倒,」她咬一下唇,「好了,掛了。」

利落地掛掉電話,她在門外站了片刻才進去。

「愛情熱線?」有人不怕死地笑吟吟飛來一句。

「臭丫頭。」她做勢要拍她,臉卻不知不覺紅起來,「不要亂說話。」

「阮姐,是誰啊?」有人笑嘻嘻地明知故問。

「誰也不是。」她的臉燒得更厲害,看見她那樣子,同事們頓時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齊東陽從外面走了進來,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也是笑容滿面。

「沒什麼,工作、工作。」干笑兩聲的眾人連忙繼續投入工作。

阮秋笛一笑,抬眸看向齊東陽,卻見他剛好看向她,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她忍不住又是一笑。

齊東陽只覺得心下「突」地一跳,雖然阮秋笛是美女,但是他倒沒有特別留意過原來她笑起來居然這般好看,只覺得她眼楮內仿佛沉澱了千顆星子一樣,粲然生輝,幾乎讓人不可逼視。

他訥訥地調開了視線,想繼續朝經理室走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邁不開腳步,是因為此時同事們的笑聲猶在耳邊?或是因為氣氛不知道為什麼好到讓人眷戀?還是因為阮秋笛的笑容讓他依稀回想起某些久遠的記憶?他不知道,只是想就這樣站在這里、不被人發現似的,默默地享受這一刻,直到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門外有個十來歲的小男生抱著一大束花站在門口,伸手習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然後開口詢問︰「請問有一位阮秋笛小姐是在這里嗎?」

眾女看著那一大束百合眼楮幾乎都要發出幽幽綠光來了,隨即調頭看向阮秋笛,個個擺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架勢,「阮姐——」

「我就是。」阮秋笛在眾人小李飛刀般的眼神中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有位先生在我們那里訂了束花送你,麻煩你接收一下。」小男生朝前走了兩步,不好意思地又停了下來,抱著花站在那里傻傻地笑。

葉綠花白蕊黃,香味幾乎充斥了辦公室的每個角落。

阮秋笛咬一下唇,懊惱地把這賬算到了司駿的身上,除了他,誰會跟她玩這樣的把戲?

但是又怎樣,還不是要乖乖走過去收花簽字?她突然有種把自己賣掉的感覺,這就是司駿說的驚喜嗎?她可不喜歡,尤其是所有同事都在的情況下,尤其是在自己的頂頭上司……親眼目睹的情況下。

小男生重重地把花束交給她,拿了單據走人,留下她一個人傻傻地抱著花面對眾人。

呵呵。

炳哈。

對著眾人干笑兩聲,她恨不得立即把花丟到無人的角落。

「阮姐!」終于有人尖叫一聲跳了起來,「老實交代,什麼時候釣到的金龜婿?」

她正要分辯,手機卻又響了起來,只好一邊示意她們不要亂猜,一邊接電話,一邊還要把花放到合適的位置上。

「有沒有很驚喜?」司駿洋洋得意。

她哭笑不得,「驚喜?我看是驚嚇才對吧。」

「難道你不喜歡?」換他很懊惱地鬼叫,「韓劇真是害人不淺。」

「好了。」她制止他夸張的委屈聲音。

「說喜歡,不說的話我就哭給你看。」他居然知道開始威脅她。

「拜托!」她這下真的笑出了聲,「好,我喜歡總可以了吧。」

他這才心滿意足。

看在別人眼中,這情形還真是刺目。

「打擊我,我男朋友從來沒給我送過這麼大一束花。」同事中的甲女開始嘆息。

「我根本就沒有收過花。」乙女也開始望花興嘆。

「好浪漫哦。」丙女雙手捧住自己的頰扮可愛。

所有人都看著那一束大到離譜的花嘆息,尤其讓她們心動的是這神秘的FLOWERSPRINCE送的不是玫瑰,而是數十朵百合花。

一個男人若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當百合一樣來寵愛嬌慣,那這個女人該有多麼幸福?

所有的人全部在臉上流露出羨慕向往的表情,或嘆息或微笑,不一而足。

司駿還在和阮秋笛說話︰「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我不知道要不要加班。」她的話簡直是大煞風景。

「你就不能痛快地跟我說一次行嗎?」他好委屈地抱怨給她听。

她抿唇而笑,被他的語氣逗樂了,「我盡量,如果實在不行,我一定主動跟你另約時間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他氣哼哼地開口。

阮秋笛淺笑著收線,回頭就對上同事們艷羨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掠了下頭發,「看什麼?」

「阮姐,你好幸福哦。」有人羨慕地看著她。

「是嗎?」她繼續微笑。

「好羨慕哦。」另一個人接著跟帖。

阮秋笛只好繼續微笑,不停地笑,不然這種時刻還能做什麼表情呢?

「花很漂亮。」突然有人接了句話,而眾人頓時被那聲音嚇了一跳。

要死了,怎麼經理還在?

阮秋笛回眸看他,卻見他對她笑笑,「不過這驚喜也太老套了吧。」

眾人一听,頓時偷偷噓了起來。

什麼嘛,怎麼這樣打擊人啊?

阮秋笛卻毫不在意的樣子,「是嗎?那你會怎麼做?」

齊東陽沒有看她,目光落到那束花上,笑容里突然多了絲追憶的味道。

「怎麼不說?」有人偷偷在下面嘀咕。

「是什麼?」阮秋笛追問。

他卻仿佛被突然驚醒,略略一笑,居然朝經理室方向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回頭吩咐她們︰「好了,趕緊工作,達不成任務小心我扣你們工資。」

「切!好過分!」眾女頓時抱怨起來。

阮秋笛把目光轉回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鼠標輕點,一條一條地翻閱客人的信息,準備打票出票。

「阮姐,」寧榕湊近她悄悄地笑,「你說經理會送什麼驚喜給女孩子呢?」

「放煙花?在月光下跳舞?」她笑笑地開口。

「好浪漫哦,經理那麼嚴肅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寧榕吃驚地瞪圓了眼楮。

阮秋笛莞爾一笑,跟她說悄悄話︰「因為他悶騷嘛。」

「真的?」寧榕信以為真。

她忍不住大笑起來,「傻丫頭,我騙你的。」

那樣的浪漫,那樣的煙花,那樣的月光和舞蹈,只屬于她愛的那個人。

她不曾想過他那樣痞痞又邪氣的人,居然會有這樣的心思。

他喜歡她嗎?

一想到這個問題,她就會覺得心跳加速,如飲烈酒,早已醉人。

自從知道她上下學的行程後,他就時不時地會出現在她面前,或者是在上學的站台,或者是下學的公車上,甚至是在學校門口,看到她出來,總是那樣揮揮手,似笑非笑的,好像在招呼自家的寵物。

她總是要漲紅著臉走過去,躲躲閃閃的,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好巧啊,又見面了。」他總是可惡地用這句話做見面語。

「是啊。」她就呆呆地回答。

他卻立即變臉,「什麼好巧,你知道今天我等了多久?」

她只好紅著臉跟他說對不起,一邊還要像日本人那樣做90度鞠躬。

「什麼對不起,請我吃飯。」他威脅她,說得跟真的一樣,但是最後卻都是他付錢。

那天早晨她出門的時候,穿的是一件瓖著朱砂紅邊的白緞公主裙,他看了兩眼,「好漂亮……別激動,我說的是你的衣服。」

她咬著唇瞪他。

「穿那麼漂亮干嗎?我簡直不習慣了。」他渾然不在意,一只手勾著書包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側。

她氣得想咬他兩口,轉臉卻看到他笑眯眯地目視前方,側面輪廓光潔完美,不知道為什麼就心虛起來,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後就低著頭不再理他。

「你說什麼?」他大聲地跟她咬耳朵。

「今天……今天我生日。」她繼續低著頭,感覺被他的氣息吹拂過的耳朵一定紅得很可笑很尷尬。

他卻突然一下子靜了起來,「生日嗎?」

「嗯。」她點了下頭。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笑得格外燦爛,「要不要禮物?ABIGSUPRISE?」

是什麼?

她迷惑地看著他格外開心的樣子,突然覺得認識他就已經是她生命中很大的驚喜了。

他卻不由分說拖了她就跑,迎面的風吹得她眯起了眼楮,裙擺高高地飛起來,好像可以御風的感覺一樣,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成神化仙了。

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總是很干燥,寬寬大大,溫暖的,帶著男孩子才有的力度,她面色緋紅,尷尬扭捏,手在他的手中顫抖。

「你喜歡什麼東西啊?」他大聲問她。

「很多東西都喜歡啊,」她回答他,跑得氣喘吁吁,「明亮的、燦爛的、可以讓人感動到想流淚的。」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他哀怨地回應她。

她就抿著唇笑。

直到反握住他的手。

多快樂?為什麼兩個人在一起可以有那麼多的快樂?

那一天,他給了她明亮的、燦爛的、可以讓人感動到想流淚的風景,她想這一生她都不會忘記那一晚那一場煙火的表演,忘不了沙灘上的月亮,忘不了他帶著她跳舞時手心的溫度。

那麼暖。

即便現在想起來那麼涼,仍然是她此生最美的記憶。

多麼幸福,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她卻依然還擁有著那麼豐富的回憶。

抑或其實她是不幸的。

因為那麼多事情都改變了,她卻依然死抱著記憶生活。

為什麼今天要那麼掃興呢?

晚上十點,齊東陽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床上發呆。

明明大家都很開心興奮,但是他為什麼要說那麼莫名其妙的話?而且還要故弄玄虛,話說了一半就閃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在故意耍帥呢,真是莫名其妙極了。

無聊地點著電腦里的東西,他調出了工作程序開始在家辦公,想了一想,又隨手點了TM上線,看一看有沒有人給他留消息。

上了後才發現沒有留言,再看過去,發現阮秋笛和寧榕居然都還在。

她今天不是有約會嗎?怎麼還在線上?

突然想起來,在他的印象中,她似乎從來沒有請過假,早退遲到更是免談,他不知道是怎樣的毅力能夠讓她堅持了兩年多這樣的生活。

甚至他因為知道她會在公司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自己便心安理得地蹺班。

或許是因為她太擅長沉默了吧,連笑容都那麼輕淺,才會總讓人不自覺地忽視。

「我不哭,是因為有人跟我說,我的笑容很漂亮。」記得很久以前,她剛進公司的時候,他無意中听到她這麼大言不慚地說了一句。

初時的反應是覺得好笑,然後就覺得分外好笑,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可是她偏偏說了,被他撞到之後,就低垂著頭紅著臉,好像犯了天大的過錯一樣。

後來有天晚上她加班的時候,他在TM上跟她說話,開始說的全是公司里的事,後來她突然冒出來一句︰「幸好你不是站在我面前和我說話,不然我一定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他倍覺好笑,「有那麼夸張嗎?」

「你都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嚴肅。」說得好像她見過他以前的樣子似的。

「我要是不嚴肅的話,我怕听到某人大言不慚地說自己的笑容漂亮而笑場。」他偷偷笑,打了個齜牙咧嘴的符號過去。她過了片刻才回話,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難道你就沒有夸過某個女孩子笑容漂亮的時候嗎?」

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按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符號過去,她疑惑地點了好多問號回答他。

要怎麼說呢?

不要哭,因為你的笑容最漂亮。

怎麼會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呢?

他那個小小的、蒼白的、美麗的小泵娘哭泣的時候,他也曾這樣安慰過她。

因為長時間的訓練,她渾身疲倦,傷痕累累,可仍然堅持在冰場上練習,從來沒有對她那個要求嚴格的爺爺有過一絲抱怨。

「爺爺是為我好。」她笑著安慰他,卻在他的手按上她腿上的傷時疼得掉眼淚。

一個小小的失誤,讓她直接被她的拉手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冰場上。

她之所以哭,一半是因為傷,一半卻是因為沒有完成爺爺的要求。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說的。

不要哭,因為你的笑容最漂亮。

如果沒有人來提醒他的話,他是不是真的就把這句話忘掉了?

「阮姐,有客人在機場走不掉了。」一起加班的寧榕叫了起來。

「怎麼了?」阮秋笛被嚇了一跳。

「那個客人帶了個嬰兒,當時咱們接電話的那個新同事不清楚狀況,讓他直接到機場去買嬰兒票,但是現在航空公司不給開位子,那個客人在機場鬧著要投訴呢。」寧榕心急之下說話快得像打機關槍似的,簡直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阮秋笛皺眉看了一下時間,「來不及了,我打電話到那家航空公司,你問問齊東陽在那邊有沒有熟人。」

「好。」寧榕立即抱起電話猛按數字鍵。

阮秋笛一個電話直接撥到那家航空公司的值機處,開始跟他們交涉。

她們這一行怕的就是客人到機場了卻出了事,那麻煩可就大了,要是趕到飛機即將起飛那一會兒,更是讓人焦頭爛額。

「阮姐,怎麼樣?」寧榕放下了電話問她。

「沒辦法,航空公司不給開位子,現在只能問客人可不可以明天走。」她一邊掛電話一邊去翻客人的電話。

「齊東陽怎麼說?」她抬頭看了寧榕一眼。

「正在找人。」寧榕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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