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散流年(上) 第四章 遇襲(1)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永遠都那麼開心,只是總有點偷偷模模的感覺,要是被家里人發現,那她一定會死得很慘。

她常常感覺日子像是偷來的,幸福,卻總覺得短暫,眼看著便像夕陽落山,剩一點兒余溫在手似的,讓人不敢踫觸,生怕一動,就有什麼東西改變了模樣。

她不愛說話,他也知道,但是卻總愛逗她說話,做鬼臉,說冷笑話,什麼他都做過,她沒笑,他自己卻樂得說不出話來,愛笑愛鬧的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仿佛一輩子也見不到他嚴肅的樣子。

她喜歡偷偷看他,笑起來的時候眼楮明亮而溫暖,仿佛有水樣的東西流瀉其中,帶著沉沉而燦爛的質感,眉微微地揚著,嘴角有溫柔的弧度,從每個角度看過去都精致得讓人嘆息,是一種純粹的陽光飛揚。

「看什麼呢?」他拉著她的頭發壞壞地笑。

「你。」她呆呆地開口,隨即醒悟過來,一張臉頓時紅得著火,撲喇喇便成燎原之勢。

他卻沒有取笑她,正覺得奇怪呢,她偷偷一看,他卻正在得意地偷笑。

這人……

她又羞又惱,狠狠瞪他一眼。

眼看著她惱羞成怒,他連忙安撫她,拉著她的手繼續搖搖晃晃地在溜冰場里穿行。

她本來不想來的,可是他想玩溜冰,硬拖著她過來,雖然她不喜歡溜冰,但是他高興就好。

但是看他那姿勢危險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把她摔倒,她只好硬是從他手里逃掉,找到休息的地方坐了下來,看著他一個人驚險萬分地做著危險的動作。

他看著她嘻嘻笑,故意耍帥的結果就是十分鐘內摔了十七次,並且還有一次驚險地撞上了一隊人,當場被人家給踹了回來。

她掩著臉偷笑,他不服氣地沖上去拽她,硬是把她給拽下場,她偏頭一笑,輕巧地滑了出去,順手施力,讓他結結實實地再摔一跤,沒有傷到任何地方,但是絕對讓他疼到記憶深刻。

「臭丫頭!」他爬起來去追她。

她笑著閃開他的追蹤,冰鞋流暢地轉了個方向,她輕飄飄地後退,姿勢優美地倒滑向相反的地方,紅色身影宛如驚鴻,在冰場里留下一道絢麗的軌跡。

「不玩了,你會我不會。」他站著不敢動了。

「不就是滑冰嗎?掌握好平衡就好了。」她只好再滑回來。

結果他當場使壞,拖著她摔在一起,她驚呼出聲,在下面當墊背的他卻笑得樂不可支。

「我不要玩這個了。」他依舊笑,「太容易摔跤了。」

沒錯,這個運動實在是太讓人容易摔跤了。

還記得那一年五一期間公司里出票量超高,齊東陽一高興,拉了一幫人去聚會,結果吃完飯唱完K,坐車準備回去的時候,一幫人被街對面溜冰場大門上閃爍的霓虹燈閃花了眼楮,不由分說就擠了進去,嘻嘻哈哈地嚷著來玩一次優美又高雅的運動。

她看著他們一個一個下了場子,東搖西晃險象叢生,一個個卻笑得開心無比,看一眼齊東陽,雖然他沒下場,但是他的腳卻在一晃一晃,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

「怎麼不下去玩?」她開口問他。

他看一眼冰場上的同事,偷偷笑著開口︰「摔了會很狼狽的。」

「這什麼理由啊,不摔怎麼可能學得會呢?」她笑著看下面那堆人。

「也是。」他笑眯眯地過去了。

她坐在休息區看他們一個一個繼續擺出驚險刺激的動作,甚至還有人要玩驚險專業的三周跳,把她嚇得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再看一眼齊東陽,小鴨子一樣搖搖晃晃,小心翼翼的樣子看著格外可笑。

「經理,你在玩太空漫步嗎?」有人大笑著開口。

「要你管!」齊東陽絲毫不理會他們的挑釁,抬頭就見她正看著他們笑,索性對她招了招手,「阮秋笛,下來一起玩。」

她搖頭,「不要了,你們玩吧。」

「那可不行,要摔一起摔,要出丑一起出丑,你們說是不是?」他還懂得利用群眾的力量。

「小阮下來一起玩嘛。」被蠱惑的群眾立即上前拉她。

她沒辦法,只好換了冰鞋下去。

雖然疏于練習,但是好在又不是沒玩過這個,她試著滑了兩下,保持平衡的法子倒還有用,她也就放下心來。

但是突然之間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周身寒噤噤的,覺得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抬頭一看,果然,身邊又倒下了四五個同事,齊東陽那家伙保持不了平衡居然直朝她撞了過來,她連忙避開,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拽住了他,止住了他的沖勢,免得他一頭撞暈過去。

「謝謝。」他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止住了沖勢,卻看到她突然花容失色,一下子松開了他,隨即他只覺得背部被人撞到,「嘩」一下子飛出去摔了個結結實實,整個人四平八穩地像鍋貼一樣粘在地上。

被人拿來當墊背的他揉著鼻子苦笑,「這才真是飛來橫禍呢,不玩了,我根本就不會玩。」

雖然看見他那個樣子是很好笑,但是她還是忍住了笑,冰鞋流暢地轉了個方向,輕飄飄地向他的方向滑了過來,如一道流星,在冰場里留下優美的軌跡。

輕巧地在他身邊旋了兩圈,她笑著開口︰「不就是滑冰嗎?掌握好平衡就好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她卻又輕巧地滑到了一邊,恍惚想起,以前自己也曾說過這樣的話,沒想到一直到現在,潛意識里都還記得,如果是說給同一個人听的話,對方會不會還記得呢?

她不清楚。

看一眼齊東陽,他似乎格外用心起來,不說話,一步一步特認真的樣子,同事三三兩兩地從他們面前經過,怕摔的就兩個人拉著手在一起滑。

突然想起來,在花樣滑冰的圈子里,男選手和女選手搭檔,行話就叫做「拉手」。

他們說,只要拉上手,就不會分開。

所以拉手並不是一件隨隨便便的事情。

看一眼擺設大同小異的溜冰場,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真的,她還是不喜歡滑冰。

似乎她總在加班。

看著TM上阮秋笛依然在線,齊東陽松了一口氣,幸好她還在。

上去跟她打了個招呼,他丟過去幾個字給她︰「幫我把咱們這個月的報表和工資表整理一下,然後打印出來,簽字後傳到總部去。」

「不會吧……」她立即回話給他,「讓我簽字嗎?」

「是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平時不都是你簽字?」她更吃驚,發給他好幾個表示吃驚的小人兒頭像。

「沒關系,比著我那字隨便寫兩筆不就成了?」他卻不在意,本來就是嘛,誰會特別在意那字是誰簽的啊,大致差不多就行了。

「不行不行。」隨著這四個字跟過來的是一個不停搖頭的小人兒頭像。

「不會吧,難道你要看著我被總部罰款而見死不救嗎?」他立即抱怨連連。

阮秋笛突然想起來,總部好像是規定過每個月的五號一定要把報表和工資單報上去的,而他們這個月的報表和工資單……

可憐兮兮地發過去幾個字︰「你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沒把東西傳過去。」

「是啊。」他毫不心虛地回答。

阮秋笛咬著唇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好笑,只好勉強回答他︰「我盡量。」

「簽得像一點哦。」他卻又不放心地囑咐她。

「知道了。」沒好氣地應付他的雞婆。

她著手開始收拾報表,並且把工資表再校對一遍,以免出錯,校對完成後她按下了打印鍵,頓了三四秒後打印機傳來「喀喀」的聲音,她伸手攔過去,被打印出來的東西就自然地落到她的手中。

隨手翻查以前的文件,找到他曾經的簽名,找到後就仔細觀察他的用筆,準備來一場模仿秀。

辦公室里靜靜的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平常都是寧榕陪她一起加班,一個出票一個審核算賬剛剛好,但是今天她有事,所以她就讓她先走了,這一會兒,辦公室里安靜得讓人空虛,只有她桌子上的台燈和電腦發著幽藍的光,幾乎都可以拍一場恐怖劇集的戲碼了。

伸手拈過筆比劃了幾下,察覺到並不太生的手勢,她的眸色黯了一黯,恍惚間想到那年那月那人,認真得仿佛是自己做功課一樣教她寫字。

當時她的字寫得不好看,他的卻極好,據說是專門學過,除了日常寫字她還見過他臨的毛筆字帖,每個字都飄逸俊秀至極,雖然說不上來是哪個大家的字,但是在她眼中看來卻都是極好的。

他還用毛筆給她抄了本唐詩三百首,細細的小楷,一眼看上去,有種線裝古書的風雅,她看了歡喜得不得了,走到哪里都要帶到哪里,後來卻又生怕被弄壞了,干脆工工整整地放在自己房間的抽屜里,用牛皮紙裹了個嚴嚴實實,抽屜還上了鎖,這才覺得心安。

後來他便教她寫字,他說︰「免得以後你寫情書給我我看不懂。」

她又羞又惱,拿著筆敲他,「什麼情書,才沒有呢。」

「現在沒有,以後總有的。」他只是笑,見她提著筆殺過來,順勢捉了她的手吻了一下,嬉笑的面孔換了認真的顏色,把她拉了回來認真臨摹字帖。

後來常有人贊她的字好看,卻不知道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甚至她一時興起,偷偷學他寫字,若不是筆力太過縴弱,倒像個了十成十,他就跟她開玩笑︰「那麼愛學我寫字,哪天我故意犯個錯,讓老師罰我抄課文好了,到時候全部拿來給你抄。」

「你想得美。」她凶巴巴地搶過字帖。

他卻開心不已,笑呵呵的。

似乎從一開始遇到,他們就一直是這麼開心。

雖然後來她倒不練字了,但是這麼多年,她居然還曉得他的字是怎樣寫的,一筆一畫之間小小的連筆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回過神來看過去,自己都吃了一驚。

還是那樣的用筆,最細微的轉折處都清晰地提醒著她過往的時光。

她嘆一口氣,把傳真發了過去,隨後把那報表和工資單收了起來,放在電腦桌上的文件夾里。

坐下來後打了幾個字給齊東陽︰「事情辦好了。」

他回過來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不客氣。」她嘆了口氣。

等了半晌,他卻沒了反應,她專心于最後一班客人,出了票後把賬目核算一下,就要關上電腦走人,這時候齊東陽卻又和她說了話︰「有你在挺好的。」

心髒仿佛停了半秒,之後才笑了一笑,隨手關了電腦,也沒有給他回話。

阮秋笛自覺似乎做了現在這份工作以後,看夜色的機會也跟著越來越多。

因為每天最晚的航班是22點左右起飛的,所以有客人要趕那班飛機的時候,她也只有在那之後才能下班,還好現在的公司離她住的地方不是太遠,有時候趕到沒有公交車的時候,她索性一個人慢慢地走回去,就當是在鍛煉身體。

但是大部分時候她還是坐車回去,因為走路的時候常常會想起很多事情,總會覺得倦怠傷感,所以還是坐車好,即便傷感,也很快就到達目的地。

不過今晚卻早就錯過了末班車的時間,所以她只好走路,經過一家又一家店鋪,從繁鬧的都市區一直走到寧謐的住宅區,橘黃的路燈光在長街盡頭蔓延開去,仿佛看不到盡頭,空氣中飄散著春末夏初時節溫熱的因子,觸到皮膚上,帶出一種潮濕感來,悶悶的,壓得人渾身不舒服。

路邊有高大的合歡樹,在陰影里逆光成陌生的模樣,聞不到花香,只感到腳下不時有軟軟的觸覺傳來,想來是白天落下的花,鴿子羽一般,落到地上聚在一起,便成了這樣天然的地毯。

她悠然神往,心里默默的,轉過拐角的街道上此時空落落一片,她像衣錦夜行的女王,一個人走在上面,載浮載沉,街燈照不到的角落黑漆漆的不見任何動靜,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渾身一炸,身上就起了細細的粟子,她加快了腳步,不希望自己明天上社會版頭條。

對面傳來自行車轆轆的聲音,她抬頭看了一眼,沒有特別在意,依舊悶著頭疾走,快到跟前即將擦肩膀而過的瞬間,卻覺得肩膀上突然一痛,隨即就見那騎車子的人跳了下來,車子隨即朝她的方向倒了過去。

路燈映得光只一閃,她已經看到那人手中明晃晃的,卻是握了把快而鋒利的薄刀,寸把長的樣子,不傷人要害,但是卻足以給人身上留下不大不小的記號,她吃了一驚,隨即踉蹌著跑起來,一邊跑一邊疾呼。

有些懊惱于自己的大意,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似乎看到小區的大門外貼了張通知,好像是說什麼變態男子專門拿刀刺人的事情,如今看來,她倒是很不湊巧地踫上了。

「住手!」冷冷的喝聲傳了過來,有人飛快地跑了過來,她大喜之下穩住了心神,卻不料還是被身後追她的男人重重地推倒在地上扭傷了腳。

那個人追了兩步又跑了回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她連連擺手,試著站起來,誰想到只是輕輕動一下就疼得倒抽涼氣,「好像是扭到腳了。」

「要不要我扶你去這附近的門診部看一下?」那男人背著光,看不清楚他什麼樣子,但是說話的感覺卻很優雅。

阮秋笛勉強站了起來,受傷的腳蜷了上去,樣子像只受了傷的鶴,那男人看了有點想笑,卻還是忍住了,「走吧,我扶你過去。」

她動了一下,酸酸麻麻的痛感火一般燎到大腦,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伸手一模,發現手上都是血,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肩膀上的痛是因為被割傷的原因,她又驚又怕,手不自覺地看向那個男人,「怎麼辦啊?」

眼淚都快要重得掩飾不住了………

那男人微一彎身,「上來。」

是準備背她嗎?

阮秋笛猶猶豫豫地伏在他肩上,那男人卻很自然地背了她就走,「不要太擔心,等下就到了。」聲音很是溫和,說話不緊不慢的從容不迫。

「今天的事,謝謝你。」她漸漸放下心來,只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真是好,遇到一個這樣似乎可以完全信任的陌生人。

「不用客氣,應該的。」跟他說了這樣兩句話才發現,原來他的嗓音是天生的淡軟,听起來便會讓人覺得這人和氣又溫柔,是很有特色的聲音。

「你的聲音……听起來很耳熟啊。」她覺得自己以前絕對听過這樣的聲音。

「可能吧。」他卻只笑了一笑,很有禮貌地沒有追問下去。

真的是個很溫柔又很善解人意的男人,她在心中感嘆,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的社區門診部里橘色的燈光暖暖地透出來,在門口形成一片暗黃的光暈。

「進去吧。」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男人把她放了下來。

「謝謝。」她側首看手臂上的傷,雖然傷口很長,但是還好並不深,只是一直疼,抽筋似的讓人討厭。

「小心!」看著她一副搖搖欲倒的樣子,男人低呼一聲拉住了她的手,緊接著卻輕輕地「咦」了一聲,抬頭朝她看過去,正好和阮秋笛結結實實地打了個照面。

娟秀的五官,微微上揚的唇,神色溫艷如蓮,有種含而不露的疏遠。

他有點失望,卻還是一直看著她,沒有放開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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