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散流年(下) 第一章 心動(2)

突然發現爺爺真的老了,被子下的身體瘦削而干枯,臉色也不大好,怎麼都和她記憶中那個強硬地要求父母讓她頂替慕容靜水身份的爺爺不一樣了。

從那以後,她放棄了慕容清夷的身份,成為了慕容靜水。

這就是慕容家最難以說出口的秘密,除了他們,再沒有外人知道,大家都以為學滑冰的慕容靜水成為了出色的網球選手,又有誰想到她居然是個冒牌的呢?

而失去蹤跡的慕容靜水變成了慕容清夷,成為失蹤人口後的第三年,正式在戶口本上注銷。

大家都很傷心,只有爺爺,無動于衷,至少表面上來看,他沒有任何反應。

堂姐幾乎是他一手帶大的,可是他居然這樣狠得下心來,毅然決然地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系。

她不知道堂姐是不是真的去世了,還是離家出走了,但是暴怒的爺爺在當年一口咬定她死了。

那樣的話說出口,他一定是怨到極點痛到極點了吧……

床單上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連忙握住了爺爺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做回慕容清夷,但是起碼她現在還是慕容靜水。

「靜水……」爺爺含糊地地睡夢中開口,她以為他是在喊她,連忙把耳朵湊了過去。

「囡囡……」他卻又改變了稱呼。

慕容靜水的眼楮頓時亮了一下,這個稱呼……這個稱呼是爺爺喊堂姐時用的,他想要說什麼?會說些什麼?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仿佛即將窺到了冰山一角。

片刻後,病床上的老人再次喃喃出聲︰「囡囡,對不起……」

慕容靜水一瞬間紅了眼圈。

這個驕傲固執的老人終于在這個時刻放棄了他的偽裝,但是他說話的對象卻不是他想要找的人,如果堂姐可以听到該有多好?可是人海茫茫,她到底是死是活呢?如果還活著,為什麼不能原諒呢?為什麼不回家?

「我知道……你喜歡他……是我不好,我逼你們分開……」老人再次開口,眉頭緊皺,睡夢里都保持著防備不安的姿態和神情,她忍不住伸出手為他撫平額上的皺紋,心里卻在為他剛才的話翻江倒海。

那個人……會是誰?

難道堂姐的故事里還另有其人?

到底是什麼事?

輕柔的動作驚醒了病床上的老人,他緩緩睜開眼楮,在她的幫助下坐了起來,半晌才反應了過來,「靜水?」

「爺爺,我來看看你。」她心虛地收回了手。

想到之前的事,他臉色一沉,隨即看向她,「你不跟我解釋一下嗎?」

「爺爺,別生氣,」她連忙坐他旁邊幫他輕輕拍著背,「你只要相信我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情就好了。」

「都上報紙了還要我相信?」他還是覺得生氣,「即便你沒有做那樣的事情,可是有那樣的報道依然會傷害到一個運動員的生命,你得自己愛惜自己的名聲。」

「我知道。」她乖乖听他的訓誡,「我以後一定會注意,絕對不會出現第二次這樣的情況。」

「你知道就好。」他看她一眼,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腕,「肌肉勞損好些了嗎?」

「已經好很多了,我很快就能回去參加訓練了。」她連忙下保證。

「那就好。」他點了點頭,神色間略顯疲倦。

「爺爺……」她張了張口,想繼續問他堂姐的事情,卻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怎麼了?」他疑惑地看著她,覺得自己的精神越來越不濟了。

「沒事。」她連忙改口,「你要不要吃水果?」

「不用了,」老人輕輕地搖頭,「我很累,想休息一會兒。」

「那我在這里陪你。」她把椅子搬過來一點,看著他微微地笑。

「好。」老人臉上浮現出點點笑意,滿臉的皺紋也幾乎要舒展開了。

看著他閉上眼楮休息,慕容靜水不由輕輕嘆了口氣,要說的話終究也沒有說。

必于堂姐的秘密,也只有爺爺一個人知道了……

這兩天天氣真的很不穩定。

白天開始逐漸變熱,夜里卻還是覺得冷,不小心踢了被子的下場就是和他一樣,頂著個紅通通的鼻頭出現在眾人面前,外帶不停地流鼻涕。

靶冒真是世界上最麻煩的病了,出現次數頻繁,讓人儀態全失,而且還搞得人精神恍惚,買了藥吃也不一定有效。

總之,最最討厭的就是它了。

像此刻,他一邊上班做事情,一邊還要不停地抽出面紙來維持自己的形象,一時間稀里呼嚕,隔幾分鐘就來那麼一下子,他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眾人同情地听著經理室的動靜,一邊暗自慶幸感冒的那個幸好不是自己。

「說真的,這天也真是詭異,好好的時冷時晴,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有人看了經理室一眼,然後回頭問身邊的人,「榕榕,你臉色不太好呢,不是也要感冒吧?」

靶冒的不是我,是另有其人好不好?

想起家里還有一個大麻煩,寧榕已經沒時間理會經理室那個她欣賞的男人了,隨便開口敷衍了兩句︰「沒有,我穿得很保暖,不怕感冒的。」

「那就好,不然的話我還在考慮要不要閃得遠一點呢?」那同事笑著開口,頗能自得其樂的樣子,結果樂極生悲,面前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只好把笑容萬分艱難地收了回去,抓起電話職業性地開口跟客人報備。

其他人個個都忍住笑,看著自己這辦公室里常常發生的一幕,沒辦法,常常在她們吃到一半、說到一半、笑到一半、或是打呵欠打到一半、伸懶腰伸到一半的時候有人打電話過來,害得她們不得不突然中斷自己前一秒還在做的事情,改和客人哈啦,簡直就像半夜肚子疼一樣讓人討厭。

「大家注意一下好了,千萬不要感冒,這樣的天氣感冒好的很慢的。」阮秋笛一邊寫寫畫畫,一邊把電腦敲得 里啪啦,一邊還要不甚在意地讓目光掠過經理室的門。

「跟你們說哦,這兩天一定要離經理遠一點,不然的話被傳染上可真冤枉死了。」有人偷笑起來。

「那可不是,我們一定要做好完全措施,徹底離經理這個暫時的禍害遠一點。」立即有人點頭表示同意。

「哪有那麼夸張?」阮秋笛笑著拍了她一巴掌,伸手把桌子上的資料收拾好裝入文件袋,然後倒了杯熱茶,拿著文件進了經理室,她做這一切動作太過順暢熟稔,快得幾乎沒有人表示驚訝,又或許是她表現得太自然了,眾人居然一點兒也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勁。

進了經理室,她隨手幫熱茶放到他邊上,然後把資料拿給他,「你要的東西。」

「謝謝。」他接了過去,又抽了張面紙掩住半張臉。

她看著垃圾筒里小山般壯闊的白色污染物,似乎很無意地開口︰「感冒了?干嗎不去買藥吃?」

「不起作用,已經吃過了。」他鼻頭紅紅的看起來委屈極了。

「試試別的方法,姜茶什麼的。」她又開口。

他抬起頭看她一眼,「你別開玩笑,姜茶?誰會弄那個?」

「那就先喝點熱茶吧,會好一點的。」她微微低頭,隨即又抬頭對他一笑,輕輕出了經理室。

不敢再說下去,生怕再說下去的話,就要把自己袒露在他的面前,她不敢讓他發覺……她是關心他的。

齊東陽擰眉看了她片刻,才轉而看向她剛才給他的那些資料上去。

心里卻亂糟糟的,仿佛有什麼東西牽扯不斷似的總在提醒著他什麼事。

到底是什麼事呢?

他想不出來。

算了,到時間了應該自己就會順出來了吧。

午休的時候,她去了藥店,一排一排的藥架幾乎看得她眼花繚亂,害她根本不知道要拿哪一種才好。

現在市場上的感冒藥也是多不勝數,至于療效如何,各有不同,她挑了半天,只覺得滿眼都是些奇怪的藥名,包裝花里胡哨的讓人分不清楚哪個才是王道,最後只得努力回憶自己曾經吃的是哪一種藥,她上次感冒是在什麼時候來著?半年前?

那個時候吃的是什麼藥?

她記得好像那個藥的外包裝是白色的底,包裝盒面上似乎有一抹黃色……

她在感冒藥的藥架前來徘徊,從海島下,從左到右,一個都不漏放過。

「竹林眾生?」她取下那包藥仔細觀察,最後隱約確定應該就是她曾經吃的那種,效果似乎還不錯。

那……就它吧。

匆匆付了錢拿了藥走人,站到大太陽下,她才覺出自己的冒昧來。

就這樣直接把藥給他嗎?

他會怎麼想?別人會怎麼想?

或許沒有人會亂想,但是她不能冒險。

那麼……偷偷放到他的辦公室?

她臉上神色一喜,心下有一絲惡作劇般的開心。

就讓他以為是神秘人給的藥也不錯,看他東想西想,東猜西猜……

她忍不住掩唇一笑,將那藥丟到包里,匆匆回到了公司,這會兒大伙幾乎都出去吃飯了,只有一個還在看門,見她回來大喜之下,把公司全權交給她,自己跑出去覓食去了。

大好時機。

她忍不住微笑,懷著一絲隱秘的心理靠近他的辦公室,緊張地從包里取出了那盒藥,將它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不行,如果等下他先回來,豈不是會知道藥是她放的?

她連連搖頭,順手將那藥又放進他辦公桌的抽屜里。

想一想,卻還是不妥,萬一他沒有發現這盒藥,那不是浪費了?

那麼?放哪里好呢?

她左思右想,沒有辦法下決定。

她的身影被斜斜地映在了牆壁上,拉長,變形,可是門外的齊東陽卻看得分明,絕不會錯認。

那斜斜一抹身影,除了她還有誰?

透過窄窄的門縫看過去,就見她焦躁不安地對著他的辦公桌走來走去,把一盒藥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似乎是準備放下,但是又下不了決心放,他幾乎都要看煩掉了。

難道就那麼難嗎?

她伸手搭在他辦公桌上,考慮再三,開口,用的是漫不經心的語氣︰「感冒好點了嗎?沒有是吧,我那兒有藥,你要不要吃?」

他突然張口結舌,心內如受雷擊,頃刻間,電閃雷鳴,一切都通透起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不是因為難以下決定,只是因為是給他吃的,所以她才反復不定。

他想起她之前的那一杯熱茶,再之前的餛飩,再之前的一切……仿佛突然間,有根無形的甜蜜的線扯動了他的神經,讓他在這一刻心內溫柔如潮泛濫,他突然很想立即走進去,跟她說︰「把藥給我吃吧。」

她在里面卻又換了語氣,「你看,為了你的感冒不要傳染給其他人,還是找點藥吃吧,沒有?我這兒有,你要不要?」

為什麼要讓他突然間在這個時刻,發現她原來所為他做的一切都是有含義的?

她是……喜歡他的嗎?

那麼為什麼她又總是那麼疏遠于他?在這以前,她從不曾表現過一絲對他有異樣情感的表情,但是這一刻,他根本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她只是同事愛,她的語氣里,充滿了讓他此時听來格外溫柔的情意。

他的神色陰晴不定了起來,輕輕退出了公司,站到了外面的走道上。

可不可以當作根本就沒看到剛才的事情,可是一顆心,卻早已經亂成了一團,要怎麼辦?

他突然大踏步重新走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內,阮秋笛做賊心虛地一臉慌張,看著齊東陽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進了經理室。

房間里又傳來了擤鼻涕的聲音,過了片刻,他走了出來,懶懶跟她開口︰「有沒有藥?我剛才喝的熱茶好像不管用。」

她先是瞪大了眼楮看他,仿佛能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一樣,隨即點頭,「有啊,你要不要吃?」

「嗯。」他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她緊張地翻自己的包。

他剛才進辦公室找沒找到,就知道她一定是怯懦地把藥又收了起來,所以他也只好親自問她討要,反正那藥……本來應該就是買給他吃的不是嗎?

見鬼,他在心里高興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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