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夜起相思 第9章(1)

翌日悠悠醒來,見曙曦流瀉滿室,想來時候不早?她緩緩坐起身,竟覺全身酸軟。心兒一悸,憶及昨夜種種,雙頰飛紅。

他人呢?走了嗎?

揣度的同時,房門被打了開來,頎長的身影來到她床前,輕輕將床帳掀開,俊美的臉龐映入眼簾。

她忙拉起繡被遮蔽光果的身子,抬眼一覷,剛褪下的紅潮又涌上雙頰,螓首忙低垂下去。

「我讓人備了熱水,梳洗後,身子會舒適些。」冷遙夜溫柔地睞著她。

她輕應一聲,也沒細思在季府他如何讓人備熱水。思及昨夜兩人的纏綿,他一反平素的溫雅淡定,張放狂烈的模樣……糟!她全身又發燙了!身子突然被打橫抱起,她驚呼︰「我……我沒穿衣衫呀!」

「我知道。」他莞爾一笑。

待身子泡進浴桶里,她抬頭嬌瞠一眼,轉身背對他。

「現在才來害羞,昨夜又為何設計我?」他故意質問。

她肩顫了一下,這……說到這兒,氣勢頓時弱了下來,誰讓她理虧呢。

水眸往後一睞,她羞赧問道︰「啊,你……你身子還好吧?」

昨夜才飲了杯酒,她就渾身發熱,欲念如狂,一夜貪歡的結果,就是渾身酸軟無力;而他可是飲了三杯,昨晚許多時候都是由他撐扶著她的身軀,一思及那一次又一次的纏綿畫面,她體內像噴火般熱燙不已。

冷遙夜雙眼浮現笑意,瞧她熱燙的俏臉,他啞著嗓說︰「我是男人,不一樣。」

「是……不一樣。」她輕聲低喃。怎麼也沒想到溫雅外貌下的他,會有一副與她截然不同的精勁身軀——

「啊?你……你作啥?」她驚嚇得瞪大眼。

「幫你擦身。」仿佛多麼天經地義般的語氣。

「我我……我自己來就成。」她羞著顏,縮起身子,聲若蚊蚋。

「我幫你。」他堅持道。

她輕呼一聲,喘息地輕喊︰「冷遙夜……」

她轉過身面對他,熱氣氤氳中,見他眸色轉深,眼底有著,她渾身發顫,仿若將融化在他濃烈的目光中。

對她的眷戀程度連他自己都驚訝,一直以為自己不是個重欲之人,直到遇見她,心上思著念著的總是她,恨不得讓她專屬于他一人。

敲門聲響起,季珞語驚得一瞟,怎麼辦?被人發現可怎麼辦?慌亂不安之際,卻見冷遙夜從容走了出去。

她駭得瞠大眼,險些出聲喊住他。

「冷公子。」進門的丫鬟恭敬喊道。

是寶兒!天啦!讓她怎麼做人?她雙手蒙住臉,螓首無助地一垂,腦中將周遭一切完全阻隔于外。

也不知過了多久,冷遙夜走了進來,彎身將她抱起。

「啊——」她驚呼道︰「寶……寶兒呢?」

一床干淨巾毯裹住她的身軀,他打橫將她抱到床上。

「床鋪整理好,寶兒拿被褥去清洗了。」他神色自若地道。

轟地一聲,她滿臉脹紅不已。那被單上都是兩人昨夜纏綿的痕跡,竟……竟、竟讓寶兒瞧見?要傳到阿爹或二娘那兒——她臉色倏地一白。

「冷遙夜,你快走!」她慌張喊道。

他一怔,困疑地盯著她。

「這事若傳到阿爹那兒,可會沒完沒了。」她緊張喃道。

「那又如何?」他不以為意。

「如何?」她抬高音調,說︰「阿爹會追著你死纏爛打,直到你同意負責為止,甚至會逼迫你入贅……」

「你以為我不想負責?」他蹙眉,冷冷打斷她的話。

她一愣,吶吶道︰「我……我不希望造成你的困擾,畢竟是我先……噯呀!我只是希望能懷個娃兒,並不想要你負責。」

「所以,你只是利用我來傳承季家香火?」黑眸燃起怒火,他慍道。

她一時啞然,要承認不是,要否認……她確實是這般心思。只是,並不是利用,如果不是心有所屬,她不可能做出這等事。

「我知道不該利用你來傳宗……」她急忙解釋。

「難道昨夜你心中只想著傳宗接代?那麼與上好漢樓找漢子有何異?」盛怒之下,他口氣自然銳利些。

她眼眶泛紅,抿著嘴,對他嚴厲的指控備覺委屈。

「你明知道不一樣的。就只能是你,我的身心都只能屬于你!」否則也不會在好漢樓大亂一場。

她坦白的示愛令他為之動容。冷遙夜臉色緩了下來,伸手將她擁入懷里,柔聲道︰「既然如此,怎麼還想將我推開呢?難道你從沒想過兩人相守偕老?」

「我能想嗎?能奢求嗎?是你為我留下,或是我隨你而去?」她掙開他懷里,忿忿回道。如果可以,她何嘗不想與他執手相依,但她不敢讓自己這麼想,他是高飛的大鵬鳥,她卻是安居水塘里的魚兒。

冷遙夜略怔,見她眸底有著淡愁,心一揪。

「你是神月教主,怎麼能為了我留在這里。季大小姐不出嫁只招婿,你是知道的。我既然認定你了,就不可能再接受任何男子。傳承香火唯一的法子就是懷上你的孩子,我不想綁住你的。」她神色黯然,眸底染上淡淡的愁。

他本就無意讓她與神月教扯上關系,卻也未曾想到她斷不可能離開季家、離開臨陽城……魚兒若離開了水,如何能存活?更遑論悠游自適地過生活。

然而,他亦不允許她如此擅自決定兩人的未來。

「能不能留下來由我來決定。」他回道。

她訝然揚起眉,不知他話里的意思,是否真如她心里的奢望一般?

「倒是你有想過嗎?如果沒懷上孩子呢?」他冷冷問道。心想,她要敢說出什麼古怪的想法,他肯定會把她劫走,好好地管教一番。

她愣了愣,顯然未曾思及此可能性。

「那……那那我們就……」她臉一臊,這麼說,好像對他提出邀請似地。

「我們就再努力。」他眉一挑,心情好多了。

她雙頰泛紅,螓首微低,雖未明講,卻擺明了正有此意。

冷遙夜嘴角噙笑,片晌才道︰「我已讓寶兒別對外喧嚷,她知分寸的。」

她斜瞄一眼,怎他對她家的丫鬟比她來得有威嚴?

「今天好好休息,我先回好漢樓一趟。」他得回去安排些事。

「你……要走了?」她抬眼問道。

「我會再回來。」他承諾。

「嗯。」她仰望著,露出一記燦笑。

整妝畢,季珞語肚子忽地咕嚕一響,這時,寶兒適巧端了膳食進門。

季珞語心虛地別開眼神,不敢直視寶兒。

「小姐餓了吧?一早老爺還問起小姐呢。」倒是寶兒一如往常,面色無異。

「阿爹有說什麼嗎?」她一個早上都未露面,阿爹怕不擔憂焦急?

「寶兒跟老爺說小姐昨兒個累了整天,今早想在房里多歇會兒,老爺自然不會多問。」寶兒向來是丫鬟里最機靈的一個。

季珞語點點頭,唇瓣掀嚅,像要說點什麼,又難以啟齒似。

「小姐,冷公子……」寶兒偷覷了眼,說︰「或者我該喊他姑爺了?」

「姑……姑、姑爺?你別胡說。」她險些被口水噎住,對著寶兒瞪大眼。

「人家這麼說,冷公子也沒反對呀。」今早冷公子特意叫了她過去,要她讓底下人別去吵小姐,又吩咐她備熱水備膳食的。瞧冷公子對小姐這般呵護,顯然對小姐有情。

「你……這麼叫他?」她驚問。

寶兒微笑點頭,也只有冷公子那般的仙人才能配得上自家小姐。

季珞語快昏了,她支手撐額,揮揮手讓寶兒下去,她得靜一靜。

究竟冷遙夜是怎麼看待此事的?難道他真考慮留下來?可……他若留下來,神月教怎麼辦?他們會允許教主離開嗎?

噯呀!不想了。她搖晃螓首,甩開腦中的紛擾,決定先喂飽肚皮再說。

不久,見季實慌慌張張奔了進來。

「怎麼了?」她擱下牙箸,問道。

「大小姐……」季實左右瞧了瞧,低聲道︰「剛才門外有位中年男子說是您師父,讓我把這信親手交給大小姐。」

一听及「師父」,季珞語驚得跳起身,忙接過季實手中的信,打開取出字條。

今夜亥時一刻,老地方見。

字條底下仍劃上一片楓葉,只是多了行小字——

小心行事,行蹤保密。

師父願意露面了?她笑逐顏開。這麼一來,就能得知師父與神月教之間有何干系了。

是夜,她早早遣丫鬟們回房,換上夜行裝,躍牆而出。她一路施展輕功,不忘師父叮嚀,不時留意周遭動靜。不久,來到城郊一間破舊的土地公廟。這間小廟原就香火稀少,近幾年來更是杳無人煙。

當她身形在門外一落,里頭便傳來一聲沉厚的嗓音。

「丫頭輕功練得不壞呀。」

她眼珠子骨碌碌,打開廟門,邊笑道︰「不壞仍有個‘壞’字,都讓您給察覺了,還不壞?」

爽朗的笑聲哈哈響起,門內站著一名身形高大、豐姿雋朗的壯年男子。

「師父!」她開心地上前叫道。

「就知道你這丫頭沒那麼好打發。」葉慕之故意沉著臉訓道,然眸底的笑意卻泄了底。

「知道就好。」她笑嘻嘻地回嘴。

當年她在土地公廟旁遇見倒在牆外的葉慕之,當時他衣衫襤褸,身上有多處外傷,她當他是孤苦乞丐,為他請了大夫抓了藥,葉慕之自此便在廟里住了下來。有一回她又溜到土地公廟後面玩耍,意外瞧見葉慕之飛身將不知如何爬上高牆的幼犬抱了下來,她當下便要拜師學藝;葉慕之原是不允,卻禁不住她的央求,而她總是跟前跟後師父師父地喊著,最後他便隨她去,收了她為徒。

「帶了什麼好酒?」濃醇香味撲鼻,葉慕之朝她手上的包袱努了努。

「阿爹封存的陳年女兒紅,再加上幾樣下酒菜,爆獐腿、炒豬耳朵……」取出包袱里的東西,幾道下酒菜是她溜去四季茶樓模出來的,還熱著呢。

「雲家莊的女兒紅。你爹存著等你找到夫婿時開封,你這丫頭竟然偷渡出來,要讓你那小氣爹得知,不急得暴跳如雷?」嘴里雖叨念著,仍耐不住醇酒誘人。忙打開那壇陳年女兒紅,頓時,醇厚芬芳的酒香溢滿四周。

「既是為我而存,便是我的女兒紅,嘗這麼一壇算得了什麼!況且那窖藏的女兒紅多得數不清,阿爹不會發現的。」她眨著眼,一臉調皮。

葉慕之听了哈哈大笑,豪爽地舉壇大口飲下。

「好酒!」放下酒壇,他抹了抹嘴,臉色忽地一凝。

「丫頭,這回听師父的話,神月教的事非比尋常,一個不小心你這條小命可就不保。」雖疼愛這徒兒,卻不能放任她胡來。

「師父,我見過媚娘子。」她突然說道。

葉慕之一怔,月兌口驚問︰「你見過媚兒?她人也來到這里?」

她點了點頭。不敢告訴師父她去了「好漢樓」,怕引來師父一陣責念。

「也罷。該來的總會來。」葉慕之長嘆一聲。

「師父,你與媚娘子有何關系?她也會使‘踏雪尋梅’呢。」

葉慕之一顫,問道︰「她可知你是我的徒兒?」

季珞語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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