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了然 第6章(2)

冬天很快再次來臨,了然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藥物,就要春節了,了然只好在醫院里過春節。

這天一早,媽媽就出去買東西,想弄些好吃的回來,多少有點過年的樣子,爸爸回家去了,想把家收拾一下,隨便看看爺爺女乃女乃。

病房里很靜,其余的病人都回家過年去了,只余了然一個人坐在那里,呆呆的望著窗外發呆。想起高一那個精彩的冬天,方宇那滾燙熾熱的吻,林白那淡淡的微笑,劉洋帶著她在冰天雪地里奔跑,一切一切遙遠而又親切,今年的冬天卻只有自己一個人守在醫院里。

她輕輕的翻弄著一封又一封劉洋的來信,為了省郵票小如通常都是把她的信夾在劉洋的信里,她一遍又一遍的看著,細細的讀。

門「吱」的一聲開了,了然頭也不抬的說︰「媽媽,你回來了。」等了半天卻沒有听到回答,來人一直站在那里沒有動。

了然抬頭去看竟是劉洋站在那里,微笑的望著她,「啊!」了然大叫一聲從床上跳了下來,張開雙臂向他沖過去,用力的抱住他的脖子歡呼著。

劉洋一動不動由她抱著,不住的呵呵的傻笑,好半天才從懷里拿出一包東西來,跟個寶貝似的遞到了然的手里說︰「快接著,一路上就怕它涼了。」

「什麼?」了然好奇的接了過來,還帶著淡淡的溫暖,打開來看,撲面一股熱騰騰的香氣,竟是一盒包記的灌湯包。

「也不知道該給你帶些什麼禮物過來,還好,到這里只需要一個小時的路程,不然還真不知道該帶些什麼。」劉洋依舊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了然知道他有著那樣一個家庭,手里重來沒有什麼零花錢,這次來省里路費都不知道是如何弄來的,還要想辦法為她帶來她最愛吃的包子,心里本來就因為生病長時間壓抑,此時全部松軟起來,淚珠一顆顆滾落下來。

「劉洋!」了然帶著哭腔仰臉望著他說︰「我想你們了。」說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張開雙臂攔腰將劉洋抱住,頭深深的埋到他的大襖里面。

「我,我們也想你了。」劉洋的聲音听起來很古怪。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了然忙抹了淚水跳開,媽媽推門走了進來,看見劉洋一愣。

「阿姨好!」劉洋忙打招呼。

「哦,是劉洋吧?」媽媽點頭向他笑了笑說︰「怎麼來的?」

「哦。」劉洋微笑著說︰「我跟我哥來的,到省里看一個親戚,同學們讓我順便看一下了然。」

了然斜眼看他,劉洋哪里有什麼哥哥。

劉洋本時在學校,不論是在老師面前還是同學面前都是一個揮灑自如的人,學校里許多老師認識他並很欣賞他,平日里說話的觀點都象一個大人一樣成熟悉穩定,此時卻手足無措,臉上隱隱浮現出一絲紅暈。

了然心里暗暗的感到好笑,看著媽媽左一句右一句的問他,弄的他無法招架,只好把目光向她飄了一眼又一眼,了然只管帶著笑望著他,他乘媽媽轉身的功夫向她瞪眼,了然幾乎要大笑出來。

「你媽媽在哪個單位的上班?」終于當媽媽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了然跳了起來,一手抱著那盒包子,另一只扯了劉洋的袖子對媽媽說︰「媽媽,劉洋一會兒還走呢,我們去樓下走一走。」說著也不等媽媽回答就向樓下跑去。

媽媽不放心的追了出來說︰「不要呆太長時間,外面下雪了,很冷。」

了然只管向前跑,倒是劉洋急匆匆的回過頭去向媽媽說︰「知道了,阿姨,我讓她一會兒就上來。」

兩人跑到醫院的後面花園里找了個小亭子坐下,外面下著雪,細細的雪花飄飄揚揚的,了然大口的吃著包子,抬眼看見劉洋笑眯眯的看著她,便拿了個包子遞他說︰「你還沒有吃飯的吧,你也吃一個。」

「我吃過了,現在才幾點呀,我早吃過飯了。」劉洋搖頭說。

「不行!」了然將包子遞到他的嘴邊說︰「吃一個吧,跑了這麼遠的路,早該餓了。」

劉洋向一邊扭著臉不肯吃,了然固執的看著他說︰「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劉洋只好伸手過來接,了然卻不等他伸手,送到他的嘴里,看著他一口吞下,才帶著一臉壞意的笑了起來。

劉洋伸手在她頭上打了一下,臉頰浮出一絲紅暈。

「真好吃!」了然吃完後在小亭子欄桿上的積雪擦了擦手,伸著涼冰冰的手就象劉洋臉上模去,嘴里說著︰「來,給你抹點油。」

劉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皺著眉頭說︰「一個學期沒有見你,還是這個樣子,瘋死你呢。」

了然嘻笑著收回手,乘他不注意還是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手感不錯,皮膚還挺滑呢,了然咭咭的笑了起來說︰「我這叫最後的瘋狂!」

「呸!呸!呸!」劉洋怒沖沖的說︰「童言無忌!」然後惡狠狠的說︰「你如果再敢胡說八道,我轉身就走,你信不信?」

了然擰了擰自己的面孔,收了笑說︰「好的,我不敢班長。」

「知道就好!」劉洋冷哼一聲。

「小如好不好?」了然問。

「大家都好,就等著你回去呢,你落這麼多課,回去可得努力了,不過,高三大多也是復習了,沒有太多的新課,要趕起來也快,你的成績又一向好。」

了然心里苦苦的難受,想問一問林白的情況,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你準備考那個學校?」

「省師範大學。」

「你想當老師?以你的成績可以考個更好的學校呀。」了然問。

「無所謂吧,我從小喜歡老師,當老師還是滿不錯的,有寒暑假,最好的是放假還有工資可發,一年等于只做半年的工,太美好的職業了。」

了然知道他是想回到市里父親的身邊,也不點破,微笑著說︰「那太好了,我耽誤了一學期的功課,回去後以我的水平考上個師範應該還不成問題,看來咱們又可以到一個學校。」

「那我也太倒霉了!」劉洋吐著舌頭說。

了然順手在他頭上打了一下問︰「小如呢?還有其他人的志願如何?」

劉洋本來正嘻笑著團著一個小雪球,听見這句話,把小雪球反復在手里轉著,目光向遠處望著,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許久笑了一下問︰「你是想問我關于林白的事吧?」轉頭定定的盯著了然。

了然沒見他如此對待自己,被他看的渾身不舒服,悶悶的問︰「我又沒有說問他。」

劉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咬牙說︰「你的大腦是不是有問題,他一次次的傷害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想的什麼,也不知道他要什麼,你覺的你這個樣子值嗎?」

了然呼吸滯住,胸口起伏著,猛的站了起來說︰「劉洋,你以為你是誰呀?你憑什麼管我的事!」

劉洋站起來轉身就走,了然站著沒有動,眼看著他從花園九彎的小徑向醫院外面走去,他的雙手插在羽絨襖的口袋里,潔白的雪花飄落在他背後,了然忽然想起他的口袋里不知道有沒有錢,忙從小亭子里追了出來。

一直追到醫院的大門外,伸手拉住他,將一百元錢放在他的手心里說︰「給你,別回不去家了。」

劉洋厭惡的抽回手,甩開她大步向前走去,了然站在原地愣了愣,又跟了上去,兩人就一前一後的在大街上走,長途客車站離醫院並不遠,兩人很快走進車站。

一進車站,了然飛快的跑去買車票,劉洋拉住她的衣領,將她拉開,自己買了張車票出來。

了然站在原地氣乎乎的看著他,看著他獨自一個跑到後車室一角找了個座位坐下來,滿室來往旅客之中,顯的那樣年少和渺小,心里莫明一痛。一步步的走到他的面前,站了一會兒,還不見他理自己,伸腳在他的腿上踢了一下說︰「噯!我可是病人!」

劉洋頭也不抬伸手將她拉坐在自己身邊,半天沒有說一句話,了然伸臉過去看了看他的臉色嘻笑著問︰「你好象比我還生氣,失戀的可我呀,大哥!」

劉洋咬牙切齒的說︰「我就是看不慣你對林白的那個下作樣子!」

了然猛的寒了臉,愣愣的瞪著他,眼圈便開始紅起來。劉洋知道自己話說重了,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這樣太苦自己了。」了然斜眼望著他,淚珠一顆顆的落下來,嘴角止不住的抽動。

「我錯了!我錯了!好不好,了然,你別哭。」劉洋手忙腳亂的去幫她擦眼淚,他越擦了然便流的越多。旁邊座位上的一位等車的中年婦女怔怔的看著他們。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錯了,你看這里人太多了,別人都在看著咱們呢。」劉洋伸手將了然拉到自己的肩頭,盡力的用手擋住了然的臉。

太多個日日夜夜,了然壓抑了太久,一切努力的白費,還有對父母的內疚,種種感覺交織在一起,她早就需要發泄一回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了然抬起頭來,鼻音很重的問︰「車到沒有?」

劉洋看著她的臉,小心翼翼的給她整理一下衣領說︰「本來是看你的,現在弄的你大哭了一場,真想打自己一頓。」

了然抹了抹眼說︰「那你還不快打,最好打出一對熊貓眼來。」自己說著竟笑了起來。

劉洋卻沒有笑,低嘆了口氣說︰「了然,你得學著自己顧照自己,我們大家都盼著你早點回去,沒事的時候,想點開心的事。」

車站廣播里開始播出車次,了然推了他一把說︰「好了,回去吧,你就象個管家婆,以後不要再來了,車費好貴。」

劉洋斜頭望著她沒有動,許久伸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說︰「我走了,可別太想我。」了然微笑著落下淚來。

眼看著他出了後車廳的玻璃門,向遠處停車的長途汽車走去,走不幾步回過頭來向她招了招手。

了然緩緩的出了車站,心里暖暖的,趕了一個多小時的汽車,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只為送一盒包子,這樣的友誼去哪里找,難怪別人說上學時期結下有友誼是最真的。

她隨著人潮走出車站,卻猛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抬眼看見她,愣了一下問︰「了然,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

「方老師。」了然微笑著說︰「我爸媽到這里來辦點事,我跟著來了。」

「哦。」方宇向她身後找尋了一下,沒有見其他人,便問︰「你這是要去哪里?」

兩年沒有見到過方宇了,他就是回家也是匆匆回去,又匆匆走掉,很少同他們結觸,劉洋找過他幾回,他都躲著不見。

實際上,了然的心思不是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子,她早就很明白方宇當年的感情,只是她不願讓自己去知道,當時不是不動心,他的成熟穩重,和在他身上體現的一種固執的隱忍,是一種無法阻擋的人格魅力,了然當時不是完全沒有動心,如果沒有十年後發生的一切,和她長久以來的心結在那里,她可能早已撲入方宇的懷抱。

兩年沒有見方宇,他比以前更加的成熟,舉走投足間更有風度。了然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生病的事,便微笑著說︰「我在等我媽。」

方宇還要說什麼,嘈雜的人群里有人在高聲的喊方宇的名字,兩人尋聲去看,是一個高挑的女子,穿著很入時,站在遠處的一輛黑色奧的跟前,沖著他擺手。

方宇轉頭向了然說︰「用不用載你一程?」

了然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那個女子轉頭含笑問︰「女朋友?」隨機說︰「挺漂亮的,就知道方老師找女朋友眼光不會錯了。」

方宇沒有回答,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匆匆的寫了幾個字,遞到了然的手心里,提起地上的幾個包,對了然說︰「如果還在省里呆幾天,有空了可以去找我。」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問︰「我記得你是上高三了吧?好好考,你成績一向不錯。」說完轉身走了,走到那輛汽車前再次向了然招了招手。

了然握著那張紙,看也沒有看開始向回走,穿過行人橋時,她停了下來,將紙放疊了又疊,輕輕的一點點的撕碎,站在橋欄桿邊輕輕的松開手,風吹著紙片如雪花樣飛起,和在滿天的雪花里,誰也分不清哪是紙哪是雪。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醫院終于找到對癥的藥,父母臉上開始有笑容,了然的病情一天輕似一天,但是了然總是覺的自己餓,每天幾乎要吃七頓飯,整個人胖起許多,如是被人忽然打腫了一般讓人難以接受。

對于如此的變形,了然很煩惱,媽媽卻很開心的說︰「天天見你瘦的嚇人,這下可好,病總算治好了,人也胖起來了。」

天熱的時候了然徹底治好,從省里回來,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小如她們,算算時間學校還在上課,可是急的等不到放學,就想去,臨出門換拖鞋,看見自己胖的象小面包樣的腳,猛的愣在那里,呆了半天,跑去照鏡子,鏡子里的人陌生的讓人害怕。了然轉頭看見牆上掛著的自己的照片,如同兩個人,現在就象瘦身男女里穿了假肚子的鄭秀文,胖的變了形。

她心里閃過一個人影,讓自己這個樣子站在他面前,還不如殺了自己的好,本來的興頭全部落下。

下午听說消息的劉洋、小如和馮子敬幾個人給老師請了假,沒有上晚自習跑了過來。媽媽高興的把他們讓進了門,了然卻躲在屋里遲遲不出來。

「了然,同學們都來了,你快出來打個招呼,胖點有什麼,咱們這不是吃藥弄的嗎,很快就會好的。」媽媽在外面高聲對她說。

了然隔著門悶悶的說︰「你們不許笑,都不許笑,听見沒有?」

同學們都嘻嘻的笑了起來,小如跑過去敲門,隔著門說︰「快出來吧,大家都想死你了,我們又不是來相親的,你變成什麼樣我們都可以接受。」

了然低著頭推門走了出來,開始還嘻嘻笑的同學們猛的靜了下來,了然小心的抬起頭望向他們,所有人都呆呆的注視著她,連劉洋也有幾分迷茫,了然羞惱的說著︰「早就知道是這樣。」人就向後退回去。

小如笑著上前拉住她說︰「別走呀,沒有人笑話你,可是你也得給我們一個接受的過程呀。」同學們嘻笑的圍了上來,周雪竟然也在人群里,還抱著一束鮮花,了然有幾分感動,能想到送花這樣當時還不流行的方式,只怕只有周雪一個人想起來了,便笑眯眯的接了過來。

「你雖然吃胖了,可是臉色很好看,紅暈暈的。」周雪微笑著說,「對呀!」小如安慰說︰「不是很胖,而且是吃藥弄的,藥一停,你就會下去的。」

了然皺了眉說︰「誰知道呢,藥還得吃一段時間,只怕到時我家的門得給拆掉。」

大家哈哈大笑,馮子敬拿了個本子出來遞給了然說︰「了然,這是大家送你的,前一段時間你生病了,大家都很擔心,但是又不能都寫信給你,于是大家就用了這個本子,有空了就在上面寫一段話給你,有抄的詩,有抄的文章,還有大家的話,你有空了看看吧。」

了然滿心感激,鄭重其事的接過來,抱在懷里說︰「謝謝大家了,我住院的時候也很想大家,如果再有十年,我還是選擇同大家一個班。」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了然微笑著,淚水卻如雨般落下,這樣的生活,是不是一種幸福!

了然不顧大家的勸說,一直把他們送到河堤上,目送著他們一起離開,才和小如一起慢慢的走了回來。

「我哥說在省里見你了。」小如說︰「你沒有告訴他你生病了,他一直問你為什麼會在省里,我沒有告訴他。」

「哦。」了然回答,告訴不告訴的結果是一樣的,方宇永遠是了然生命里的那個在十字路口相遇的直線,時間不對,地點不對,只是匆匆路客,不可能交集。

很快了然又回到了校園里,所有認識她的同學們都大吃了一驚,也有人帶著一種取笑的面孔看著她,每到這個時候,劉洋的看人的眼神就相當凶狠,走在大街上也是,只要有人露出嘲笑的樣子,他就瞪著眼楮盯著人家,弄的人家不敢再多看了然一眼。曾經有一次,一個只有三四歲的小泵娘指著了然向她媽媽說︰「姐姐,好胖!象皮球一樣!」劉洋立馬寒了臉瞪過去。小泵娘回頭一看他惡狠狠的樣子,嚇的哇一聲大哭了起來,弄的了然哭笑不得。

「大哥,我丑就算了,你這樣下去,我就是又丑又賴了。」了然笑著對他說。

了然回到學校後的當天就見了林白,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心,下課後,他站在三班必經的路上,但當他看到現在的了然時,目瞪口呆,竟一直看著她從眼前經過,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了然的心痛的不能痛,但這樣反倒浮上一個念頭,這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自己如此的丑,想必他一定會對自己死心的,只要他死了心,就不會在十年後同韓琳吵,只不同韓琳吵架,他們就不會出車禍。

了然悲涼的想,如果可以讓林白平安,這樣的結果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這樣以來再也不可能同他相伴,只能永遠的相忘了,古人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也許這就叫相忘于江湖吧,只是這樣千古總結出來的詞語背後不知包含了多少的心酸淚。

斑三的生活太緊張,沒有人再敢嘻戲,大家都忙著備考,劉洋還是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的成績好老師也不怎麼樣管他,于是他似乎很有時間,一到周未就跑到了然家里幫她補習,天天一本正經的站到了然背後,強制她學習,強制她背一條一條的政治條例。

「你討厭不討厭!」了然煩燥的說︰「只要意思表達正確,你管我用的是什麼詞?」了然最討厭政治,一條條枯燥的條例,背的她頭大,象歷史多好,厚重的文化,綺麗的傳奇,讓人產生無數的遐想。

「你當這是歷史?」劉洋在她頭上拍了一下說︰「不是你可以用自己的詞語表達的,必須是政治專用名詞,否則你就別想考進省師大。」

「我沒說要考省師大。」了然翻了眼回他。

「你說了,你得說話算數!」劉洋一本正經趴到她的桌子上說︰「你答應過的,你就得考省師大,不許反悔。」

「我沒有說!我就是沒有說!」實際上了然是挺想考上省師範的,十年後的她一直忙碌在城市之中,而身邊的同學大多都當了老師,看著別人輕松的過假期,她的眼都紅了,常常妒忌的說︰「讓你們得意,等我有了錢,天天放假。」現在給了她這個機,她當然不會放過,可是她偏不讓劉洋得意,喜歡同他做對的思想又浮了上來。

「你!」劉洋氣的牙癢,伸手捉住她的雙手說︰「說!還記得不記得?」

忽然四周一黑,停電了。

了然一愣隨機樂的說︰「哈!停電了劉老師,今天學不成了,哈哈。」

「休想!」劉洋還是沒有放開她,強拉著她的手臂收攏著問︰「別想溜,說!你答應過沒有?」

還沒有適應黑暗了然什麼也看不見,手臂被他捏的有幾分痛,便氣呼呼的說︰「我就是沒有答應過,就是沒有答應過,看你怎麼辦?」因為是仰著臉沖他吵,加上屋里太黑,她的臉猛的踫到他的。

下一秒,他們兩個人都呆在那里,劉洋的唇重重落在她的唇上,輕快的從她的唇上滑過,又很快停了下來,但並沒有離開,兩人幾乎臉貼著臉,火熱的呼吸纏繞在一起。

了然也沒有動,全身的神經都麻木到死掉,心髒也幾乎不能跳動。

劉洋的呼吸粗重,很快又低下頭來,輕輕的似乎不確定般再次踫觸了一下她的唇,又踫觸一下,緩緩的吸住她的嘴唇,慢慢的幾乎把兩個人的靈魂都吸去了一般。

這時忽然一片明亮,來電了,了然一直瞪著雙眼,此時清楚的看見劉洋緊閉雙眼,一臉的溫柔,重來沒有發現他竟長著長長的睫毛,因為太激動還在微微顫抖。

燈光太刺眼,劉洋猛的張開眼楮,烏黑的雙眼霧蒙蒙的,對視上了然雙眼,猛的打了個機靈,飛快的後退著,臉紅著有些喘的說︰「我?不知道。」說完便飛快的轉身沖了出去,了然听著門響,他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門外。

了然低頭去看攤開桌面上的政治課本,愣愣的說不清心中的感覺,但是剛才的那個吻卻的確讓她心動,她撫了一下面孔,那里一片火熱。

風吹過窗子嗚嗚做響,這個十年前的世界亂成了團。

緊張的高考終于結束,了然對自己的估分感到還可以,心里放松了下來,雖然劉洋一直嚷的很響,要她只能填省師大,但真到填志願的時候,他竟連問都沒有問,了然想了想還是埴了省師大,必竟當老師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父母就自己一個女兒,將來在她們膝下當一個老師還是不錯的。

林白的志願了然從小如的口中得知,他是報的是首都醫科大,從此後要相隔幾千里外,了然的心涼涼的難受。

填過志願後了然獨自一個人坐到後操場上去,那里野草長的很高了,了然把自己整個藏在其中,忽的想起三年前,她才回到十年前,就這樣躺在草叢這中睡著了,小如在一旁用力的搖晃她,一切一切都那樣遙遠了,時光真的不等人。

「照畢業照了,了然,了然。」又是小如那個催命鬼,了然無奈的搖了搖頭,從草叢里站起來。

同學們都在前教學校前集和著,三五一堆的說話,小如拉著她飛快的跑到隊伍之中,了然為了不留下一個胖胖的畢業像,站到了第二排,後面站著的就是男生,劉洋叫嚷著站在了她的身後。

照完照片,劉洋正組織大家出去聚一下,馮子敬一臉笑容的跑過來說︰「小如,了然,咱們老高一三班的同學們也在一起合個影吧。」

了然笑眯眯的看了小如一眼,馮子敬追小如在高二的時候已公開,現在一畢業就更加明顯,直接出雙入對了。

了然正在打趣他們兩個,一抬眼看見林白站在人群之中,靜靜的注視著她,遠隔著喧鬧的人群,他就那樣冷冷清清的注視著她,了然的心再次怦怦的跳了起來,說不再想他,那是自己騙自己。

「嗨!林白!」劉洋已走了過去,了然想了想站在第二排的一角,不論小如如何的拉她,她都沒有勇氣站到林白的前面,這三年發生的事太多了,她和林白之間似乎隔一條銀河般遙遠。

暑假真正開始了,了然給自己訂了減肥計劃,要在一個多月之內減掉十斤,她可不想上大學的第一天迎接新生時自己還是現在這個胖樣子。

小如是死活不同意同她一起跑步,想起來那年了然天天早上來叫她起床跑步,她就渾身發顫。

劉洋也不同意,他說了然身體才好,不能鍛煉的太歷害,醫生說過以後這一輩子都不許做劇烈的運動,不然很容易復發。

了然不理會他們,每天早上風雨無阻的去跑步,加上藥也吃完了,她不再天天感到餓,短短十幾天果然瘦了不少。

放假期間,劉洋、小如和馮子敬三個人常常來找了然,于是幾個人便天天騎著自行車滿市內的跑著玩,打牌,玩的快瘋過去。

最後周雪竟找到他們,原來是她姐姐弄了幾張劉德華的演唱會門票,要大家一起去省體育場看演唱會。了然本來不是太感興趣,後來有幾分心動,雖然她不是追星族,也不特別愛那個明星,但是自小是看劉德華的電影長大了,如果可以近距離在人群之中見一眼這個大牌名星,也不錯呀。

劉洋卻說什麼也不去,了然開始不明白,後來想到他一定是沒有路費,他爸爸不會同意讓他跑到省里去看一場無所謂的演出的。

心里已準備為他出這部分錢,但是想他那樣倔強的個性一定不會願意要,直到現在他們班里玩的再好的同學們也不知道劉洋家里的情況,了然想了想也沒有盡全力去拉他。

于是周六了然和小如、周雪幾個人一起坐車到省體育場看劉德華演出,臨上汽車時,了然一愣,林白和韓琳也在其中,看見她林白也愣了愣。

周雪竟同韓琳關系很好,親熱的象一家人,扯著手說長說短的,干脆做到林白和韓琳的前排,最後直接對林白說︰「帥哥,把位置讓我一會兒,你們兩個也不差這一會兒粘在一起,讓我和琳琳好好聊聊,不然等你們一起到北京雙飛的時候,我要見你們一面可就難了。」

小如向了然撇了撇嘴小聲說︰「我听他們說韓琳的爸爸是市委領導,你看周雪的那巴結的臉。」

原來如此,了然微微笑了起來,不得不佩服周雪是個人物。

林白微笑的站了起來,笑著說︰「你們聊吧,我也去同其他人聊聊,回頭再見面都挺不容易。」說著向後面走來。

了然扭頭不去看他,竟然已斷,就斷個干干淨淨。

「就和美女坐在一起吧。」林白微笑著坐到了然身邊,韓琳伸頭過來看看說︰「林白,你不是有點暈車嗎?怎麼坐後面去了?」

「看見美女,就不暈了。」林白忽然變的話多起來,了然驚詫的多看了他一眼,心里面有幾分煩燥,想站起來走掉怕這樣做太絕,正猶豫著,手一緊,竟被他握的緊緊的。

了然一驚,張大了眼楮看著他,他也同樣轉過頭來注視著了然,眼楮黑的不見底,了然的心怦怦而跳,試圖掙月兌掉,林白卻扯著不放,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沒有表情的用另一只手去拉車窗簾,卻乘機在她耳邊小聲說︰「你不想讓大家都看到吧。」了然悚然一驚,轉頭看他,兩人的臉離的如此這近,姿勢相當曖昧,了然的心再次跳起來,額頭上開始滲出細細的汗珠。

「了然?」小如在後面叫她︰「要不要一起打牌?」

「好呀。」了然心里松了口氣,她可受不了林白那捉磨不透的目光和韓琳時不時向後面投來的眼神。

「我也一起打。」林白也站了起來,但並沒有放開了然的手,了然瞪向他,他才在了然的手背上輕輕捏了一下松開,了然幾乎快要窒息,這其中發生了什麼,林白為什麼忽然有這樣大的轉變。

六個同學都坐到車子的最後一排,進行分組打,林白非要同了然一組,了然瞪著他,他也渾然不知。

六個人打的熱乎,了然打牌水平不高,林白卻是一個高手,每次都在他的護送下離開,了然有幾分懊惱,自己都打了幾十年的牌了,竟然還不是一個毛頭小子的對手,氣的暗暗咬牙。前面坐的韓琳早就坐不住了,顧不上理會周雪,跑到後來看他們打,了然隨手把牌轉給她,自己跑回到座位上閉目養神。

她走後沒有打幾圈就散了,林白被韓琳拉回到前面坐,了然眯著眼楮裝睡著,但看見韓琳親熱的將頭貼在林白的肩頭,心里一片刺痛。

劉德華的演唱會果然精彩,華仔看起來還是那樣精神帥氣,了然把手都快拍腫了,以前看電視看不起別的小女生看見明星時流淚的模樣,在這種熱烈的環境之中她也一種想流淚的感覺。

忽然手臂猛的一緊,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人已被扯出人群,很快被扯會場黑暗的過道之中,在擁擠的過道之中穿過去。

她被一路拉到會場的外面,外面一片空曠,各色彩燈閃爍著五彩的光芒,她開始掙扎︰「林白,放開我。」

林白不理會她,徑直把她拉到會場後面的一角,那里空無一人,他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推到會場後牆的陰影里。

她被扯的頭暈眼花,林白已欺身上來,用力的按住她,用身體緊緊的把她擠到被白天太陽曬的熱乎乎的牆上。

「你要做什麼?」了然的一聲驚呼被生硬的壓回到喉嚨之中,林白深深的吻住她,他的手用力的箍住她的頭,讓她沒有一點空隙,感到肺里的空氣都快被擠出來,林白冰冷的唇在她的唇上來回的吻過,她的大腦轟的一聲炸開,怎麼也不會想到會和林白有這樣一天,並在這樣的情況下接吻。

她的四肢發軟,已沒有半分力氣移動,手臂也不知不覺繞上他的脖子,感到他後頸上的硬發刺的她的手癢癢的,林白的雙手攀上來,用力的捧著她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放開她,手指輕輕撫掉她臉上的淚花,在她的耳邊喃喃的說︰「了然,我愛你!」

了然一怔,這句話比剛才那頭暈的一吻更有威懾力,遠處的燈光投影在他的臉上,他的面孔英俊的帶著蠱惑力,了然完全忘了,自己剛才要打他一巴掌聲的想法,只是傻傻的望著他。

「我愛你!」林白的臉龐隱隱帶著淚花,他細細的一再撫著她的面孔,聲音沙啞的讓人心顫︰「從入學的第一天我想我就愛上你了,你坐在那里,一直注視著我,班里那麼多人,我一眼就看見了你,你眼楮神清冷,里面的光芒讓我感到心顫,似乎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

了然淚珠滾落,緣份真的是時空也阻隔不了嗎?眼神間無意的相遇,就可以把你從茫茫的人海之中辨認出來。

「可是你太優秀了,讓我不敢接近你,你的身邊永遠圍著許多男生,象劉洋象何濤還有方老師,我沒有他們那樣愛說話,所以,我只有在角落里默默的注視著你。」

「那天你沖進八班的教室,我真想同你一起沖進去,把他們都打翻在地,可是我想如果這樣對你對我都不好,就跑去叫班主任老師來,當我回到班里,你正微笑著同別人說話,你知道嗎?我真想過去抱住你,告訴你以後有什麼事讓我們男人來做,你不要太逞強。」

「再後來,你同劉洋一起逃課,方老師和劉洋他們幾輪流送你回家,到處都是你的歡笑聲,我想你一定會同他們其中一個在一起,誰知道那天晚上,你從後抱住我,告訴我,讓我做你的男朋友,你知道我什麼感覺嗎?我感到我就要死掉了,不然怎麼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

林白眼中淚珠滾落下來,了然此時才感到自己已死掉了,除了听覺所有的感覺已全部消失。

「我想同你在一起,每天看見你的身影就讓我不由的想沖你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你,可是就是眼里不能沒有你,不論做什麼都想要望見你,但是了然,我們不能在一起,也許永永遠遠的不能在一起。」

了然絕望的听著每一個字,它們就象一把把小小的刀子全部刺在她的心髒上,在那里慢慢的一刀一刀的劃著。

「原諒我不能告訴你原因,我的自尊讓我不能告訴你,我必須同韓琳在一起,有些時候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但是我又覺的我是值得的,得到的是更多,失去的只是我的愛情,和永遠的愛人。」

「我想知道原因!」了然哭著問,她已不再年少,不會被這些話嚇倒,她要知道原因,她想弄清楚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在橫亙著,于是她輕聲但堅定的說︰「林白,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麼,也許我們可以解決,不要讓我們都後悔好嗎?」

「不可以,不可以。」林白絕望的搖著頭;「沒有人可以幫我,而且就是幫我,現在也太遲了。」他再次小心翼翼的捧起了然的面孔,在上面深深的印上一吻,顫抖的在她耳邊說︰「了然,我們就要天各一方了。」說完不等了然回答,轉身大步而去。

了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高聲說︰「告訴我原因,不然我把剛才的一切告訴韓琳。」

林白回過頭來,滿眼的傷痛,盯盯的看著她忽然微笑的說︰「好呀,你去吧,我本來就已經夠討厭自己了,你正好去毀滅了吧。」

啊傍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

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風吹

岸出的愛收不回

傍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生不傷悲

就算我會喝醉就算我會心碎

不會看見我流淚

當劉德華一曲「忘情水」回蕩在現場時,了然的淚水簌簌的落下,雙眼呆痴的望著那個紅遍了大江南北的英俊男子,時光如梭,歌聲依舊,人卻不再是當年的人了。轉來轉去還是這個結果,誰又能再給自己一個十年呢。

回去的路上特沉默,大多數人都睡著了,了然倚在窗前,看著華彩的燈光從窗前閃過,淚水無聲無息的落下。

半夜時分終回到了市里,大家互相分配著由男生送女生回家,馮子敬負責送小如和了然回家,就在轉身的一瞬間,了然看見林白站在車旁,高大而落寞的站在那里,靜靜的注視著她們,了然忍不住淚水再次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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