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為你開 第1章(1)

葉緩緩落下,綠中帶著一點黃,微風吹過,落葉在鐘怡仁肩頭輕躍而過,她彎,在樹旁模索,身旁的馬爾濟斯抬腿蹭著樹干,另一只棕色土狗正忙碌地刨著土。

很快地,她在幾片枯葉下找到一枚白金戒指。

她舉高戒指,陽光在邊緣折射出幾許金黃亮光,她笑著將戒指裝進透明夾鏈袋內,心情愉快地起身。

「美波、阿寶,該走了。」她拉了下狗鏈。

小狽們搖頭晃腦地往前走,她帶著它們在公園繞了一圈後,走到街上果汁店買了一杯西瓜汁,拉著兩條狗回家。

她在附近大樓租了一層獨門獨戶的小套房,差不多有十一、二坪左右,雖然住得舒適,但租金有點貴,再加上這四個月來她都沒去找工作,已開始有些捉襟見肘。

昨天隔壁棟的鄰居提供了一個工作機會給她,不過她還在考慮。回到家後,她習慣性地先在玄關處將兩只狗整理干淨,免得它們將外頭的沙塵帶進來,而後走到浴室把手洗干淨,拿著抹布把客廳的茶幾抹過一遍後,才在沙發上躺下,滿足地喝著果汁。美波與她一塊兒窩在沙發上休息,土狗阿寶則是趴在落地窗前打盹。

從落地窗望出去,隱約可見公園一角。電鈴響起時,阿寶抬起臉,低鳴一聲,美波跳下沙發,跟著鐘怡仁起身去開門。

門外的女子游幸芳有張嬌俏的臉,身材玲瓏有致,留著一頭烏黑的秀發,讓鐘怡仁嫉妒不已。自己的頭發總是亂翹亂鬈,看著就煩,每天早上起來都得花時間把頭發吹直了才能見人。

她瞄了眼手表,詫異道︰「今天怎麼這麼早?」游幸芳一向六點來接美波,現在才五點。

美波高興地在游幸芳腳邊磨蹭,她笑著走進屋里,彎身抱起小狽在沙發上坐下。

「Case提前結束,我就先回來了。」游幸芳撫著小狽的背。「你考慮得怎麼樣了?打算去我干哥的公司上班嗎?」

兩個月前她帶著美波去公園散步,正好遇上帶著拉布拉多與阿寶的鐘怡仁,幾次接觸攀談後,兩人慢慢熟悉起來。

那時才曉得原來她只養了阿寶一只寵物,拉布拉多是鄰居的,她常幫附近有需要的民眾遛狗,或是照顧寵物甚至幫他們尋找走失的愛犬愛貓,當然這些都不是免費的,怡仁會依照項目不同收取費用,只是收入不穩定。

找走失的寵物是最好賺的,報酬也多,但不可能天天有貓狗走失,一個月有一、兩件已經算不錯的了。

昨天閑聊時,怡仁提到想出去找工作,正巧她干哥最近要開公司,便提議她去試試。

「他們有什麼缺?」鐘怡仁問道,她是挺心動的,但又覺得靠關系走後門有些別扭,所以昨天提到這件事時,她只回了說要考慮,也不好細問。

「會計什麼的我沒辦法,我只做過行銷企劃。」零散的打工經歷她就不提了,只講重點。「那時整天就想怎麼經營市場、推銷產品,因為公司不大,老板又小氣,所以還要兼公關、美工,真的不是人干的,所以我不想再踫這一塊……」

「放心。」游幸芳咧嘴而笑。「輕松得很。」

鐘怡仁滿臉困惑,正想再問,游幸芳忽然將臉湊近,神秘地說︰「別擔心,是你擅長的,跟你現在做的差不了多少。」

「跟我現在做的……」

「就是幫人找走失的寵物。」

鐘怡仁驚訝地張大嘴。她曉得日本有寵物偵探公司,法國、美國、新加坡有寵物私家偵探,台灣則沒听說過,不過也可能是她孤陋寡聞。

「來,給你看名片。」她從皮包里拿出一盒名片。「這是剛從印刷廠拿來的,還熱騰騰的。」

紫色的名片上印著「包君滿意委托社」七個大字,下面是連絡電話與網址。

「委托社?」鐘怡仁疑惑道。「是征信社嗎?」

「不是,但差不多,不過用征信社講比較好理解,征信社一般的印象都是調查外遇、抓奸之類的,但他們其實還有其他業務,比如調查信用、監听、討債、感情挽回等等,社里除了外遇搜證組還有國際貿易組、詐領保險組、特殊疑難組、專利仿冒組等。我干哥對外遇抓奸沒興趣,他只想接一些特殊的委托,寵物協尋只是其中一個服務,還有催生植物……我不能透露太多,現在還是商業機密。」

「你干哥為什麼要開這種公司?」鐘怡仁月兌口而出。催生植物听起來好詭異……

「他就是個怪人,我也搞不懂他,前幾天我偶然跟他提到你很會找寵物,他覺得有前景,就叫我來問問你的意思,你不是說你是寵物偵探嗎?」

鐘怡仁干笑兩聲,其實「寵物偵探」這詞是她上網時無意中看到的,是日本的新興行業,專門尋找走失的寵物,除了最常見的貓狗,還有老鼠、兔子、鳥跟貂。

他們辦案不是靠第六感,而是理性地研究各種走失可能性和尋找的方式,比如狗兒走失後,他們會先去捕狗大隊跟流浪狗中心尋找,然後看看狗是不是發情走失,擬定搜索地圖。

狽跟人的思維方式不一樣,他們會以狗可能行進的路線還有特性去尋找,還會看天氣、風向,然後根據狗兒的行為預測行徑路線。

總而言之專業到不行,為此她還特地去尋找「寵物偵探」的辦案方法,牢記在心,以便別人問她時,她也能專業回答。

後來她在網路上看到更快速的方法,一個法國女人利用自己的狗找回同事失蹤的愛犬──她拿失蹤狗兒使用過的餐具跟衣服讓自家的狗嗅聞,然後拍拍它的頭,帶著它去搜尋,後來果真找到,同事還包了五百歐元給她,最後她索性開了一家寵物偵探公司,找回失蹤寵物的成功率大約百分之七十五,說起來也算高的。

與寵物偵探不同的是,她找寵物完全是非理性的,靠的是強烈的第六感,從小時候開始她就對「找東西」非常在行,媽媽找不到的項鏈、鑰匙、印章……她總是立刻就曉得東西在哪兒,直到在小學里發生了不愉快的事後,才在母親的忠告下隱藏能力。

離開上一個工作後,她決定采用法國女士的辦法,養只狗在身邊作為掩護。狗鼻子靈敏是公認的事實,能在特殊訓練下成為警找出毒品,所以不會有人懷疑到她身上。

「怎麼樣?」見她出神,游幸芳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先去談談,不喜歡再拒絕,沒什麼損失。」

鐘怡仁頷首,的確是沒什麼損失,反正她也該找個工作。「我要不要帶阿寶過去?」

阿寶是她幫人找寵物時最好的擋箭牌,說不定他們會想測試阿寶。

「沒差,你就帶著,反正以後上班也要帶著它,不然你怎麼幫委托人找寵物。」游幸芳說道。

鐘怡仁露出笑。這倒是不錯,以後上班還能帶著阿寶。

「你要自己打電話給我干哥還是我打電話跟他說?他明後天都有空。」

「還是你打給他好了,我不認識他,覺得怪怪的,我們約後天十點,如果他想改時間也可以,到時候你把我的電話給他,讓他自己跟我聯絡。」她說。

「好。」游幸芳頷首。怡仁其實是挺好相處的人,面對陌生人時卻很拘謹不自在,她們會認識也是她主動攀談,她不想主動連絡也在意料之中。

「對了。」鐘怡仁從茶幾上的置物籃里拿出方才撿到的戒指。「昨天淑青不是說戒指不小心掉了,我剛剛帶阿寶去公園散步的時候特意找了一下,運氣好,被我找到了,你再拿給她。」張淑青與幸芳住棒壁棟,晚上七、八點才會回來,她懶得過去,干脆讓幸芳帶給她。

「你真厲害。」游幸芳贊嘆道。

「哪有,是瞎貓踫到死老鼠。」她謙虛道。

「你是靈貓,不是瞎貓。」游幸芳笑道。

「沒這回事。」她轉個話題。「要不要喝茶?」

「好。」游幸芳點頭。

鐘怡仁起身走向小廚房。那戒指是淑青父母送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意義重大,再加上淑青前幾天剛與男友分手,鬧得很不愉快,心情已經夠低落了,戒指又在此時弄丟,她的難過可想而知。

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會替她尋回戒指,只希望不要再有下次,總不能老用運氣好這理由蒙混過去。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次、兩次旁人還不會懷疑,頻率多了總會疑心。戒指又不是毒品有特殊氣味,即使抬出阿寶也難以蒙騙過去,除非她想幫阿寶造神。

自己為什麼會有此能力呢?她不止一次這樣問過自己,但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包君滿意委托社」位在市區商業大樓十樓,門面普通,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看起來與一般的公司行號並無二致。

幸芳說她干哥是個怪人,鐘怡仁還以為會看到反常異象,比如門口擺個石獅子、長頸鹿,再不然也該有個招財貓或盆栽,結果什麼都沒有。

阿寶抬腿想撒尿標記領域,她趕忙出聲喝止。「不可以。」她拉緊狗鏈警告地看它一眼,阿寶訕訕地低喘兩聲,尾巴下垂。

她按鈴後,一個五十多歲穿著米黃polo衫與黑色運動褲的大嬸來開門,圓圓的臉上是親切的笑容。

「來應征的嗎?」

「是。」她跟著大嬸從玄關走進辦公室。

三十幾坪的辦公室擺了六、七張辦公桌,兩側的牆邊擺放了許多盆栽,各個綠意盎然,甚至有開花結果的;另一面牆則裝飾了大幅掛毯與畫作,空間寬敞而且看起來溫暖。

辦公桌不是一般的鐵桌,而是質感相當好的咖啡色桌椅,她對家具沒研究,只覺得典雅大方,應該花了不少錢。

辦公室沒半個人,大嬸領她走到右邊的會客室,也沒敲門,直接闖了進去。

會客室擺了張長桌,詭異的是桌上有一疊堆成金字塔的水果,後頭坐了個蹺腳在看GQ雜志的男人,不時發出嘖嘖的笑聲。

「老板,有人來應征。」大嬸喊了一聲。

男子停住笑聲,從雜志上抬起眼,鐘怡仁這才看清他的容貌,他有張稜角分明的臉,下巴有個淺淺的凹痕,一雙濃眉像老鷹展翅,單眼皮的雙眸帶著興味與笑意,鼻子高挺,頭發是利落的五分頭,不是帥美型的人,比較像性格小生,外表完全符合幸芳告訴她的模樣,想來他應該就是方羲和。

在她打量的同時,對方也從頭到腳把她看了一遍。眼前的女人身材豐滿,肌膚如蜜,顴骨與鼻頭有些小雀斑,想來是不喜歡防曬,一頭利落的短發,只是右邊的發絲不听話地勾起一道NIKE。

大概是因為沒睡飽的關系,眼神有點迷蒙,但圓潤的大眼楮讓她看起來像好奇寶寶。

鐘怡仁覺得他的眼神太過直率無禮,但因為不帶,所以還在她能忍受的範圍。今天與往常一樣,她穿了舒適簡單的棉,下半身是牛仔褲,甚至還穿了雙布鞋。這裝扮不夠正式,她原本是想穿黑色短靴的,但今早起來才發現鞋子被鄰居的貓抓花了。衣櫃里還留著以前常穿的套裝,可又覺得寵物偵探穿成那樣不大適合,最後決定以舒適為主。

「坐。」方羲和朝她揮手,而後示意打掃的大嬸可以下班了。

鐘怡仁本來想坐在他對面,但他比了下旁邊的椅子,她只好听從安坐,拿出履歷表遞給他,阿寶乖乖地趴在地上,意興闌珊。

他接過一張A4大的紙張,快速掃了一眼,而後將注意力移到地上的狗。「就是這只狗嗎?」

「對。」她頷首。幸芳應該跟他說了不少事。

他從金字塔上拿了一顆蓮霧,望向她。「要吃嗎?」

「不用。」她婉拒。有人在面試的時候吃水果嗎?

還有從一開始進來,她就覺得桌面十分凌亂,雖然水果擺成金字塔形,但香蕉皮、隻果核還有棗子核都沒扔在垃圾桶內,三本雜志散亂地放在一角,讓她很有想整理的沖動。

朋友總是調侃她有潔癖,但她覺得愛干淨不是大毛病,雜亂無章讓她神經緊繃。

「來。」方羲和對阿寶說道。「給你。」

阿寶起身移到他膝蓋前,嗅了嗅他手上的蓮霧,鐘怡仁想阻止,他卻先一步道︰「以後你就是公司的一分子,吃吧,這是員工福利。」

阿寶立刻咬住,方羲和笑著松手,另外拿了棗子咬一口。「你想要這個工作嗎?我听阿芳說你之前在考慮。」他說道,一雙眼楮盯著她。

她遲疑了幾秒才道︰「休息久了,要工作心里難免有點抗拒。」

想到要月兌離目前悠哉的生活還是有點不情願,她再也不能賴床睡到中午,然後優閑地上上網、看看書、听听音樂,無聊的時候就帶貓狗去散步,可不找工作又不行,存款快見底了。

不過她不否認自己對這次的面試十分不積極,就像不舍得暑假結束的學生,明知已經開學了,心態上還是想逃避,不停幻想如果現在還是暑假多好。

他審視地盯著她躊躇的表情。「阿芳說你很會找走失的貓狗。」

她頷首。「還是要看運氣。」她模模阿寶的頭。「是它厲害。」

他微微一笑,勾起嘴角。「那好,光說不練看不出你的本事。」他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張照片,遞到她面前。「我的倉鼠在大樓某個角落,現在把它找出來。」

他隨手將棗核往旁一扔,進了牆角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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