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連舒婭睡得極沈,一覺到天亮,才在蛋卷與培根的香味中醒來。她揉揉雙眼,穿著寬大的T恤走出去,美波跑過來在腳邊亂竄,她笑著模模它的頭,才往廚房移動。
「好香。」她看著他熟練地擺盤。
直到這時,她才發覺自己是想念這一切的。
分手後,她最常想起的是他的體溫跟早餐,原來習慣是如此可怕的東西,會讓人不知不覺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甚至成癮。
與一個人相處得越久,就越來越習慣他的陪伴與呵護,他習慣穿什麼牌子的衣服?喝什麼牌子的茶?加不加糖?喜歡什麼樣的味道?口味重還是淡?生氣時該怎麼讓他氣消?
所有觀察到的關于他的一切,慢慢內化在自己的腦子里,察覺時,自己已經深陷其中,要抽身已是太晚。
如果喜歡一個人的陪伴,記得越來越多關于他的一切,羈絆便會越來越深。
望著他轉過頭的笑臉,連舒婭開始感到不安。
「發什麼呆?」他挑眉看著她。
她回過神,刻意扯出笑。「你還特地買東西回來煮,樓下也有早餐店。」
「妳知道我習慣自己煮早餐。」他示意她把盤子端到客廳去。她這里坪數不大,廚房放不下桌椅。
她端起盤子,熟悉的擺盤方式與氣味讓她心底一暖。
「習慣真是可怕……」她呢喃。
「妳說什麼,我沒听到。」馮昱暢端了自己的盤子走過來。
「沒有,我只是覺得很香。」她在沙發上坐下。
美波吠了兩聲,馮昱暢丟了片肉給它。「已經給你很多了,不許再來要了。」
美波甩著尾巴,根本沒在听他說話。
馮昱暢吃了口培根,看她滿足地品嘗蛋卷,嘴角不覺勾起笑。她現在這樣倒跟以前沒兩樣,像個嬌憨的傻大姊。
見她頭發滑過盤邊,他順手幫她把頭發撥到肩後。連舒婭抬頭看著他,表情呆呆的,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
「沒有。」她回神,只是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大概是分手兩個月,一時還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
她偷偷瞄了眼他好看的側臉,總覺得這次復合後好像有點不大一樣,至于哪里不一樣?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這樣到底是對是錯?她有些茫然,激情果然會讓人沖昏頭,昨晚在他的色誘之下沒想仔細,現在說不要,會不會太過分、太虛偽?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轉頭問道︰「干麼這樣看我?」
「你不覺得色誘太不堪了嗎?」她皺了下鼻子。
「不覺得,我一直覺得人要物盡其用。」他挑眉。「干麼,吃飽喝足了就想過河拆橋?」
她一時語塞,忍不住踢他一腳。「講話格調高一點。」
「這樣還不夠高?我本來是想講榨干老子以後就想把老子一腳踢開?」
她笑出聲,美眸閃著亮光。「是你榨干我吧!」她又踢他一腳。
他警告地看她一眼。「再來一次,後果自負。」
她朝他做個鬼臉,沒再踢他,深怕打鬧後又滾回床上,她今天還有正事要做。
他微笑地繼續吃早餐。她現在比以前放得開,雖然以前的她也會撒嬌也會鬧他,但不像現在這樣放松,好像在說︰我就是這德性,看仔細了,不喜歡就拉倒。
這樣一比較,便覺得以前的她多了幾分小心翼翼,似乎總在觀察他的反應後,再做出適當的回應。
若不是看到她現在的真性情,以他的粗心大意是不可能發現以前的她原來多少掩飾了自己的個性。
他不討厭現在的她,只是關于她能力的事有點棘手,他很想弄清楚她到底在搞什麼,但是她現在擺明不許他插手,而且她還會讀心,雖然他能逼她承諾不許再窺探自己,但她已經撒了這麼多謊,他哪會笨得期待她信守承諾?
不過,他也不會就這樣打退堂鼓,他要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當初他走跆拳道、武術這條路時,父親強烈反對,但他不管,打架都沒在怕了,還會怕吵架?
再說,既然明著不行,那就暗著來啊——
坐在咖啡店內,連舒婭捧著熱飲淺酌一口。入冬後首波寒流報到,溫度一路下滑,幸好沒下雨,否則實在難受。
她伸手到外套口袋里拿出蛋形的暖手器,因為可以充電重復使用,還滿方便的,之前她有一個粉的、一個白的,搬家時遺失了一個,怎麼也找不到,見她拆箱找個不停,馮昱暢默默地出去又買了兩個給她,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另一方面,她卻又心慌。
以前的他也不是沒送過她東西,他一向大方,衣服、鞋子、包包……只要不是太離譜,他從沒說過什麼,她也收得理所當然,心安理得。
現在跟以前也沒什麼不同,自己為什麼要慌?她也不懂。
按合後,她總覺得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但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她始終說不出來。
就在她恍神之際,一個突兀的女聲橫插而入。
「氣色看起來不錯嘛——」
連舒婭光听聲音就知道討厭鬼來了,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兩人就不對盤。
一個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的女人在她對面坐下,紅棕色的長發飄逸地落在兩邊臉頰。「怎麼,不高興看到我?」黃藜倩露出嫵媚的笑。
連舒婭嘲諷道︰「天晶石都被你們搶走了還不滿意?」不請自來的女人與歐陽沿屬于同一個陣營,兩人一向話不投機。
黃藜倩微笑。「這點小事妳不會放在心上吧?」
連舒婭冷笑。「我今天還真見識到了什麼叫不要臉。」
「妳——」她的臉色變了幾遍,終究和緩下來。「成大事就要不拘小節。」
連舒婭翻白眼。「少來這一套。」
黃藜倩的臉色又難看幾分,但依舊忍耐下來。「我也不跟妳廢話,我來跟妳談一筆交易。」
連舒婭挑了下眉。
「听說妳在找殷悅的下落。」她頓了下。「我有線索提供給妳,但妳也得付出一點報酬。」
「不用拐彎抹角,想要什麼就說。」連舒婭不耐煩。
黃藜倩微笑。「天晶石雖然能提升能力,但幅度有限,我們研究出了更好的辦法。」
「又在搞科學怪人那一套?」她不屑地說了一句。她與歐陽沿等人當初會分道揚鑣的最大原因就是理念不同。
他們這一派想過平凡人的生活,另一邊的卻是不停想方設法要提升能力,讓自己變得更厲害。
他們擁有的異能雖有不同,但力量並不像電視電影演得那樣夸張,以歐陽沿來說,他雖能電擊,但每用一次就得休養幾個小時,能力才會再回來,不能沒有限制地使用。
還有一個成員會飄浮,但最多只能離地三十公分,一次維持十分鐘,雖然這也算超能力,听起來也很炫,但在生活中有什麼用?裝神弄鬼嗎?
當然,也有幾個能力比較強的,比如她,她能進入別人的潛意識擷取想要的資訊,還能催眠對方,雖然使用後也要休息一會兒,但大約半小時到一小時就能恢復了。
還有個成員念力極強,能弄彎湯匙、鑰匙,甚至爆掉燈管,但弄掉三根燈管也差不多要昏厥了。凡是攻擊性的能力,消耗的能量都很大,偏偏也是這些人最渴求力量,他們彷佛著了魔一樣。
幾次不愉快的沖突後,她跟方羲和決定離開,大家也相安無事好幾年,直到四個多月前殷悅失蹤,她才又與他們遇上——她強烈懷疑是他們把殷悅綁走的。
「隨便妳怎麼說。」黃藜倩瞥她一眼。「我也不跟妳廢話,我可以幫妳找到殷悅,但你們那邊要幫我們提升能量。」
「我們哪那麼大本事?」連舒婭好笑道。
「我現在沒辦法跟妳詳細說明,不過妳也功不可沒,天晶石給我們提供了一點想法。」她心情極好。「妳替方羲和他們帶個話,讓他們考慮一下,兩天後我們再詳談。」
「干麼不一次說清楚?」
「我們還要做幾次實驗,確定真的可行。」黃藜倩微笑。「我敢跟妳開條件,就表示我對殷悅的下落很有把握,本來是想打電話通知妳就好,但是想想我們很久沒見了,看看老朋友也好。」
「我們是朋友嗎?」她冷笑。
「我知道妳心情不好,不會跟妳計較。」她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將火柴棒置于食指跟中指之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讓妳看一下我們研究的成果。」
話才說完,火柴突然冒出火花,連舒婭詫異地瞄她一眼,黃藜倩一臉得意,連舒婭冷笑,故意贊美道︰「好厲害的魔術。」
黃藜倩瞪她一眼。「妳知道不是魔術。」她以前只能讓東西發熱,現在她已經能變出火。
連舒婭不屑一顧。「妳今天是特地來現的吧?」
黃藜倩輕笑,眼中的得意不言而喻。
馮昱暢一大早就進公司,除了教授防身技巧外,也學習怎麼安裝、維修保全系統,還有硬體、軟體之間的系統連線。
他一向喜歡體力工作,所以不覺得辛苦。中午出去用餐時,唐學堯打來跟他說明調查報告。
「才查了一個禮拜,只能查到一些表面的東西,不過你放心,『包君滿意』是正當營業的公司,不是什麼詐騙集團,雖然服務項目有點詭異,還幫人家看墓地風水——奇怪,堪輿風水、算命佔卜怎麼會附在征信社下面,一般不是都獨立出來另行成立公司的嗎?」雖然「包君滿意」自稱委托社,但他覺得叫征信社比較順口。
唐學堯也是自顧說了幾句,沒要馮昱暢答話的意思,評論完後,他又繼續說道︰「然後負責人方羲和的資料也收集來了,我剛剛瞄了一眼,中規中矩的,沒什麼問題,唯一比較值得說的是他跟連舒婭的哥哥是國、高中同學,然後連舒婭曾改過名,游是父姓,連是母姓。高中以前她叫游嬿芳,後來父母離婚,高中畢業後她就改回母姓,連名字也一起改掉。」
「游嬿芳?不是游幸芳?」馮昱暢問。
「對啊,我也覺得奇怪,你不是跟我說是游幸芳嗎?可惜時間太短,只查到這一點點,不過我有叫阿憲繼續查,看還能查到什麼,晚上我把資料拿給你。」
「好,以後你叫張文憲直接跟我連絡好了。」張文憲就是唐學堯那個開征信社的朋友,只是中間連絡要通過唐學堯也不方便,還是直接讓張文憲跟他匯報就行了。
「干麼這麼見外,我也好奇啊,總覺得連舒婭身上有很多謎團。」唐學堯興致高昂地說。
馮昱暢有點後悔把他拉進來,萬一查下去,扯出超能力的事就麻煩了,只是現在已經勾起他的好奇心,叫他不查他一定不肯……
「她是我女人,我自己會處理,你別插手。」馮昱暢故意擺出「我的女人我自己搞定」的態度。
「好好好,你女人、你女人。」他都這麼說了,唐學堯也不好堅持,萬一讓人誤會他對連舒婭有興趣就麻煩了。兄弟之間最忌諱勾搭彼此的女人,所以通常有個默契,就算把女朋友帶出來互相認識,也別跟人家的馬子太熱絡,即使沒那個意思,但讓人誤會就不好。
他並不曉得馮昱暢是故意表現出大男人佔有欲的姿態,只當兄弟誤會自己。
「你跟她怎麼樣?談過了嗎?」馮昱暢氣沖沖離開的那天他就一直想問,只是這幾天忙,一直找不到好時機。
「復合了。」
「什麼?復合了?」唐學堯驚訝道。
馮昱暢好笑道︰「不是你問我如果她沒劈腿,那我們分什麼手。」
「是沒錯,但我沒想到這麼迅速,所以真沒包養這回事?」他好奇地問。
「廢話,有的話我還會跟她復合嗎?」馮昱暢說道。
「那她到底為什麼要騙你?」
「女人心海底針。」他一句話帶過。不是他信不過唐學堯,而是解釋起來很麻煩,況且她的能力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二話不說找人幫你調查,你用這種話敷衍我……」唐學堯搖頭。
「不是敷衍你,她說是跟我嘔氣一時講出來的氣話,誰曉得我當真了。」他故意裝出一副認命的表情。「反正這件事最後又怪到我頭上,你也知道女人不講道理的,千錯萬錯都是男人的錯。」
唐學堯一听,也沒再追問,情侶吵架的時候的確是什麼沒營養的話都會冒出來,就像有的夫妻一吵架就說要離婚一樣。
「算了,不想那麼多,復合就復合。」唐學堯很快把這事拋開,男人不像女人那麼愛鑽牛角尖跟八卦,何況這也不關他的事。「不過你還是留一點心眼,我總覺得怪怪的。」
「哪里怪?」馮昱暢警覺地問。
「說不上來,第六感吧。」唐學堯聳聳肩。
馮昱暢啞然不語,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想過的。很多事一時間說不出哪里怪,但總覺得不對勁,之前連舒婭的事就是這樣,事後回想,他才發現其實早就有跡可尋。
還不知道她會讀心之前,他就發現她直覺特別強,常猜到他在想什麼,她還老開玩笑地說他們兩個心有靈犀一點通,當時他也只認為她很了解自己。
還有她一個月里總有些日子特別忙,常見不到人影,理由各式各樣,有工作、朋友生病、幫朋友的忙、朋友出車禍,生活無法自理等等,現在想想,她不過是一名普通模特兒,哪來這麼多case,還有朋友也太容易出狀況了。
「晚上見面再說吧,我還有事要忙。」結束通話後,馮昱暢不禁頭痛起來。要怎麼讓唐學堯打消好奇心?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找他幫忙……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世上哪那麼多早知道,全是馬後炮。
他甩開惱人的念頭,把注意力移回桌上的午餐,大口吃了起來。
在朱爸的牽線下,朱信輝接到了幾筆生意,下午,馮昱暢跟著蔡明振與三名警衛到社區報到,檢查維修監視設備。
他在樓梯間檢查監視器時,一對男女走過來。「咦,在修電梯嗎?」
「不是,監視器的線路有點問題,已經弄得差不多了。」馮昱暢原想讓道給他們搭電梯,眼角卻瞥見男人手上把玩著一塊礦石,那礦石的顏色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過……
他收起鋁梯,騰出空間。瞧著男人手上的礦石,他決定搭話閑聊。
「幾樓?」他微笑問道。
「十五樓。」女的微笑回答。
這一男一女大約三十歲上下,男人中等身材,有點發福,女的則偏瘦,一頭俐落的短發。
見那男的盯著礦石,眼神發出異彩,如同著魔似的,馮昱暢禁不住好奇問道︰「可以問一下你手上的石頭叫什麼嗎?」
男子抬起頭,眼神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恢復正常。「你問這干麼?」
馮昱暢一副惋惜的表情。「我女朋友很喜歡水晶,紫水晶、粉晶一堆,她最近生日要到了,我想送她水晶礦石,剛好看到你手上這一種的她好像沒有,所以才問一下。」
「這個叫天晶石。」女的友善地說。
「妳多什麼嘴!」男的一臉不悅。
「講一下會怎樣?」女的也不高興了。「莫名其妙,我是幫你拉生意耶。」
「妳閉嘴!」男的火道。「我自會講,不用妳說。」
「原來你是賣水晶的?那這一塊可以賣給我嗎?」馮昱暢不顧兩人爭吵,又問了一句。
「不行,這個是我自己收集用的。」男的一臉抱歉。「你要的話我可以幫你訂,只是這個很稀少,要看運氣。」
女的撇嘴。「稀少有屁用?又賣不了什麼錢。」
男的又想罵人,正好電梯當一聲開了,他一邊走出去一邊罵︰「妳話怎麼那麼多?!」隨即轉向馮昱暢。「我在玉市擺攤,你要的話就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