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將軍 第9章(1)

留邸座落在京畿西北,一處被昵稱小四國的區域里。小四國由三條街與四條巷組成,住的都是四國來的藝人、留學生、商賈,來自四國或其它小國的官員則一律居住留邸。

他們先搭車到棋館。里頭除了四國來的外邦人,還有書生、商人打扮的卓豫人,各聚集了幾入圍成一桌,有的手中捏著紙片,正在玩紙牌游戲,有的桌上擺了五色小圓木棋,有的光是黑白兩色棋子就下滿棋盤方格,全是新奇東西。

永霖帶她到最多人觀戰的一桌,棋盤上有四排四列十六根木棍,棍上零星串著黑白二色棋珠,對戰的兩人一人持白棋,一人持黑棋,輪流把棋珠串在棍子上。

永霖瞅了眼棋局,解說道︰「這叫方垛四子棋,把棋珠串在木棍上,哪一方可在橫、斜、縱三維連成四子一線,便算贏了。」還是緊緊握著她。

「嗯。」她微笑。

永霖說話間,持黑子著翼國裝束的男人抬起頭,見是他,歡快地起身走來。

「安公子!瞧,我的對手來啦!你們都快點讓位子,讓我和安公子一戰!」

永霖溫和一笑。「我今天和夫人一起來,要我奉陪,必須夫人答應。」

男子這才看向邵庭,瞧見他倆牽在一起的手,恍然大悟。

「安公子的夫人!」右手貼在胸前,彎腰見禮。「夫人好,請夫人把安公子借我,我好久沒有一展身手了,安公子不在,無趣!沒人能贏我!」

邵庭秀氣的眉略抬,看了身畔永霖,再瞧瞧熱鬧的棋館。既然都來了,不妨讓他開心一些。「這兒能下注嗎?」

「庭兒要賭?」永霖訝異。

她微笑。「我剛在門口看見一匹駿馬,頸長軀壯,腿高鬃濃,氣愾英武,似乎是四國之一的馬種,夫君可否贏來?」

永霖哈哈朗笑。「沒問題!外頭的馬是誰的?安某為妻,在此懇請一戰。」

館內喧嘩起來,眾人交頭接耳,紛紛去問誰是馬主。一個在玩五色棋的漢子听了跳起來,奔到門口看了那馬一眼,搔搔腦袋,垂頭喪氣走回來。

「咳,我是馬主人。」

永霖溫雅笑,對方他知道,是卓豫往來滄浪國的馬販,偶爾才來棋館。「我家夫人很欣賞大哥的馬,不知大哥是否願意以馬為注,對弈一局?棋種可由大哥選擇。」

漢子搔搔頭,有點傷腦筋。「馬沒什麼,要送也行,但就棋嘛,我下得不好,萬一三五步內就輸掉,這未免也輸得太快了,丟臉啊。」

邵庭一笑。「不如這樣吧,這位大哥可以挑五位同伴,輪流與夫君弈棋,若夫君全勝,馬才歸我們,若輸了一盤,今日大家的點心茶食,就算夫君請客。」

永霖斂容。「庭兒,翼國的棋我可不太擅長。」

「諸位听見了吧?這位大哥可以找翼國的棋手相助,我家夫君聰明,別讓他贏得太容易。」她笑語嫣然,大方地找處位子坐,捧茗看戲。

正當整間棋館鬧哄哄推選人的時候,永霖湊在她身邊,低聲附耳。

「你是來讓我玩的?」

「你分明能先拋著朝堂上的事,何必直揣在心里,弄得自己煩?」

她笑。「下去玩玩吧,別讓相爺影響了,我想看你意氣風發地贏過所有人。」

「好。」他心里生甜,五髒六腑像蜜麻花,和糖揉攪在一塊兒,心情大好。

他們在棋館待了一時辰,永霖機敏善變,對各式棋牌游戲游刃有余,連番戰下來,最不擅長的翼國七彩牌也有小贏。

永霖讓人先牽了馬回去,兩人又去看了留邸。

因為相爺當庭反對,眼下四國來的官員只能在小四國出入,不可踏出三街四巷的範圍內。

永霖解說這番局勢時,已無怨聲,相反地躍躍欲試,氣態盎然。

「相爺愈老,手段愈玲瓏,不當庭反對,卻也讓大伙兒沒人敢支持,都怕將來留邸的異國人多了,一個沒管好出事要擔待。」

她讓他牽著,放眼看去各色花軒、彩旗飄揚的樓宇。「永霖不怕嗎?」

「外邦人只身來此,沒有靠恃,多半戰戰兢兢。他們想作亂的人少,想平安的多。相爺擔心卓豫國事泄露,但現今各國掌握他國情勢,大多是靠探子,與這些抄寫文書的官員和留學生關系不大。再說了,從他們口里取得消息,不更容易?若真打起來,還可以作為人質。」

「嗯。」他果然都思慮過了。「除非相爺有其它反對理由,沒告訴你。」

「例如?」

「我攻打嗤人的時候,曾經在一個嗤人大將帳里見到滄浪開國皇帝——仁皇的玉杯。滄浪的國土與嗤人一族沒有連接,中間相隔著卓豫,那東西要如何到嗤人手上?」

永霖俊面布滿凜色。「有人借著卓豫允許外邦人往來,盜賣國寶。」

「嗯。」她凝重點頭。「雖然與卓豫沒關系,但畢竟在咱們土地上發生,何況還不能確定沒把卓豫的珍品也賣出去。」

「你說相爺會不會是知道這件事?」

她一笑。「相爺是三朝老臣,愛護卓豫之深,祖父曾說過自己遠遠不及。你若肯去問,設法在留邸與安全間尋平衡,說不得相爺就願意讓步了。」

永霖如大夢初醒,高興得當街彎腰抱起她轉了兩圈。

「庭兒真是我的幸運符!」

她攬著他肩頸,嬌俏地暈紅了雙頰。「快放我下來,讓人看笑話了。」

「哈哈,你當日在王府門口、在大草原上親我,怎麼就不怕笑話?」

「那不一樣。」前者沒什麼人,後者都是外人。她也是會看場合的。

永霖噙笑,彎身放她下地,略有遲疑。

「找一天請相爺來吃粥,你瞧怎樣?」

「那可得早起了。我听祖父說,相爺喜歡翡翠粥,要新鮮的菠菜跟豬大骨下去熬,還得劃開骨髓,滾上一個時辰才會香。」

永霖認真點頭。「青硯記下了嗎?」

「記下了,小的回頭就吩咐廚房試做,相爺來那天一定準備好。」

天,請相爺過府,主子的死對頭!他還在震驚啊,寫得多抖!

「嗯。」永霖溫溫應聲,腦袋轉出幾個待商議的問題,很快有底。他柔情地膩著她,眸底全是喜愛,牽著她溫馨往回走。「咱們回家。」

「好。」她應聲,知道他已不需要散心。

回府後,永霖忙起來,召令傳見京兆尹,府里不時有人進進出出,起更時,她沒等他,自己用了簡單餐飯,直到梆子再響第二回,永霖才踏進寢樓。

邵庭抬起頭,手指貼著桌上攤開的卓豫與鄰國地圖,已用朱筆畫出一條滄浪到北郡草原的路線來。

「有頭緒了嗎?」她問。

永霖雍然愜意,不答反笑,到她身後,越過她香肩俯瞰地圖。

「你怎麼得出這條路線的?」

「依現在局勢,只有滄浪南方下平定,與海賊交戰。此處難民較多,據說有不少滄浪難民涌入卓豫南方避難,郡城守只要一個大意疏忽,沒有嚴查,很容易讓人混在難民里面,國寶要盜賣出去,也就不是不可能。卓豫與滄浪相接壤這一帶,郡城守是誰?操行如何?」

「不愧是大將軍!」永霖下顎倚在她肩頭,愛極她的聰慧。「郡城守叫陸威奇,為人浮夸、好大喜功,當初二哥覺得他辦事不仔細,才將他眨到南郡,誰知這會兒又捅樓子了,他官帽別想再戴了。」

「嗯。」她輕輕淡淡。「換個嚴謹點的人好,守城是大事。雖然南方向來平靜,但由此次事件看,也大意不得。」

「你說得對。」他笑,俯頭咬著她的發,兩手攬著她腰身,在她月復下交握。「要那些兆尹、軍司做什麼,還不及你一想便通。」

「我只是粗使一著,細的還要去查,這功夫可難如大海撈針。」

「放心,暗底下的交易路子少,找對接頭的人就行,我已經讓人去辦。」

「嗯。」她拍拍他手背。「用過飯了沒?」

「沒,想你陪我一起吃。」他撒賴道。

她皺眉,卻沒叨念,只吩咐青硯去準備飲食,還交代了菜色。

三刻後,熱騰騰的飯菜送來,一碗稀飯,青菜、豆腐、清蒸鮮魚。

永霖軒了軒眉,拿碗就食。

她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吃飯,永霖腸胃不好,少年時候常鬧胃疼,飲食以粥代替白米飯,雖然十六歲後身子穩健起來,太醫說可正常用膳,但還是清淡為主。現下過了正常時辰,胃早空壞了。

「你沒吃,那其它人呢?」

「你想?」他微笑,筷子挑開魚皮,只夾白肉——沒魚刺的地方。

「嗯,往後再這樣,你讓小硯來叫我,我到前頭與你們一起吃。」她看著他白皙臉龐,只怕他瘦下一分。

「青硯听見了?」永霖嚴聲問。

「……是。」青硯垂頭,沒敢讓邵庭瞧出異色。今晚廚房有送飯來,是主子說拿走,那票大人也傻了眼。誰不知安王爺從前多病,極重養生,每回還要等他用完膳才輪得到與他們議論。傍晚壓根兒是故意的。

永霖滿意地全部食完讓青硯收走,沒忘多瞪一眼,讓他少多嘴。

邵庭拿著細部地圖,研究北郡草原情勢,沒發現他主僕奇怪。

他拿帕巾抹過嘴,慵懶舒泰地窩到她身邊。

「月都升了,你還不想我,光顧念別的?」

「唔。」她心抖了抖,燥熱得好似有幾萬只螞蟻爬過脊背,永霖貌俊,唇紅齒白,卸下皇族威風後,就是個年輕任意的男子。她早知道,也沒當回事,畢竟應付得了一營兩千個男人,一個永霖又如何?孰料成婚後,他風情益發俊逸,肉麻話練得能融化人。唉,好個遺帕公子。她留著自用,就要自己受了。

邵庭合起地圖冊子,轉頭看他,那神色似笑非笑,眼角彎得非常壞。

永霖細長的眸子瞟瞟她,再垂低移回自己這方,噙著頑劣的笑。

她蹙眉,不確定地伸手,指頭探入他的腰束,輕輕扯動。見他高興,這才攬下他頸子湊上紅唇,他偉岸的胸膛在她掌下心振傳來,怦怦急跳。

她想起子從前養過的一條小白狗,兩顆黑亮的眼珠,總水汪汪地,盯著她直瞧、直搖尾巴,卻動也不動。

永霖便是如此,張揚地等著她疼憐,她回應,他便開心。

她扯松他的腰帶,沿著堅實的頸肩一路撫褪錦袍,掌心下的肌理緊致賁張,她微微傾身,細吻落在他胸前,听見他瞬地抽氣,全身繃緊。

「永霖……放輕松些,咱們慢一點。」她輕輕地往他耳殼吹氣。他說要她寵的那天,教了她許多方法,足夠耗上許久。

她摩挲著他,用他喜歡的方式溫暖著他,習慣寵他。

她環住他偎來的身子,永霖在她懷里打了個激靈,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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