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陷美人劫 第10章(1)

寂彤的左手臂斷了。

手臂自肩部斷去,斷臂之處鮮血淋灕,血肉模糊,白心璃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凝聚勇氣,替他包扎。

即便寂彤此次來並不想讓她踫他的。

看到他傷口平整的利刃斬斷痕跡,白心璃問過寂影,他的手是如何斷的,卻換來淡淡一句「那不重要」的回答。

得到這樣的答復,白心璃面色怔忡,不過卻能理解寂影可以為了鳳棲梧,奮不顧身的連命都舍棄,更何況是屈屈一只手臂。

寂影那句不重要的意思,應該可以這樣解讀吧?

白心璃與寂影借著昏幽的篝火,左右相顧地看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鳳棲梧,兩個人的心中,各藏著不同的復雜情緒。

白心璃看著這好不容易才在吞凰谷間找到一處能暫時蔽身的石洞,只見石洞外持刀把守的數十名蒙面男子,分列兩排,安靜而沉默的佇立在那兒,白心璃的心頭,涌起陣陣的酸。

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帶傷,卻像是渾然不覺疼痛與疲累似的,在石洞外的月華之下,各個皆化為不動的石像,忠心的守護他們的主人——鳳棲梧。

這批死士,全是寂影一手培養起來保護鳳棲梧的。

寂影給他們的教條,唯有誓死保護鳳棲梧,其他的一切,在他們的眼中,都不重要,包括他們的生命。

白心璃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抱持著何種必死的決心,也不想知道這一路上以來,為了鳳棲梧還有她,已經犧牲掉多少無辜的性命,她只知道此刻她的心情非常沉重,帶著一種肅然的悲壯。

好像被此刻圍繞在鳳棲梧身邊的這些人一樣,可以挺身為鳳棲梧而死,只要她能保護他到最後一刻,她不會在乎還能再活多久。

不重要了,不是嗎?

「既然你有勇氣背叛十三爺,就更要有擔當,平安的將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

從頭到尾,打從將鳳棲梧安頓好,白心璃半強迫地替他包扎好手傷,寂影便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在一段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的沉默後,驀地這麼說。

乍聞寂影的話,白心璃感覺一股情緒無聲揪住心房,她將目光放在寂影的側臉上,那雙緊盯著鳳棲梧熟睡的黝黑深眸,蘊藏著熾熱情狂。

白心璃知道,這雙眼楮的主人對鳳棲梧一定有著連她都想象不到的情感滲在其中,當她正陷入沉思時,昏迷的鳳棲梧,陷入劇痛的折磨中,正痛苦的掙扎著。

「啊——」鳳棲梧雙眼緊閉,以雙手緊緊的箍著心髒的位置,看來疼痛已經到了連特效藥也難以壓制的程度。

很明顯地,鳳棲梧心絞的癥狀,隨著時間越拖越久,疼痛也愈發難以壓制,可怕的疼痛像是有把火在鳳棲梧的體內燒灼,痛得鳳棲梧就算咬緊牙根,也無法阻止喉間那類似野獸的咆哮。

看到鳳棲梧痛苦的模樣,白心璃清楚明白的知道,就算鳳棲梧不死在刀劍之下,遲早也會被體內的血咒折磨至死。

不同于白心璃的心思,即便知道藥效不大,寂影仍是將僅剩的特效藥,強塞入鳳棲梧的嘴里,才剛穩住鳳棲梧的病情,抬眼就瞥見白心璃欲往石洞外跑的身影,他皺緊眉的揚聲,喊住她。

「你想做什麼?」這個女人,是來添亂的嗎?

「我要去找妙手醫仙。」

「什麼?」寂影愣住。

「就是棲梧身上所中的血咒,我之前就已經問到解法了。」她不希望他身上的詛咒,成為他擺月兌不了的夢魘。

「你說什麼?」寂影心跳有些不穩。十三爺的血咒有解了?

「那種名為血咒的蠱降,據妙手醫仙說,按照當初詛咒之人留下的那句「一輩子傷心無愛」解釋,換個方向想,就是只要能得到真心愛他之人的血,他身上的詛咒便能解除。」

「什麼血?」寂影濃眉微挑。

「心竅血。」

「心竅血?」

「對!就是心竅血,妙手醫仙說,只要能找到真心愛他,又願意獻出心竅血,為他那顆受詛咒的心髒換血,他便能得到重生。」她確信自己愛他,所以她的血,一定能解咒。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取心竅血,亦即你會因此而亡,你想殺死十三爺的骨血?」

寂影的口氣很是冷冽。

看著寂影嚴肅的臉,白心璃頓覺喉頭發苦,沉默了一會兒,她帶著無能為力的腳步慢慢地踱步回到鳳棲梧身邊,嗓音里透著無比的頹喪︰「你很恨我吧?」

跳躍的火光在寂影面容上留下不規則的陰影,白心璃怯怯地蠕了蠕唇,見他不反駁,又慢慢地說了下去︰「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從你身邊搶走了他,恨我背叛了他的信任,更恨我傷害了他。」

眯起的冷眸,寫著危險,寂影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他看著白心璃的臉,眼中流過狂怒的神色,但轉眼間卻又壓抑下去,他垂眸再將目光落回鳳棲梧的臉上,口氣透著遏制的平淡︰「是的,我恨你,甚至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現在就親手扭斷你的脖子。」

「……」輕微的抽氣聲,說明白心璃心頭因他而起的悸顫,但恐懼的心情,隨即在接下來的一段話,被立即平復。

「但是因為我知道十三爺愛你,所以我可以壓制對你的恨意。」寂影唯有將目光放在鳳棲梧的臉上時,才會流露出平和的眼神。

「我十歲那年就一直跟著十三爺到現在,我很清楚十三爺的喜惡,他很難對陌生人交心,但是一旦他認定了你,就算你再如何的傷害他,他也很難像對待其他人那般的無情,這點你應該看的比我更清楚。」寂影難得的主動與白心璃攀談,這個舉動,著實讓白心璃有些訝異。「我曾經發過誓,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十三爺。因為你,讓我這個誓言被打破了。」

寂影說這話的時候,連正眼也不瞧白心璃一眼,口吻輕淡的像是在與一名不相干的人談論此事,「所以,現在換你欠我一個誓言,我要你發誓,無論如何,你都要堅守與十三爺生死相契的誓言,若你違反此諾,就算我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向你索命。」

「你想做什麼?我們已經逃不掉了。」寂影的話,像是無形的鎖鏈,緊緊的纏繞在她的心房,形成無形的制約,雖說白心璃早做了與鳳棲梧同進退的打算,但是寂影這番話,仍是讓白心璃不由得緊窒了呼吸。

「十三爺不會死的,皇上……不會殺他的。」寂影忽地這麼說。

「咦?」白心璃面色驚訝。

「當年荊妃亡歿,現今的皂太後,也就是當年的蓉妃,曾暗夜在荊妃靈前悼唁,她對正替荊妃守靈的我,還有荊妃的亡靈承諾,說她無論如何今生都會替荊妃護住鳳棲梧這點骨血,做為她背棄她們姐妹之誼的補償。」

「這事棲梧知曉嗎?」白心璃好詫異從寂影口中听到這些事。

「十三爺不知,我從未將此事告知他。」寂影太明白鳳棲梧的性子,他恨死了蓉妃用狐媚之術騙走了先帝的寵愛,又背棄了與荊妃情同姐妹般的友誼,更甚者是鳳鳴春後來還奪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江山,一切的一切,讓鳳棲梧對整個鳳朝,有著異于常人的憎恨。

「既然如此,那我們為什麼要逃?」白心璃問出了內心的疑問。

寂影抬眼看她,以意喻不明的口吻答︰「因為現今皇上要的,不是十三爺上的毀滅,而是更可怕的徹底抹除。」

「……?」白心璃完全听不明白這句話代表的意思,而寂影則抿上嘴,不再答話。

這個夜……很沉重。

鳳棲梧做了一場夢。

夢中他偎在荊妃的懷里,開心的享受父皇與母妃的疼愛,後來畫面一轉,荊妃日夜啜泣,不再將關愛的眼神放在年紀幼小的鳳棲梧身上,于是稚齡的他,便放聲大哭,企圖奪回母妃的注意力,但直到荊妃亡歿,他都從未再得到任何一個充滿關心的擁抱。

荊妃死了,父皇不再來探望曾經最疼愛的十三皇子,直到父皇殯天,鳳棲梧連記關愛的眼神,也沒有盼求到。

之後,鳳棲梧轉而用各種任性無理的姿態,出現在鳳嗚春面前,他對他出言不遜,他挑釁似地做出各種令人反感的舉止,鳳鳴春對他仍是表現的無動于衷。

沒有任何人在意鳳棲梧,就在這時,他開始將注意力放在緊跟他身後的寂影,知道寂影的眼里有他,鳳棲梧覺得安心了。

時光悠悠過,那位沐浴在月華之下的女子,嘴里哼唱著動人心懷的越人歌,撩撥著他寂寞缺乏安全感的心。

他——愛上了那名女子。

那名背叛他的女人,名叫——白心璃。

雪白的桐花,在微風逗弄下,由鮮綠的枝椏上回旋飄零而下。

這就是鳳棲梧在醒來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卻听到身處的石洞外,傳來聲聲淒厲的哀嚎與慘痛聲後,被聲音吸引而沿著石洞,以手撐著石壁走出洞外所看到的第一個畫面。

白色的桐花,在被風吹離花梗的一瞬間,以花朵開的正艷的美姿,在風中漫舞,鳳棲梧甚至能看見桐花在用最後的生命,點綴這片殘酷的大地。

石洞外處處皆可見全身插滿箭簇,或倒地而亡,或以手中的大刀,硬是穿過自己的腳板,而挺身立在石洞之外不倒的尸身處處。

眼前的一切,像是以死亡的紅色,鋪成的饗宴,色調哀艷,動人心魄。

微勾的丹鳳眼,在死滅之間尋找關切的身影,終于他看見全身是血的寂影,雙腳像是被折斷,被迫跪于地,向某個此生他痛恨的金袍身影屈服,鳳棲梧看見了他的斷臂,看見他斷臂處殷紅淌下的鮮血,看見那令他心疼欲死的顏色,落在地上的桐花瓣上。

鳳棲梧不忍目睹的閉了閉眼,顫顫地挪動虛軟的腳步,小心地踩過一片又一片的潔白桐花,家是不忍蹂躪與踐踏花瓣的美麗,即便地面早已狼藉不堪,即便他的心早已碎成比花瓣還要多瓣的片片,鳳棲梧仍不忍再傷害更多。

「為什麼要這樣殺人?他們明明就已經沒有抵抗能力了,為什麼還要這樣殺人?皇上,求求您放過他們……不要再殺人了……」白心璃毫發無傷的跪在鳳鳴春足下,她哭著哀求眼前掌生死的皇帝,她對他叩著一個又一個響亮的頭,她對他流著一串又一串令人心傷的眼淚,卻挽回不了眼前的悲劇。

白心璃真的不曉得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本來晨曦初露時,意外接到錢愛晶希望能單獨見她,本意是希望她能代為說服鳳棲梧,希望他能伏首認罪,好減輕罪責,白心璃信以為真,懇求寂影放她離開去見錢愛晶,而寂影那時的表情不似相信事情會像白心璃想的那般簡單,卻也意外地沒有過于刁難,派了死士一名,陪她一塊走山石洞去見錢愛晶。

怎知,一切竟是謊言的開始。

白心璃走出石洞後,的確是見著了堅持隨鳳鳴春而來的錢愛晶,就在白心璃參拜過鳳鳴春後,白心璃回眸看向石洞的方向,瞥見寂影正佇立在石洞外,那雙深深望著自己的眼神里,似乎透著一抹了然與放心的顏色,正自疑不解時,不知從何而來的第一支箭「咻」的一聲,準確無誤的射進了隨她而來的死士胸口。

如同定格的畫面一般,數百名著便衣的持弓兵卒,自四面八方涌上,對準石洞方向,齊揚手中的弓箭,頓時哀嚎聲、箭簇刺入人體的聲響,宛如人間煉獄。

身為鳳棲梧影子的寂影,見狀也義無反顧的掄刀擋在眾兄弟之前,但更可敬的畫面是寂影身後的死士們,一個又一個拿他們的身體,擋在石洞門口與寂影之前,企圖阻擋這場屠殺般的箭雨。

白心璃慌了,她想阻止眼前的悲劇,卻被原以為是好不容易將白心璃給月兌出人質威脅的錢愛晶給拉住,等到白心璃哭著告訴她,是她自願要留在鳳棲梧的身邊不走時,卻換同樣心軟的錢愛晶,幫著替白心璃向宇文仲求情了。

可惜,不管是誰求情,也不管眼前屠殺的畫畫有多慘烈,雙手背負身後的鳳鳴春,薄唇硬是抿得像是結了層寒霜,不言不動不作聲的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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